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醫藥世家。
自大明洪武開創至今百餘年,從葉家一脈出身的太醫,已不下十數人之多;而葉家的醫學脈絡之淵源可見一斑。
但發展至葉守一脈,習醫子弟漸少。雖暫不影響葉氏醫藥龍頭的地位,但日後的衰微隱憂卻令葉家人憂心忡忡。
姑且不談這些,至少目前葉家仍是直隸一帶最具有代表性,號召力與公信力最強的一門。
葉家要辦義診,茲事體大,前陣子才遭到殺手的威脅。葉守考慮了許久,決定依照易盼月的建議,與朝中人氏合作,取得官方的支持和保護。
淮陽王朱見潯是當今朝中頗得天子寵信的貴族,有了他的支持,葉守的一顆心才放寬下來。
連年稅賦異重,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會造成官逼民反的嚴重後果。如今能與葉家興辦義診,也算是攏絡人心的一種方式。朝廷既輕鬆、又能安撫人心,何樂而不為?況且,這還是葉家自己先提出的。
朱見潯與葉家的目的雖不盡相同,但兩方的合作實是各取所需。
議事廳內,一名身著錦衣,氣宇非凡,年約二十六、七歲的男子坐在客座,態度不卑不亢,從容地陳述著自己的意見──
「義診的本意雖好,但若要推行於全國,花費必定不少。你們葉家或許有此財力,但是各地義診堂所必須動用的大夫卻不容易找啊。這大夫可不能隨便找些人充數,畢竟人命關天,不是說說就可以的。葉老爺,我並非反對義診的施行,但是在近期內有沒有辦法做好,卻是個不得不多加考慮的問題。」
他即是淮陽王朱見潯──一個在十七歲便繼承爵位,年紀輕輕就獲得當今皇帝信任倚仗的幸運兒。
自決定以王府的名義幫助葉家實行義診以來,這還是他第一回親自到葉家共商要事。
對於淮陽王不僅不是個草包—還是個頗有見地之人,葉守不禁暗生敬佩之意。—
雖然年長朱建潯十餘歲,但他畢竟是一個王爺,也因此葉守在交談上不免多了些顧忌。
「不瞞王爺,在下一個朋友也曾經向在下提過這個問題,不知王爺有何方法、高見?」
朱見潯聽葉守這樣說,不免起了好奇之心,便道:「想必葉老爺這位友人亦有看法,葉老爺但說無妨。」
「在下這位朋友是有提過,他曾建議在下先從一些較急迫需要醫藥資源的地區辦起,等推行上了軌道,再漸漸擴展施行到各地。」
朱見潯一聽,不禁喜道:「不知此人是何人?本王也有這種想法。」
這……葉守面有難色地考慮著該如何回答?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無名大夫是什麼人。他也僅知這無名大夫醫術神絕,至於他年歲多少?家居何方?甚至姓啥名啥?他根本一無所知。
他僅知道的就是兩年前出現在葉家的雅安似乎是無名郎中的親人;而雅安這姑娘,也是個來歷成謎之人。在葉家兩年了,不曾聽她開口說過一句話—原本大家還以為她是個啞巴呢。
朱見潯見葉守一直不說話,覺得困惑。
「葉老爺?」
葉守十分為難。「不瞞王爺,在下這位友人……老實說,在下也不太清楚他的來歷,純粹是仰慕他的醫術和人品。在下因小女雙腿不能行走,是以延請他到府中為小女醫治。」
「是個大夫?」朱見潯追問道。
「是的。」葉守恭敬地回答。
聽葉守這麼一說,朱見潯對此人的興趣更加濃厚了起來。
「這位大夫目前可在葉家?」得到了葉守肯定的答覆,朱見潯連忙道:「不知葉老爺可否為我引見此人?小王頗有意想見他一面。」
「這……」葉守聞言,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得出淮陽王欲結交無名大夫的意願,而他又貴為王爺,他的請求實在很難違背;但問題是,無名大夫肯嗎?
既然聲名「無名」,便表示無意讓人得知他的真實身份。那他剛剛無心提到他,只怕是個嚴重的錯誤了。
唉,這該如何是好?
