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習忠的習慣晚睡他是個權力極強的人。尤其在凹吏部尚書一職,把本來屬於吏部侍郎的權力也奪了過來,各級官員的考評、政績等等報告他都要過目,同時他也兼任了近四十個職務,大大的事情他都要聽都要問,政務白天完不成,他便晚上帶回家,在家裡繼續辦公,這一般不允許,有些權勢官員,比如王斜,他不能把公務帶回家,便在京兆尹府旁邊買下一棟宅,打一個擦邊球。
但楊國忠卻不管這麼多,他直接帶回家,在家裡辦公,很多朝臣匯報工作都要到他府裡去,公私合一,為此他還受到了御史台的彈劾,不過李隆基的批復只有兩個小字:勤政。
這等於認可了楊國忠,准他把朝務帶回府中去,這便使楊國忠更加肆無忌憚,一些重大的決策,比如春闈吏部考最後圈點錄取新官名單,都是楊國忠在家裡完成。
今天晚上,楊國忠事情不是很多,他早早地把政務都處理完了,明天將是朝會,很多重要的事情都要宣佈,比如安西軍的封賞,李綜坐鎮安西,高仙芝平定南詔的封賞,還有王拱入相的可能等等,都是讓楊國忠頭疼之事。
尤其王拱入相,據宮中的消息,王烈極可能被任命為刑部尚書,這無疑將是他楊國忠的第一政敵,這幾天楊國忠一直在為這件事煩惱,李林甫的身體越來越差,原以為李林甫死了,大唐天下是他楊國忠一人來掌控了,不料王棋居然繼承了李林甫的相國黨,成為他的制衡,楊國忠既惱火,但他又無可奈何,這是李隆基的決定,目的就是為了給他安一個對手。
他動不了王棋,但他可以動別的人,比如李慶安,這也是他的一大勁敵,前幾天破壞了他的計劃」把他打得灰頭土臉,明天就是李慶安受封的日子,他怎麼能讓李慶安那麼舒坦呢?
在他的書房裡,兵部侍郎令狐飛把安西軍的提升和賞賜方案都放在楊國忠的桌上,這其實是安西軍行軍司馬所寫的功勞簿,由李慶安提議封官,交給兵部審核後,最後由李隆基批准,軍隊的事務楊國忠插不了手,事實上兵部也過問不了邊軍的陞遷,他們只是象徵性的審核。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見,比如某某要被提升的人曾經犯過罪,不宜提升要職等等,但兵部無權否則,提出自己的意見後交給右相,一些稍低級的軍官,右相可以駁回,但中郎將以上的軍官,便只能由李隆基來否決了。
「蘋度副使四人、將軍三十四人,中郎將四百一十五人,郎將一千二百人,長史、判官、參軍事等文職軍官三百餘人,其餘果毅都尉、校尉、戍主更是不計其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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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忠的眼睛都瞪圓了,李慶安居然要提拔這麼多人,這、這是開軍官鋪嗎?
