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卷一 血色安西 第二百四十一章 神廟危機
    嚓!的聲響,阿布穆斯林拔出劍將桌案劍懈火萬丈,又一腳踢翻了小桌子,小桌子上碼得高高的羊皮卷全部滾落在地。

    「傳我的命令!」他回頭一聲怒吼,「各地出現的神像一律砸毀,軍中再有人膽敢議論此事者,一概誅殺!」

    唐軍在河中各地造的神像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麻煩,各地趕去參拜神像的襖教信徒如風起雲湧,若是平時,殺來他們都沒有這個膽量,但現在卻什麼都不怕了,不就是因為那是唐朝人修建的神像嗎?更讓穆斯林憤怒的是軍方也出現了不穩,襖教信徒們拋下刮練不做,全部跑去參拜太陽,他們竟對敵軍產生敬意,這場戰爭還打得贏嗎?下完令,他又有點後悔了,立刻命人去把軍令追回,憤怒使阿布穆斯林變得焦躁不安,他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儘管他下令毀掉神像,但他也明白這樣做並不理智,反而會使粟特人更加與他對立。李慶安利用宗教挑起的這場風波擊中了他的要害,讓他有些無計可施了。

    這時門口傳來了親衛稟報:「曼蘇爾殿下到了。」

    河東出現的防禦漏洞讓阿布小穆斯林有些氣短,他點點頭道:「請他進來吧!」

    「穆斯林總督閣下,是不是我來得不是時候?」

    曼蘇爾帶著一種嘲諷的口氣走進了房間,他瞥了一眼滿地的羊皮卷。彎腰把它們撿了起來,拍拍灰塵笑道:「這個唐軍主帥看來是很瞭解我們。不像上次那個高將軍。盡做一些對我們的有利的傻事,總督閣下,我來是想問你,你準備怎樣處置這件事?」

    穆斯林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他明白。靠堵是堵不住活天的洪水,只有靠疏導的辦法來解決,只有他表現出比唐軍更好的誠意,才能讓粟特人安心替他賣命,他歎了口氣道:「曼蘇爾殿下,事關軍心安穩,我想順應粟特人的請求,暫時放開對他們參拜神廟和神像的限制。」

    「絕對不行!」

    曼蘇爾勃然翻臉,他就是怕穆斯林對票特人讓步,才趕來找他,沒想到他真的想這樣做。

    「伊斯蘭教信仰是大食的國策,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在這一點上是絕不能讓步,相反,唐朝支持襖教,我們就要更加嚴厲的限制襖教。在信仰上對粟特人讓步,那就是對真主的不敬,穆斯林將軍,你若敢在此事上讓步,我就讓哈里發廢除你的總督之職。」

    曼蘇爾的口氣果斷堅決,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穆斯林暗暗歎了一口氣,他想說軍心不穩怎麼辦?可他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說出口,正像曼蘇爾說的,什麼都可以讓步。唯獨伊斯蘭教信仰上是寸步不能讓。

    曼蘇爾重重哼了一聲,道:「這件事我來出面處理,既然征服了河中,就要拿出征服者的樣子,任何軟弱和退讓都是對我們阿拔斯王朝的侮辱。」

    在曼蘇爾的強硬表態下,由敘利亞軍為主體的大食軍開往河中各國,他們搗毀唐軍豎立的神像。搗毀襖教教徒私自建立的神廟,挨家挨戶搜查唐軍探子,同時也撥查相關的襖教物品小塑像、經文、聖物仿製品等等,一場聲勢浩大的精神鎮壓在河中各國如火如荼展開。

    撒馬爾罕襖教神廟,這座粟特人最後的精神歸宿之地面臨著毀滅的到來,曼蘇爾以強硬手段壓制粟特人對信仰的訴求便是在拆毀這座神廟上達到。

    五千名全副武裝的敘利亞士兵整齊地排列在神廟前的廣場上,他們人人手執鐵棒,殺氣騰騰,等待著統帥的命令。

    在神廟前,一千餘名襖教教徒在他們兩名長老的帶領下,正絕望地用他們身體保護著自己的家園,兩個月前,他們的主神像已經轟然到塌,現在終於又輪到他們的神廟了,襖教教徒們仰面太陽,默默祈禱主神的現身。

