元府夜宴,賓客盈門。
經商起家的元府,近年來在京城的生意愈做愈大,範疇擴及食衣住行各業,是城裡舉足輕重的商家之一。今夜元府大肆慶賀老夫人壽喜,眾多高官巨賈紛紛上門祝賀,足見其在京城的地位。
酒足飯飽之際,客人們三三兩兩聚集成了幾個圈子,熱熱鬧鬧閒談起來。其中最吸引人的,是涼亭裡的那群人,從原本少數幾人,一下子竟聚集了一、二十人圍觀;那些後來才圍過去的,原本單純只是湊熱鬧,待多聽了幾句,倒也聽出興致來了。
「是真跡嗎?」當中有人問。
「當然是真跡。」
不容反駁的聲音立即答道。此人坐在鋪著軟墊的青花石椅上,手中小心把玩著一面開展的折扇,略肥的臉龐顯得十分得意自豪,應是此物所有人。
「這是什麼奇特的扇子,如此寶貝?」人群後方有人不識相地問。
「嗟!」扇子主人立即賞他一枚責怪的斜眼瞪視。「這可是雩姬的親筆畫作呀。雩姬,你應該知道是誰吧?今年被談論最多的沈府千金沈雩啊。」
「沈雩?!」驚呼聲中立即夾雜不敢置信的討論聲。
說到沈雩,那可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她的畫作從不做買賣也不外流,你怎麼可能拿得到?更何況誰也沒看過她的畫,關於她的畫技都只是傳言,誰能證明這真是她所畫?」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不信地噓道。
扇子主人可得意了,一點也不怕有人來踢館。這把小小的扇子花了他好多銀兩才輾轉購得,不好好炫耀一番豈不可惜?
他一手捧著扇面,一手用食指點在左下方一角,那朵比半顆米粒還小的淡粉色荷花上,沒凝神仔細看還真看不到。
「看見沒?這不就是沈雩作畫的特色?是什麼大家都知道吧?」
這些向來喜好附庸風雅的公子哥兒們,自認為文人雅士,將一些流行的訊息背得滾瓜爛熟,一聽見有發揮表現的機會,馬上有人搶著回答:
「不題詩、不落款,畫風縹緲寫意,只在畫上不顯眼處隨意點上一小朵荷花。」
「單憑這幾點就能斷定此畫出自雩姬之手?她畫作的特色早就眾所皆知,但除了少數皇室成員和沈府親戚曾窺得其畫之外,根本無人能作證。只要功力足夠,隨便一個畫師都能夠畫出特色相似的偽畫來。」
抱持懷疑態度的人遠比相信的多,扇子的胖主人額角不由自主泌出薄汗來,心想該是使出必勝絕招的時候了,於是將扇子往高掛的八角燈籠一照,扇面上立即出現隱約可見的水字浮水印記。
「啊!是用清水堂紙作的畫!」沒想到真是沈雩真跡啊!眾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親眼所見。
「如何?清水堂紙是皇室御用紙張,只有受寵的貴族才得以獲贈,雩姬曾多次替皇上作畫,得贈紙張是理所當然,一般人能用這種紙畫假畫嗎?大概不可能吧!」胖主人得意洋洋、滿面春風,雖付出龐大金錢,才換來這麼一小幅畫作,但看見大家既驚訝又羨慕的眼神,仍是覺得這錢花得真值得。
「李兄,敢問您這扇子在何處購得?」當下有人討好地詢問起來。若也能擁有一幅雩姬的畫作,那可真是面子十足哪。
「你以為雩姬的畫隨便就買得到嗎?這可是我花費好多功夫、托了好多人打聽才買到的。」
「那,可否私下將您所托之人介紹給小弟,小弟必定好好謝您。」
「這……可沒那麼容易。托了好些人,有好幾個都是外地人,行蹤難尋,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這倒是實話,胖胖的李公子為難著。
「不是聽說沈雩被退婚之後,沈府就舉家搬到南方去了?那往南走前到沈府買畫不就得了。」人群中某人提議著,語畢立即被恥笑道:
