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 正文 逐九二
    樊隱岳勾起唇角,「皇上又想把燙手讓渡給良親王了麼?」

    「……孽障,你還不閉嘴!」良親王吼聲如雷,大踏步迎。「你到底要將你自己的親人置於何地才甘心?你這般忤逆行止……」

    雷聲毫無先兆地頓止。

    在良親王與其口中的「孽障」之間的距離縮近到一尺之隔時,諸人屏息以待會有怎樣一場天倫劇目驚演,但,「孽障」抬臂,出指,令良親王驟不能言,不能行,僅此而已。

    收了指,樊隱岳泰然依舊,道:「何慕然在太子府中,按太子命令一共杜撰了二十六份罪證。這二十六人裡,今日到場十人,都是些不相信皇上會出爾反爾的。但他們此刻必

    定已經後悔了,皇上怎麼可能在明知所撰之物已非秘密的情形之下,還讓他們活著走出這裡呢?」

    這般情形之下,尚能口舌清晰,娓娓道,彷彿縱算有山崩於睫前,猶可處之泰然。這個人,當真只是一個女子?有人作如是忖。

    「十位大人,你們如今想走已經晚了,皇上既已識破了何慕然的真面目,也就順便猜出了幾位大人的罪證已為大人們所悉。今日,你們與草民相若,都算自投羅網。」

    元熙帝耐心耗盡,已無心情與其玩捉鼠遊戲。「將此逆女與其同黨拿下,凡有抵抗、出手相助者,格殺勿論!」

    同黨?還有同黨麼?諸臣工尚在顧盼,條有人察覺身側左方的同僚遭侍衛揮刀抹頸,血濺當場,「高大人?!」

    「唉,高大人,您為何不聽勸,執意要吃這桌鴻門宴呢?」樊隱岳遭十多人圍擊,身形如輕雲繚繞,聲音以一種高低有致的幅度傳播開。「下一位,是……」

    「司馬大人?!」又一人親眼看見近在身畔的同儕遭戮,失聲驚叫。

    太子柳持昱昂揚眉,「這些人乃此逆女安插在我朝中的同黨,死有餘辜。諸侍衛將諸位大人護到安全位置,弓箭手準備!」

    樊隱岳清冷語字掃過每人耳廓,「弓箭手準備齊了,要殺的是大人們,還是草民?大人們,前車之鑒即在眼前,小心了。」

    她清淡的音嗓,緩緩的語調,以一股徐徐漸進的滲透,與逐層累加的說服力,和著眼前的血證,蠱惑到聞者人心深底。

    諸臣工們面面相覷,在彼此眼中皆見到了懼意。

    「易王柳持輝為皇上親子,誠親王柳持雅乃皇上親弟,前者因遭蘇家利用名列假聖旨而被誅,後者因遭人猜忌惹追殺。親如親子,近如親弟,皇上況且有滿腹猜疑,諸位大

    人憑哪裡認為皇上可以相信你們從無逆行?諸位大人,還不逃麼?再不逃,下一個死的,便是你們了。」

    恐慌是可以傳遞的,當每個人都從彼此眼中找不到一絲安定已心的力量時,恐慌更能加倍,因之而成的恐慌愈是無以復加——

    「啊——」頭聲尖叫自何處無從可考,但隨這聲叫後,群臣的平靜表象打破,一窩蜂般向門口湧去。

    「這女子,這女子……」位於皇上左側,特設有一桌素席,一位皓眉雪鬤、目炯如燈的僧者獨踞其後,本是受元熙帝盛邀難辭,但此刻,旁觀多時,難作無視,起身步向元熙

    帝,雙手合十建言。「皇上,若貧僧沒有聽錯,這女子正義催眠術惑人心志。」

    元熙帝一驚,「她還會邪術?」

    「非也。」僧者搖。「催眠術不管是在本土,還是海外,都是一種利用外在氛圍及人心弱處,施以暗示以達成目的的技巧,並非什麼妖崇邪術。」

    「不管是什麼,法師既然識得出,便該不愁破解。法師在,正是天道昭彰,請出手罷。」

    僧者,自萬華山元和寺的高僧寥遠法師,猶是搖,「貧僧不敢妄打誆語,貧僧並不精通此術,識得出,乃因曾見過有箇中高手向人施用。今時,這女子巧妙利用了人心

    中的恐懼,以現場死去者為作力證,已使人確信無疑,貧僧不知從何著手。」

    多年前,他在第一眼與那少女照面之際,已感應到了若干年後的腥風血雨。至今日,該成就的已然成就,該生的亦將生,卻要他在旁眼睜睜目睹麼?天道從高難測,難

    道是他彼時不該妄想以換天道?

    「妖女妖言惑眾,諸卿莫信!」元熙帝甩衣霍起,揚聲斷喝。「諸卿乃我堂股肱大臣,怎會被一個妖女的三言兩語嚇住?那些人死,乃其不知自愛所故,諸卿不曾與這妖女勾

    結,何懼之有?諸卿與朕風雨同舟恁多寒暑,朕何時成了濫殺嗜殺的暴君?」

    他暗施眼色,制止了所布人手對其他八人的暗襲。此時不宜。

    「諸卿逼到安穩之處!諸侍衛還不將妖女剷除,為國除害!」

    真正的格殺令到了。無論是被點中穴位不能言行的良親王,還是始終冷眼旁觀的兆郡王,都心頭一突。

    太子力吼:「弓箭手怎還未到位?」

    他怎不焦急?何慕然潛他府中許多時日,究竟竊走了多少機密姑且不談,他這識人不明、用人不清的罪名,會在父皇心中打下多少折扣?

    「弓箭手到了!」黑衣黑甲、持弓披箭的弓箭手由門、窗矯捷翻入,落地同時已踞好有利位置,拉弓上弦,惟待令。

    「柳夕月,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怎麼,皇上還要聽草民講講外面所受的苦麼?」樊隱岳悠悠問道。

    「冥頑不靈,死不足惜!」元熙帝斷然揮臂。

    突爾間,諸侍衛紛向四方飛身避退,箭弦錚鳴,八方箭矢稠若蝗飛,盡取樊隱岳一人。

    「兆郡王,還不動麼?錯過了這一次,你也許終生都無第二次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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