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宋 第一卷 第393章 海上精靈的舞蹈
    第393章海上精靈的舞蹈

    第393章海上精靈的舞蹈

    剛剛刮起的的東北信風讓戰船顯得順風順水,拔頭水軍的船隻在港外稍稍整理隊形後,立刻被信風吹的一路狂飆。

    其中,戰船追求速度,身材顯得修長,信風一吹,立刻向渴馬奔泉一般,不一會兒,將運輸船遠遠甩在後方。稍停,為了放慢速度,戰船降了半帆,而後劃著海面,在距離運輸船數海里的地方遠遠警戒著。而運輸船上,一群做慣毛驢車的人陡然享受到賽車飆車速度,一下子顯得很不適應,不少人跑到船舷邊瘋狂嘔吐……

    梁山好漢們縱橫南北的時候,多數時間都在水上與人交戰。他們當中的十二指揮使,曾經押運過花石綱,對於乘船旅行並不陌生,可也沒享受過這種速度。迎面吹來的風令人喘不過氣,手頭的絲帕剛剛揩過汗珠,一不留神沒抓緊,立刻被狂風吹過船尾——這可是超過二十節的船速啊。人從船頭走到船尾的時間,船能行駛二十個船身距離。

    作為水軍將領,張橫最喜歡看別人被他的船速折騰得死去活來,他站在指揮台上笑瞇瞇的看著船上的昔日梁山好漢。這次海州軍全軍出動,在場的不僅有梁山昔日頭領,還有部分從梁山撬牆角過來的士卒。作為將領,林沖表現稍好點,也就是剛出港時的狂速令他稍稍皺緊了眉頭,而徐寧則乾脆抱緊桅桿一句話不說,等到戰船降了半帆,他這才鬆開手喘息,面色蒼白的嚇人。

    可惜看不到孫立的表情了,這個時候,孫立乘坐的是運輸船,那種船肚子大吃水深,行駛緩慢——當然,這種緩慢是對應戰船來的,與方形船頭的福船相比,這種船的速度依然快的令人眩暈。

    過了一會兒,林沖指著要下船艙照看雷火兵,被人攙著走下甲板,徐寧猶在那裡死撐——比不上張橫還則罷了,連那個時家小丫頭宦娘都比不過,太丟人了,堅持,一定要堅持下去。

    環娘是戰船出港才從甲板上冒出來。徐寧見到這小丫頭出現,倒是愣了一下,可是看到張橫習以為常的態度,立刻裝作見多不怪的模樣,忽略了小丫頭的性別問題。

    徐寧很不理解——海上居住環境擁擠,一般船上都禁止搭載女人,因為她們的存在使水手生活很不方便。並且大家這次是出征打仗的,弄個女人來做什麼?……恍惚間,徐寧想起他報道的時候,環娘也在場,莫非是那時候確定環娘隨軍的?難怪張橫表現的很平常,原來他早就知道啊。

    也不知環娘是否初次乘船,這樣的高速對於小娘子來說居然毫無影響,她在甲板上活蹦亂跳的,望著海面上散佈的片片帆影,以及頭頂上盤旋飛舞的海鷗,環娘拍著手、歡快地叫著:「哥哥,哥哥,你看著白色小鳥,叫得真好聽。」

    徐寧順著宦娘的話題,回身望向這片海面,蔚藍色的海面上都被片片白帆所填滿。大帆船時代,戰船編隊行駛時充滿了藝術美感。從腳下到天的盡頭、海的極處,朵朵白帆宛若蓮花盛開,在水中優雅的像白天鵝般……徐寧禁不住感慨:「這才幾天,竟然有這麼多戰船了?」

    張橫知道徐寧感慨什麼,徐寧的意思是說:咱們被困海洲碼頭時,修武郎將拔頭水軍的戰船焚燒一空,以阻擋我們出港。然而小半年過去,拔頭水軍不僅重建了,而且顯得比以前更強大,按它現在的力量,咱們梁山好漢真要再來一次海州突擊行動,怕是都要進海裡餵魚鱉了。