「這位公子肯定是剛到京城的吧?」大家聽了,隨即哄然大笑。
「沈府是怎樣的人家,需靠賣畫維生嗎?雖說年中被狀元郎退婚影響,無顏立足京城,因而舉家南遷;不過,畢竟是皇族貴冑,豈是能讓人隨意登堂入室的。」
「既然沈府不需靠賣畫維生,那麼敢問李兄,為何能購得此畫?」被噓笑的青年不服道。
「這話再次證明你是外地人。小老弟啊,沈府往南搬遷,傳聞沈家小姐被逐出家門也不是新聞了,怎麼你都沒聽說呢?」
「什麼?!被逐出家門?嬌滴滴的侯門千金被趕出來,一個人怎麼生存下去?沈老爺未免太狠心了!」
「所以才會不得不拿畫作出來賣呀。」李公子又趁機炫耀一下,輕輕用扇子搧搧風。呵,用這麼名貴的扇子搧風,就是特別涼呀。
眼見涼亭處聚集的人潮愈來愈多,都擠到花圃上,踏扁了好幾株花兒,元府少主人元震只好暫緩和友人的寒暄,往亭子走去,遠遠地就聽見一、二十個人正在談論雩姬的事情。
「……如果雩姬真如傳言的荒淫不貞,她的畫怎還會有人願出高價買下?」那外地青年充滿好奇,恨不得一下子全問個清清楚楚。
李公子好整以暇地搧搧涼風,將京城人們心中所想一一說給這個外地來的小土包子聽。
「雩姬被退婚的真正原因誰都不知道,再多的流言終究還是流言,誰能真的咬定是她不貞不潔所引起?沒人敢斷言嘛!可是你想想,她的畫,是上獻帝王,得到皇上肯定與喜愛的,我們這些尋常人家能夠欣賞到皇上喜愛的畫,是多麼教人感動的事兒,管她雩姬私生活如何,得以親眼一見她完美的畫功,才是最重要的。」
「原來如此啊。」青年喃喃自語,目光如同其他人一般,艷羨地膠著在那把扇子上,心裡倒是在衡量思索著:到底那把名貴扇子的價值,是出在畫作本身的畫功上,還是畫者的名氣上?
「李兄。」
後方傳來帶笑的招呼聲,嗓音低沉醇厚。眾人聞言,回頭看望,一見來者是元府少主人,紛紛後退讓出通道。
元府少主人元震年輕俊秀,清瘦的臉上常帶著迷人笑容;雖然尚未正式繼承家業,但元府事業近八成已由他接手掌管,加上多次西行經商的經驗,他做生意的頭腦與手段,讓一些商場老手不敢小覷輕忽;就算他看起來像是一個遊戲人生、放浪不羈的敗家子,誰又想得到他的生意長才,竟能在短短幾年間替元府賺進驚人的財富。
「元震小老弟,你也是被我手裡這把扇子吸引過來的吧?你向來喜歡收藏稀奇玩意兒,呵呵,這就讓你好好瞧瞧。」
李公子闊氣地要將扇子遞給元震,誰知他只淡淡看了一眼,沒接過手。只那麼一眼,他就幾乎能肯定那確實出自沈雩之手。
是幅山水畫作,用色淺淡,畫風虛幻,與一般畫師喜用水墨雕琢的習性大不相同,再加上那朵小到不能再小的荷花,他就知道錯不了。
他閉上眼,調節一下刻意壓抑住的情緒呼吸,再睜開眼時又是談笑風生的樣貌。
「誰跟你說扇子的事了?」元震靠近李公子,一手熱絡地往對方肥厚的肩上一搭,唇邊浮現迷人笑痕;他在李公子耳畔低聲笑言:「粗茶淡飯招待不周,不如到我院落,我房裡藏著兩瓶這次從西方帶回來的異國美酒,咱兄弟倆好好盡興的乾兩杯。」
「哈哈!卻之不恭,卻之不恭!」李公子笑容滿面,能得此機會和元震打好關係,往後銀兩就賺不完了。
「各位,我再令人布菜,可別客氣啊。」
元震不忘招呼其他賓客,多名僕傭侍女在庭園各處忙碌穿梭張羅,交織出一幅初秋夜裡華麗的豪門夜宴圖。
「那位元震少爺是什麼大人物?瞧他風度翩翩,長得又好看,氣勢頗為懾人……」外地青年看著元震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了好久都沒人回答他,青年眼神迷惑地往四週一掃,才發覺大家都像看到怪物一樣盯著他看。
「怎……怎麼了?」是他頭上長角,還是屁股生了一條尾巴?為何這樣瞧他?