令狐飛歎了一口氣道:「說實話,我也覺得李慶安的提拔有點過分了,他這是在收買人心,但沒有辦法,兵部對邊軍已經沒有控制權了,只能替這些人編造官籍,登錄在案,我只是拿給尚書,希望明天尚書也不要提出什麼反對意見。」
「為什麼?。楊國忠極為不悅地問道。
「因為聖上已經同意了這個方案,事實上,李慶安直接把提升方案給了聖上,這還是聖上轉給我們的,陳相國說,聖上已經同意了,尚書明天反對不但有越權之嫌,而且也沒有充足的理由,這些人都清清楚楚有功勞記載在案
「那你給我看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讓尚書明白一件事,現在李慶安很得聖上的恩寵,尚書暫時不要去和他為敵
「恩欺。
楊國忠的嘴角露出了譏諷地笑意,「他的未婚妻都差點入宮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也算一種恩寵?」
令狐飛一怔,李慶安的未婚妻入宮?他竟從來沒有聽說過此事,他連忙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是聽宮中的人說起此事小你還記得上次貴妃壽宴那次嗎?李慶安的未婚妻當眾受封為郡夫人。」
令狐飛點點頭道:「我還記得,國色天香,不亞於貴妃娘娘
「就是那一次,聖上也看上她了,這次獨孤浩然回京,我聽說今天聖上暗示獨孤浩然,讓他與李慶安悔婚。」
令狐飛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小追問道:「然後呢?尚書有沒有最新消息,獨孤浩然悔婚了嗎?,小
楊國忠搖了搖頭道:「還不知道,我不是很關公」
他臉上有露出了嘲諷地表情,道:「最好是悔婚成功,讓李慶安蒙受這個奇恥大辱,然後他一怒造反,這不就證明我楊國忠早就看透了此人嗎?」
令狐飛剛要開口,這時門外傳來楊國忠兒子楊暄的聲音:「父親,魚公公有消息來了,說非常緊急!」
楊國忠一怔,連忙道:「拿進來!」
楊暄快步走進書房,將一張紙條遞給楊國忠,楊國忠展開,頓時大吃一驚,他急對令狐飛道:「聖上又要寵幸梅妃了。」令狐飛心中也一陣驚訝,聖上已經多少年沒有過問梅妃了,怎麼突然想起梅妃,這裡面一定出什麼事了。
「楊尚書,具體發生了什麼,紙條有說嗎?」
楊國忠又看了看紙條,有些驚惶道:「魚公公說聖上對貴妃娘娘震怒,便想起梅妃了
說到這,楊國忠一拍額歎,芯然道!我明白了是貴妃幫了李慶安。使聖卜欲殿」讀個娘娘啊!怎麼這樣糊塗
他話音剛落,遠遠有聲音從外院傳來,「聖上有旨,宣楊尚書即刻進宮!」
楊國忠嚇得慌了手腳,連聲喊道:「令狐使君,這可怎麼辦?一定是聖上要廢貴妃了,我們楊家要完了!完了!」
「楊尚書,冷靜一點。」
令狐飛拿過外袍,披上道:「一起幕吧!我在路上給你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楊國忠匆匆換了一件衣服,坐上馬車。便向興慶宮而去。
馬車裡,令狐飛這才緩緩道:「尚書。其實聖上寵幸梅妃並不可怕。如果獨孤明月真進了宮,那才可怕,你明白嗎?」
楊國忠已經略略有些冷靜下來來,他點點頭道:「雖然我對李慶安倒霉很幸災樂禍,但我也知道,獨孤明月年輕美貌,比貴妃娘娘有優勢,她會是貴妃的有力競爭者,所以我也不希望獨孤明月進宮。
「不光是那麼簡單,其實梅妃不可怕,她沒有什麼後台背景,家族也是遠門小戶,她重新得寵影響不了楊家。可獨孤明月若進宮,後果可就嚴重了,以獨孤家的背景,以及和皇室的關係,我敢斷言,獨孤家會很快取代楊家,成為長安新寵,楊家將迅速愕謝,所以貴妃才會千方百計阻撓此事,這是非常明智之舉,尚書,儘管你和李慶安有私仇,但這件事你一定要站在李慶安一邊,決不能讓獨孤明月進宮
楊國忠微微歎道:「使君說得對,我楊家本是市井小民,能有今天,全仰仗貴妃一人,若她失寵,也就是我楊家垮台之日,我楊國忠的仕途也結束了。我心裡明白著呢」。
他苦笑一聲,又對令狐飛道:「昨天娘娘派人給我帶了句話,叫我想辦法讓獨孤明月跟李慶安去安西,我本來還不明白娘娘這是什麼意思,現在我才明白了,獨孤明月竟然關係到我楊家的興衰,沒想到李慶安居然要欠我一個人情了。」
「那尚書想到辦法了嗎?。
「想法是有了一點,不過這件事我要和李慶安當面談談
楊國忠有些得意,他娘子天天晚上在他耳邊嘮叨小舅子之事,這下他可以抓住機會了。
楊國忠剛剛抵達興慶宮,梅妃便已經先一步入宮了,一頂小轎裡,梅妃江采萍默默注視著轎外的景物,她竟來到了楊貴妃的宮殿,宮燈時明時暗,映照著她那俏麗俊逸的臉龐,儘管她也已年過三十,可依然清眸流盼,若秋水伊人。
江采萍還是第一次來興慶宮,在她過去的十幾年歲月中,她都是在大明宮和太極宮內度過,大明宮留下了她的文采風流,留下了她的歡樂與悲哀,而太極宮卻只有孤獨小她以梅為女,以鶴為子,以松拍為摯友,不喜不悲,心靜如水,就這麼度過了八年的時光,她願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就這麼清冷的結束,卻沒想到聖上又記起了她,是的,他該記起的人太多了,武賢儀、鄭才人、盧美人、高捷抒、柳捷抒,這些將身心都獻給他的女人,都被他遺忘了,只寵楊家之女,他對這些女人是何其不公?
