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送珂蘭坐上遠去和親的車轎,目之所及,艷麗張揚的送親隊伍在眼中成了遠遠一點,楚遠漠方拔馬回身,領千軍萬馬,踏上征程。
潼陽關依山而建,險惡地勢成就易守難攻的天塹,他索性任其安穩,改取別處。若奭國大片土地盡為已所有,這座孤城又能存活何久?
一月之內,魏陽、雲陽、郴陽……幾座大城,在南院大王的鐵蹄下,相繼淪陷。奭國失卻近半國土,尚餘半壁江山。
如此惡劣情勢之下,回到潼陽關的南宮玖接受了自於羲國境內的聯盟提議,儘管對方歷始終未能瞭解仔細。盟約申明,擊敗楚遠漠之日,奭國須將北部鐵礦開採權交予對
方五十年,而五十年之內,北部疆土亦為人所踞。
這割地求生之法,雖不無屈辱,但盟約甫簽,成效立見。簽成後五日,楚遠漠風捲殘雲般的凌厲攻伐驟然止歇。
「段烈慘敗?」楚遠漠豹眸銳光如鋒,眙視案前傳訊兵。
「是,都督。慘敗,五萬人只剩了一萬,副都督……」
「五萬人只剩一萬?折損到這般境地,段烈他做了什麼?」
「副都督受了重傷,還有……」
「還有什麼?」楚遠漠不認為情形還能更壞。
「紅雀部落、萬和部落原有土地已失,開定城、海定城以及海南道……」
「海南道也沒了?」山崩於前亦能巋然不動的南院大王條地長身立起。「海南道駐有八萬重兵,居然也失去了?」
「……是,是。」
「都是那個什麼『黑虎王』做的?」
「是。」
楚遠漠將傳訊兵揮退,緩緩歸於座上,眸光幽邃,神容冷峻,眉宇之間散出清肅殺機。
大帳之內,因之陷入沉沉壓寂。
「都督。」諸將皆不敢言,王文遠出列聲。
楚遠漠舉瞼,「文遠有什麼話?」
「屬下曾叫人打探這『黑虎王』的底細,有道其是察際的私生子,有道是跖跋氏的後人,諸說不一。但有一點可能肯定,他所率兵馬之中,萬和部落與遼遠部落的餘孽俱在其
內。曾有見過他的人說,其人臉覆黑虎面具,身長近八尺卻行動迅靈活,飄忽不定。」
飄忽不定?楚遠漠心中一動。
「位於羲國最北方羌澤部落也是個彪悍的族群,兩日內盡歸順這『黑虎王』。羌澤部落中有人道,那日他們族眾一千人將這黑虎王與不足百人的人馬困於羌林之中一夜,圍得
水洩不通,第二日卻見『黑虎王』率幾千人從外圍殺,輪到他們進羌林躲避。不曾想,自幼熟識的羌林面目全非,找不到他們所認識的任何一條路徑。他們遂認為這『黑虎
王』乃真王降世,有天神保佑,盡伏地稱服。」
「文遠認為這黑虎王有什麼天神保佑麼?」
「屬下自然不信。」王文遠淡哂。「所謂障眼之術,天下不勝枚舉,奇門遁甲為其中最高境界,東瀛尚有一門可瞬間隱身遁形的功夫。不知者見了,可不就認為是天神降臨,
五體投地了麼?」
「奇門遁甲?東瀛功夫?」楚遠漠眼內風暴急形成。王府內用東瀛劍術的飄渺刺客,涼陰山上的詭異佈置,軍營內的鬼魅形影,救走察際時的神出鬼沒……這樁樁種種,他
怎麼給輕忽了?這個人,始終在暗處盯著跟著準備著,而自己,是他的目標。「傳本督軍令,班師回國!」
這個人,值得他會上一會。在南院大王的人生中,已久年不曾遭遇對手。曾經以為,樊隱岳那個女子會讓他以一生心神去征服與爭取,但……
他沉吸了口氣,壓下了方寸間又要漫浮上的複雜心緒。那心緒裡,有一種他最陌生的東西,思念。
——————————————————————————
關峙返回元興城的一路,並不安順。
珂蓮公主指揮手下設置了一個又一個障礙,雖擋他不住,但總需耽時耗神。他一路走,一路清理,耐心將殆時,遇上了一人。
者一襲奭國皇族錦衣,頭箍玉冠,腰繫玉帶,貌相貴氣,陰柔秀美,似乎特地在奭國與天歷朝邊境等他到。二人四目相對時,俱為驚異。
「二哥。」
「天峙。」關峙停足,原地相待。
「那麼多年不見,二哥依舊風度翩翩,讓天峙羨妒不已吶。」霍天峙,奭國四皇子徐徐邁步,將兩人距離拉近。
「多謝你能讓我陪母后平靜度過她的最後時刻。」伺候母后之際,週遭四伏的暗影,連三娘都瞞不過,他豈會不察?
霍天峙大笑,「果然是二哥,居然一下子就想到我何以能跟住二哥的行蹤,這全賴二哥是個孝子,你若不,我還真找不到。」
「找我有事?」
「就這樣說麼?」霍天峙比了比他們此下環境。「不找個地方坐下?」
「曠野之中,適合談話。」
「既然如此,小弟我也不必虛頭巴腦了,二哥應該知道奭國何以會有今日罷?」
「全因別勒親王的功德。」
「哈哈哈……」霍天峙縱聲長笑,眉眼之間,卻糾扯著苦澀紋理。「二哥也應該明白我為何會這麼做罷?」
「直言你的目的。」
「目的?」霍天峙面上的譏諷是對自己。「我想毀了她和自己,不可以麼?」
關峙淡道:「我問的是,你找上我的目的。」
霍天峙一怔,狐疑眸線緊緊盯在他面上,「二哥何意?是告訴我她的事已經與你無關了麼?」
「她的事的確已經與我無關。」
「縱算她死在二哥面前,也無動於衷?」
「不會。」
霍天峙勾笑,「說得就是……」
「你若在我面前死去,我也不會無動於衷。」
霍天峙笑容僵凝。
關峙輕歎,「你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為何到今日還不能釋懷?為何不能把她當成姐姐般的敬愛,偏要將自己陷入絕地?」
「不能!」唇齒擠出這兩字之際,出色五官為一種互為矛盾的激緒所扭曲。「憑什麼你們都可以得到她,我不能?就因為我是父皇誘逼民婦春風一度的孽種?她先愛上你,又
嫁給大哥,卻從看不到我。得不到,我就會毀了她,毀了所有她最重視的東西!」
「所以,你認為我也在她最重視的東西之內,找上了我?」
「二哥不恨她麼?她拋棄了你,嫁給大哥,大哥死了以後當朝攝政,將五弟擺弄於股掌之中,這樣一個女人,二哥不恨她?」
「我若恨她,你又想如何?」
「若恨她,二哥當與我聯手,把她徹底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