有人先說了話:「就看他衣著寒酸,怎麼看都不像是元府請來的賓客,又是個外地人,不像是和元府有交情的樣子,對京城的事全都不瞭解,還愣頭愣腦的,這人到底是誰?l
「說得沒錯。憑一個窮酸書生都進得了元府大門,那咱們又算什麼?」
「說得好。喂,書生,你是偷溜進來的對吧?老實招認,我們就不拆穿你,不趕你出去。」
「什……什麼偷溜進來的!」外地青年緊張得結巴,飄動的眼尾餘光剛好瞄到一抹走過涼亭的身影,他如見救命恩人般街上前去扯住那人衣袖急道:「唐大哥,快來幫我解釋!」
「嗯?」看書生滿頭大汗,唐劭勁當下就明白了。他步上涼亭,向大家解釋:「這位夏公子是我家鄉好友,我收到元府請帖,剛好夏公子到寒舍拜訪,我就帶他一起前來赴宴。」
「是這樣啊。」難怪憑他一介寒酸書生,能進得了元府大門,原來背後有狀元郎撐腰。
一見危機解除,姓夏的書生好奇心又起,興匆匆地再次追問:「你們還沒告訴我元公子的事呢,請各位多講一些給我這個外地人聽聽吧。」
「要問元震的事,問你唐大哥再清楚不過。」
唐劭勁畢竟是新科狀元郎,前途大好,就算瞧不起他莫名解除和雩姬婚約的作為,嘴上仍是客客氣氣,不敢稍有得罪。
「真的?唐大哥你和元公子是好友?那可得好好講給我聽聽!」書生興奮道。想多瞭解一些京城的事,省得讓人當成土包子,那種感覺可真不好受呢。
「不好在人背後說長道短。若真想結識,我私下再將你引薦給元公子。」
唐劭勁沒當場拒絕,向在場人士抱拳一揖,道:「不打擾各位閒談,我先告退。」語畢即匆匆退場。
「這是怎麼回事?一陣風似的。」
「真不解風情,別理他了,咱們繼續喝酒聊天。」
「好、好!乾杯。」
談笑聲又起,書生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看唐劭勁背影,再看看豪氣喝酒的賓客們,心裡明白以唐劭勁剛直的性子,必不會多嘴批評他人;但現場這些受邀而來的賓客們,又有多瞭解元震呢?
沒多考慮,他提起腳步追上唐劭勁。
「唐大哥,你真的會將我引薦給元公子?」還急喘著,就迫不及待追問。
唐劭勁停步,略顯深沉世故的眼眸凝視著滿臉興奮的家鄉朋友。「你對他很好奇?」
「對對!我好奇!」雙眼晶亮。「元公子是富家少爺,不過就我所見,覺得他似乎跟一般有錢公子不大一樣,也說不上有何不同,就是眼神特別吸引人,看他表面圓融,談笑之間卻又不經意流露出算計精光,他對李公子所有那把扇子的來處,似乎很有興趣呢。」
唐劭勁面色一暗,提步前行;書生見狀,馬上又黏上去。
「大哥,別再吊我胃口了,你快說吧,和京城有關的事情我都想知道,我不想再被人當成土包子了。」
唐劭勁再次停步,輕歎口氣,抬頭望向點點星光的深藍夜空。
「從家鄉到京城的千里路途,耗盡我所有盤纏,在我窮途末路之際,元震適時出現幫助我,是我來到京城後結識的第一個朋友,在我功成名就之前,就把我當成多年至交,對我推心置腹,更讓我住在元府,直到我高中狀元,入宮受封。」
「啊,他對你真好。」
「我到現在仍不明白,為何他會對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這般好。或許他本性即是如此,幫助一個人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語氣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涼。