「梅妃娘娘,到了」。
轎子落下,魚朝恩掀起轎簾,兩名宮女將江采萍扶了出來,江采萍打量一下四周,四周冷冷清清,沒有什麼宮人。
「聖上在哪兒?」
「娘娘,這裡是大同殿,聖上就在殿中等候娘娘。」
魚朝恩諂笑拎著燈籠」請娘娘隨我來吧!」
江采萍心如冰雪,按理,他們應該把轎子停在殿台上,現在卻要她走上這麼高的台階,她穿著長長的拖地裙,這讓她怎麼走,這個宦官在給自己暗暗穿小鞋呢!
江采萍沒有說什麼,她不要人扶,自己拾起裙子慢慢走上了十幾丈長的台階,就在她走上台階之時,楊玉環卻在大同殿對面一座樓閣中,默默注視著江采蔣的到來,她眼中有一絲淡淡的憂傷,花開花又謝,春去又秋來,人生世事變幻無常,她又安能知明日?
她輕輕歎了口氣,「我們走吧!」
楊玉環轉身走了,落寞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臣妾叩見陛下!」
大同殿的偏殿中,江采萍在李隆基面前跪了下來,「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快快免禮!」
一日夫妻百日恩,望著他曾經寵愛過的梅妃,李隆基的眼睛有些紅了,他連忙扶起江采蔣,上下打量著她,她的美麗一如從前,宛若梅花一般清新淡雅,李隆基又想起了從前的那段歲月,他大聲歎道:「聯的愛妃,我們有七八年沒見吧」。
淚水也湧入了江采萍的眼中,眼前就是從前的李三郎嗎?那麼風雅俊逸的他竟變得如此蒼老,她顫聲道:「陛下,是八年三個月零五天,那天中午,陛下要去接見渤海郡王,便給我說晚上再來看我,可這一別,就是八年,這八年,臣妾天天盼天天等,終於又見到我的夫君了。」
李隆基廷聽她連具體的時間和事情都還記得如此清楚,他心中又是感動又是內疚,連忙給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安撫她道:「聯知道,是聯對不起你,聯一定會重重補償你
江采萍搖了搖頭,低低聲道:「只因感君一回顧,使詡與暮,臣妾不要任何補償,只求能再為陛下煮杯陰腦六」
「好!聯一定常常來喝你的茶,聯金口玉言,一定說話算話。」
這時,魚朝恩在殿門口小聲道:「陛下,楊尚書來了。」
「聯知道了!」
李隆基不悅地拉長了聲音,魚朝恩這奴才竟敢打斷他的興致,他又柔聲對江采萍道:,「聯還點朝事要處理。愛妃先到後殿去休息,今晚我們要秉燭長談
「臣妾不敢打擾陛下國事,臣妾告退」小
江采萍跟隨宮女到後殿去了。李隆基這才狠狠地瞪了魚朝恩一眼,道:「讓他到聯的御書房吧」。
異刻,楊國忠匆匆走進了御書房,見李隆基已經就位了,連忙跪下磕頭」「臣楊國忠參見陛下」。
「起來吧!」
「謝陛下!」
楊國忠站起身,垂手站在一旁,他已經知道江采萍進宮了,可他卻絲毫不敢提此事,便笑道:「陛下召臣進宮,是為明天朝會之事吧!」
「正是此事,你是吏部尚書。聯想和你商量一下明天的封賞
「是李慶安的封賞嗎?,小楊國忠翼翼地試探道。
李隆基點點頭」「不僅是李慶安,還有高仙芝和哥舒翰,高仙芝平定南詔。聯只賞賜了劍南軍,卻沒有封賞高仙芝本人。哥舒翰也一樣,他攻下吐蕃樹敦城有功當賞,聯明天也要一併封賞。」