「如何?」朱見潯又問。其實光看葉守的神情,他也猜出了七、八分;但是因為他太想認識這個大夫,所以他仍是問。
葉守不願得罪朱見潯,也不知無名大夫的意願,於是他很委婉地說:「可否容在下先向大夫探問一聲?」
「當然。」朱見潯笑道。雖然他很想會會葉守口中這位神秘的大夫,但是葉守說的也是,是該先問問那位大夫的意見。他相信他會與此人見面的,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聽朱見潯爽快地答應下來,葉守頓覺心上的一塊大石卸下—接下來只要去問問無名大夫就行了。
他不覺吁了口氣。
這個淮陽王果然不同於朝中的一般官吏。
「那麼就暫定如此,義診一事交由你們全權處理。原則上王府會提供必須的幫助,但是不採干預。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離開了。」朱見潯起身道。
「是,送王爺。」葉守一群人忙恭送道。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葉守不禁放鬆了連日來緊張不安的心情。真是太好了,他安慰地想。
「不必送了,我認得路。」朱見潯揮手拒絕葉守等人的迎送,與兩個隨身護衛走出了葉家的議事廳。
由於淮陽王府出面支持葉家義診一事尚未公開,所以朱見潯出門並未帶太多隨從,只讓兩個貼身護衛跟著。
朱見潯繞過花園正要走出大門,不料卻迎面飛來一張白紙。他順手一接,才發現上頭寫了一些字連墨跡都還沒干呢。
白紙上寫的是一首詩,娟秀中略帶飛揚的字跡──
西風動我愁,怨曲幾時休?
誰解詩家淚,辛酸百代秋!
好詩句,朱見潯心中不禁讚賞著。此詩雖略見閨閣之氣,但是清新自有韻味,說盡知己難遇之歎。
不知為何人所作?他連忙在雪白的紙頁上尋找著,喜出望外地在詩句一旁找到了兩個字──
葉芙。
是葉家的女兒?
朱見潯不自覺地望著紙上娟秀乾淨的簽名,試圖想自那墨黑的字跡中勾勒出一張清麗脫俗的輪廓。
葉芙──真是一個好名字。
他癡望著白紙,恍入無人之境……直到聽到一旁護衛的聲音,他才回神過來,斂去適才的失態。
「什麼人?」朱見潯的護衛手持金戈玉劍對來者問道。
是一名女子。她並不說話,也無懼頸上亮晃晃的刀劍,只是伸手向朱見潯索討宣紙。
「不得無禮。」朱見潯命兩名護衛放下架在女子頸上的刀劍。
待護衛依令放下了兵器,他這才仔細地打量這名女子。
冷艷動人──這是朱見潯對這名女子的第一印象。
她向他索討這紙張……莫非她便是題詩之人?
朱見潯並不急著將紙還她,只問:「你是葉家的小姐?」
他更仔細地觀看眼前這名冷艷的女子……她並無一般女子的過分羞怯,只是,她為什麼都不說話呢?
女子再度伸手向朱見潯討紙,臉上並無明顯的喜怒哀樂,但已略有不耐之色。
朱見潯將紙還給她,又問了一次:「你是葉家小姐嗎?」
但是女子一拿到紙,只向他微微點頭示意,便轉身離開,只留下朱見潯楞楞地杲在原地。
她這是……
朱見潯微揚起唇角,邊走邊想,也許這葉家當真與他王府有緣吧…… ★ ★
★
葉家後苑
葉芙坐在花亭下的石椅上、靠著白石桌,張大著眼睛四處張望。
石桌上擺了簡單的幾樣文房四寶,一盆清水,盆底有沉澱的墨。一本書攤開在桌上,書中夾了一張精美的紙箋,一陣風吹來,便將書頁輕輕合上。
葉芙突然大叫:「雅安,你可回來了。」
冷傲霜從拱門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張宣紙。她沉默地將宣紙交給葉芙,便坐在一旁的石椅上重新翻開書頁。
「剛剛風好大呢。」葉芙開心地接過宣紙道。
冷傲霜輕輕地點頭,表示她聽到了。
葉芙用紙鎮壓好宣紙,又說:「雅安,你是在哪兒撿回這張紙啊?讓我猜猜,剛才看它飛得那麼高,你是在……前院找著的是不是?」
