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守領著一群人進來時,見到的便是躺在地上的冷傲霜,和一臉慘綠、嚇得說不出話來的葉芙。
「芙兒!」葉守奔了過去,葉芙這才稍稍回神。
「爹──」葉芙泣不成聲地投進父親懷裡,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扯著他的衣袖抽泣道:「雅安……雅安她……」
葉芙橫過葉守的肩膀,這才看到無名大夫正抱起雅安。
「她沒有大礙。」易盼月點頭笑道,一臉的汗水不知為何而出。話雖是對葉芙說的,卻像是餵食自己的一顆定心丸。她沒事……幸好她沒事。天曉得剛進房看見她躺在地上時!他的心幾乎要停止了跳動。
「她的傷要不要緊?」葉守父女關心地問。
「不要緊的。」易盼月答道。
怎麼不要緊?一道道的傷痕都令他心疼啊。
易盼月輕輕地、小心地將冷傲霜抱起。「我帶她去療傷。」
「等一等,你們……」葉守心有顧忌,卻不好當面說出口。
易盼月明白葉守的想法,他不點破,但道:「葉兄,我是個大夫,況且──」他停頓了下,多情地看著懷裡的佳人。「我是她最親的人。」
葉芙和葉守聞言,兩個人的心裡都出現相同的疑惑──最親?有多親?
易盼月將葉家父女的困惑全瞧在眼底,但他無暇再管;現在替她處理傷口最要緊。她幾乎滿身是傷啊,這傢伙不要命了是嗎?白衣沾滿了紅色的血,顯得有點觸目驚心。他不禁更抱緊了她,卻不敢太用力,就怕傷到了她。
她是怎麼讓自己傷到這種地步的?他的視線實在很難從橫在她頸間的那道血痕移開。
傲霜啊……
結果冷傲霜這一睡,就睡了兩天。
★ ★ ★
刺客的風波才剛過,一向平靜的葉家便多出了一些人,這些人是葉守特地請來保護家中大小的護衛。
「那天幸虧有官府的人跟我們回來,要不然後果鐵定不堪設想。」事隔兩日,如今想起,葉守仍心有餘悸。
「他們的目的似乎只在擄走葉小姐。」葉家大小最多有人受了點輕傷,倒不見有噩耗傳出,是不幸中的大幸;看來這批刺容尚還有點人性。而傷得最重的,大概就只有她了。易盼月不由得掛念起尚在沉睡中的冷傲霜。
「似乎是如此。幸好有雅安在,不然小女此刻──不過雅安會使刀劍,倒真使人訝異呢。」
易盼月不以為然地輕笑道:「雖說幸好她在,但有時我倒希望她當時並不在場。」基於私心,他不願意見她受傷。
葉芙是葉守心上的一塊肉,而她又何嘗不是他最重要的人。
葉守聞言倒也不怎麼生氣,反倒開始為自己方纔的話有些羞愧了起來。
易盼月見他如此,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便道:「對了,葉兄可知這些剌客是為何而來?是仇家或是……」
說到這,葉守不禁皺起眉頭。
而這亦證實了易盼月一部分的猜測。
葉守遲疑了會兒才道:「我平時並無與人結仇、結怨;不過我想,這可能和我們葉家這回準備在全國各地設立義診堂一事有關……」葉守苦笑道:「所以我才希望大夫能盡快為小女治療;若有必要,可能必須將她送離京城一段日子。」
葉家算是醫界的望門,一直以來就以良心行醫,博得了不少讚揚和美名。難得有這個心想要幫助更多貧苦的人民,沒想到卻因此招來了殺機。
總為一個「利」字吧。一旦義診堂出現在全國各地,勢必會影響許多人的利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易盼月明白這道理,所以他沒有再說下去,一切的決定都交給葉守自己裁奪。
也許他打算就此放手,也許他執意要辦好義診;但無論如何,他都無權過問。
易盼月道:「如果葉兄仍決定要辦義診,不妨聯合官府的力量;這樣一來,有心之人或許也會有所忌憚。若有朝廷的協助,這件事情也會進行得較順利些,只不過可能難免要多擔待一點朝中人士的氣焰;但相較權衡之下,利仍多於弊。」