「我想他是惜才愛才,事實證明他眼光精準,扶助狀元郎,他居首功,真是一個好人。」
書生暗恨當時因為他家師傅離家出走之故,他忙著尋人,沒和唐大哥一起進京赴考;若他來了,說不定也能交到如此好友。
唐劭勁望著夜空,好久之後才答道:「好人嗎?我想他應該是個好人吧……」
是這樣的吧……
初冬天寒,湖水結冰,可在其上行走;太陽忽隱忽現,輕融枯枝上的白雪,天地間一色的白,只有無聲的靜寂無限蔓延。
沈雩一向偏愛在室外作畫,移出畫架和椅凳,漫不經心地在紙上著了基色,看著雪片翩然飄落,她心思一動,仰起僵冷的臉,感受冰涼雪花落在臉上的感覺,白皙面孔露出淺淺笑意,為這安靜如畫的美景一笑。
她的手都僵了,無法拿穩畫筆,丹青顏料拿到屋外沒多久便冷硬結塊,攪都攪不動,遑論上色。看來是該回屋裡避避寒。
正想起身收拾畫架,畫紙卻被一陣突來的強風吹落,飄往前方湖心處。呆愣一會後,她輕步上前,蹲下身要撿拾,掀拈畫紙一角,才發覺紙張已經被湖面給冰黏住。
蹲在畫紙旁,研究畫在紙上的淺藍色天空,丹青還未乾透,就先冰凝,吃不上色,此刻畫紙又受冷,藍色天空彷彿將從紙上脫出,沈雩深覺有趣,伸出食指碰觸雲色。
手指才剛觸及畫紙,耳畔就傳來清脆的碎裂聲音。是什麼聲音呢?她懶得多想,指腹還流連在畫上。
接下來的事,快得讓她無暇思索,飄忽的神魂一下子被拉扯回來。
湖心薄冰受重碎裂,往內深陷,露出灰濁的湖水顏色,眼見她就要陷落深冷湖中,她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淡漠表情,欣賞著難得一見的碎冰奇景;一雙毫不憐香惜玉的健臂往她纖腰用力一攬,極其迅速地將她拉離危險區域,後退到安全位置後,她仍迷戀地看向方纔她蹲踞的地方;一眨眼工夫而已,前方冰碎裂崩,一塊一塊往湖裡掉落,連同她的畫紙,一併被吃了下去。
「啊。」她輕逸出聲,像在歎息。「畫紙沒了。」
「妳是在可惜那張紙嗎?」
頭頂上有道沉怒嗓音朝她劈來,寬厚大掌緊掐著她瘦薄雙肩,用力轉過她身子。沈雩迷迷糊糊地抬頭看,映入眼簾的,是張暴怒的青年相貌。這人是誰?她不認識。
沉默著不說話,男子見她無言,怒火更加揚熾。
「妳差點掉進深冷的湖水裡,妳知不知道?!如果真掉進去,不管多快將妳撈起來,妳都難逃一死,妳知道嗎?!」
男子如雷的暴喝,終於震回她飄遠的思緒。她眼睫輕合,再睜開時,轉瞬間像變成另一個人般,以銳利冰寒的眼神與男子對視,對他的怒火毫不畏懼。
男子沒意料到她的神情會轉換如此之快,雙掌一鬆,沈雩在同時間後退一步,脫離了他的掌控。
兩人相視無語,一如冰一似火,互不相讓。
這人是誰?僵持一陣子後,沈雩先撇開視線,對他揚火眸光中透露的一絲情意感到厭煩,轉身就要走,連畫具都不管。
「妳還沒道謝呢。」男子拉住她手腕,訝異於如此寒天,她居然穿得這樣單薄;透過棉布衣料,可以清楚感覺她腕骨的形狀。
她側身與他面對。「我開口求你救我了?如果沒有,那就不需道謝。」口氣涼冷,等他自覺無趣而鬆手。
「我真後悔方才拚了命去救妳,不但得不到一句謝,還被冷嘲熱諷,早知如此,就眼睜睜看妳掉下去好了。」他只好自我解嘲,手卻不願鬆開。
「也許那樣反而好,誰叫你多事。」
她的冰言冷語似真似假。也許真的落入湖中,不再受這世間俗規禁錮,對她而言反而好。
男子眼底翻湧著許多情緒。「妳竟如此輕賤生命。」
她薄唇勾勒笑意,像是在說:那又如何?
