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雅築常碰到那個人。
就是那個在入學式上試圖扶她一把,結果反被她扯壞褲管的男生。
而正式開學之後,她很幸運的發現那個男生就在隔壁班而已,她甚至不需要費神去打聽那個男生的消息,因為班上的女生們會主動提供消息。
「什麼?!你不認識李光昕?」
女生們的表情像是聽到什麼不得了的消息,全都一臉訝異地看著范雅築,但她只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她又不像班上多數同學一樣是直升上來的,不認識他會很稀罕嗎?
「會!當然會!」澤木悅子看著范雅築,差點就說出「瀧櫻學園的學生沒有人不認識李光昕」,這才想起范雅築是從台灣過來的學生。
沒辦法,誰教範雅築一入學就這麼驚天動地,搞得全校都認識她,也難怪大家會忘記她其實是外考錄取生的身份。
「小草莓,在瀧櫻學園裡,你誰都可以不認識,但一定會認識李光昕喔!」
一聽到「小草莓」這三個字,范雅築的小臉立刻變得紅通通,這個外號全都是拜入學式當天她穿的小草莓內褲所賜。
她曾試圖抗議過,但沒有人理她,所以范雅築也只好任這外號黏著自己,並祈禱大家快點忘了入學式上的事情。
「為什麼?」他這麼有名嗎?
「當然。」澤木悅子白了她一眼,像是在說「你說什麼廢話」。「李光昕從在國中部的時候就非常出名了,除了文武雙全外,他還是連任兩屆的學生會長,這從瀧櫻學園創校以來可沒幾個人做到。
而且他不但做到了,還好到讓人跌破眼鏡呢!甚至有人稱他是「瀧櫻學園最強學生會長」。現在他升上高中部,高中部的學生會長還放話說,只要李光昕願意進入學生會,就算要他把學生會長的位子讓出來都沒問題。」
這、這麼厲害?范雅築聽得目瞪口呆。
「你應該有注意到吧!「李」這個姓氏是個中國姓氏,聽說他跟你一樣都來自中國的台灣,不過他好像是從四歲時就在日本定居了。」
台灣人?
沒想到在日本還能遇到同鄉,聽到李光昕與自己是從同一個地方出身的,立刻讓范雅築產生了親近感。
「……最難能可貴的是,雖然李光昕這麼優秀,但他卻不會因此驕傲跋扈,反而非常隨和,更是永遠掛著微笑,不論師生都非常喜歡他呢!」
沒錯,他的微笑的確讓人喜歡。聽著澤木悅子的述說,范雅築一邊聽著,一邊跟著回想起入學式上的事——
老實說,那場入學式對范雅築來說實在是場惡夢。
記得當天她因貪看櫻花而遲到,然後匆匆趕到會場時,入學式早就不知進行到哪個階段去了。
她急急忙忙地想進入班級的隊伍,但也不知是哪個環結出錯了,她非但沒順利進入隊伍之中,還因她自己跌倒時撞了附近的同學,結果一場活生生的人體骨牌秀就在范雅築面前上演。
而范雅築自己,則因為反作用力跌到一旁。
更正確的說法是,她整個人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趴倒在一個男生腳前。而當她抬頭時,一張端正優雅的五官躍進范雅築眼中。
她從沒看過這麼斯文俊秀的男生,就像從漫畫中走出來一般令人印象深刻。
秀整的眉襯上漆黑的眼,眼底靜漠得彷彿是片波瀾不興的海,讓人不禁懷疑,是否有任何人事物能夠擾亂他眼底的平靜?
或許,范雅築曾經做到過。
因為當他們四目相接時,他的表情的確閃過一絲訝異,但他下一步的動作,居然是立刻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腿上。
當時范雅築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從下一秒鐘爆出的哄堂大笑,她得到了答案——她的裙子因跌倒而翻起,露出小草莓內褲。
范雅築羞得無地自容,甚至希望有個地洞能讓她鑽下去算了。
「天啊……讓我死了算了吧……」范雅築整張臉紅通通地,她實在沒有勇氣抬頭去看週遭同學。
入學第一天就發生了這種事,教她往後三年要怎麼過啊?!