易盼月的話恍如一帖救命良藥,葉守正要向易盼月表示他的認同,易盼月卻在這時起身,有禮地向廳堂裡的人說:「你們繼續商量吧,恕我先走一步了。」
易盼月剛回房,便見到沉睡了兩天的冷傲霜正要起身,他連忙快步上前。
「你醒了?傷口還會不會痛?有沒有覺得什麼地方不舒服?」他協助冷傲霜坐起身子,嘴巴還不忘噓寒問暖。
冷傲霜一睜開眼皮,冷不防就看見像麥芽糖一樣黏的易盼月在她身邊,嘴裡還不曉得在念什麼。她舒展著筋骨,覺得全身酸疼,卻不知這筋骨疼痛的原因是因為連睡了兩天的結果。她現在的記憶仍停留在兩天前剌客離開以後。
「你怎麼會在這裡?」冷傲霜推開易盼月過度貼近的臉孔,一雙水靈靈的美眸轉了轉。「我又怎麼會在──這不是我的房間。」她再度開口,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澀啞得像鬧旱災的田地。
是的,這是易盼月暫居的客房,不是冷傲霜原本居住的傭人房。
易盼月狡猾道:「這裡沒有一間房間是你的,或是我的。這裡是葉家,我們只是暫住的客人。」
「你在跟我囉嗦什麼?我是問我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你清楚我在說什麼,不要跟我拐彎抹角。」冷傲霜用力瞪他一眼,但因為身體尚虛弱,想罵人都沒什麼力氣。
「這裡是我房間,你受傷了,我幫你療傷。」易盼月倒了一杯茶水給她。
接過水杯,冷傲霜小口小口地喝,沒注意到自己正舒服地半靠著他的臂膀。
冷傲霜一直不說話,待喝完了水才用大大的眼睛瞪了易盼月一眼。
易盼月接過她手中的杯子,隨手擱在一旁的茶几上,又直勾勾地看著冷傲霜。
「你看什麼?」冷傲霜發現易盼月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覺得有點惱。這個人怎麼有事沒事直盯著她看?怪人一個。她索性別過頭去。
「傲霜,你還在生氣嗎?」易盼月突然說。
「你──」
冷傲霜話尚未說完,便被摟進一副溫暖的懷裡,氣得她想大叫。
易盼月不理她的掙扎,執意將她鎖入懷中。
他可不想把她嚇跑,因此有點不甘願地放開她。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卑劣,但是……他實在沒辦法克制自己想靠近她的衝動,哪怕是碰碰她的一根手指頭、一根髮絲也好。
他易盼月居然是這樣子的小人,看來—他著實缺乏當君子的天分。
「我一直以為你的武藝十分高強。」
「我可當面承認過?」冷傲霜口氣不怎麼好地說。
「那你還不知死活地跟刺客周旋?」易盼月臉色也不怎麼好。
冷傲霜將雙手環在胸前冷笑道:「你是我什麼人,管我那麼多。」
易盼月湊近他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臉,笑道:「我是你丈夫,不關心你關心誰?」
冷傲霜臉色一變。「你胡說些什麼?」
易盼月依舊面不改色,嘻笑地道:「不這樣說,不然你以為葉家的人怎麼看你和我?你流了那麼多血,我要幫你療傷;而你住的房間又那麼簡陋,不適合休養。我這樣衣不解帶地照顧你,說我們之間無半點關係,誰信啊?」易盼月臉不紅、氣不喘地撒下漫天大謊。
冷傲霜不善辯,只好撇了撇嘴道:「多事。」
「怎麼會是多事?」
冷傲霜沒了鬥嘴的心情,隨口說道:「大夫治療病人,如何有男女之分?況且,我死我活是我自己的事,誰都管不著,你也不例外。」
「怎麼會沒有我的事?你忘了前兩天才答應我讓我跟在你身邊嗎?若是你有什麼意外,那我怎麼辦?孤零零的一個人,我會很可憐的。」易盼月將她扶起來。「莫睡了,都已經睡兩天了。」