    張橫腆了腆肚子,回答:「那當然,這些船都是在夷州島上——也就是大琉球——定制的。夷州的造船能力其實不下於溫州台州,哦,也許還比他們強吶。但一直以來大家都喜歡操弄熟悉的船隻,不是主薄大人一力支持,這種船大約不可能普及的那麼快。你瞧,當日我選擇海州,沒錯吧。只要我們出了海,依仗這種船隻,日本、高麗,哪裡都可以去的。

    嘿嘿,但我沒料到的是:時大人做事喜歡藏一手,當日在海州,他封鎖海面,其實沒使上全部力量,俺也是事後才知道:當時東海縣已經有炮艇十餘艘,就停留在外海,如果當初我們僥倖衝出港口,那些船馬上會趕來追殺……哈哈,幸好俺們最後沒有衝出港口,否則,我們沒有最慘,只會更慘」

    提起這段往事,徐寧說不出是惱怒還是不甘,張嘴反駁說:「還說呢,當日向海州突擊,不是你出的餿主意麼?弄的兄弟們不上不下的——我當初在碼頭上,幾次想投水自盡……」

    張橫笑瞇瞇反駁說:「難道現在不好嗎?。」

    徐寧噎住了。是呀,顛簸半生,總算回歸「正途」,重新過上了安穩日子,雖然眼下官職不高,但比起過去人人喊打的生活,豈不是天上地下,差別兩重天嗎?

    張橫樂呵呵地繼續說:「算命先生說我『遇水而興』,果然一點不錯啊。嗯,回頭找見那位算命先生,一定重謝一下……徐兄弟,你瞧,其實眼下的結局才是最好若不是眼下,即使我們奪船出海,終究是漂流異域的盜匪,以拔頭水軍如此強勢,我們真要出了海,還能有活路嗎?。」

    徐寧說到這兒,很是鬱悶:「你說,都是一樣的水軍,怎麼區別那麼大呢?你以前與呼延綽帶領的登州水軍,咱們也見識過,我等梁山好漢不是把你們打的沒脾氣,最終降了梁山嗎?你說,都是一樣的團練水軍,怎麼拔頭水軍……」

    徐寧說著,伸手只在海面畫了個圈,神色既不甘心,當然,也有慶幸在裡面。說實話,徐寧承認張橫說的話有道理:眼下這種局面,是他們最好的出路。

    這兩人說話的時候並沒有迴避時穿,只不過時穿也不在意這兩人的交流,他正與環娘聊得起興,像個老水手一樣給環娘介紹著海上的奇聞異事,以及海外的奇風異俗……當然,那些東西他也沒經歷過,他是從電視上旅遊頻道看到的。現代人對於古人就是有這點優勢,雖不曾經歷過,但絕對可以說自己「親眼」見過。

    張橫剛才說的,也是自古以來所有強盜的潛意識活動。畢竟人生下來是為了存活於世,生活的目的絕不是為了自尋死路。所以,大多數強盜雖然過一日算一日的生活,覺得自己屠殺搶劫享受,這樣的日子過幾天,便是死了也值——但真要有一線安寧生路,他們未必肯死

    張橫的話在徐寧心中引起共鳴,他不再說什麼,只是著迷的看著海面大帆船進行整隊。

    人類自從涉足海洋以來,大帆船是人類利用自然力量的極致,它體型兼具力量美與藝術學,即使到了現在,看慣了機械動力的飛機、輪渡的現代人,對大帆船的美麗身影,也是深深癡迷的。而快帆船則是所有帆船中的極致。

    蔚藍色的海面上,一艘艘帶有流暢線條的船隻,潔白的帆鼓滿了海風,隨著旗艦的號令,優雅的像一整隊天鵝一般,在海面上依次文靜地劃開水面——這種美感本身深具征服人心的力量。如果再加上人類的組織學的魅力,簡直令人無法抵擋。

    號令森嚴的船隊,做起事來精確的像一部機器。甲板邊、船桅上,都有水手忙碌著,但這種忙碌非常有序,因為每一步都有操典指引,水手們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所以他們雖然忙碌,但卻顯得胸有成竹,這種穩重優雅之美,是大宋人最喜愛的。沉默下來的徐寧癡癡地看著在水手的操弄下,船帆升升降降,飽滿的白帆像吃飽喝足的小馬駒一樣,滿意的向主人攤開肚皮,那份嫻靜讓人禁不住沉醉。

