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拔腿狂奔,在看到歐陽浩天不怕死的行動時,他也是嚇了一大跳,自己之所以把槍口指向另一個女人,就是因為上頭交代,絕不能傷到歐陽浩天。
因為歐陽浩天背後的霸天集團,是他們赤焰盟不想得罪、也不能得罪的對象,但沒想到,歐陽浩天居然跑去擋子彈,這下他該怎麼向上頭交代?!
男人繼續狂奔,忽地,一扇車門像是算準了他的行動,在他跑過的一瞬間,同時打開車門,男人躲避不及,硬生生被撞倒在地。
「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
男人從地上爬起來,仗著自己手上有槍,正想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卻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大小姐,您怎麼會在這裡?」雖然隔著一層頭套,但男人巴結的語調,可是一分也不差,男人只差沒鞠躬哈腰,以示自己對她的「尊敬」。
他當然要尊敬她。因為眼前的女人,正是赤焰盟盟主的女兒。
「上車。還有……」大小姐嫌惡地說道:「把那個丑斃了的頭套拿掉。」
「是是是。」男人小心翼翼地爬上車,還非常本分地,只坐了一個小小角落,生怕會弄髒大小姐的座車,很快地,車子就被開上了高速公路。
「阿興,事情辦得怎樣了?」大小姐燃起一根煙,問道。「歐陽浩天還是不肯放棄誠邦建設的案子嗎?」
這個結論,是從剛剛的槍聲判斷出來的。她曾交代過阿興,如果歐陽浩天不放棄,就送他幾顆子彈,算是嚇嚇他。
但是,絕不能傷到他的人,因為她不想卯上霸天集團。
霸天集團所涉足的行業極多,除非是赤焰盟不想跟霸天集團合作,否則,一旦惹上露天集團,等於是截斷自己在商界上的立足點。
赤焰盟近幾年正致力於漂白,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惹上最難纏的敵人。
「那件事……」阿興支支吾吾地,不知該怎麼解釋那場「意外」。
「說!」大小姐眉一挑,黑幫大姐大的氣勢一覽無遺。
「對不起,我沒有問出來。」阿興縮著肩膀,辦事不力,不知大小姐會怎麼懲罰他?
「沒問出來?那我剛剛聽到的槍聲,是我聽錯了嗎?」大小姐瞪了阿興一眼。
「難道你要告訴我,那是槍自己走火了嗎?!」
「不是的,那個歐陽浩天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我本來是要射他身旁的女人,可是他卻自己跑去擋子彈……」
阿興的身子越縮越小,彷彿想把自己縮到沒人看得見。
「歐陽浩天受傷了?!」大小姐的聲音倏地拔高。那她之前的千交代、萬叮嚀又是為了什麼?!
「呃……嗯。我看他流了不少血,恐怕傷得不輕……我最後看到他時,他還倒在地上……」阿興越說聲音越小,簡直不敢想像歐陽浩天到底死了沒。
「你這個大白癡——」大小姐氣急敗壞,纖手直接往阿興臉上招呼過去,當場打偏了他的臉。「我不是說過絕不能傷了他嗎?!如果想要弄死他,我早就自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窗外路燈的燈光,正巧照進車內,清楚映出大小姐的臉,赫然就是田小潔。
一個多月前,在歐陽浩天拒絕擔任她父親的律師時,她本來就想動用赤焰盟的力量,好好教訓他一頓,卻被父親狠狠斥責一番。
後來,田小潔才瞭解歐陽浩天有多不好惹,雖然生氣,但她還是忍了下來,這回,好不容易有機會趁機教訓歐陽浩天,居然又砸了鍋。
這教田小潔如何不氣結?!
「算了,既然事情變成這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對了,歐陽浩天沒看到你的臉吧?」田小潔問道。
「我戴著頭套,所以他們是沒看到我的臉,可是……」
阿興頓了下,田小潔不耐煩地斥道:「可是什麼?!」
「歐陽浩天還是猜出我是赤焰盟的人!」眼一閉,阿興直接說道。
「怎麼可能?!」田小潔驚道,隨即她瞧見阿興手上的刺青。「你這個笨蛋,你居然沒把剌青藏起來。」
她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這麼一個白癡?!