「我還想再睡一會兒,別管我。誰要跟你做夫妻,你最好快點澄清你的話。真要說我是你親人,何不說我是你大姊?好了,就這麼決定了,你出去吧。」冷傲霜對易盼月下逐客令。
「我還以為你向來不介意別人的看法呢。」易盼月有意激她。
冷傲霜面對著牆壁道:「介不介意那也是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易盼月心中百般的不願意,但也只能靜靜地退出房門讓她靜養。臨走時還不忘交代道:「晚膳到了我會來叫你,你已經很久沒進食了。」 冷傲霜沒再說話,似是又沉睡了。
她或許沒注意到自己變了很多,但是易盼月卻將她的轉變全看在眼底…… ★
★ ★
「雅安,你怎麼都不說話呢?你是不是討厭我?」葉芙纏著雅安,可憐兮兮地說。
冷傲霜搖頭表示否認,這才驚覺她原來是不習慣在人前開口甚至交談;即使是認識了兩年的葉芙也一樣。
那麼,為何易盼月一來,她便輕易地開了口,甚至有些習慣用爭論的方式和他溝通?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葉芙見她搖頭,也鬆了口氣道:「你真是個特別的人。」
特別?冷傲霜皺眉。她不要特別,她寧可庸庸碌碌過一生,而不是特別。
「你真的能說話呀,我真的很驚訝、很好奇呢。大夫說你是因為受過刺激才不會說話,說實在的,那天我真被你嚇了一跳。可是你明明都能開口了,現在為什麼又像只悶葫蘆呢?雅安,你跟我說話嘛。你不說話都不覺得痛苦嗎?換作我就不行,要我一天不說話,那我鐵定會鬱悶至死的。」
「葉小姐,她還不習慣與人交談,請見諒。」易盼月不知何時出現在冷傲霜身後。
「是大夫啊?!」葉芙有點驚訝地說。
「我來看看她傷口的復元情形。」易盼月笑道。
「那……我就不打擾了。」葉芙識相地說。
「打擾什麼?」冷傲霜突然開口說。
對喔,打擾什麼?葉芙悶悶地想。這位無名大夫和雅安之間老是存在著若有似無的牽扯──很親近的,就像大夫自己說的,他跟雅安是很親很親的人。她雖不識情滋味,但是看無名大夫對雅安無微不至的照顧,多少也可以看出一點端倪。
如果他們真是夫妻,那閨房相處,她還留下來幹嘛?
「她就是喜歡跟我鬧彆扭。」易盼月似會猜心似的,看出了葉芙的疑惑,並且很技巧地間接證實她的想法。
「那我先走了。雅安,那些補藥別忘了吃喔。」葉芙讓丫發推著輪椅離去。
葉芙一走,易盼月便著手幫冷傲霜換藥。
「你為什麼要誤導她?」冷傲霜不是呆子,決心不再對易盼月縱容。她向來都是一個人,不需要任何人闖進她的世界。
「我有嗎?」易盼月打迷糊帳。
「你沒有嗎?」冷傲霜拒絕他的接近,因為他的碰觸會讓她覺得不舒服。「我自己來就行了,只是一些小傷而已。」
易盼月不好打發。
「你不覺得我來幫你會比較快嗎?你的右手有傷,根本不方便。」
「是嗎,大夫?」冷傲霜故作不屑地說。
易盼月小心地替她拆掉手臂上的紗布,仔細地檢查她傷口復元的情形。
傷口都已結痂,已無大礙。上了藥,他又察看她細白頸子上的傷口。
「你怎麼了?」他總覺得她今天怪怪的。
易盼月放下藥瓶,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她面前,一臉的擔心。
冷傲霜不躲也不閃地看著眼前這張俊臉,沉默了良久;心中似乎有話,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你……」
「怎麼了?」
冷傲霜皺起眉,不自主地將視線掉往它處。
「我……」
「嗯?」易盼月越發肯定心中的疑惑,不想催她,卻又急於想知道她到底要說什麼,於是他笑說:「幾時你變得這般怯懦了?講個話也吞吞吐吐的。」
「你又如何肯定我以前不曾怯懦過?」冷傲霜不服氣。
「我就是肯定。」
冷傲霜道:「這種話未免太不負責了。」
這回換易盼月沉默了……他站起身來,拍拍她的臉頰。
