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桌子與他擠著躺的是黃娥與環娘,原本這兩個人被安排在同一個房間內,黃娥見不到時穿,把環娘哄睡之後便開始四處尋覓。等她找到時穿,頓時,所有的擔憂與驚恐、所有的委屈與煩悶都不見了,她心安理得的緊挨著時穿擠著睡下。
沒想到與她同屋的環娘雖然睡了,但精神依然處於高度緊張當中,半夜見不到同屋姐姐,馬上驚恐地跑出來尋找,好不容易找見了,便不肯離去。
多小的姑娘,在整個拐賣事件中,環娘居然一聲沒哭。而黃娥看似神態鎮定,還時不時的替時穿遮掩,但從她今夜的動作看,她的心,依然處於高度驚恐中。
這場變故,帶給孩子們什麼樣的心靈傷害啊。
時穿的被子並不大,三個人擠在一塊,那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都縮成一團。
即使在睡夢中,黃娥依然緊緊抓著時穿的袖子,而環娘則緊緊抓著黃娥的衣襟。時穿跳下桌子的時候,身子像游魚一般的一滑,衣角輕鬆地脫出了黃娥的手掌,黃娥馬上感覺到手裡空了,她眼睛沒睜開,手指四處亂抓,呼吸慌亂起來,時穿趕緊脫下外衣,將衣角重新塞進黃娥手中。
黃娥抓住衣角,扯到鼻子短,嗅了嗅,臉上的肌肉開始放鬆,呼吸重新平穩起來,繼續沉睡中。
時穿站在桌邊,順手將桌子整理了一下,將兩個小人挪到了桌子中間,把被子替兩人掖好……此時,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時穿身子一閃,上一個畫面圖像他還在桌子邊,滿臉疼愛的掖被角;下一個畫面圖像中,他已經出現在門口——連個畫面之間的轉換彷彿沒有時間間隔,當然,也無聲無息。
時穿輕輕的拉開了門,沖豆腐西施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這個動作似乎古今通用,豆腐西施立刻合攏了嘴巴,透過門縫觀察著屋內:「兩個孩子怎麼跑到這來,我那個死狗,居然一聲沒吭。」
話音剛落,豆腐西施抱怨的主角出現了。
那條黑狗竄到門邊興奮的吐著舌頭,沖時穿狂搖尾巴——這時,時穿依舊做著那個噤聲的動作,黑狗彷彿頓時明白時穿的意思,它舌頭吐的老長,尾巴搖的頻率很快,但卻沒有發出一聲吠叫。
昨天抵達的時候,夜色昏暗,巷道內只有星光與鄰近街道的燈火餘暉,在夜色下,那條狗看起來是黑色的,此刻天色微明,才發現狗的膚色其實是棗青色的,略略偏於暗紅。
這是一隻土狗,品種說不上來,個頭比一般土狗略略雄壯,它脖子揚得老高,皮毛油亮,看起來營養充足。
因為對方並沒有亂叫,時穿滿意的伸出後去,拍拍狗的鼻子——狗鼻子一般不讓人亂摸,但時穿伸出手去,狗卻沒有做出攻擊姿態,它親熱的用鼻子拱了拱時穿,而後滿意的在地上打了個滾,沖時穿亮出柔軟的肚皮。
豆腐西施咯咯一笑,旋即用手摀住了嘴,擔心的看看屋內,依舊用細白的手摀住紅潤的小嘴說:「時大郎哄女人的手段一定高明,瞧,連第一次見面的母狗都對你如此親熱。」
時穿板起臉來,很不滿:「豆腐西施,我怎麼得罪你了,你要隱射我是公狗?」
豆腐西施憋著嗓子笑了起來:「習慣了習慣了,我最見不得獻慇勤的男人,常常忍不住嘲諷幾句,今日也是,時大郎莫怪……這天色已不早了,奴家該開店做生意了。咱小門小戶,一日不營生,當天要餓肚子的。」
時大郎壓低了嗓子:「如今天色還早,讓她倆再睡一會,等會我幫你搬東西,放心,不耽誤,保證不誤你的事。」
豆腐西施馬上順竿爬:「那好呀,我有兩板豆腐,幾桶豆腐腦,平常這些東西都是我與綠娘生拉硬拽,今日有大郎幫手,正好省點力氣。」
時穿立刻跳出來,回身輕輕地掩上門,揚起下巴詢問。豆腐西施摀住嘴,一指旁邊的磨坊,那裡,正飄蕩著豆腐腦的清香。
豆腐腦是裝在三個大木桶中,木桶本身很厚重,再加上滿滿一桶豆腐腦,怕要超過二百斤。
豆腐西施指著木桶:「我們兩個女人在扁擔這頭,你在扁擔那頭……今天,我多做一點,兩桶拿去店裡買了,一桶你提去後面,給姑娘們當早飯吃。」
時穿二話不說接過扁擔,一頭擔起一隻大木桶,穩穩的挑了起來,快步如飛的挑到店門口——豆腐西施在磨坊中驚愕的說不出話來,而雇來的女使綠娘,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這還是人麼……天爺,兩隻大木桶加一根粗槓子,怕有五百斤上下吧……」
時穿挑擔子時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以至於豆腐西施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挑著桶出門,只留下豆腐西施在原地發呆,女使綠娘的話喚醒了豆腐西施,她喃喃:「難怪衙役們說,憑多麼兇惡的匪徒,時大郎總是一拳一個,擦上是死,挨中更是一個亡。我原以為又是蒙都頭信口開河,原來……」
豆腐西施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原來那蒙都頭根本沒有說實話,這話哪裡誇張了,簡直是故意隱瞞真相。這漢子身怪力,大約已經不像人類了——」
綠娘身子發抖起來,她指著門口,結結巴巴的說:「他……」
時穿又回來了,他順手將扁擔——也就是那根粗槓子,立在牆角,一臉天真的詢問:「還有什麼要搬的?」
豆腐西施傻呆呆的一指桌上的兩板子豆腐,時穿馬上很非人類地走過去,一手一個,托起兩板豆腐,彷彿掐著兩塊饃饃一樣,腳步輕鬆地走出門去……
平常的日子裡,豆腐西施總是做兩板豆腐,兩桶豆腐腦,賣完這些就關門歇業。這樣的簡單再生產,已經持續很多年了,同樣,這種固定模式的生意類型,也是大宋朝大多數商家的選擇。
不是豆腐西施不想擴大再生產,只是兩板豆腐、兩桶豆腐腦,對周邊的街區來說,已經市場飽和了——古代交通上不方便,食品保鮮手段也匱乏,很少人有興致穿越大半個城市,只為買一點小食品帶回家去……當然,也不排除某些富貴閒人願意如此消磨時光,但對大多數人來說,生活的重擔以及消耗在路上的時間,使他們即使有閒錢也沒這個精力。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嘗試著擴大規模,那麼,賣不了剩下的東西可沒有冰箱儲存,大家都小本生意,如此折騰兩三次,家底就要賠光了。
所以,大多數小本生意不得不每天重複著固定的模式,製作同等數量的貨物,賣給通常的老顧客。即使偶而有幾個慕名而來的顧客,來得早沒準能買上,來晚了……對不起,大爺我不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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