冷傲霜又點點頭,表示她猜得沒錯。
葉芙的瞼突然垮了下來。「前院來來去去的人那麼多,應該沒有被人看到吧?女子弄文誠可罪呢。」
不僅被人看到了,而且她還是從別人手中索討回來的;不過這些冷傲霜並不打算告訴葉芙。在她看來,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又何必在意呢。於是,她不理會葉芙的愁眉苦瞼,逕自沉浸在自己的閱讀中……
葉芙又說了一些話,但都得不到冷傲霜的回應。
「雅安,你都不理人家。」
冷傲霜只是輕笑。
葉芙閒著沒事,又抽出一張雪白的宣紙,重新拾起紅豆筆,自得其樂地畫起圖來;而她畫的,就是眼前自顧著看書的雅安。
葉芙是靜不下來的,她邊畫邊說:
「你什麼都不說,當初我還以為你不認得字;沒想到你不但認得字,而且還是個學富五車的女文士呢。」
她嘀嘀咕咕地畫著圖,冷傲霜卻恍若未聞。
「比起我來,我還覺得你更適合當我爹的女兒呢。我不愛習醫,偏偏出生在一個醫藥世家,我想我爹一定很頭痛。前幾天我看你身邊帶了一本醫書,我就猜你一定懂得藥草知識,也難怪你跟無名大夫是很適合的一對──」
冷傲霜手上的書突然掉落在地上,嚇得葉芙握筆的手抖了一下。
「雅安?」葉芙不確定地喊了聲。
冷傲霜垂下眼瞼,拾起落地的書開口道:「你們都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我是他長姊。」
她素來不在意別人的眼光、看法,卻不明白此番自己為何要多加解釋。
葉芙被冷傲霜的話嚇了一跳,但仍是不怎麼相信。
如此契合的兩個人,怎麼會是姊弟?而且還說她是長姊?怎麼可能?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最多絕不超過二十,而無名大夫似乎已二十餘歲了。
她心想他們之間大概是存在著什麼誤會吧,就像現今流行的一些話本小說一般,相愛的兩個人總因誤會而分離。
莫怪無名大夫說他尋她已尋了兩年,真是令人感動啊。
想她正值青春年華,兩年前卻因不慎落馬,雙腳殘廢,不知又錯過了多少有趣且值得一看的事物。這回若真能醫好腳傷,那將是多大的幸福啊。
無名大夫昨天看過了她的腳,認為還有復元的可能,所以今天一大早便出門去搜集所有必須用到的藥材。
葉家藥誧藥材資源豐富,竟還無法完全提供這味藥引。不知大夫是否能盡早找全所有的藥?
希望老天不會讓她葉芙再一次嘗到失望的滋味。
她望著冷傲霜姣好的側瞼,失神地想著……
★ ★ ★
「對於醫治葉小姐的腳,老實說,我並不是很有把握。」走向葉芙房間的易盼月如是說。
冷傲霜難掩心中的詫異;易盼月會說出這麼沒自信的話,真是難得。她抬頭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因為他太高,擋住了月光,只瞧見他俊逸的下巴。
「你說什麼?」冷傲霜不太確定地問。
「我說我沒有把握能治好葉小姐的腳。」易盼月的口氣顯得有些急躁,這又令冷傲霜訝異不已。
「可是先前你不是告訴葉芙說她的腿仍有復元的可能性?」冷傲霜不信地問。
易盼月緩緩地轉過臉來,讓冷傲霜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那是一抹苦笑。
「我能不這樣說嗎?」易盼月又偏過頭去,聲音略帶苦澀地道:「葉家父女都那麼期盼、相信我能醫好葉小姐妁腳,我能對他們說我沒有把握嗎?」
「你──」冷傲霜還想再說話時,葉芙的房間卻近在眼前了。
易盼月回了她一個不怎麼有自信的笑,便率先開門走了進去。
而冷傲霜此時心中開始七上八下……
這是怎麼搞的,她居然擔心起易盼月方纔的話來?!他當真沒有把握嗎?那葉芙……葉芙又該怎麼辦?