「冷笑不適合你。」趁著冷傲霜征愣的當兒,他一把拉起她。「別想不愉快的事情好嗎?走吧,我們去城裡逛逛。」
「我不想去。」冷傲霜甩開他。
「就算是陪我吧。你在京城兩年,總該比我熟。」易盼月不由分說地就拉著冷傲霜走。
「說不去就不去,你囉嗦什麼?」冷傲霜臭著臉道。
易盼月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真的不去?好娘子,你捨得相公我一人孤零零地在城裡亂晃?你曉得我身體很差的,萬一昏倒在街上被馬車踩死,你不就要守寡一輩子了?」
冷傲霜鐵青著一張臉。「你再胡說,我定不饒你!」
她不喜歡易盼月老搬出這種事情來開玩笑,她害怕心中那種莫名不安的感覺。
「悉聽尊便。」易盼月不理會她的怒氣,逕自挽起她的手。
而冷傲霜也不再說話,任由他領著隨處走。
是因為春天的緣故吧,冷傲霜不由得抬眼望向湛藍的天空,幾片白雲悠悠飄過,風徐徐地吹,感覺心中某個角落似乎也溫暖了起來。
易盼月對她的態度太過慇勤,她曾可笑地認為這或許是……卻又不敢多想,生怕是自己的錯覺而鬧出笑話。自以為是的後果她承受不起,況且她本不是多情之人。既然如此,那便隨性吧。 ★ ★ ★
易盼月拉著冷傲霜逛遍北京胡同,還一邊解說各種食品的來歷、傳說。
雖說在京城待了兩年,她卻顯少在城裡逛過。在葉家她主要的工作便是陪伴葉芙,平時也不需要進城採買;對於京城,她可說是陌生得很。
當初會留在葉家,也純屬因緣巧合。
「京城的涮羊肉雖然極為有名,但關外蒙族的食羊方法與之相較,卻又是另外一番風味,有機會真想帶你去瞧瞧。其實各個地方的風俗民情都有自己當地的特色,就不知何時才能走遍一遭。」
冷傲霜一邊咬著蜜餅,一邊聽易盼月說話。
她有所不知的是,易盼月因長年行走在外,幾乎踏遍大江南北,對於京城本來就不陌生。
「你倒是個挺會享受生活的人。」
「享受?」易盼月挑眉訝道。「享受的定義是要依照每個人去定義的,這種生活對我來說或許是一種享受,但對某些人而言或許就不見得了。你呢?你喜歡這種生活方式嗎?」
「我?我沒想那麼多,反正日子過一天是一天,於我皆可亦無不可。」
反正還不都是在過日子。
「說謊。」易盼月繞到她面前質疑道:「難道你不想看看關外的草原風光?不想一睹峨嵋的雲海?不想捧起一把西域的雪?不想乘船到海外看看蓬萊仙山的虛實,映證一下『十洲記』的真假?」
冷傲霜驀地停下腳步。「不想,你似乎把事情想像得太美好了。難不成光是遊山玩水,便能過活?」
「所以我沒辦法帶你進去裡面坐,只能請你吃個甜瓜消消火。」
冷傲霜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一家裝飾得金碧輝煌的客棧──玉升酒樓.裡頭衣香鬢影,想必所費不貲。
她楞楞地接過一片削好的甜瓜,看著他迎面而來的微笑,不禁問道:「你為什麼總是在笑?」
「你不喜歡看嗎?若是這樣,那我不笑便是了。」
「笑話。」冷傲霜當他在開玩笑。
「不是笑話。」易盼月追上她。
兩個人邊走邊談,不覺走到了大街。街上人很多,人群圍成了一圈一圈,兩個人都有點好奇,不約而同地上前觀看。
一走進人群,易盼月就後悔了。只因人太多,他們倆硬是擠進來湊熱鬧,難免會與人接觸。他是無妨,但她可不行;一來她的傷還沒完全復元,二來這些人多是男人,他怎麼也不能讓她處在這些人身邊。
他趁擁擠的當口將她擁進懷裡,不摘痕跡地帶她退到一邊。
忽地,一顆球狀的物體突然掉到他們身上,冷傲霜下意識地將它撿起──
竟是一顆紅色的繡球。
「繡球在那裡!在他們手上!」有人大喊。
原來是顆繡球,那麼這些人便是來參加招親的。人山人海,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這麼有魅力?