不同於她的退縮,李光昕只是沉默地把她從地上扶起,迅速且冷靜地帶著她離開會場,來到校園某個安靜的角落。
當時的她最需要的地方。
「你沒事吧?」
溫柔的問話從李光昕口中吐出,不但溫暖了范雅築的心,也稍稍緩和了她緊張的情緒,然後她發現自己仍緊緊抱著對方的制服,原本熨燙整齊的制服,早就皺成一團,幾乎快成了梅乾菜。
「啊!對、對不起,弄皺你的制服了。」
她慌慌張張地撫平制服上的皺褶,只是她越努力,心裡卻也越慌張,因此制服非但沒變平順,反倒更皺了,最後還失手把制服掉到地上。
范雅築看著地上的「梅乾菜」,著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人家好心借她的制服被她弄得又髒又皺,這該怎麼辦才好?
見她慌亂成這樣,李光昕卻是毫不在意地撿起制服。
「制服洗一洗就好了,其實我還要謝謝你呢。入學式實在太無聊了,所以我該謝謝你幫我找到一個偷溜的好藉口。」他微笑地說著,看不出有半點勉強。
范雅築著迷地看著眼前的「恩人」。
他的笑容淺淺、淡淡地,卻讓人感到如沐春風,即使她剛才跌倒時不小心扯壞了他的褲管,也下見他發火,甚至還為她解圍。
就是這瞬間,她意識到——她喜歡上這個溫柔的男生了。
是的,在這個櫻花翻飛的四月中,她,戀愛了。
那抹站在櫻花樹下的溫柔身影,就此深深烙印在范雅築的眼底:心裡,再也無法抹去……
注意到范雅築紅通通的小臉,以及有些恍神的表情,澤木悅子瞭然地看著眼前的新同學,但有些該提醒的話還是得說在前頭。
「小草莓,李光昕可是非常非常受歡迎的喔!如果你喜歡他的話,可得先做好告白絕對會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你、你說什麼啊。」范雅築結結巴巴地喊道。
突然被人當面戳破心事,范雅築不但小臉瞬間燒得火紅,就連其他外露的肌膚也呈現淡淡的粉紅色澤,幾乎讓人以為她天生就是紅皮膚。
「只是想提醒你罷了。」
澤木悅子可是看多了這類反應,所以仍逕自說下去。
「李光昕從沒接受過任何一個女生的告白。而根據非官方統計,過去三年來,他至少踩碎了上百顆少女心,所以我們學校的女生都有個默契,就是默默喜歡他無妨,但千萬別妄想自己的告白能成功。」
看著澤木悅子及旁邊其他女同學有志一同的表情,范雅築忽然理解到:她那還沒來得及發芽的初戀,就這樣夭折了……
李光昕常常看到那個女孩。
就是那個在入學式引發一場骨牌災難,導致一半以上的新生跌成一團,最後自己則是跌倒在他跟前,並扯壞他褲子的新名人——
外號小草莓的范雅築。
不分校內校外,她老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然後再加上一些有的沒的事件教他無法下注意她,接連幾次下來後,李光昕要想不記得她都不可能。
她真的很呆,老是傻傻的吃虧還不懂得反抗,呆到李光昕不由得懷疑,她到底是怎麼活過這十六年的?
隨便舉個例子吧!
有回他跟同學約在咖啡店見面,當時他早到了幾分鐘,一進門就見到范雅築眼前擺了杯冰咖啡,但她卻表情為難地對送飲料的女侍說話。
他走近兩步,兩人的對話立刻半字不差地傳人他耳中。
「那個……不好意思,我點的是冰紅茶。可以請你幫我換一杯嗎?」
「沒關係啦,我們的冰咖啡很好喝,你試試看嘛!」
「可是……可是……我相i喝的是冰紅茶。」
「小姐,我們的冰咖啡真的很好喝,你就試試看嘛!」
「我、我……」
說到這裡,范雅築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似乎開口的瞻量就快用完了。
獲得最後勝利的女侍趾高氣昂地離去,留下范雅築低著頭,看著那杯她根本不要的冰咖啡輕輕皺起漂亮的眉頭。
李光昕發誓,自己絕對不是故意去注意她,只是她們的對話剛好傳人他耳中。
不過,這種對話真的很讓人忍不住想翻白眼,他從沒見過這麼沒瞻子的人,講沒三句話就放棄了自己的權益。
如果她不介意改喝其他飲料就算了,但很明顯的她根本不願意。一般人要遇上這情況,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讓那個女侍隱瞞自己的過失?
