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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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陘關,太原郡通往河北最重要的關隘。
關城上的曹彰望著關前耀武揚威的魏軍,眉宇間流露著忌惡之色。
一個多月以前,平陽大敗之後,曹丕被敵人嚇破了膽,一刻也不敢在并州多逗留,連夜的從晉陽逃還鄴都,只用一紙詔命便將并州這副爛攤子,還有數萬同樣驚魂落魄的殘兵丟給了曹彰。
死裡逃生的敗軍們,對他們皇帝的棄軍先逃之舉,自然是怨憤不已。他們原以為,皇帝會堅守在晉陽,安撫他們受創的精神,但令他們失望的是,皇帝無情的丟下了他們,如嚇破膽的羔羊,只顧自己的逃回了鄴都。
曹丕的行為,既大失帝王的威嚴,又令身在并州的將士們大感失望。
是任城王曹彰,在這危急的時刻鋌身而出,他坐鎮晉陽,收攏敗軍,治療傷兵,安撫將士之心,使得惶惶無措的他們,終於得以安穩下來。
將士們的心由對曹丕的怨憤,變為了對曹彰的感激,這些曾經追隨曹操東征西討的將士,在他們眼中,曹丕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更不是一個稱職的統帥,只有任城王曹彰才深有太上皇之風。
於是,激盪的將士們,便在徐晃、郭淮等將領的煽動下,一齊闖入了任城王的府中,要擁立曹彰為帝。
將士們的舉動,當然令曹彰感到有些吃驚,但吃驚之餘,心中卻又竊喜。
早在當年太上皇不能視事,曹丕自立為帝之時,曹彰對他這大哥的所為就十分厭惡,待到曹丕詔其還朝,想奪其兵權,像對待弟弟曹植那樣對待自己時,這種厭惡,更轉化為了深深的忌憚與怨恨。
當初在永安縣時,曹彰撞見了落荒逃來的曹丕,本想以手頭一萬之眾,就此挾持了曹丕,逼迫其退位於己。只是馬超追兵殺來,曹彰礙於強敵在前,才不得不暫時將這念頭擱置,先行戰退馬超。
曹彰本來計劃是戰退馬超之後,再憑著自己手頭的兵馬逼曹丕讓位,誰想到曹丕不知是被漢軍嚇破了膽,還是對自己這個弟弟懷有誡心,竟是馬不停蹄的逃還了鄴都。
曹彰這下就感到有點失策,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卻不想徐晃等將士們竟是要主動的擁立自己為帝。於是,曹彰就順著別人給他搭好的檯子,也沒多少猶豫推諉,哧溜的就登上了帝位。
帝王的位子雖然榮耀,但曹彰所面臨的卻實是頗為惡劣的處境,手中雖有雄兵五萬,但卻多是剛剛經過一場大敗,士氣低落之軍。南面十幾萬的漢軍尚虎視眈眈,至於東面的兄長曹丕,則正在挖空心思的從各地抽調兵馬,草草的拼湊起一起八九萬人的軍隊,準備殺回晉陽,滅掉他這個「大逆不道」的弟弟。
一時的衝動之後,曹彰方才意識到這皇帝的位子不好當啊。
不過,就在曹彰準備應對兩面來攻的艱難之時,南面的漢軍卻忽然撤了,而且還撤得乾乾淨淨,只在平陽郡留下了不到兩萬兵馬,幾乎對自己形不成什麼威脅。
在南面的威脅暫時解除之後,曹彰便親率三萬兵馬來到井陘關,準備給他這位軍事上無能的哥哥上一場生動的軍事教育課,讓他知道誰才配繼承大魏的江山社稷。
此刻,曹彰望著關下的東魏軍,目光中閃爍著不屑之色。