    甲板上,大副、二副的號令連續不斷,操帆手在桅桿附近不停的轉動橫桅,大多數水手們赤著腳,在船上奔跑無聲,他們一會兒固定船舷炮,一會兒跑去清理漁網。另有數名八九歲的小孩,人模人樣地穿著一身軍官服,不停地向海中丟著木片,以此測量著船速,幾名拿著各種儀器的小孩則對著太陽忙碌,似乎在測量船的位置。

    耳畔是呼呼的風聲,天空中偶爾掠過鳴叫的海鷗以及信天翁,還有小巧的軍艦鳥在桅桿上傲慢的踱著步子……船上的新鮮事多,徐寧覺得怎麼看也不厭倦。不知不覺中,旗艦開始調轉方向,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黑魆魆的身影,徐寧這才如夢初醒,趕緊的:「怎麼,如此快?……要靠岸了嗎?。」

    說起來,還是徐寧這個外行感覺敏銳。

    這年頭,大多數海船是貼著海岸線行駛的,所以在船的視距範圍內,陸地一直存在。也唯有快帆船,因為要充分利用風力,採取的是折線形式方式,他們必須先借助風勢向東南方向一路疾行,等見到一處立於珊瑚島上的航標之後,再掉頭轉向,船帆利用斜風繼續保持高速……徐寧因為不知道大多數海船的行駛習慣,所以視野裡第一次見到陸地,便猜測船隻即將抵達目的地。而對於大多數船員來說,視距內見到陸地反正是正常現象,見不到才怪。

    故而,陸地出現時,船員們都沒什麼反應,反而徐寧第一時間做出猜測——他當然猜對了。

    張橫故作輕描淡寫的點點頭,心裡已經樂開了花。

    徐寧看了看天色,他們在早晨於海洲登船,乘著薄霧出港,如今不過是太陽稍稍偏西,竟然……已經抵達目的地了這船,真是快啊。

    張橫臉上維持著輕描淡寫的表情,輕鬆地說:「前幾日,兄弟我帶著戰船去廣州,接應一批天竺運來的硝石,從海州奔馳到柳州,用了三個白天兩個晚上,如今這段航程,不足去廣州的四分之一,用一個白天時間航行,已經是慢的了。」

    讓張橫這麼一說,徐寧發覺自己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他轉頭望了一下甲板,時穿與環娘的身影早已不見。

    張橫聽到徐寧肚子裡的叫聲,他指了指艙口,說:「他們都去吃飯了,兄弟也去吃飯吧,俺要在這裡指揮船隊進入長江口,事情很繁瑣,陪不了徐兄弟。」

    徐寧也不客氣,他點頭走下了指揮塔,見他路過,沿途所有站崗士兵都握拳錘擊胸膛,行軍禮。

    海州團練裡的規矩比禁軍還繁瑣,而且等級森嚴,下級見到上級一定要行軍禮。同時,條令規定軍官也必須要回禮,初到海州的徐寧為此很不適應,他走下了指揮塔才想起需要回禮,趕緊返回去,挨個向哨兵回禮——海州團練薪水豐厚的讓人不想丟棄這份工作,但裡面的規矩也大,觸犯了海州的規矩,除了要罰薪外,錯誤累積到一定分數,即使軍官也要當眾接受脊仗。徐寧可不想被人當眾打棍子。

    船隊進入長江口,船隻逐漸多了起來。雖然兩岸目前燃起戰火,但打魚人家,哪個不是「操船一日,有一日飯,長久不做工,全家要餓死」,所以江面上雙方的戰艦雖然往來不斷,無論碰上誰都要遭殃,但兩岸的漁民,還是得起來駕船出港,忙碌著捕撈。頂多,他們把小船駛的更貼近岸邊,以便隨時能夠逃避。

    海船的身軀很龐大,這種一千料的戰船,甲板在水面之上高出五六米,對於漁民的小舢板來說,彷彿是巨無霸一樣的存在。兩岸漁民見到戰船出現,紛紛駕船躲避,然而,不一會兒,北岸的漁船返回來,開始照常捕撈,有的漁民膽子大,甚至冒險江舢板開到了江心開始撒網捕撈。