他目光一凜,心緒轉折快如閃電。他溫溫一笑,解下身上披風,往她身上罩去。
「你做什麼?」對他突來的無禮動作感到驚訝,伸手要阻擋,卻擋不住他執意如此的動作,於是那件披風就這樣棲息在她肩頸上,將她整個身體包覆住;披風上還留有他的體溫,突如其來的溫度,從膚表一路傳到骨裡。
「妳愛輕賤生命是妳的事,但我看不得別人這樣,就是我的事了。」見她要解開緞繩,他又說道:「不管妳解下多少回,我就是會再把它穿回妳身上,不信的話妳可以試試看。」
就在披風落地前一剎那,他長臂一抄,俐落地在半空中揚起弧形,一瞬間披風又重新覆在她肩上。
「你……認得我?」她從不願與固執之人爭原則,試了一次之後,她不會再試第二次。
「我怎會不認得妳呢?美麗的公主,雩姬。」
「果然。」揚唇冷笑,那是早已明白的無奈。「就算我躲到這人跡罕至的偏僻地方了,還是躲不過他人好奇的目光嗎?」
「我認得妳,可是沈大小姐好像完全不記得我,真叫我傷心哪。」
「與我無關。」更沒興趣知道。
「怎與妳無關?」目光灼灼凝視她雪白無瑕的小臉。「我派人四處打探妳的消息,一路從京城趕往南方,又從南方追到西北,這迢迢千里的路途,為的是什麼?若不是因為那把繪扇,我恐怕還無緣得知妳的行蹤。」由秋至冬,風塵僕僕的奔走,不就是為了確定她平安無事?
「哦?是誰貼出賞金告示,捉拿到我可得黃金千兩?」說出這種話,連她自己都覺好笑。
「恐怕出資者不會是狀元郎及令尊。」
他還同她閒扯,既然如此,那就繼續好了。
「我想也是。畢竟,被退了婚,哪還有昔日身價?」
她無所謂的語氣反而令他釋然,這些日子以來,真是白替她操心了。
「也許雩姬身價下跌,可拜退婚一舉成名之賜,妳的畫作搶手得很。」
「你是畫商?」是有幾分商人的精明樣。
「現在,對我的身份有幾分興趣了?」他自信滿滿笑道。
「沒有。」不想賣畫給他,沈雩轉身要走。
他這回沒再拉她,只淡淡說著:「我是商人,可是不買畫也不賣畫,只是覺得不公平。前年桂花盛開時,我曾陪父親到府上拜訪,父親和令尊在廳堂議事,我一個人誤闖小姐院落,那時妳正在花瓣紛飛的花樹下作畫,對陌生人出現只是淡然看著,既不出聲也不感覺驚訝,如果不是一個嘮叨丫頭出現,我以為我們會那樣無言對視到永遠。」
沈雩停下腳步,記憶立刻回溯到前年桂花盛開時,的確有個陌生的年輕男子出現在她院落,站在遠處和她對望,直到侍女小雪前來喊她用膳,她分神之後再回頭,那人已消失無蹤。
「直到今天,我還記得那天的桂花香味,從未忘記。」
「原來是你。」
「終於想起來了。」他走到她面前。「那個人就是我,元震。」滿含深情摯意的俊眸,毫無矯飾地深凝她的冰晶眼瞳,要她清楚記住,不許忘。
她有禮地微笑,像一般閨閣千金那樣。「好,那麼請問元府大少爺,南北奔波,不辭千里追尋而來,究竟所為何事?」
他看見了她禮貌背後的疏離。但,不管她和他之間的距離有多遠,他會慢慢縮減這段距離。
「我不為任何事而來,只要妳知道,元震這個人的存在。」醇淨嗓音宣示一般緩緩地訴說。
是了,只想讓她知道,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