手術室內,醫生努力地搶救傷者的性命;手術室外,區蝶衣緊張地雙手合十,請求所有過路神明救救歐陽浩天。
就見到護士行色匆匆地,拿著一袋又一袋的血漿,跑進手術室,區蝶衣不禁懷疑,歐陽浩天的血還沒止住嗎?!
想起他倒臥在血泊中的模樣,她的身體就不由得微微發著抖。
你一定要活下來,你不可以就這樣丟下我!
我還沒告訴你,我喜歡上你了!
「你就是區蝶衣?」驀地,一個清亮好聽的男聲響起,區蝶衣轉頭看向來人,不知是誰在叫她。
轉過頭,卻是一個從沒見過的金髮洋人,若不是他一九○的身高,完全不屬於女性所有,光看他那張臉,區蝶衣幾乎要以為「他」是個大美人。
「你是?」美人雖然賞心悅目,但她並不認識他。
「我叫歐陽金恩,是浩天的兄弟。剛剛就是你打電話回老宅的吧?」金恩纖美的細眉擰起,也是一臉擔心。「浩天的情況如何?」
區蝶衣搖頭,她也不知道。
「剛剛護土又送了血漿進去,我怕他的血還沒止住。他流了好多血,我還以為他的血會流光……」想到後車座染成血海一片的景象,區蝶衣的擔心其來有自。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詳細點告訴我。」歐陽金恩問道。居然傷了他們歐陽家的人,對方簡直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怎麼會說中文?
區蝶衣這才注意到,兩人從剛剛開始,就是一直以中文在對話,而且,歐陽金恩所說的中文,完全沒有半點洋腔洋調,標準得活像中文才是他的母語。
「我雖然一副洋人長相,不過,我是浩天的兄弟,記得嗎?再說,我從小就是在台灣長大,說的自然是中文。」
看出區蝶衣眼底的疑惑,歐陽金恩非常習慣地解釋著,也很自然地隱瞞了,他們其實沒有血緣關係的事實。
他和浩天,以及另外三個兄弟,都是養父歐陽霸天,在二十年前,自聖心育幼院領養而來的孤兒。
而這孤兒的身份,除了當年的相關人士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在外人眼中,也都以為他們五名養兄弟,是歐陽霸天年輕時所留下的風流種。
沒有人知道,這五個年齡相差無多的孩子,其實是當年權傾一時的歐陽霸天,為了永遠保固他的霸業,而特地從育幼院收養來的接班人。
這件事之所以不公開,當然有許多的原因。但對他們而言,是不是親兄弟早就不重要了,因為他們的感情,比任何親兄弟要好得太多。
「蝶衣,現在可以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了嗎?」歐陽金恩問道。
「為什麼你知道我就是區蝶衣?」緩緩地,區蝶衣提出另一個疑問。
先前她太慌亂了,所以沒注意到,現在冷靜下來,就可以發現到手術室外,還有不少患者家屬在等候,為什麼這男人可以一眼就認出她?
「我看過你的照片。」歐陽金恩不以為兀地笑了笑,其實很高興她還有基本的警覺心。「今天下午你父母都搬進老宅了,所以我看過你的照片。」
歐陽金恩沒說的是,其實在這之前,他早就知道她是誰,在聽說浩天陷入愛河時,他就利用最拿手的網際網路,調查過區蝶衣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了照片。
「等一下,我另外幾個兄弟會陸續趕來,你可以,一向他們求證。」
「不好意思,因為發生這件事情,讓我有些緊張兮兮,所以才會——」
雖然區蝶衣早知道,歐陽浩天有四個兄弟,但她從沒見過他們,也極少聽歐陽浩天提起,因此,她會懷疑歐陽金恩的身份,是再自然不過的。
現在歐陽金恩,不但把理由說得有條不紊,也很合理,再說,他連她的雙親都搬出來了,她相信他的確是浩天的兄弟。
「沒關係,你做得很對。現在,把事情告訴我吧。」歐陽金恩點點頭,準備洗耳恭聽。
「今天下午我們接到一封恐嚇信……」
區蝶衣從恐嚇信的事開始說起,一直說到那蒙面男子手上的刺青,以及歐陽浩天為她擋下一槍的事情,她幾乎忍不住熱淚盈眶。
「他是個笨蛋,居然用自己的身體,替我擋了一槍,他是存心要我愧疚一輩子嗎?!如果他敢這樣死掉的話,我一定會詛咒他下地獄的……」區蝶衣邊罵邊哭。
討厭!為什麼又下雨了?!