「大夫,你來了。」看見易盼月來,葉芙連忙喊了聲。
「大夫。」葉守也起身致意。
看得出來這對父女已經等了一陣子了。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麻煩──」易盼月示意葉守將不相干的人揮退。
「你們全都下去吧。」葉守將原本在一旁伺候的傭僕們揮退。
這時冷傲霜也打算出去,卻被易盼月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拉住。
易盼月低下頭,以極輕、只有她一人聽得見的音量在她耳邊說:
「你留下來陪我好不?我擔心……」
冷傲霜抬頭便看見他眼中的渴求,又看到葉家父女好奇探索的目光。她點點頭,不著痕跡地退到一旁。
「雅安,你來這裡陪我好不好?我有點兒害怕呢。」葉芙央求道。
冷傲霜點點頭,將一張椅子搬到床側,坐在葉守的右手邊。
葉守對女兒打趣道:「有爹陪你還不夠啊?」
「我習慣有雅安在身邊嘛。」葉芙燦然一笑。
易盼月讓葉芙吸入一種不知名的香氣,葉芙便沉沉地睡去。
葉守不禁問道:「大夫,這是?」
一旁的冷傲霜直覺地開口:「是『霜滿天』,有麻醉和安睡的效果。」
易盼月微微一愣,隨之釋懷地投給冷傲霜一個笑容。
葉守不禁詫異,世上竟有這種藥。他見聞過的藥物不下千餘種,卻從來不曾聽說世上有這種藥。
易盼月似能看透人心,他笑著解釋:
「葉兄不必多慮,『霜滿天』並非藥草名,而是由多種迷香和具有麻醉作用的藥物所混制而成的麻醉藥。」
另外,「霜滿天」也是藥奴所研創出來的,不過這點易盼月並不打算說。
等待總令人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
葉守是心急如焚,卻又不敢打擾易盼月。
冷傲霜將易盼月的每個舉動看在眼裡,卻在每每放心之時看見他額角的冷汗──他真的沒把握嗎?思及此,她不覺也有些憂心忡忡了起來。
雖然已吸入了安睡及麻醉的藥物,葉芙仍不時皺緊了眉頭。
冷傲霜愈想愈覺得不對。當她看見易盼月將要做出一個錯誤的步驟,她不禁出聲阻止──
「讓開,我來。」她伸手想要推開易盼月。
「你來?」在一旁緊張不安的葉守在聽見冷傲霜的話後,不禁高聲叫道。
雅安在說什麼?她也懂醫術嗎?
易盼月和冷傲霜幾乎是一同偏過頭看向葉守的。
冷傲霜先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隨即便回過瞼。
易盼月只是笑笑地看了他一眼,同樣什麼也不說。
而葉守這時才注意到自己方纔的無禮。
正想說些道歉的話,卻發現似乎已無這個必要;因為,兩人此刻已忙得無心聽他說了。
「我知道你行,不過,還是我自己來吧。」易盼月抹去額上為了加強演出而出現的汗水。目的既已達成,那麼這點效果便不需要了。
「可是你──」冷傲霜扯了下易盼月的衣袖。在瞧見他自信滿滿的眼神後,她才知道易盼月根本就是在作戲。
哼,欺騙她當真這麼有趣嗎?
她冷著瞼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離開葉芙的房間。
然而這卻是易盼月始料未及的。他本只想讓冷傲霜認清她並非如自己所想像的不近人情,他想讓她明白救人或替人醫治本是無罪的;他想幫助她化解心結,他的所作所為沒有其它的目的。
就不知她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
他很想追出去,但是他現在不能。
「雅安──」看著冷傲霜一言不發走了出去,葉守直覺地喊了聲。
「大夫?」奇怪,這兩個人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葉守看不出易盼月與冷傲霜之間的波濤洶湧。
「不打緊,她只是去拿個東西。」易盼月隨口掩蓋了葉守滿面的疑問。
現在最重要的是接好葉芙的腿骨再說。
房裡又陷入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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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好了葉家小姐的斷骨,再處理好所有的事情,一個夜便過去了大半,再過幾個時辰就要天亮了。
易盼月一走出葉芙的房間,便趕回冷傲霜暫住的客房──
咦?門是開著的?
他心驚地衝進房裡四處找尋,發現她的東西都在,那表示她沒有離開葉家。但為何獨獨不見冷傲霜的蹤影?她會在哪裡呢?