    徐寧進艙的時候見到這番景象,又忍不住盯著看了一會兒,等進艙後,連艙中的情形都沒有看清,他劈頭就說:「看來靜海這地方很平靜啊,漁夫看見我們戰艦來,都不知躲避……」

    話音還沒有落,徐寧張大嘴看著艙內,他被艙中的情景完全震撼了。

    軍官餐廳並不很寬敞。基本上,所有的遠洋船隻,都在盡力利用艙內空間載貨,留給船員的空間都不大。同時,船艙內必定是昏暗的——為了防止暴風雨把水灌進船艙,大多數船上都很少設計窗戶。

    這座餐廳同樣空間狹小,一排桌椅擺成「U」型,軍官們脊背緊貼著艙壁坐著,每人眼前一個盛食物的托盤——宋代把它叫做「攢盒」。這個攢盒是銀製的,上面分幾個格子,盛放著不同的飯菜以及幾片水果,有的軍官面前還擺著杯子,盛著一些飲料。杯子的款式也是各種各樣,但基本上都是金屬質地。

    整個艙室只有三排圓形的小窗,光線並不好,但艙裡點足了蠟燭,照得很亮堂,在桌椅圍成的中央空地上,環娘正在與一位同齡的小男孩跳著舞——這位小男孩是船上一名小軍官,剛才還在甲板上測量船身位置。

    宋人喜歡舞蹈,這不算什麼,根據歷史考證,華夏民族其實也存在交際舞,連《三國演義》也記述了三國時代,陶謙跳這種交際舞,而晉代更是舞蹈之風大盛,那時主要流行一種戴面具的交際舞。到了唐代,史書還記載唐太宗親自編舞,而他麾下天策府諸將,在殿上喝醉了酒,跳下殿中做《破陣舞》……

    不過,華夏民族的交際舞,似乎一直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舞蹈。晉代那種帶面具的偶舞,日本人保存到現代,稱之為「能舞」。不過,現代的「能舞」已夾雜了男女共舞的場面,而現代人看到的男女「能舞」,常常是一堆藝ji簇擁著一位多金有權的老頭且歌且舞。

    宋代是一個講究創新的時代,是一個追求個性的時代,按范仲淹、歐陽修的說法來說,這是一個「妖」時代,大家都比較喜歡奇裝異服,喜歡追求獨特個性,所以這個時代出現交際舞並不奇怪,出現各種風格的交際舞也不奇怪。徐寧只愣了一下,馬上恢復鎮定,站在艙口欣賞起來。

    場邊幾個小男孩吹著蕭、彈著琵琶,還有一位長相極其艷麗的天竺婦女彈著箜篌。在場的那些小男孩徐寧都認識,就是船上的那群小軍官,唯獨彈箜篌的天竺婦人,徐寧從未見過……他看了看左右,艙內熟悉的人一個都不在,有疑問都不知道向誰提問。

    徐寧的出現並沒有讓樂聲停頓,舞蹈也沒有停頓。時穿招招手,指了指身邊的空位,徐寧趕緊貼著餐桌擠過去,在時穿身邊落定。這個時候,環娘真像個小精靈般舞蹈著,她兩眼閃閃發亮,鼻尖掛著汗珠,與他對舞的小男孩興奮地滿臉通紅,正在用胳膊掛著環娘滿場的旋轉、旋轉……

    這群小男孩的來歷,徐寧此前問過張橫,聽說都是崔莊附近的莊戶人家,因為培養一名航海軍官需要長達十數年的時間,所以時穿從附近的莊戶挑選了一群八九歲的小男孩,讓他們從小登船,邊掙工資邊學習。因為這些小孩都必須懂得讀書識字算算術,所以船上不能那他們當普通水手對待,於是給了個軍官身份,以此讓他們在漫長實踐中學習管理船隻與水手。

    這群小男孩都是良家子弟,他們將在十餘年間隨船讀書識字,並學習各種航海技能,等到年滿十六歲,還要進入正式的學堂開始學習數學與測量術,學滿四年後才能正式出師,並在船上從三副做起,直到成為一名獨立的船長,或者成為艦隊的綱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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