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是你的女兒。」
晴天霹靂!幾乎要擊昏士胥。姚雪竟然是他的女兒!他和姚灩的女兒!不知該喜、該悲,還是該怒,因為姚灩竟殘忍的到如今才告訴他,甚至——
「如果我沒遇到姚雪,如果沒發生今天這件意外,你我沒有巧合的相遇,你是不是打算不讓我知道這件事?」士胥臉色凝重,無限沉重的站起身背對她。愛情教人蒼老,何況是這延續了二十五年的戀情呢。
「我……我沒臉……」姚灩哽咽出聲。為了女兒和生計,她毅然下海,當時的決心也包括從此不見士胥呀!
「姚灩,你為什麼要甘於命運的擺佈呢?難道在你眼中,事業與背負家族使命比任何事都重要?重要到讓你一而再的犧牲嗎?我不懂,你的選擇為什麼要如此悲劇性?」士胥既痛苦又怨懟的說。
「金錢是主導一件婚姻幸福的主要因素,貧賤夫妻百世哀呀!我不想毀了你繼承家族事業的機會,讓你將來在落魄潦倒的時候怨恨我。我們之間的愛很高貴很單純,所以我寧可選擇逃離,來保存這份愛,也不要將來被各種不幸污染。」姚灩慼然。
女人四十一枝花,姚灩雖不再存有當年嬌艷欲滴的花顏月貌,但卻添加了一股成熟韻媚,在顧盼之間亦有其楚楚可憐的恣態。
年紀長,社會歷練多,士胥也就越能理解人在成長的過程中,必須抓住些實質的東西——一如金錢,而不再純粹感動於虛無幻夢般的東西——一如愛情。
是以用現在的智慧來研判,姚灩當初所顧慮的一點也沒有錯。
如果當時以他一個大學尚未畢業的人來說,少了家族經濟方面支持與廣大人脈,他終究也只是個沒沒無聞的小輩;別說想闖出什麼名堂,單是要他立即扛起一家三口的生計,就有困難。
原來江山仍是需靠前人一代代打下來才建立起來,憑他一個人絕無可能造就今天的地位。
這道理他覺悟得晚,卻是心存感激;若不是姚灩犧牲自己,他也不會是如今的億萬富翁。
「你說得對,唉,你說得確實對。」
當初他尚在人世的父母對他和姚灩的這段戀情十分不贊同,嚴峻的阻止他們交往,使出各種手段要拆散他們;甚至士胥的父親私底下告訴他,可以給他點錢安頓姚灩,讓她只是他的情婦,兩人的生活絕對不能公開,但士胥不願,姚灩更不願,他們是真心相愛,此愛之堅不容污蔑。
他們是如此堅持,如此不顧一切。迫不得已,士胥的父親私底下找姚灩面談,告訴她最後決定——如果士胥堅持要選擇她,便注定了他將一無所有的命運。士胥的父親打算與士胥斷絕父子關係,從此士胥將一文不名。
姚灩十分驕傲的說,他們根本就不在乎,但經過士胥父親一段睿智的分析結論後,姚灩猶豫了,她不得不認清現實問題便是——無疑地,她的存在確實會拖垮一個有為的青年,所以她選擇犧牲自己來成全士胥。
愛一個人便是為他著想,為他忍辱偷生。
姚灩發揮她最純潔的心念,決定自我犧牲,是夜偷偷溜走,躲藏幾天後才驟然發現自己竟然懷孕了。無疑地,她的處境更加雪上加霜。
接下來的日子,渾噩淒苦的姚灩想也不敢再想。
「告訴我,這些年來你到底是怎麼過的?少了家人的支持,又要獨力扶養姚雪長大,這其後的辛酸一定很多吧?」士胥憂鬱的眼裡佈滿各種情緒,全是不捨。
「你不會想知道的。」人世間最痛苦的莫過於因貧窮而放棄自己,自甘墮落,太多太多的不堪,叫她怎麼啟口呢?