易盼月見情形不對,連忙道:「還不快把它丟了,難不成你要當人家的女婿?」
沒想到冷傲霜卻說:「怎麼能丟?這麼難得的機會,哪,送你。」
易盼月死不肯碰那顆紅色的繡球。「別開玩笑了,你──」他似乎聽到有人在喊姑爺。「快跑!」他拉了冷傲霜便跑,沒想到後面卻跟了一堆人,口中還姑爺姑爺地喊。他仔細一瞧,發現繡球原來還在冷傲霜手上,他氣得臉色發白。「傲霜,快把它丟了!」
冷傲霜跑得喘呼呼的,卻不肯放手。
「你是女的,怎麼當人家丈夫?」易盼月執意不肯碰那顆繡球,只好改口用勸的。
「所以我說要給你嘛,省得你一天到晚纏著我。」冷傲霜玩心大起地看著怒氣漸起的易盼月。
「姑爺在那,快追。」易盼月回頭看那些奔跑過來的人,突然一咬牙道:「好,給我。」他自冷傲霜手中接過繡球。
冷傲需心裡反倒一驚,說不出心中突生的失落感從何而來;直到易盼月將繡球高高地往空中一拋──
那大紅色的繡球在藍天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鮮紅耀眼,原本低落的心情這才重新飛揚了起來。
紅繡球掉到了一處屋簷上,翻過屋脊後又滾了下來,順著傾斜的屋簷滾下,最後砸到一個蹲在屋簷下的落魄書生。書生衣衫破敗,面黃肌瘦,似已好幾天沒有進食了。他被平空掉下來的異物砸得有點頭昏,彎身將此異物拾起後,卻見到一群喊他「姑爺」的人。
他莫名其妙得很,卻無力抵抗。他已經餓了三天了,渾身就剩一口氣撐著,只好任由這些人東拉西扯的不知道把他帶到什麼地方。
冷傲霜還來不及看那繡球掉落到什麼地方,便被易盼月拉著一路奔跑,直到了城門口才停下來。
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而冷傲霜卻正好相反。原本蒼白的臉因為奔跑的緣故,此刻雙頰呈現粉紅的顏色,看起來嬌艷欲滴。她靠在易盼月身上大喘著氣,還不時發出陣陣笑聲,使得呼吸更不順暢。
易盼月看著她的笑,幾乎呆住了。
一笑可以傾城傾國,他此刻才真正相信。只可惜冷傲霜大部分時候都冷著一張臉,她的笑容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冷傲霜不知笑了多久,引來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眼光,似乎要把過去她十多年失去的笑容一次找回;而易盼月並不加以阻止,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笑。
冷傲霜一直笑著,笑出了眼淚,甚至誇張得笑岔了氣。
易盼月在一旁幫她順氣,彷彿此刻除了大笑以外,沒有更重要的事了。
直到笑夠了,冷傲霜才對易盼月說:「你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
對於街上行人紛紛投以注目的眼神,她不是沒有感覺。她知道他們在想這人是受了什麼刺激?是悲憫同情抑或是嫌惡害怕?都無妨。世俗對她的看法是好是壞、是認同或不認同,於她都像是灰塵泥沙一般,不慎沾上了,隨手拂去便好。
但是一直站在她身旁的易盼月,他又怎麼想呢?
易盼月閒閒地答:「你會這樣問才奇怪。」
冷傲霜不解。
易盼月又道:「笑是一種很奇怪的行為嗎?」不待回覆,他又自答:「喜怒哀樂本人之常情,要笑便笑、想哭便哭,又礙著誰了?」
冷傲霜微微一愣。
易盼月轉過身輕捏了下她的臉頰。「不要想太多,我喜歡看你的笑容。」
冷傲霜輕撫著被捏的臉頰,她依然不懂。
但是易盼月卻像她肚子裡的蛔蟲,總能輕易地就猜中她的想法,就像現在──
「你不能懂我,是因為你不肯。如果你肯,你會發現我是一個心思十分單純的人。」
「你心思十分單純?」冷傲霜不以為然地哼道。易盼月如果心思單純,那麼全天下便沒有狡詐奸邪之徒了。
「看來你開始有一點瞭解我了。」易盼月愉悅地說。他的心思真的十分單純,只是比別人多了那麼一點小聰明、小智慧、小小的通情達理而已。
易盼月實在善用兵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哼,算了吧。
冷傲霜一說話便被易盼月制得死死的,因此她聰明地不再說話;只要她一閉口,情況馬上就大逆轉,這又是什麼道理?唉,恐怕只有天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