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 正文 逐五六
    「這是誰?」良親王撩衣坐下,眼梢不經意掃見床尾侍立著的人。「看著眼生。」

    「是……」柳持謙掃了那段兩眼,見她垂凝身,全無意願,只得作罷。且這等時候亦不宜飲相認牽出太多困擾。「是我新收的人。」

    「新收的就放在跟前侍候,持謙何時變得這麼輕信於人了?」

    「父王說的是。」柳持謙揮手,「你下去罷。」

    樊隱岳所有表情隱藏在一張平凡面具之下,施禮退出。

    「皇上看過你了?說了什麼?」

    「其時兒臣昏著,不曾聽清。」

    「他要為父將夕月的屍骨葬到你母妃之側。」

    「這……是試探麼?」

    「為父一時也不能斷定皇上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皇上若是知悉早在幾年前我們便違反天歷朝祖宗規矩把柳夕月屍骨埋在了母妃墓畔,從地宮裡領出真正屍骨後又暗葬了一回……」柳持謙字咬得清晰,音量適度提升,若是

    良親王留了心,許會現兒子似是有意把話說給什麼人聽。

    「皇上定會龍顏震怒,直接將父王與謙兒叫了去質問,繼而責叱、施罰就好,何需什麼試探?試探過了又如何?」他搖。「父王把這當成皇上是當真想對萬樂公主略作補償

    ,感念皇恩就好。」

    柳遠州心懷頓寬。這個兒子凡事皆能切中肯,犀利直露,是其優殊之長,但同時也易成弱點。「持謙這次回,趁此回傷勢,向皇上告假好好歇一陣子罷。你年紀尚輕,不必

    急於謀求太多。」

    柳持謙但笑不語。

    柳遠州能覺他並不認同,也不多勸。「話說了半天,你還沒有告訴父王你的傷是怎麼弄的?」

    「被蘇家人刺了一刀。」

    柳遠州眉峰利揚,「蘇家?他們又做了什麼?」

    「做了很多。」柳持謙冷哂。「父王今日去京畿巡視,錯過了,明日不妨卯時離榻召集京畿各營做擬戰訓練,估摸著鎮南大將軍該到義縣地界。」

    「鎮南大將軍?皇上的表弟,靜平長公主的兒子賀天照?」

    「怎麼人們都容易將這位大將軍另一個身份給忘了?他的父親與蘇變是結拜兄弟,他叫蘇變一聲義父,實質上,他更該叫聲『親爹』。三十幾年前,靜平長公主尚在閨中便與

    蘇相暗通款曲,珠胎暗結之後,生怕釀出醜聞,倉促找了一個甘願戴綠帽的男人下嫁了出去,生了賀天照。這賀天照,明瞭有長公主的光輝照耀,暗裡有蘇變的百般照應,二

    十八歲就被封為大將軍,一路高昇,暢行無阻。」

    「持謙……」柳遠州驚異抽息。這等年代久遠的密辛,兒子從哪裡挖掘了出?

    「他此番進京是為蘇家。父王一定要按他一個謀反的罪名,否則,蘇家仍會有翻身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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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追了這麼久,不疲憊麼?」

    「怎麼會?追先生是本公主目前最大的興趣和樂趣,怎麼會疲憊?」

    「公主的樂趣和興趣不應放在關某身上。」

    「關先生說對了,本公主的樂趣和興趣只在關先生的身,不在關先生的心。關先生若想甩開本公主,極簡單,以身相許就好。」

    相差無幾的對話,隔三岔五,屢見不鮮,連病弱的賢太后都當成了一幕趣戲看。而珂蓮公主除了招惹關先生,還與關母親近起,熱情得幾要以兒媳自居。

    為能心無旁騖的送走母親最後一程,關峙攜母親住於潼陽城外一所依山傍水的民居之內。賢太后身處璧山綠水,日食安***湯,心境確如親子所盼,安靜而平和。、

    「關兒,你與九兒,當真不再可能了麼?」仰躺在長椅之上,面朝青天白雲,賢太后問。

    「是。」關峙低撥琴弦,與腳下不遠處的一管幽湧泉水相應。

    「唉,可惜呢,你們兩個原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分得開,便不算天造地設。」

    「當真不喜歡她了?」

    「對。」

    「收得那麼乾淨?」

    「我不可能總停在遠處。」喜歡九兒的人,是過去的關峙。關峙喜歡的人,是過去的九兒。那一段時光的美好,誰也不能否認。但,過去就是過去,錯過的,永不再得。

    「唉。」賢太后不勝惋惜著。「這些年,她對我很好,像個女兒般的照顧。我曉得她是為了你。關兒,不能再愛她,也別恨她,好麼?」

    「不恨。」

    「那,那個珂蓮姑娘呢?」

    「陌生人而已。」

    「她很熱誠,很直白,看得出也是喜歡極了你。」

    「她不該成為我們的話題。」

    「你呀,清清淡淡,我真懷疑,你向我談起的那個月姑娘是不是真有這麼一人存在。」

    「當然有。她是我的妻子。」

    「我居然連自己的兒媳婦也無緣見上一面了麼?」

    「您已經見過她的畫像。」

    「為什麼不帶她見我?你還在生娘的氣?不讓娘見你的妻子?」

    「我能此,是她勸我。」

    「關兒,你還是怨娘的罷?」昔日絕美的人,如今容顏凋殘,明眸蒙塵,卻勾出笑顏燦爛。「娘不貪心了,還以為到死連你也不能見著,如今能讓你陪著去,已然滿足了。你

    喜歡什麼人娶什麼人,娘想管,也有心無力了……看,這天真是藍呢,娘以前怎麼沒有現?」

    關峙也不再說話,覆眉垂瞼,將手底琴曲提升了兩調。

    「關先生,關伯母!」柴門開了,珂蓮公主手裡提著一盅參湯,神采飛揚,腳步噠噠而至。

    關峙鳳眸平淡覷去,賢太后頷相應,「珂蓮姑娘。」

    「三娘把湯熬好了,關先生,我今日可不是為你的呢。關伯母,珂蓮餵你喝湯。」

    堂堂公主侍候起人,倒也利落得當。一盅湯進腹甫久,賢太后闔眸小憩。珂蓮湊到關先生跟前,笑吟吟道:「關先生,你這樣不理不睬,好沒良心呢。」

    「是公主自取。」

    珂蓮粲笑窒了一窒,「關先生厚道,沒說本公主自取其辱。可是,關先生,就算為了你那位嬌妻,你也該謝我的罷。」

    「她是羲國軍營參贊,卻出現在天歷朝京都,我既沒有把她的行蹤透露給遠漠哥,也不曾將她行蹤知會給天歷朝廷,你不該謝我麼?」珂蓮嫣然一笑。「關先生以為本公主看

    不出你的用意麼?」

    關峙眉梢稍動,「看出了,又如何?」

    「嗯?」

    「看出了,公主不還是配合了關某?」

    珂蓮的笑容再度僵凝,「關先生,你真懂得傷人!」話尾上挑,眸光激變。驀然間伸兩臂攬上男人脖頸,欲索一吻。

    一隻袍袖挾力,將她推在了三尺之外。

    關峙臉未變,目未抬,「公主,莫再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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