    曼蘇爾目光冷漠地望著這座有近六百年歷史的神廟,在兩個月前,這座神廟的長老以謊言欺騙他,暫時保住了神廟,而今天,就是他們謊言報應的時侯到了。

    「開始!」曼蘇爾冰冷的唇間迸出了拆毀神廟的命令。

    五千士兵緩緩開動了,他們舉起鐵棒一步步向神廟走去,信徒們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他們用身體阻擋軍隊前行,迎來的卻是暴風驟雨般的打擊,頭破血流,骨斷筋折,信徒們被打翻在地,士兵們踏著他們的身體繼續向前,兩名年邁的長老都被打翻在地,鮮血從他們臉龐流下,幾名聖女將他們搶扶到一邊,他們呼天搶地,悲倫地向太陽呼喊:「阿胡拉馬茲主神啊!救救你的神廟吧!」

    就在這時,產場上發出了一陣驚呼,軍隊停下來了,只見在神廟的平台上出現了一名身著白色聖袍的年輕聖女,她手中高高舉著一塊紅色的寶石,寶石中隱隱有火焰升騰。

    「啊!阿胡拉馬茲主神之眼。」

    廣場上所有的信徒都跪倒了。向突然出現的聖石虔誠膜拜,兩名長老瞪大了眼睛,她怎麼又回來了?

    曼蘇爾心中一陣激動,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他看到了哈里發指明要的聖石,為了這塊聖石,他已經被哈里發責怪了。

    廣場上安靜下來,俱蘭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起伏的胸膛平靜下來。

    「讓曼蘇爾親王上前應話!」她高亢的聲音被風飄送到廣場的每一角落。

    曼蘇爾緩緩走上前,陰沉著臉道:「我便是曼蘇爾,你說吧!」

    俱蘭美麗的眼睛注視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是撒馬爾罕神廟第十二聖女,我的手中的聖物就是光明之眼,我以阿胡拉馬茲主神的名義,命令你們停止對聖廟的戮害。」

    曼蘇爾的嘴自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如果我不答應呢?」

    「你不答應,你就得不到光明之眼。」

    這時,一名撒馬爾罕的官員低聲對曼蘇爾說了幾句,曼蘇爾點了點頭,微微笑道:「原來你是塔什干的俱蘭公主,你慎重考慮一下,你會為此失去生命。」

    「我失去生命之前,光明之眼也會粉身碎骨!」俱蘭針鋒相對道。

    曼蘇爾臉色一變,冷冷道:「你敢威脅我!」

    俱蘭一眼不發,她緊咬嘴唇向後退了一步,高高

    焰寶石,寶石在太陽的照射下,發出種奔目的知瑰上頓時一片驚呼。

    曼蘇爾眼珠一轉,笑道:「好吧!我答應你,立即停止對聖廟的拆毀。」

    「不!我要你發誓,終你一生一世,任何人都絕不會拆毀撒馬爾罕聖廟。」

    曼蘇爾臉色大變,他是伊斯蘭教徒,也是哈里發的繼承人,他怎麼可能隨意發誓。

    「你做夢!」曼蘇爾咬牙道。

    俱蘭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當年李慶安與她被突騎施人包圍在石林地時,李慶安把這把匕首送給她防身,時光過去了多年。這把匕首一直被她珍藏在身邊,而今天這把匕首指向了她的胸膛。

    「你不發誓,我就摔碎光明之眼!」

    這一匆,廣場上的空氣似乎凝固了,時間也停止了前進,近萬雙眼睛注視著這位陽光下美麗聖潔的光明神聖女。

    曼蘇爾臉色鐵青,目光凌厲地注視著她。俱蘭也毫不畏懼,冷冷地回視著曼蘇爾,這是一場意志和決心的較量。「我數三聲,你不答應,我立刻摔碎光明之眼,一!」

    廣場上鴉雀無聲,曼蘇爾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根本不為所動,但俱蘭手中的匕首已經刺破了她的胸膛,鮮血染紅了她的白色聖袍。

    「二!」

    她的手臂舉得更高了,力量開始在她手中蓄積,曼蘇爾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種甘願粉身碎骨的決心。

    「好吧!我答應你。」曼蘇爾終於讓步了。

    他緩緩轉過身,用一種低沉的聲音對廣場上所有人宣佈,「從此刻起,我眼前的撒馬爾罕神廟將永久保存,我和我的子孫都不會再拆毀它,這是我,阿拔斯王朝哈里發繼承人曼蘇爾的諾言。」