「不,我想知道,我更想彌補你。」士胥急切的說,一段充滿遺憾與悔恨的愛,如果能有機會填補遺憾,無論如何他都會去做。
「不,我不想告訴你,更不想讓你彌補我,我們之間沒有虧欠的問題,更何況該如何告訴姚雪你的身份也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我根本沒心思去想虧欠、彌補的問題,尤其姚雪現在……生死未卜,我,我……」一新傷舊痛一起湧來,姚灩哭得淒痛交加,讓士胥不忍再堅持下去。
「對了,姚雪曾跟你提過品澤這個人沒有?」事已至此番地步,士胥認為品澤脫不了干係。
「沒有。他是誰?」姚灩邊抹著淚,邊問。
「他是姚雪的男朋友,姚雪非常在乎他,只是今天他對她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唉,說來話長,待姚雪的事處理完後,我再原原本本告訴你,現在你是不是找得到可能知道品澤的人呢?姚雪她應該有要好的朋友吧?」
「嗯,姚雪有兩個十分要好的朋友,我打電話去問問,順便告訴她們姚雪出事了。」姚灩抬著殷紅的眼睛。原來神采奕奕的她此刻已被打擊得脆弱不堪,要不是士胥支撐著她,她絕對應付不過來的。
「去吧。」士胥指著附近的公共電話,將姚灩攙扶起身,並站著目送她有些蹣跚的背影,他的心再次揪成一團!他告訴自己,將來無論如何都要回報她的癡心與她的犧牲,不管姚灩曾做過什麼、經歷過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依然愛她,而她做了這麼多,不也證明了她的愛嗎?
所以不管怎樣,他都不再放開她,永不放開她。
沮喪、狼狽又萬分懊悔的品澤,坐在姚雪住處樓下的大廳沙發椅上已大半個夜了。自從大發雷霆甩了姚雪一巴掌衝出PUB後,他便後悔了。
生平頭一次發這麼大的脾氣,甚至動手打人,而且還是打女人,他說不出有多後悔、多痛恨自己。
沒錯,品澤確是被嫉妒沖昏頭才做了這種衝動的事,可是該死的,他怎麼可以動手打女人呢!
一向自詡理智掛帥的他怎會變得如此愚昧不堪?尤其是他問也沒問,甚至連解釋的機會也沒給,便劈頭給姚雪一巴掌,還說了那麼惡毒的話。
真是該死!
一夜枯等和良心不安,俊逸的品澤渾身上下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混亂。
他原想回頭,求姚雪原諒,可是他在那麼多人面前讓姚雪難堪,更在那個男人面前打了她,他不知道該如何收尾;是以他選擇到姚雪住處等她,只要能等到她,死皮賴臉地跟她到屋內,屆時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反正他做錯在先,就算姚雪真拿個算盤讓他跪,他也認了。
無論如何,今晚他是鐵了心來懺悔的,不管要面對姚雪多激烈的報復行為。
他想過了!以姚雪的個性,他絕不可能輕易過關的。一整夜他都努力在想因應對策——看是要擠出兩滴男性的眼淚來博取同情,還是學習古人負荊請罪,甚至臥薪嘗膽地小心服侍她大小姐,卑微的像只螞蟻,忠心得像條狗,無辜的像只無尾熊,只要姚雪能夠展顏歡笑且原諒他,就算要他切腹自殺以示誠意,他也認了。
只是時間一秒秒過去,他想了千百種方法,依然未見姚雪蹤影。
焦慮讓品澤了無睡意。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沒有前例可循,品澤完全料不到姚雪的反應會如何,又為什麼還沒回家。她生氣的時候是以什麼方法調適?她又去了哪裡?是不是仍留在PUB裡喝酒?
好幾次,他的思緒想到最卑劣的那一方去,他以為姚雪搞不好仍不當一回事地跟那男人打情罵俏,搞不好一氣之下,竟故意氣他地倒向男人……不,不,我要相信姚雪,我絕對要相信她不是個隨便的女人!
要不然,他真不知道他們之間如何繼續下去。
曾經他也想過一個問題:以姚雪和淑雅做比較,乖巧一如淑雅,卻做了令他想像不到的事,這是不是印證了「人不可貌相」呢?大膽一如姚雪,可不可能實際上卻很保守?