但幾次下來,李光昕發現她的膽子可能只有小—小小小小的一顆。
小到只要對方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她就一定會屈服。
不管她有多不願意都一樣。
因為覺得她之所以會被人吃得死死的,全是她自己下夠果決而惹來的麻煩,所以李光昕沒想過要幫她,畢竟幫得了一次,卻不可能一直幫下去。
也因此,他毫無愧疚地默默看著她吃虧。
沒想到一次、兩次、三次……同樣的狀況不斷發生,而范雅築居然完全不曾好好地自己爭取過一回!
反倒是本來打算置身事外的李光昕火了,有好幾回都幾乎忍不住要出手幫忙。
然後,到了那一天——
打掃的時間到了,范雅築和幾個同學合力將桌椅搬到教室後方,方便掃地及拖地的同學將地板打掃乾淨。
有個粗心的男同學下小心撞到其中一張桌子,倒把在桌子上的座椅及書包跟著跌落地面,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天啊,這是誰的書包啊?怎麼這麼重?」男同學立刻拾起椅子,但在拿書包時忍不住哇哇叫起來,現在也不過開學一個月,離考試遙遠得很,怎麼會有人帶這麼重的書包出門?
「那是我的書包。」范雅築走到那個男同學宮田身邊,想拿回自己的書包。
「小草莓,是你的書包?」宮田看著眼前的范雅築,心跳立刻加快不少。
簡單的清湯掛面髮型稱不上特殊,但一搭在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上,立刻為她清純可人的氣質添上幾分柔弱美少女的氣質。
可愛又容易害羞的范雅築,可是他們班上不少男生偷偷喜歡的偶像。
不過,因為她實在太容易害羞了,只是喊她一聲「小草莓」,她就能臉紅大半天,再加上她不善與男生相處,所以男生們雖然都很喜歡范雅築,卻怎麼也不敢放手去追,就怕會不小心嚇跑這個膽小的佳人。
也因此,在苦於無法直接追求的狀況下,他們也只能使出各種「手段」,努力加深佳人對他們的印象。
「想要拿回你的書包嗎?」宮田拎著書包晃了晃,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麼好運氣,可以跟小草莓直接對話耶。
「不行喔!書包就暫時借我們玩玩吧。」另一個男同學衝了出來,搶走宮田手上的書包,順手扔到另一個男生手上。
開什麼玩笑,怎麼能眼巴巴地把機會讓給宮田呢?
基於相同的心態,又有幾個男生加入了這個你丟我接的遊戲中。
「我的書包……」范雅築看著自己的書包在半空中飛來飛去,一下子在這人手上,一會兒又飛到另一人手裡。
范雅築實在想不透自己的書包有什麼好玩的?為什麼他們不肯還她呢?
她努力追著書包,但每回她都慢了一拍,書包已經飛到另一處了,就只見范雅築的書包滿場飛,沒有停歇的片刻。
班上其他同學見狀,只是吃吃笑著,沒有半個人伸出援手,任由范雅築繼續辛苦地來回奔跑。
當李光昕打一年二班外經過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范雅築喘吁吁地在數室內來回奔跑,追著那個被男同學們拋來丟去的物件,可憐兮兮地請求他們歸還東西,但男同學們仍是聽若未聞地玩著遊戲。
只見范雅築的小臉因不斷奔跑而漲紅,請求的聲音也越來越小聲,加上週遭同學竟沒有半個人願意幫她,不是加入嬉笑的行列,就是自顧自做著打掃工作,她的眉頭輕輕蹙起,似乎即將放棄討回東西似的。
李光昕皺眉看著,這是在欺負她嗎?