「那笨蛋要真死了,你才會詛咒自己下地獄的。」
一個冷冷的嗓音響起,區蝶衣抬頭,卻看進一雙寒冰似的眸子。
「你——」又是誰?!區蝶衣還來不及提問,歐陽金恩已先一步為兩人介紹。
「蝶衣,他是歐陽時雨,也是浩天的兄弟。」
兄弟?區蝶衣擰眉,無法想像眼前這個冷得像冰塊的男人,居然會是那個臉上永遠掛著笑臉的歐陽浩天的兄弟。
說來,她看過三個歐陽家人後,惟一的感想,就是他們兄弟長得還真不像。
她曾聽阿聿學長說過,歐陽家的五個兒子,母親卻個個皆不相同。
或許,像美得像女人的歐陽金恩,和俊美非常的歐陽時雨,會與相貌較偏陽剛的歐陽浩天感覺不相似,是因為他們比較像母親吧?
「采風、阿烈,你們也來啦!」歐陽金恩見兄弟們都到齊了,便一一向區蝶衣介紹。
在見過歐陽采風,以及歐陽烈之後,區蝶衣發現,自己先前的推測,似乎也不大正確,因為這五個男人,光看相貌根本沒一處相似嘛!
他們真的是一家人嗎?!
區蝶衣有些疑惑,可眼前這四個男人,卻絕對有一個共同的特質——
他們都是天生的發光體,即使只是靜靜站在一旁,那種優於常人的氣勢,便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來。
他們所站的那一小塊地面,彷彿被他們的氣勢隔成另一個時空。
「歐陽浩天的家人在嗎?」護土小姐走了出來,口中問著話,眼神則梭巡著在場的患者家屬,是否有人應了聲。
「我、我們就是。」
區蝶衣緊張地上前,另外四個大男人也立刻,把注意力放到護士身上。
「他現在怎樣了?」區蝶衣問道。
「患者已送到恢復室,可以讓一個人進去陪他。如果有什麼問題,按那個鈴就會有人為你們服務。」
指示過按鈴在哪兒後,護士便迅速離開了,原本想多看兩眼帥哥的念頭,馬上就打消了,因為站在他們的目光下,壓力實在好大啊!
「那個……」區蝶衣看向他們,直覺想進恢復室陪歐陽浩天,但一想到他們才是浩天的家人,她不由得躊躇了。
「蝶衣,你去陪浩天吧!我相信,他現在最想見的人是你。」歐陽金恩好心地為她解圍。「我們幾個兄弟還有一些事情要談,你就放心去陪浩天。」
「謝謝。」區蝶衣感激地朝歐陽金恩點頭致意後,迅速地走向恢復室,而她的心,早已飛奔到歐陽浩天身邊了。
直到那纖細的身影,消失在恢復室的門後,原本掛在歐陽金恩臉上的淺笑,也跟著消失無蹤,他轉頭看向另外三個養兄弟,眼中有著算計的光芒。
「浩天受傷的事,我還沒讓老爸知道,程叔雖然已經曉得了,但他答應我先不跟老爸提。所以……你們說,我們該怎麼還對方這麼一份大禮?」
老爸指的正是他們五人的養父歐陽霸天;程叔則是跟隨歐陽霸天多年的老僕,對他們五人而言,程叔的地位,等於是另一個父親。
沒有任何遲疑,三個人同聲說道: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四人相視微笑,誰說他們不是兄弟?!