    廣場上頓時一片沸騰,信徒激動得擁抱在一起,兩名長老也忍不住相對而泣,神廟終於保住了。

    曼蘇爾轉過身對俱蘭道:「塔什干公主,你贏了!」

    他眼睛裡也忍不住閃過一絲敬佩之色。

    俱蘭輕輕鬆了口氣,她面對太陽跪了下來,心中默默地祈禱,「無比神聖的阿胡拉馬茲主神,為了保住聖廟。我不得不將您的聖物交給敵人,但我的心沒有半點不潔,沒有半點對你的不敬,主神啊!我願接受您的一切懲罰,保佑你的信徒吧!」

    她站起身,轉身對曼蘇爾伸出了手,紅色的火焰寶石在她手掌上熠熠閃光。

    「你拿去吧!」

    「不!」

    曼蘇爾緩緩搖頭,「我要你親手把寶石獻給阿拔斯哈里發陛下!」

    在粟特九國中,距離石國最近的並不是康國,而是東曹國,它是粟特九國中的一個小國,人口不足十萬,在大食人的東擴中,它也不例外地被征服了。

    這次著軍西進便是以藥殺河為界,藥殺河以東以北被唐軍控制了,而以西以南則是大食人的勢力範圍。

    而東曹國便是位於緊靠藥殺河的大食勢力範圍內,是撒馬爾罕前往石國的必經之路,另外,在東曹以南的波悉山,有著僂馬亞王朝著名的波悉銀礦,它所產的銀占僂馬亞王朝鑄銀幣所需的兩成。

    阿拔斯王朝取代了僂馬亞王朝,這座銀礦也成為了它的重要財政來源,因此在波悉山腳下大食人修建了一座城池,當地人稱為波悉城,而大食人則稱它為銀城,那裡駐紮著兩千大食軍,監督著近五萬奴隸替他們開採銀礦。

    唐阿戰爭爆發,為了保住這這座重要的銀礦,阿布穆斯林又向銀城增兵三千,使它的總兵力達到五千。

    在秋收節這一天,東曹國也同樣得到了唐軍的禮物:一尊阿胡拉馬茲主神的雕像,但不久也同樣被大食士兵毀掉了。

    這種剛剛得到便失去的感受給東曹國人帶來了巨大的痛苦,一連幾天,來自四面八方,數以萬計的國民聚集在王宮前,以沉默來抗議正王對大食的投降。

    王宮裡,東曹國正王蘇提那正在接待兩名特殊的客人,一個是石國國王特勒的弟弟費爾恩,而另一個則是唐軍大將白孝德。

    費爾恩是受石國國王特勒的派遣,來勸說蘇提那投降大唐。

    「國王殿下,你應該也看到了,你的臣民聚在你的王宮旁已經三天了,他們在訴說他們對大食的憤怒和對你的不滿,我兄長希望你能效仿石國,重新向大唐天可汗效忠,這是你的一次機會,大唐會以它博大的胸懷饒恕你過去的不忠。」

    在大食東擴前,東曹國實際是石國的附屬國,他們國王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須去拓技城向石國國王表示效忠,儘管大食東擴後。東曹國擺脫了石國的控制,但歷史淵源使石國對它依然有著強大的影響力。

    蘇提那今天近六十歲了,年紀漸老使他變得更加膽他對大食充滿了畏懼,這種畏懼在他心中已經根深蒂固,以至於臣民的抗議和費爾恩的勸說都沒有什麼效果,他低著頭一聲不吭。

    這時,一旁一直沉默的白孝德看出了這個老國王心中的頑固,他不想再多說什麼了,便站起身對費爾恩道:「既然國王不肯投降大唐我們也不必再勉強他了,我們這就回去覆命吧!」

    費爾恩歎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再勸他道:「國王殿下,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悔改吧!」

    蘇提那緩緩搖了搖頭,用一種很低微。但又十分堅定的語氣道:「我的軍隊已經效忠撒馬爾罕,我沒有選擇餘地了,你們走吧!」

    蘇提那的最終拒絕給東曹國帶了另一種結局,兩天後,兩萬唐軍先鋒抵達了距離東曹約一百五十里的另一個小國俱戰提,俱戰提國王不戰而降。兩萬唐軍從俱戰提渡過了藥殺水,浩浩蕩蕩殺向東曹國,與此同時,大食軍先鋒大將齊雅德也率領三萬混合軍,從撒馬爾罕趕到了東曹國。

    唐阿戰爭的第一場戰役即將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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