無意識地,李光昕向前跨出一步。
就算他可以對范雅築老是吃虧的狀況視若無睹,卻不代表他可以對校園欺負事件視若無睹。
忽地,「匡鐺」一聲巨響,又聽見「嘩啦」水聲響起,所有的人都停下動作,看著范雅築跌坐在水澤之中,像條落水狗般濕淋淋地,而腳邊還有一隻空水桶,很明顯就是剛剛被她踢翻的那隻。
「小草莓——」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一個小小玩笑非但害她跌倒,還跌得滿身是水,這下子她一定會討厭他們的!
這是所有參與「遊戲」的男同學們共同的心聲。
「痛……」范雅築咬著下唇,懷疑自己是不是把屁屁跌成好幾辦了。濕意從裙底一路向上爬升,沾了一身髒水讓她非常不舒服。
她努力想從地上爬起來,卻因為滿地濕滑而又滑了一跤,「匡」的一聲,本來在她腳邊的空水桶順勢被踢了出去,結果擊中另一隻裝滿水的水桶。
然後,眾人眼睜睜看著又一隻水桶打翻了……
而范雅築,更加狼狽了。
本來乾淨整潔的水手服,不但東濕一塊,西濕一片,還沾上不少的紙屑,而下半身活像剛從污水裡撈出來般又濕又髒,就見范雅築腳上居然還少了一隻室內拖鞋,不知是剛才滑跤時飛到哪去了,另一隻拖鞋則狼狽地掛在腳上要掉不掉地。
總之,她的模樣只有一個慘字能形容。
「這裡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滿地都是水?居然還淹到隔壁班去了?!」
班導師齊籐雙手插腰,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班級成了水鄉澤國,他怒吼著,想找出惹事的元兇。
他只是順道過來看看班上打掃的情況,卻沒想到工作沒完成就算了,居然還增加了工作量?!
然後,齊籐老師的視線很自然落在教室正中央,滿身狼狽跌坐在污水中的范雅築身上。
「范泛雅築?是你把教室弄成這樣的嗎?」齊籐老師口氣不善地問道。
范雅築搞砸入學式的事情他印象深刻,為此,他被其他老師嘲弄了很久,有這麼一個破壞力強大的學生在班上,齊籐老師自然一看到狀況,就把責任歸咎在范雅築身上。
「我?」范雅築呆住了,她看起來像破壞者嗎?
「到底是不是你?!快點承認!」齊籐老師很不耐煩地大吼出聲,他可不是什麼有耐心的老師,懲罰學生也從不手軟,多數的學生看到他都是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啊——」被齊籐老師這麼一吼,范雅築驚叫一聲,本來就因濕衣服而微微發顫的身體,現在更是被嚇得發抖不止。
但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可軟化不了齊籐老師的心,還當她是做賊心虛,默認了罪行。
真正鬧事的那些男同學們,則全懾於齊籐老師的鐵腕教育,一個也不敢開口承認犯錯,只能眼睜睜看著齊籐老師的臉色越來越差,並默默祈禱他能看在范雅築是女孩子的份上放她一馬。
「我再問你一次,是不是你把教室搞成這樣的?!」
見范雅築一聲也不應,齊籐老師氣得拍桌大喝,卻只是把她嚇得更抖。
為什麼會變成她的錯?范雅築下懂。
她望著那些男同學,卻見他們一個個別過頭,其他同學也紛紛閃避她的眼光,不敢多瞧范雅築一眼。
「不說話就是承認了嗎?身為一個學生,居然把神聖的教室搞得亂七八槽,你現在就跟我去學生指導室,好好的反省自己的過錯!」
齊籐老師沒注意到班上詭譎的氣氛,只是逕自沉溺在怒氣中。
教室被學生搞成這樣,他往後又不知會被其他老師恥笑多久了?!他一定要好好懲罰范雅築才行,讓這些學生知道,在他的班上不准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