關下的敵軍雖號稱有十萬之眾,但除了從洛陽等地抽調出的三萬多精銳野戰軍外,其餘多為臨時拼湊起的郡兵,戰鬥力遠遜於野戰軍,曹彰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而在東魏之中,除了曹仁、於禁、曹真等輩尚在中原,曹洪則在徐州,眼前的魏軍之中,更無一個自己的忌憚的魏之名將,在曹彰看來,關下的東魏軍雖然聲勢浩大,但實則是不堪一擊。
「傳朕之旨,明日全軍盡下關城,與敵軍決一死戰。」曹彰目空一切的下了這道命令,口氣中盡含著對他哥哥曹丕的不屑。
「陛下,臣以為,這個時候還是應該謹守城池,不出戰為妙。」郭淮說道。此時,這位擁立有功的重臣,已被曹彰封為了西魏的車騎將軍。
曹彰冷哼一聲,不屑道:「曹丕用兵形如飯桶,關下這些軍兵,在朕眼中如草芥一般,此刻不出關掃平他們,更待何時。」
郭淮冷靜的勸道:「敵軍雖戰力一般,但畢竟人多勢眾,若與之戰,我軍勢必要有所消耗,到時候若是漢軍趁勢來攻形勢對我們就不利了。」
郭淮之詞令曹彰沉默了片刻,那一雙充滿了殺氣的褐色眼眸中漸漸多了幾分顧慮。
「可是,若不擊敗曹丕的軍隊,朕就永遠要被關在這并州之中,又如何從曹丕的手中奪回大魏的天下。」兩面受敵的處境,並沒有改變曹彰的野心,此刻的他地狹兵少而民貧,想的卻不是割據一方做一個土皇帝,而是要從曹丕的手裡奪回父親留下的江山。
郭淮對於曹彰的野心,並未用感慨激昂來回應,這位經歷了隴右之戰、關中之戰、潼關之戰和平陽之戰驚心動魄的軍人,他的豪情早就在屢戰屢敗中被打磨乾淨。
「陛下,如今陛下初登帝位,天下之人尚多在觀望,陛下手中所掌握的,不過幽並邊貧之地,實力尚遠遜於東邊那人。陛下如今所要做的,當是謹守疆土,安民養士,積蓄實力,待敵疲而我盛之時,再取天下也不遲。」
曹彰沉吟片刻,又道:「郭卿之計,只怕是廂情願了,如今西面劉備虎視眈眈,東邊的曹丕亦不會善罷甘休,此兩強敵,如何能容朕安安心心的安民養士。」
「劉備雖強,但以淮之計,他一定會將東邊那人當作最主要的敵人。陛下可派人前往長安與劉備講和,使劉備專心與東邊爭戰,如此一來,東邊的自然就無暇針對陛下。陛下則可趁著那二人相爭之時積蓄實力,待時機成熟再設法用兵。」
郭淮洋洋灑灑的講了一通,曹彰聽著卻是眉色難看,待郭淮說罷,憤然道:「我們曹氏跟大耳賊乃世仇,朕就算實力不濟,又豈能與劉備那廝講和,朕絕不能被天下人所恥笑。」
「陛下,弱國生存之道,就在於左右逢源,有些時候必須要做適當的忍讓啊,陛下豈不聞勾踐臥薪嘗膽的典故麼,他忍辱負重,最後終於滅吳,世人皆視其為英雄,又有誰敢恥笑於他呢。」
郭淮苦口婆心的勸解著,不過,這些話卻從曹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這位自恃驍勇的黃須兒,顯然並不是一位合格的政治家。
「不必再說了,朕是絕不會與劉備講和的,若他敢來入侵,朕就跟他拚個魚死網破。」
曹彰斷然的話語,猶豫一記悶棍,把郭淮一顆「赤膽忠心」敲打得是血痕纍纍。
郭淮的眉宇間不禁閃過幾許失望之色,先前平陽的失利,使他和眾多將士一樣,對於曹丕都極為失望和不滿,而當英武的曹彰突然出現,擊敗了不可一世的馬超之後,這位任城王儼然就成了他們心中的救星,在他的身上,似乎看到了當年縱橫天下的太上皇的影子。
這時郭淮才意識到,這所謂的救星,與曹丕一樣,根本就無法與太上皇相比,他充其量也僅是一個武夫而已。