易盼月步出房門,盲目地到處尋找冷傲霜的身影。
老天並沒有太刁難他,讓他很快地在客舍屋頂發現了儷影。
冷傲霜或許看到了他,或許沒有。
易盼月在屋簷下看著她,決定要打破這分寧靜。
「冷姑娘這麼有閒情逸致,夜深霜重,不在房中休息,卻在屋外賞月啊。」
冷傲霜像在屋簷上頭睡著了一樣,並不理睬易盼月。
易盼月不死心,又喊道:「上面的風會大嗎?你要不要下來加件衣物?」
冷傲霜仍無半點反應,甚至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易盼月得不到冷傲霜的任何回應,知道她是故意不理會他半帶挑釁的言語。
「上面似乎真的很舒適,你等會兒,我也上去瞧瞧。」
冷傲霜倒不擔心,因為易盼月不會武功,應該上不來這麼高的屋頂。
她固執地不回過頭,連瞧他一眼也不願。易盼月是天生的戲子,她太傻才會把戲子說的話當真。
她睜著眼,睡意全無地瞧著比在平地上看似乎更近了點兒的明月。
易盼月手中不曉得從哪兒弄來了一個梯子,很快地將梯子架在牆上,並且迫不及待地順著竹梯攀爬。
冷傲霜聽見奇怪的聲響,納悶地回頭,正巧看見利用梯子正要攀上來的易盼月。她沒想到他真爬上來了,是以在看見易盼月的剎那大為吃驚。
「你──小──」他摔死也不干她的事。
可是偏偏她的手不合作,在瞧見易盼月不慎將跌下屋頂時,她仍是出手捉住了他。
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易盼月拉上屋頂,而那把梯子則因未架穩而摔到地面上.幸好易盼月比想像中要輕得多,不然她鐵定會和他一起摔下去。
她抬頭看著坐在身邊的易盼月,懷疑他「看似」瘦弱的體格不像一個男人該有的重量。
易盼月不是真的面黃肌瘦,只是不似北方男子那般粗獷;說他瘦,好像有那麼一點,可是他全身上下倒是硬朗得很。
「好險,要真跌下去,那還得了。」
他知道冷傲霜在打量他,不過他不打算告訴她他是故意讓她拉他上來的。
「上面的空氣果然比較通風,月色也好像比在下面看更皎潔呢。」易盼月嘴角噙著笑容,狀似輕鬆地躺在屋頂上,大掌牢牢地握住冷傲霜雪白的小手,並將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冷傲霜一時氣惱得說不出話來,硬是將臉轉向一旁。
易盼月見她生硬地別過頭去,遂收斂起嘻嘻哈哈的模樣,坐直身體,將臉湊近冷傲霜──
「你在生我的氣?」
冷傲霜被耳後突來的溫潤氣息給嚇了一跳。
「我何必氣惱一個與我半點不相干的人。」她冷冷地說。
「不相干啊……」易盼月笑道。
「這有什麼好笑的?」冷傲霜聽出易盼月的不以為然。
「我在笑你啊。傲霜,欲蓋彌彰也用不著如此。」
「你又是哪根筋知道了?」冷傲霜不屑地說。
「天知道我們八竿子起碼也打著了六竿。」這是他十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時便結下的不解之緣啊。
「你不要老是這麼一廂情願。」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改變這種一廂情願的情況。」而且是非常非常努力,易盼月偷偷在心中加上這一句。
「你改變個什麼勁兒,說得倒挺冠冕堂皇的。」冷傲霜的話中夾帶著強烈、傷人的譏誚。
「冷笑不適合你,以後別這樣說了。」易盼月對她早練就了一張比牛皮還厚的臉皮。
「你太自以為是了。放手,我要下去。」他幹嘛緊捉著她的手不放?
「你若先走,那我怎麼下去?瞧瞧今晚的明月真的很美……而且我才剛上來,再陪我一會兒嘛。」易盼月不肯放手,直巴著冷傲霜不放。
「你欺騙我。」冷傲霜淡漠地看著易盼月。
無喜無怒的冷傲霜,是易盼月最不願見到的。
「我並無惡意。」他只能這樣說,因為他的確是欺騙了她。
易盼月的回答令冷傲霜著實怔愣了會兒,不知為何,心中的氣憤倒不似先前那般無法釋懷了。
「還生氣嗎?」易盼月像個認錯的孩子,將臉湊近冷傲霜,略帶祈求地看著她。
冷傲霜推開他貼近的臉,一言不發地躍下屋簷。
「傲霜,我還在上面耶!」易盼月大驚小怪地叫道。
冷傲霜抬頭冷冷地看他一眼,心思一轉,突然起了個念頭──
她扶起歪躺在地上的梯子,將之架在牆上,笑著說:「你自己看著辦吧。」
易盼月笑看著走進房的冷傲霜,搖了搖頭,直到望不見冷傲霜的身影才將眼光移往遠方的明月。
唉!本將我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