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匆匆回房,想到方纔之事,不由心煩意亂,暗惱自己應該極早離開,不該送上那杯茶水,惹下這等麻煩。坐在床上,左右思量,如今在王府中,與世子抬頭不見低頭見,又勾起彼此間其實早已為時間所冷卻的舊心情,終歸不是好事,便思忖著修書給大長公主認個錯,得以早日回家去。
第二日修好書信,正讓采紅送去相府,溫嫻過房來了。她將屋裡隨侍的丫環都遣了出去,挽著溫婉的手走進內室,並肩在床前坐了。寒暄了幾句,便說道:「婉兒,我們是自家姐妹,有些話,我便與你明說了。」
溫婉抬眼她,估摸著與昨晚之事有關,遲疑著沒吭聲。
「你也知道,王爺臥病已久,御醫斷言約摸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王爺膝下只有世子一個兒子,雖已成婚,但我多年未有生育,以至於西王一脈至今沒有後嗣。為免王爺將來去得有所牽掛,所以近日來王妃張羅著,為世子娶一位正妃。」
「之前說過一位外姓侯爺的千金,相貌是無可挑剔,卻是喜歡舞刀弄槍的主,世子不喜,也便作罷了。前日,王妃見著你,甚是喜歡,便與我提及想將你與世子匹配……」
溫婉大驚失色,慌忙起身說.道:「嫻兒姐姐,這萬萬不行!」
溫嫻跟著起身,按住她的手,說道:「.你先別慌,我是知道你與世子曾有過一段情,如今卻彼此相避,其間是存了什麼芥蒂,所以先來問問你的意思。」
溫婉被溫嫻所說的「有過一段.情」給震了震,連忙否認道:「嫻兒姐姐,你不要胡亂猜測。我與姐夫並沒有姐姐所說的『舊情』,在書局、還有科考的時候,姐夫是幫過我幾次忙,但都是出於姐姐的關係。」
溫嫻微笑著搖頭說道:「你別瞞我了,昨晚,他喚你『清.揚』了,不是麼?」
「那是他喝醉了,認錯人了……」
「傻丫頭!」看著溫婉焦急的樣子,溫嫻憐愛地摟過他.的肩,歎聲說道。「你以為姐姐會責怪你麼?何必將心事憋在心裡,白白地苦了自己,也苦了別人。幾年來,世子一直心心唸唸著一個名叫『清揚』的女子,我也一直深深地介懷著,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這樣完全地佔去了他的心,會不會有朝一日,將他的人也完完全全地佔去。」
「我一直膽戰心驚著,等待著這個人的出現。幸好,.這個人,是婉兒。我真的很慶幸,很高興,真的。」
「不是這樣的,嫻.兒姐姐!」溫婉急急分辯說道。「姐夫一直是姐夫,我不曾做過他想。」
溫嫻搖頭:「你曾經拜託娘親打探過一位姓林的公子,那人,就是世子,對不對?」
「姐姐……」溫婉已經百口莫辯了。
溫嫻攬著溫婉重新坐下,柔聲說道:「世子品性端方,是難得的好人。又與你志趣相投,是天作之合。而且以郡主身份嫁過來,必是正妃,不算委屈了你。」
「不行的,姐姐……」溫婉無力地作著最後的掙扎。「我雖曾與他相識相知,但已經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時我年少不經事,哪裡懂得男女之情,如今我心中只有蘇政雅一人,此事萬萬應不得的。」
「好妹妹。」溫嫻摟過她的肩,哀怨低婉地說道。「那你就當是為了姐姐,應了這門親事吧。姐姐是個妾側,又沒有子嗣,無有靠傍。正妃進門,我便是個奴婢差不多的存在了,婉兒也是不忍見姐姐受人欺凌吧?」
「真的不行,嫻兒姐姐……」溫嫻在情理上雙管齊下,溫婉實在說不過,只能行緩兵之計,暫時脫身。「讓我考慮幾天吧。」
溫嫻這才鬆了一定要溫婉當場應下的口氣,喚丫環奉上點心。溫嫻離開之後,采紅回來了,說左相外出,大長公主在宮中議事已經有兩日未回了,她只是將信交與了管事,托管家轉交。
溫婉淡淡地應了聲,轉身倚到窗前,苦思推搪之計。采紅在來去之間,看出溫婉眉間的憂愁,跟過來問道:「怎麼了,小姐?事情緊急地話,我去央求管家想辦法盡快將信送進宮去。」
「不用去了。」溫婉拉住欲回身出門的采紅,說道。「我另外有件事情,要找玲瓏姐姐商量,你幫我送個信去柴家。」
「好!」
溫婉轉去書桌給水玲瓏寫信,將她被大長公主遣出京,然後轉來西王府之事告訴於她。稱自己如今有事急於脫身,托她按信上所說那樣幫個忙。采紅接了信,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送了出去。
傍晚時分,西王妃又遣人過來喚溫婉過去陪她一起用膳。推辭不了,便整整衣裳過去。一進飯廳,聽到裡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便心知不對。腳步停在門外,在進退之間躊躇。正考慮是否當即轉身回房的時候,卻有使女朝廳裡喚道:「郡主來了。」
「是婉兒來了。」屋裡傳來西王妃欣喜的聲音。
溫婉只得挪步進去,果然目光微轉,便瞧見了緩緩站起身迎接她的世子。「婉兒給王妃、姐夫請安。」
王妃起身牽她的手,親熱地拉著她坐下:「自家人,不必這麼拘禮。」溫婉抿嘴淡淡笑笑,直感覺著王妃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著她,像是打量著準兒媳婦似的。「你姐姐午間的時候,受了此風寒,現在臥床休息,所以過不來陪我這個老太婆用膳。對了,婉兒若是擔心你姐姐的病情,呆會與你姐夫一道過去看望她,順便幫我帶些驅寒藥過去。」
婉垂著臉輕聲應了。她不敢直視世子的目光,怕自己的不自然,會被西王妃看出什麼端倪來。一直如坐針氈,不停地想著若是西王妃直接提起親事,自己該如何應答。但是出乎意料之外地,西王妃對此卻是隻字未提,自始至終都在說些家常話,最多不過最近看些什麼書,又做了什麼詩畫之類的。
告辭西王妃出來,與世子並肩而行。晚風習習,幽徑寂寂,月光下兩人的身影默默地拖得老長。沉靜而幽遠。「姐夫。」溫婉出聲打破這塊寧靜。「我在這裡也叨擾了一段日子了,有些想念爹爹和娘親。」
世子點點頭,柔聲說道:「你應該是第一次離家這麼久吧,思念是應該的,我明日便去向皇姑母求情,讓你回家去。」
「謝謝姐夫。」
兩人默默地又走出一段路,世子沉吟許久,終於開口說道:「昨晚的事,是我失態了……希望你不是因為這件事,而要離開這裡。」
「我曾經說過,希望我們不再相見的。」
「我明白。」他的聲音低低的,有些壓抑的痛楚。
溫婉聽在著,心中也不太好受,試著用輕鬆的口氣說道:「對了,好久沒有見到媛姐姐了,不知道她和她的小寶寶怎麼樣了?」
話題忽然轉到這件事上,世子微微怔了怔,隨即有些恍然,緩緩地說道:「皇后母儀天下,自然是有皇天庇佑。」
「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看到……」溫婉不忍去看他的神情,只覺得對他提出這樣暗示的自己冷酷無比。心虛地撇過頭,徐步向前,領先一步緩緩走著。世子在原地停留著片刻,默默地啟步跟上來。
月亮清冷的華光下,一前一後兩道身影纖細而綿長,無聲卻訴說著無盡的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