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進來的時候,艙裡的眾人紛紛起身行禮。看到溫婉在場,西王的神情微動,似乎有些驚異。坐下說了沒幾句話,沈君逸便找了個由頭,邀請水玲瓏到艙外看江水去了。隨即南王世子也藉機出去了,船艙中只剩下溫婉與西王兩個人。
久別重逢,雖然已經從世子繼為王爺,但他身那股沉靜的氣質,卻一如初遇當年。兩人對坐半晌無言,溫婉有些不自在,開口想要打破這片沉默。不想西王也在同時開言,兩個「你」字重合在一起,彼此之間,隱約浮動著一股別樣的惻動。
溫婉再次沉默下來,西王微微頓了一下,說道:「君逸對你我有些誤會,我會跟他解釋清楚的。」
「誤會?」溫婉有些驚愕。近年來,她與西王之間已經少有往來,不明白有過什麼事情讓沈君逸誤會了。
西王猶豫片刻,似乎是在考慮該不該據實說。「就是回,平江侯為你和君逸請婚那件事,我為此特地尋過他,勸他放棄。」
溫婉沉默著。她記起來了,當時她找沈君逸商談的時候,沈君逸確實也提過有這麼一件事情。她當時就有些驚奇,西王不是這樣沉不住氣的人,而且她被賜婚顏詡之的時候,就並不曾見他出過面。
「我與君逸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這個人,我瞭解。雖然是個好人,但卻心無常性,安定不下來,不是良人之選。而且他之所以想要娶你,也不是出乎真心,所以我才會竭力反對。」
溫婉不由抬眼看向他。
西王歎道:「實不相瞞,明兒……他是君逸的孩子。」
「小世子?」溫婉大吃了一驚。
西王緩緩點頭肯定:「他的母親是君逸在江南結識的一名青樓女子。原是艷冠天下的花魁,詩畫雙絕,又有才情。結識君逸之後,便不再見其他客人。但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進沈家門的。那女子卻也是剛烈的性子,生下明兒之後,便托人將他送京交給君逸。待君逸遣人去尋她之時,她卻墜樓自盡了。」
溫婉心中頓時有種難言的苦澀。「這又是何苦呢?」
「為了給自己的孩子一個光明的未來。」西王對此也有些無奈。但這個世道就是如此,有著一個出身青樓的母親,這將成為他一生的負累。「所以,我對所有人,包括嫻兒在內,隱瞞了他的身世,就是希望他能夠好好的成長。這也算是可以給予那個可憐的女子,最好的安慰。」
溫婉慨然道:「你有心了。」
西王苦笑道:「我讓明兒認在了嫻兒膝下,娶你之後,他便可以有更多的機會接近明兒。我不想他懷著這樣的心思娶你,便嚴辭勸警了他,不想他卻因此而誤會了。」
溫婉點點頭:「我明白了,謝謝姐夫。」
兩人又相對沉默了一會,西王試圖引起話題,說道:「聽說,你準備參加秋闈?」
「嗯,是的。」
西王似乎對此有些意外:「他如今已經是皇了,你為何……」
「我……」溫婉一時答不來。
西王會意:「你在迷惘?擔心他當皇之後,一切就不一樣了?」
溫婉點點頭,說道:「事到如今,已經與我想要的生活離得越來越遠了。我想過就此放棄,但是又已經找不到回頭路了。」
將她的彷徨和困惑收入眼中,西王的心中泛起一抹抹憐惜。她與蘇政雅這一路坎坎坷坷地走來,他也是看在眼裡。對於她當初的毅然決然,心中難免會有怨懟,但始終還是見不得她傷心難過,也願意見得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他還在為此努力,你要先行放棄?」
溫婉微微一怔,抬眼錯愕地看向西王。
西王的語氣微微一頓,說道:「皇他力排眾議,封了尉遲家的小姐為榮國公主,為你空出皇后之位。你想要參加秋闈,他便下下地打點妥當。你若是就此放棄的話,對不起自己這麼久來的堅持不消說,你對得起他麼?」
「姐夫,我……」被他這麼一說,溫婉心中也滿是愧疚和委屈。
見她眼中盈溢著淚水,西王不禁起身,想前為她拭淚。忽而想起自己的身份,躑躅著坐回身來,歎聲說道:「你若是還有半分不甘放棄,我倒有一條路,看你願不願嘗試。」
溫婉連忙含淚點點頭。
「司馬家和尉遲家權傾朝野,眼下雖然是相安無事,日後勢必會分庭抗禮。皇不立尉遲雪夏為後,也有好處。因為兩家勢力要平衡,若立了尉遲女兒為後,誓必也要在司馬家立一女為妃才行。」
「以如今溫家之勢,若是直接立你為後,確實有些立不足腳。你先參加秋闈,進宮到女官,也是可行之計。你先到他身邊,兩個人在一起,共同朝著同一個目標努力,總比分開行動,互相猜忌要好。」
「而且縱然這兩家的勢力再大,朝中仍然不乏第三方人士,像司馬、司徒、司空等三司大人,都是四朝重臣。大司馬掌控著京城的軍權,司徒掌著全國禮教,司空則分管部分財政大權,也足以與司馬、尉遲兩家匹敵。」
「溫家雖然今非昔比,但是溫老將軍在軍中的餘威尚存。婉兒入朝之後,宜一方面拉攏中間勢力,另一方面提升溫家在朝中的地位。等時機一到,坐皇后之位,執掌後宮,也是水道渠成之事。」
溫婉心中微微一頓,他的意思是讓她到蘇政雅身邊之後,以權謀私,為溫向東和溫克恭加官進爵,讓溫家重掌朝中大權。這樣確實是鞏固提高自己地位的唯一辦法,但是這不是傳說中的外戚持政麼?史面「外戚持政,禍國殃民」的先例,比比皆是,自己也要效仿麼?
見溫婉起了遲疑,西王說道:「我只是指個可行之路,願不願意試,看你的決定。」
溫婉點點頭,說道:「謝謝姐夫為我指點迷津。」
西王淡然一笑,說道:「婉兒今後若有什麼疑難,儘管來尋我。不論如何,我想要愛護你的心意,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從文會出來,與水玲瓏在城門口作別。坐著轎子回家的這一段路,溫婉一直在思慮西王說的這條路。她若是不想放棄的,似乎真的只有這一條路可走。正躑躅著,忽然轎子一個晃蕩,停了下來。溫婉一奇,掀開轎簾往外看,卻原來是被兩個富家家丁模樣的人攔下了轎子。其中一個還算客氣地施禮道:「溫小姐,我家公主有請。」
「公主?」溫婉並不意外,當朝會找她的公主,就只有一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