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瘋了不成?「你……」
「我不是隨便問問的。」他說。「我準備好了所有事。」
「所有事?」
「前兩日你沒去那邊,我教人把房子上下重新整飭了一遍,還添了幾樣傢俱。傢俱便是從姚老闆的店裡購置的。現在只須給你置幾身新衣裳……」
到此時,我若再不明白,就是矯情了。
「你要娶我?」
「對,我要娶你。」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娶我?你不是已經拒絕了太婆的提媒?現在為什麼又改主意要娶我?」
「沒有為什麼。我也沒有拒絕,只是說需要考慮。」
「沒有為什麼,我是不會嫁你的。」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有看著他的眼睛。「你要娶,我就一定要嫁麼?」
他眼睛定了定,那一刻,我以為他會轉身離去。
「我以為太婆問,定然是問過你的。」他身子前傾了傾。「沒有麼?」
沒有麼?當然是有。但我硬要說沒有,他又能如何?
「那麼,你不妨好好考慮,三天時間夠了罷?三天後我問答案。」他這才跫過身走了。
這人,當他是在打獵麼?下了餌,三天後要收餌?三天的時間夠與不夠我未點頭也未搖頭,他逕自就給決定了,豈有此理?
當夜,我剛要睡下,王太婆掀簾進,笑孜孜道:「愚兒,太婆現,你實在是一個很聰明的姑娘。」
我一頭霧水,「怎麼講?」
「其實,你早早就喜歡上楊執了罷?這些日子,你沒有拒絕太婆為你說親,是不是就是為了引起楊執吃味?讓他自己乖乖尋上門找你?」
「這……」我啼笑皆非。「太婆,您忘了愚兒是個愚兒了麼?哪得這一份心機?」
「大智若愚啊愚兒,你做得很好呢,不過切記別做過了,楊執三天後問你答案,你到時可別再嘴硬,把人氣走了,你可就要不回了呢,而且,太婆我也奇怪,如果你這邊
大張聲勢了半天,楊執仍然沒有上門找你,你還要怎麼做?」
「……」既然太婆執意認定我是有意引楊執送上門,我執意解釋不是掃人興致?
三天後,楊執如期了,我說:「好罷,我嫁給你。」
我們的婚禮,在村人的極力操持中極是熱鬧,宴席從村頭到了村尾,張和、姚大虎、喬子軒都到了,楊執竟將那三個人湊到了一張宴桌,帶我經過他們身邊時,停下,說:「
今後,你們的花,你們的衣服,你們的女兒,你們的談詩論詞,都另請高明,我家地方小,盛不下。」
過後,我問楊執,「如果那天我拒婚,你會怎麼做?」
「三天後再去問。」
「又拒婚呢?」
「三天後再去。」
「……」
他也問我,「如果我沒有去找你,你當真會嫁給他們中的一個麼?」
「……我們都已經成婚了,還問這些做什麼?」
「我想知道。」
「這……」不好說啊。
「我想知道。」
「應該……」不會。從頭到尾,我想得到的人只有一個而已。利用他們三個人,雖不厚道,但我也在暗中將實情挑明了的,他們也樂意助我一臂之力,都是好人,不是麼?
嗯,太婆的揣測推斷,準確無誤,我的確用了些手法楊執自己上門。如果楊執沒有自己上門呢?我只好再用些其它法子試……
但這麼廢盡心機得的姻緣,但洞房之夜卻險些前功盡棄。
頭上那頂以農家粗質織成的紅布落下後,我抬起眼,懷著欣賞迎接自己所熟識的那張亂須虯張的臉,然而——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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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成婚,已經過去一年。
一年裡,我們過得如同這村中的每一對農家福氣。他上山打獵,進城送貨,我在家裡灑掃縫補,圍爐行灶。我想,我和他會這樣過一輩子。
一輩子。雖然沒有過去,但我看得到自己的未,也不壞罷。
「楊大嫂在不在?」
「在。」我關了灶火,走出灶間,是距此最近的鄰人。「翠花妹子,有事麼?」
「家裡的醋不夠了,想問楊大嫂借一些。」
我轉過給她拿醋,翠花卻邁進屋裡,道:「楊大嫂和楊大哥過得很好呢,我還以為……」
還以為如何?我本等著她卻不說了。我瞟著她,她那些有意剎住的話端,我無意探究。這翠花在十年前聽說也是村裡的一枝花,後嫁了人,生了五六個孩子,腰身粗實臉相
肥碩已全不見昔日風采。聽說,當年她曾戀過喪妻的楊執,求親被拒。
「……我只是隨口說說,沒有別的意思,楊大嫂你莫誤會。」
我點頭。
我知道村子裡的女人都極喜喜在閒無事道一些家長裡短,說一些鄰里是非。但我總是沒有這樣閒暇,配合不起。
「那我走了,這醋我明兒就會還回。」
「不用了,只剩不到半瓶,他今天就會買回,你拿著用罷。」
「這怎麼好意思……楊大哥好福氣,兩位楊大嫂都是大方親切的人,難怪你能讓楊大哥看山,你實在像極了前一位楊大嫂。」
我確信我明白了她的意。
未必是惡意,也未必想破壞什麼,只是不甘——
總不能只有自己心氣不平,總要再拉一個人作陪。
「啊唷唷,你看我說了什麼?怎麼這麼口無遮攔的,我走了,走了,楊大嫂您別放在心上,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您現在才是楊大哥的媳婦……」
翠花懊惱不迭地一路長話而去。
我坐在灶前,靜思良久。
「怎麼了?」一隻寬厚的大掌落上我頭頂。
「回了?」我揚起笑。
他坐下,粗糙的手在我頰上停留,不無親暱地挑逗,問:「連我進都沒有覺,在想什麼?」
「我們結婚半年了,怎麼都沒有去拜祭過你的亡妻?」
「亡妻?」他一怔。「你要拜祭我的亡妻?」
他怔,我也愣,「你不是有一位逝去的妻子麼?聽他們說,你把她葬在後山?」
「……秀巖?她不是我的妻子。」
我眨了眨眼,覺自己對這位成親半年的相公,竟是知道的太少。
「秀巖是我的師妹,她當年為了救我中了無解的奇毒,我帶她到這裡,是看這地方清淨無害,能讓我放心為她運功抗毒,以延長出我替她尋找解藥的時間。可惜,到最後仍是
救不了她。」他語意惋惜,不無神傷。
「……可村裡人叫她楊大嫂?」
「我和她自江湖到此避世,既然被人錯認夫妻也就沒有必要刻意解釋。
我直覺好笑,一直以自己所認為的那位為妻獨守至今的癡情男子竟是不存在?」
「怎麼了?」他挑眉。「怎麼突然提起我的亡妻?」
「我只是想,按禮節,我應該拜祭她的,沒想到她不是……」
「我的確有一位亡妻,不過沒有葬在這裡。」
「……呃?」今日怎麼會是意外連連?
「你說了,我倒想起了,我居然有恁多年沒有回到故里了,雖然……你想到山外走走麼?」他眼神陡亮起。
「山外?」
「對,我當年拋下一堆亂事避居此處,初時是為救師妹,後貪圖這裡的單純清靜一住就是這多年,如今又遇上了你。我該回鄉看看了,你也該到我祖先牌位前上一炷香。」
「……好罷。」嫁夫從夫,我自然會跟著他到任何地方。可是,出山……
不知山外的世界會是怎樣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