郭淮失望了,後悔了,悔不該一時衝動,擁立了曹彰為帝,此時的他並未感到是幸運上了救生船,而是上了一條不歸的賊船。
『唉,騎虎難下,騎虎難下呀……』郭淮在心想暗暗唏噓。
一場兄弟之爭,在這金秋之時,在井陘關上演了。
事實證明,曹彰的的勇武並未達到所向無敵的地步,而曹丕在軍事上的無能,也未墜落至一無是處的境地,對付劉備不行,對付他這個弟弟,曹丕還是有一套的。
雙方在井陘關一線相持一個多月,其間曹彰屢屢率領著他的幽燕之軍主動出擊,雖然屢有斬獲,但也未能達到一舉擊垮曹丕軍的地步。而曹丕則依靠著人數和後勤上的優勢,逐步的蠶食著曹彰為數不多的軍隊。同時,曹丕用其政治手腕,暫時穩住了幽燕各郡,令他們處於觀望狀態,從而避免了北面的威脅,可以集中精力攻打并州。
戰事進入十月末時,曹彰糧草漸漸不濟,兵力也減少許多,不得不發詔命往去往晉陽,令徐晃調撥糧草,強徵兵員送往井陘前線支援。
黃昏將近,曹丕站在御帳之外,遙望著井陘關城,臉上洋溢著得意之色。
『哼,二弟呀二弟,連三弟都鬥不過我,你又算個什麼東西。你反得正好啊,我還愁找不到借口除掉你呢,這回正好,我可以名正義順的宰了你了。』
曹丕的得意是有理由的,經過一個多月的相持,曹彰的盛氣完全被打壓了下去,如今他已經被壓制得龜縮於關城上不敢露頭,而自己的兵馬則逼城下寨,漸漸打出了氣勢。
曹丕彷彿已從平陽失利的陰影下走了出來,從劉備那裡丟失的信心,他在自己這個大逆不道的弟弟這裡又找了回來。
「陛下,陛下——」
慌叫著大步奔來的是劉曄,這位在曹操時代就負責情報的老臣,如今在曹丕這裡同樣受到了重用。此番征太原,曹丕留陳群與夏侯憝守鄴都,又派了司馬懿前去協助曹仁與曹真守許洛,劉曄則被帶著隨同出征。
劉曄的表情是那樣的惶恐,曹丕敏感的意識到,這位老臣似乎是帶來了什麼不吉的情報。
「劉愛卿何必這般心急,隨朕裡邊說話。」
曹丕拂袖入內,他是不想在外邊聽劉曄當眾說出什麼不好的消息,以免影響了軍心。
當劉曄臉上掛著汗珠奔入御帳中時,曹丕已經端坐於龍案之前,面色沉靜,眉色卻又焦憂的注視著匆匆而入的劉曄。
「是不是有什麼不利的消息?」曹丕調整好了心態,主動問道。
「是……是的,陛下,這是徐州方面傳來的急報。」劉曄大喘著氣,連臉上的汗都顧不上擦一下。
曹丕眉頭一皺:「莫非是朕那族叔不肯就犯,膽敢不回京受審不成?」
劉曄極力的平伏下胸中的波濤,長吸了一口氣,默默道:「曹洪和臧霸已經擁立濟北王在下邳稱帝了。」
那一瞬間,彷彿時間凝固了一般。
然後,石化的曹丕感到胸中似乎有無數條毒蛇在噬咬著他的五臟六腑,那是一種生不由死的痛,痛得最後他幾乎麻木得覺察不出自己還活著。
「陛下,陛下……」
劉曄的呼叫像是一根救命的繩子,將曹丕從絕望的深淵中拉了上來,在登上山崖的那一刻,曹丕只覺胸中翻江蹈海一般巨蕩,「啊」的大叫一聲便吐出一枝血箭。
「陛下你怎麼了,快,御醫何在」劉曄驚得大呼小叫。
曹丕趕緊示意劉曄不要激動,這一口血吐出去之後,曹丕的精神反而像是回復了幾分,他擦乾淨嘴角的血漬,有氣無力的說道:「朕沒事,不要叫御醫,朕怕動搖了軍心。」
劉曄苦歎一聲:「可是這件事終究是包不住的,很快就會人盡皆知,這軍心動搖是無可避免的。」
「劉愛卿,你向來受父親信任,朕也一向仰慕你的足智多謀,你告訴朕,朕應該如何應對如此的亂局呀。」曹丕一把抓住了那位鬚髮斑白的老臣的手,用祈求的口吻問道。