他是不是太過於用表相來評斷姚雪了呢?以姚雪的眼光和她超乎常人的驕傲研判,姚雪似乎不是個任人擺佈、任人踐踏的對象,只是這仍無法解釋姚雪跟他輕易發生性關係的原因。
雖然他總以兩人酒後亂性來做結論,可是他仍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們會在HOTEL裡面,而正常的女人會那麼隨便跟個男人去HOTEL嗎?更別提她以一夜情做收尾的那番話了。
如果當時她沒提什麼「一夜情」,他或許還不會胡思亂想,很可惜,事實是無法抹滅的,而他的心結就這樣越結越深,越成死結。
唉,如果他可以別這麼在乎她,也許事情就不會弄得如此離譜、不可收拾。
品澤愁眉苦臉,而與他面對面的警衛今晚卻特別累,因為舉止特異的品澤讓他精神緊張,時時處在警戒的狀態下,深怕品澤有所蠢動,影響的不止是生計,還可能是性命哩。
是以只要品澤稍有動作,他就緊張個半死,尤其是品澤看起來像是社會新聞裡那些被愛惹紅了眼,失去理智的情殺主角,隨時要崩潰殺人的模樣更讓他害怕。
品澤又一次不耐煩地看著表,餘光亦瞄到警衛虎視眈眈的模樣,他不禁氣餒地窩在沙發上,兀自懊惱。
突然,門砰地一聲打開,衝出一名女子,警衛嚇一大跳,電擊棒立即護在身前,而品澤亦被嚇得轉頭一望,這下子更嚇飛了魂!
「怎麼是她呀?!」
接獲姚灩的通知,歐蝶正火燒屁股地要趕去醫院,她的臉色蒼白難看,是因為姚灩電話裡什麼也說不清,只一直哭,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趕去醫院一趟。她才能安心。
「啊?品澤?」甫踏出門,歐蝶便與品澤無可避免地照了面,她焦慮地小跑步至品澤面前,一把抓住似乎有意開跑的他。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品澤突地轉過身。
「等一下再解釋,總之我是姚雪的好朋友,現在她出了車禍,人在醫院急救,走!」不管三七二十一,歐蝶拖著他就往外跑。
「嗄?你說什麼?姚雪她……」品澤像是突然中風,舌頭與腦筋全變得遲鈍,完全無法連貫。
「出車禍了啦!快點!你去是不去?!」歐蝶開了車門坐上去,不耐煩地朝他喊。事出緊急,她也沒空再跟他解釋。
如夢乍醒,品澤全身竟劇烈顫抖地衝上車,大喊:「走,快點!」
不待品澤的話結束,歐蝶已呼地一聲衝出大馬路。現在的她也沒心情向品澤解釋,而品澤亦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痛苦不堪。
是了,姚雪一定是受了刺激才……才會出車禍的。平常她就飆車飆得凶,今天受了氣,心裡委屈才亂飆車,而且不幸地發生意外,她……會不會死呢?
「姚雪……」品澤無力地靠在椅背上,臉色青白得嚇人。
早知道姚雪個性強烈,只是竟不知比活火山還可怕!如果她真出了什麼事,品澤這輩子絕不原諒自己。
距離就在一個芳心大亂、一個欲哭無淚之下終結了。歐蝶以超速度趕到醫院,由她駕駛之熟練,臉色絲毫未變可知,歐蝶與姚雪必屬同一國度,喜歡無厘頭的開快車。
「快!在B棟二樓!」車子停在停車場,品澤像子彈般地衝出去,歐蝶尾隨在後。
品澤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仍拚命地跑,彷彿這樣才能減輕他的痛苦、他的愧疚、他的罪惡。
「姚雪,你千萬要活下去,我要向你懺悔,你一定要給我機會,我愛你呀!我是真的愛你呀!你不可以為了懲罰我而傷害自己!」
失去愛人,如果對方是以這種方式離開,其痛之劇是無法探測的,而且傷痕永遠不會痊癒。
好不容易狂奔至二樓手術室,品澤竟看到先前的那位男士與一位相貌十分酷似姚雪的女人正低著頭交談,神情哀戚。
拋開所有顧慮與疑心,品澤毫不考慮地衝向他們,急喘地問:「姚雪呢?情況怎麼樣了?」
「你這個渾小子!」品澤話才說完,一臉愕然的士胥揮起拳頭朝他擊去,品澤頓時鼻血直冒。
品澤甘心領受,要是他能變出分身,必也會將自己揍個半死才痛快,因為他太羞愧、太差勁、太卑劣了。
而聽過士胥向她透露的事後,姚灩也只是冷冷地看著品澤挨揍,完全不勸架,因為他真是欠揍。
「打得好。」姚灩說。
士胥接著揮出第二拳,卻讓品澤活生生以手掌包住。「請你等一下再打,我知道自己該死,但請讓我知道姚雪的狀況後再打,我絕不還手。」
品澤的哀求只讓士胥做了短暫的靜止,他說:「生死未卜。」
「啊?生死未卜?!」接下來三拳,品澤完全處在呆滯的狀態下,結實地受了士胥的三拳,卻全沒知覺到痛。
「你真該死!我女兒雖稱不上冰清玉潔,但你是她的第二個男人,前一個幾乎不算是——只有你才是她真心付出、真心喜歡的,沒想到你竟不珍惜,還誣賴她的不潔!你是什麼東西!?你憑什麼這麼貶損她!?她不過是跟個男人講話,不,不是任何男人,他是她的親生父親,你竟然……哈,像你這種男人,根本就配不上我女兒,你給我滾!」
姚灩生氣的時候,冷冽的氣息自她眼中射出,彷彿欲將所有氣怒對像瞬間冷凍。她的功力與姚雪幾乎不相上下。
只是這次她發怒的級度是前所未有的,是以在寒冰的狀態下,承受者又能感到永不熄滅的地獄之火焚身般。是真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痛苦。
「啊?」一聽到面前的憤怒男子竟是姚雪的父親時,品澤可以說徹徹底底地被剝了一層皮,他知道自己再有理由也說不通了。
蒼白著臉,品澤咚地一聲跪在地上,頭額磕地:「對不起,請你們原諒我的錯。」
「原諒?待你還我一個完好如初的女兒來再說。」姚灩冷冷地盯著他,那眼光之犀利,簡直比怒視還恐怖幾倍。
品澤無語,此時此刻,他又能保證什麼、說什麼呢?