說到這,李隆基取出桌上一本厚厚的奏折,這是李慶安為安西軍上奏的請賞清冊副本,正本已經轉給兵部了,他把奏折打開看了看,道:「李慶安給安西軍的功臣請賞,人數雖然多了一點,但聯還是決定答應他,明日聯在早朝上會宣佈,你就不要阻撓了,知道嗎?」
這件事楊國忠已經事先得到了令狐飛的通氣,他心中有數,便躬身道:「臣不敢越權!」
「嗯」。
楊國忠的這句話讓李隆基感到滿意,懂得進退才是政治上成熟的表現,他將奏折一合,又道:「前年聯封了安祿山為東平郡王,這件事非議頗多,聯也有壓力,當然,聯不能再削他的郡王,所以聯考慮再酌情增加兩名異姓郡王,你,明天三人中,聯該怎麼分配這兩個名額?。
楊國忠揣摩李隆基的意思,按理,封郡王一事輪不到和他商議,李隆基自己便可以確定,相必他已經想好了。可現在有又點改變主意,便找自己來商議,他一定是想取消李慶安的郡王資格,讓自己來出面反對,一定是這樣,今晚他沒有得到獨孤明月,心中惱羞成怒了。
想到這,楊國忠搖頭晃腦道:「冊封郡王,臣以為不僅要有軍功,更要有資歷,李慶安雖然軍功卓著,但畢竟他的資歷淺了一點,所以臣認為哥舒翰和高仙芝二人可封郡王,李慶安等再過幾年,便可以考慮
楊國忠以為自己猜測得不錯,有些得意洋洋,他雖然動不了安西軍的封賞,但讓李慶安不能如意,他心中也十分痛快。
不料,李隆基卻搖了搖頭道:,「聯的意思是從高仙芝和哥舒翰之間選一人,另一人李慶安不用鼻議。」
楊國忠一呆,他竟揣摩錯了聖意,李隆基居然還是要封李慶安,他臉上不由露出尷尬之色,乾笑一聲道:「如果是這樣,臣以為哥舒翰居功更偉,可為郡王
李隆基還是搖了搖頭,「其實聯的想法是封高仙芝,哥舒翰遲封,叫你來,是想讓你在明天早朝之前給哥舒翰通一個氣,只要他打贏今年的東西兩線戰役,聯就一定會封他為西平郡王,記住了嗎?一定要事先給他通個氣,以免他心中不服。
楊國忠這才明白李隆基的意思,是要自己去安撫哥舒翰,他連忙躬身道:「臣明日一早去找哥舒翰!」
「好吧」。
李隆基心中惦記著梅妃,便準備起身了,這時,楊國忠又笑道:,「臣還有一個建議,以保證哥舒翰的兩線戰役有足夠的錢糧供給這倒是李隆基很關心之事,發動兩線戰役他最擔心的就是錢糧不足,錢的問題倒可以通過銀錢流通來解決,關鍵是糧食,他測算了一下,這場戰役至少要準備一百萬五十石糧食,可是這兩年關中、河東、河南一帶的稅糧越來越少,他當然知道這是土地兼併嚴重的原因,導致年年入不敷出,對江淮的糧食依賴越來越大,去年平叛南詔,幾乎耗盡了太倉庫糧,他正發愁糧從何來?楊國忠便提出了建議。
他精神一振,連忙道:「你快說,有什麼辦法?」
楊國忠見李隆基重視,便得意洋洋道:「臣兼任轉運都使,一直便在考慮如何增加江淮調米量,臣認為有兩個方案可增加糧米運量
「繼續說下去!」
「第一是增加漕運線,現在一年漕運糧食不過三百萬石,主要就是受限於漕運能力,臣考慮能不能增加一條長江漕運線,從長江轉漢水北上漢中,最後陸運到長安,臣以為每年至少可以增加二百萬石的糧食;第二便是監督,臣以為江淮地方官不力也是一個原因,他們總是訴苦困難,臣認為這是借口,所以建議派親王坐鎮江淮,督促地方官運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