看著曹丕這副可憐相,劉曄心中頗為不忍,他強定下自己紛亂的心神,沉吟良久,方道:「為今之計,陛下必須急派人去往許洛,穩住中原的形勢,使河南各州郡不至於為賊所惑,然後再想辦法派兵將叛賊盡數剪除。」
曹丕耷拉著一張苦瓜臉,苦焉焉道:「如今二弟與三弟盡反,西面又有劉備虎視,朕現在是四面楚歌,如何能同時應對這麼多的敵人啊。」
「陛下千萬要沉住氣,依老臣之見,形勢絕非如陛下所看到的這般嚴重。濟北王雖叛,但曹臧二人所握之兵不多,一時片刻難成氣候,陛下不若派人前往東吳,策封孫權為吳王,約割徐州於孫權,如此一來,便可令東吳出兵牽制住濟北王。至於劉備那邊,他眼見我魏國烽煙四起,有分崩之險,多半會選擇坐觀成敗,然後再坐收漁人之利,所以劉備這一路暫時也不必擔心。這個時候,陛下便當集中精力,先平定任城王之亂,然後趁著東吳與濟北王廝殺之際,率軍南下將之掃滅。如此,則內亂皆平,便可趁勢與東吳和好聯手,共同對付劉備這個大敵。」
劉曄不愧是從亂世「苟延殘喘」至今的「老不死」,在這樣混亂如麻的局勢中,竟然在片刻間的功夫,便曹丕設計好了一套起死回收,扭轉局勢的方略。
時值如今,曹丕已是徹底的亂了心神,有人能他出這麼一個「聽起來很美」的計策,他就該謝天謝地了,所以,曹丕根本來不及細細琢磨,當即道:「好,就依愛卿之計,你速速去辦吧。」
…………
關東的亂局,儼然又回到了董卓時代的群雄割據,而關西之地,卻是一派太平祥和。
平陽之戰結束的很及時,十幾萬的軍隊回到關中之後就地解散,府兵們得以趕在秋收之前回到自己的田間,秋收並未因戰爭而受到多大的影響。而且老天眷顧,這一年風調雨順,又是一個豐收年。秋收結束之後,各地空蕩蕩的糧倉又滿了起來。
喜獲豐收,劉備的身體也因這豐收的喜悅而好了不少,於是他便在皇宮之中設下盛大的宴席,一者慶祝大豐收,二者也為表彰在伐魏之戰中有功群臣。
這一次,方紹儘管不是功臣中的主角,但因為澠池一戰,以及奇謀助張飛襲宛城之功,依舊如往常一樣風光十足。
其餘諸臣,各得其賞,自也是人盡歡欣。當魏國陰雲密佈之時,大漢國卻從上得到下的一片欣欣向榮。
「陛下,如今我國喜獲豐收,全國上下一片振奮。而魏國之內又是一片大亂,曹彰與曹丕兩兄弟爭鬥不休,陛下何不趁此時機,再次發兵東進,必可一舉滅魏也。」
在一片喜慶的氣氛中,法正用他的話給宴席添了幾分殺氣。
劉備這個時候也動了發兵的念頭,而諸葛亮卻道:「曹氏兄弟之爭還未到你死我活的時候,臣以為陛下妨再靜觀一段時日,至少也得等到曹彰將兵馬盡數東調,晉陽兵馬空虛之時再發兵不遲。」
諸葛亮話音剛落,內侍便將一道由關東發來的急報送上,那是魏國濟北王曹植在徐州稱帝的消息。
這個消息,自然是令在場的大漢君臣無不驚異。
誰也沒有料到,繼曹彰之後,連曹植也稱帝了,這曹家兄弟們可真是忙得不亦樂乎呀。
「陛下,既然曹植也稱帝了,那臣以為,我們該當迅速的發兵滅魏了。」諸葛亮馬上又改了口。
劉備奇道:「丞相,你為何忽然又贊成立刻伐魏了?」
諸葛亮淡淡道:「曹植這麼一稱帝,魏國東南必然一片混亂,這個時候東吳絕對會藉機北伐,料想青徐之地可輕易而下,以吳公那份貪心,介時他必定會不顧先前的中分天下之約。所以,我們一定要趕快出兵,與東吳搶著時間瓜分魏國之地。」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