「你在幹什麼?幹嘛跪在地上?」
適時歐蝶也氣喘如牛地出現,一見此怪異現象,她不得不奇怪地看著眾人敗壞的臉色。
原本有些置身事外的心疼,轉換成切膚之痛的士胥氣得兩眼冒火,雙手握拳。他雖狠狠揍了品澤幾拳,卻仍無法平熄怒氣,他已被親情蒙蔽理智。
於是士胥咬牙切齒地復又揪住品澤,將他自地板上拉起平視;他已是個狂怒中的父親。「既然你不相信她,為什麼又要跟她在一起?!」
「到底怎麼一回事?」不明就裡的歐蝶,趕忙跑過去拉開士胥,求救地問著冷眼旁觀的姚灩。
「歐蝶,你別管,總之,這場車禍是這傢伙引起的,他有必要為此付出代價。」姚灩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品澤,不明白這男人究竟有什麼好讓姚雪為他神魂顛倒。
「姚伯母,為什麼他要為這件事負責?還有這位先生又是誰?」歐蝶眉頭微擰,勸架的手始終未放開。
「我是該為姚雪出車禍負責,因為是我說了該死的話,我誤會她跟他的父親……當時我並不知道這位先生是姚雪的父親,我誣指她行為不檢點。即使是因為嫉妒,但我的罪過太大了,罪不可恕。」
品澤緩緩將歐蝶的手撥開。此時此刻,唯有肉體上的痛楚能挽救他接近崩潰的精神,是以他完全不抵抗地領受責罰。
「什麼?他是姚雪的父親?你說你誣指?天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歐蝶跳腳地直嚷。才幾小時的時間而已她,她的世界竟全變了樣!
就在歐蝶跳腳的當時,揮著拳的士胥又將拳揮出,只是此番力道既軟又弱,且拳頭張開成掌,撫住不住劇痛的胸口:「啊!」
一聲沉悶的痛叫聲自士胥口中模糊發出,隨即朝品澤身上倒去。
突發狀況讓姚灩驚慌大叫,奔過去被品澤適時扶住的士胥身邊,她既害怕又不解地問:「士胥、士胥!你怎麼了?告訴我啊!」
「我去叫醫生,我去叫醫生!」才不管高跟鞋在醫院迴廊中響起一聲聲刺耳尖銳的腳步聲,歐蝶邊跑邊叫。
「我的……心臟……」勉強發出微弱的聲音,士胥想笑著安撫姚灩,但就是辦不到。
「啊?你是不是有心臟病?」姚灩大驚失色。
「嗯。」伴著呻吟,士胥的話低得幾乎聽不見。
「品澤……」姚灩哀求地抬起眼。
「我知道!」說完,品澤將士胥攔腰抱起,奮不顧身地往急診室方向跑去,姚灩本想跟隨,復又想起女兒,心痛得像要撕裂成兩半。
「難道我的命注定要這麼苦?」
半個小時之後,歐蝶匆忙回到手術房外,報喜的說:「沒事了,沒事了。」
「士胥沒事了?真的沒事了嗎?」姚灩喜極而泣地拉著歐蝶拚命問。
「沒事了,醫生說沒事了,要他住院兩天打針吃藥休息,品澤跟在旁邊,等伯父安頓好便立刻趕過來。」
「沒事就好。」姚灩欣慰地坐下,一抬頭看到手術房的燈時,神隱門又黯下來。
「伯母,你要不要去看看?」歐蝶自是瞭解她的壓力,有點不忍地想藉此卸去她心裡的重擔。
「不,士胥已經沒事了,所以我更要守在這裡,等姚雪的消息。」磨人的等待很容易將一個人的精神耗損殆盡,是以姚灩的精神狀況十分不好。
「姚雪絕對不會有事情,她一直都很堅強,她一定熬得過來。」歐蝶打氣的說。