換上無菌衣後,區蝶衣在護土的引領之下,來到歐陽浩天的病床前。
歐陽浩天正閉眼假寐,而插在手背上的點滴,輸送給他恢復健康的體力。他的臉色依然不是很好,但相較於之前的慘白,這已經好太多了。
區蝶衣有種哽咽的感覺,她連忙撫住唇,深怕打擾到他的休息。
她看著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很少仔細地瞧瞧他。
杏眸打量著他的臉,奇異地發現,歐陽浩天的輪廓其實非常剛毅,再加上一對粗濃的墨眉、挺直的鼻,以及此刻正緊抿的薄唇。
這樣的五官組合起來的臉龐,絕對是堅毅的、不可侵犯的,但歐陽浩天時常掛在唇邊的笑痕,卻柔化了這個組合。
在區蝶衣的印象中,她從沒看過他生氣,或是煩躁的表情,他總是笑笑地,冷靜又悠哉地,就把事情給解決了。
他既顯道又固執,對於認定了的東西,就絕不會放手,例如她。
想起兩人初識時的種種情況,區蝶衣實在很難理解,他為什麼從不放棄?
「你是笨蛋嗎?我對你那麼不好,為什麼你還要喜歡我?還要保護我?」
越說,區蝶衣越覺得他很笨,要不是看在他受了傷的份上,她一定會忍不住敲敲他的腦袋,看看裡頭到底裝了些什麼。
沒想到她的話才剛說完,他在下一秒就睜開了眼。
「……誰教我喜歡你……」
他很勉強地開口說道,也不知是因為先前流失了太多水分,教他口乾舌燥,還是因為麻醉劑的影響,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粗啞。
「我吵醒你了嗎?」還以為自己打擾了他的休息,區蝶衣變得有些慌張。「對了,你那四個兄弟都守在外頭,你要見他們嗎?」
「不用了……他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他現在最想見的人就在眼前,他哪有空管那票兄弟人在哪裡。
「……你還好嗎……被嚇壞了吧?」歐陽浩天努力集中視線,想看清楚她的面孔,但麻醉劑卻教他怎麼也看不清她的臉。
注意到他緊皺著眉頭,彷彿失去眼鏡的近視者,努力瞇著眼,試圖看清眼前的景象,區蝶衣連忙蹲下,與他的視線齊高,讓他不必那麼辛苦。
「我很好,現在是你不好,你關心我做什麼?!」區蝶衣有些生氣,他怎能這麼不愛惜自己?!
「因為你是我心愛的寶貝……我不希望你受傷……男人皮厚……肉也粗……受點小傷……沒什麼……」歐陽浩天微笑,總算看能清楚她了。
「你這個笨蛋!這哪裡是一點小傷?!你的身體被子彈射穿了耶!難道你都不覺得痛嗎?!」
被他的話給感動得亂七八糟,杏眼一眨,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
「別哭……我會心疼的……」
「我沒有哭,只是下雨了,我臉上沾了雨水。」區蝶衣倔強地說道,不想讓他擔心。
「好,你沒有哭……只是下雨了……」
歐陽浩天順著她的話說,但那滾滾淚珠卻怎麼也停不下來,他也不管身體的疲累,抬起那只沒插上點滴的手,想為她拭去淚珠,沒想到他吃力地試了幾次,就是沒有辦法把那滴淚拭去。
他明明確定只要伸手,就可以碰觸到她,卻總是落空。
直到區蝶衣抓住他的手,往自己粉嫩的臉兒一擱,歐陽浩天這才完成了這場不可能的任務。
「……這樣……就沒有雨了……」歐陽浩天微笑地看著她,她的臉果然不適合眼淚。
「笨蛋、笨蛋、笨蛋——你這麼勉強自己做什麼,你現在是傷患耶!給我好好休息,要不然,我就叫護士小姐每天給你打針,打個十幾、二十針,把你流掉的血全都補回來——」
區蝶衣威脅他,但歐陽浩天只是笑了笑,說:
「我的確是個笨蛋,一個中了愛情病毒的笨蛋,而你,就是害我中毒的人。」
「這個時候還嬉皮笑臉……」區蝶衣啐道,但薄臉皮的臉兒,卻不受控制地紅了一片。
雖然四周的空氣中,充滿了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味,但區蝶衣卻覺得,在這刺鼻的藥水味裡,似乎多了一抹屬於戀愛的甜甜氣息。
她想,她應該是愛上了,這個敢為她捨命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