「我可憐的女兒。」傷心的淚又自姚灩紅腫得嚇人的眼中流出。有時看到姚雪,她會有後悔的念頭,如果當初她不是被愛沖昏了頭,也許姚雪能夠投胎到較正常、較好的家庭,也不用再跟著她受這麼多苦。
有時太執著一己的念頭,承受的卻是下一代啊。
「對了,姚雪的父親怎會出現?我聽她說……」
「姚雪什麼都不知道。要不是這場車禍,我也無緣再見士胥一面。唉,這件事太巧合了。」姚灩將事情的前後原委一五一十地說給歐蝶聽。
故事講到尾端,遠遠地便聽到高跟鞋蹬在地上清脆刺耳的聲音急促傳來,歐蝶想也不想地說:「柳柔來了。」
沒多久,便看到柳柔跟文森的身影與突然現身的護士小姐。「小姐,請你保持安靜,這裡是醫院。」
「我當然知道這裡是醫院,但我的朋友生命垂危,我哪顧得了許多!」柳柔大吼。
「對不起,對不起,內人心情不好,請別見怪。」文森一面制止柳柔,一面向護士小姐賠不是。
「要知道醫院裡生命垂危的人可不止你朋友一個。」護士小姐沒好氣的說。
「什麼東西嘛!了不起本小姐我不穿鞋。走開,別擋我的路。」柳柔極度不滿地將高跟鞋一脫,不理會人地繼續往前跑,讓一臉歉意的文森再度道歉,撿起她的鞋,一路跟來。
這些全看在歐蝶與姚灩眼裡,還有後來出現的品澤也看見了。
「姚雪怎麼了?還沒消息?」柳柔紅著眼問。
「還沒。」姚灩幾乎快不抱希望了,都手術室這麼久了……
「姚伯母!」說完,柳柔激動地跟姚灩抱在一塊,害怕失去女兒的痛苦為人母的柳柔特別能感同身受。
「事情還沒糟到這地步,你們快別再哭了。」文森急急忙忙安撫兩人。
而站在遠處的品澤自責得痛哭流涕,靠在牆上獨自落淚。如果一個人可以為了幾句話而尋死,那麼她純良的心絕對不容人懷疑了。
直到現在,品澤才恍然大悟,他終於相信「人不可貌相」這句話,只是為時已晚。
看到品澤,歐蝶緩步走向他。她覺得這件事並不能全怪他,畢竟他尚未摸清屬於她們的遊戲規則;姚雪跟柳柔對待她們心儀的對象所表達的不盡相同,是以得到的效果才會如此不同。
柳柔在一開始便將她的感情走向表達得十分清楚,對於她的人生亦清楚交代,是以文森能夠掌控自己在這個遊戲裡的角色及地位。
但,姚雪卻將所有關於感情的部分一概隱瞞,讓品澤長期處在摸索的狀態,對於任何事一無所知;沒有把握的擔心、不安將他逐漸逼向一個虛擬實境中,讓他再也搞不清楚什麼是真實、什麼才是假的。
沒有保證、沒有允諾、沒有山盟海誓來印證這段感情是否真實存在,而不是品澤一廂情願,他的表現看在歐蝶眼裡再正常不過。
如果姚雪什麼都不說,那她就什麼都告訴他。
「姚雪性冷感。」站在流淚的品澤面前,歐蝶同情地說出第一句。
「什麼?」品澤不知所以地直視著她。
「她跟第一個男人上床是為了證明她的性冷感。」歐蝶又說出了第二件事。
「什麼?」品澤一楞,根本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是她的第二個男人。」
「什麼?」適才曾聽姚灩說過一次,但他聽起來並不覺得有說服力,這次又再自歐蝶嘴裡聽到,感覺便真實多了!第二個男人?多震撼、多令人心驚膽跳啊!
「她之所以找上你,是為了慶祝她二十五歲的生日。」
「什麼?」原來他是個生日禮物?被人利用,被人愚弄尋歡的念頭油然而生。
「因為你能破解冷感,讓她對你有感覺,所以她便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你。」
「什麼?」原來如此!很難想像在床上熱情如火的姚雪竟然——性冷感?真不可思議。
「這世界上除了你,她對其他男人都是性冷感。所以,你是她的初戀。」
「什麼?」初戀?他竟然是姚雪的初戀?!一個看似經驗豐富、「閱」人無數的姚雪竟是感情世界的生手?
「現在,除了『什麼』兩個字外,請你發表一點感言吧。」歐蝶靜靜地站著,未施脂粉的她看起來純潔一如天使,教人不得不相信她所言皆屬實。
「我不知道這些,姚雪她從未告訴過我。」品澤震驚、混亂、完全不能思考。
「姚雪很驕傲,她根本不屑告訴你這些來博取你的信任,她希望的是你能自己衍生出對她的信任。她認為這才是真正的愛。不過我覺得這並不公平,因為你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你們又站在不同的世界看對方,差距自然大。而且你又不瞭解她,不懂、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關於你們之間的開始。所以你的不安很容易理解。」歐蝶笑著說。
「姚雪確實很驕傲,對於感情的事她吝於啟口,所以我常搞不清楚她究竟只是在跟我玩,還是真的對我有感情。」品澤歎氣。
「姚雪是真的在乎你,要不然她不會想跟你結婚,還派我……去試探你。」歐蝶僵笑著。上輩子她一定欠姚雪很多、很多債,今生才會還個沒完。
「試探我?為什麼?」品澤的記憶立即倒轉,回到昨晚與歐蝶短暫發生的那一段。
「誰叫你要跟她上床。你以為這件事『隨便』的只有她一個人嗎?你的行為同樣令她不安呀,所以我才會被委任前來勾引你,為的是試探你好不好色,行為檢點否。」歐蝶沒好氣的說。
「我隨便、好色、行為不檢?」品澤啼笑皆非。這些形容詞從不曾在他身上用過,但仔細反省,他又覺得歐蝶所言甚是。這件事他從不檢討自己,只一味認定姚雪作風大膽、放蕩,若不是他自己對她確實有意,這件事也不會有後續發展。
哈,一切真相大白啦。對於姚雪,他再也沒有疑惑。
「謝謝你給了我重新思考的方向,我想我太以貌取人,忘了一樣米養百種人,個個不一樣。」品澤像是給人當頭棒喝,清醒極啦。
「想通就好,現在我介紹兩位朋友給你認識。」
接下來的時間就在一陣閒談中度過,友善的文森立即與品澤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他也提供了不少與柳柔相處的訣竅給品澤,讓品澤不勝感激。
「砰」一聲,手術室的門打開了,推出一臉慘白的姚雪、所有人全擠了過來。「她怎麼樣了?」
「穩定下來了,只有骨折的部分要再忍受疼痛一陣子,等骨頭癒合,還需再開刀拿出鋼釘。」
「太好了!」一聽到這消息,所有人臉上全溢出笑,品澤更是笑得傻乎乎。
「恭禧」文森拍著品澤肩膀,意味深長的說。
「嗯。」品澤朝他感激地一笑,謝謝他的諒解。
「伯母,姚雪就交給我照顧,請你放心,我向你保證,這輩子我絕不會再傷害姚雪。」品澤隨即面對著姚灩,無限真誠。
「這……」對於品澤的所作所為,姚灩仍不原諒,是以她面有豫色。
「伯母,再給品澤一次機會,我相信他是真心愛姚雪的,只是他以前太魯莽了,以後恐怕沒膽再惹怒姚雪啦。」歐蝶大膽地支持他。
「是呀,我也覺得應該再給他們一次機會,相信品澤會好好珍惜。」柳柔也加入說服行列。
文森礙於身份沒敢多言,只是以眼神贊助,頻頻點頭表示立場。
「好……好吧。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千萬不能做對不起姚雪的事。哼,否則我可不會再饒你。」姚灩嚴厲的說。
「姚雪就交給你了,我們先回家,晚一點再過來看她。」柳柔領著文森、歐蝶說。
「嗯。」品澤應允。
「我得去看看士胥,告訴他這件好消息。我女兒暫讓你照顧,回過頭我再跟你換班。」姚灩指指被推走的姚雪,催促品澤跟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