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司空府。
八月天,剛過盛夏,樹上的葉子已泛起了點點的黃色。
曹操俯身撿起一片飄落進窗台的落葉,對著郭嘉笑道:「再過幾日,又是秋高馬肥,鐵蹄奔踏的大好光景了,奉孝,你我坐擁中原的大好河山,正愁寂寞,那高寵小兒若有意來取,豈不更加的熱鬧有趣。」
曹操身材矮短,站在窗前本不威武,但這一句話一出口,卻讓郭嘉感受到了一種獨有的豪情壯志,英雄也好,梟雄也好,勝也罷,敗也罷,勿論盛名,勿論罵名,在面對擋在眼前的一切阻礙時,曹操好像都不曾喪失過那份自信。
「這才是讓我郭嘉甘心效命的主公!」郭嘉凝視著曹操並不高大的身影,心頭浮想連翩。
曹操緩緩的轉過身,拿起案几上的一個皂囊,道:「上月間,豫州牧劉備遣使求援,言呂布復與袁術相通,呂布素來驍勇,若讓他稱霸徐泗,則兗州恐有憂矣,今我意親率大軍擊布,奉孝以為如何?」
郭嘉沉吟不語一會,問道:「文若、公達如何說法?」
「公達曰:呂布驍勇兇猛,狼子野心,今與袁術同流,若待與在淮水、泗水間立穩腳跟,則天下豪士必然群起歸附,我軍可乘其民心未附之際,往而破之。」曹操道。
郭嘉道:「明公何不稍等半月發兵?」
曹操驚異道:「為何?呂布現有泰山屯帥臧霸、孫觀、吳敦、尹禮相助,兼下邳新城城深堅固,若候其羽冀豐滿,恐不易圖也。」
郭嘉笑道:「呂布,貪慾無度之徒也,明公現有一大好誘餌可用,何需煩擾?」
「奉孝是說——,淮南。」曹操眼睛一亮,伏下身軀緊緊的盯住案几上的地圖。
郭嘉道:「不錯。淮南雖為高寵所下,但留守兵力僅黃忠一部二三千人,守禦薄弱,正有可乘之機,那袁術自退守淮北後,必思恢復,此番與呂布相謀,定是為此,以嘉之見,呂布出兵小沛,乃是為進攻淮南掃清障礙耳!」
曹操哈哈大笑,道:「呂布若是興兵淮南,徐州必定空虛,到時我等可不費吹灰之力,攻而下之。」
郭嘉亦笑道:「明公所言甚是,我們且等一等,待看了一場好戲後再出兵不遲。」
「子敬,你說曹操會相信孔融的話嗎?」在曹操與郭嘉一問一答之際,遠在長江邊上的秣陵城,高寵也在與重要的謀士魯肅商議著。
魯肅搖頭道:「孔融自負才高,此番回去必形跡狂妄,恐瞞不過曹操。」
高寵點頭道:「子敬說的是,孔融不過是一介狂士,怎能是曹操的對手?我所慮者,乃是朝廷對江東戰事的態度。」
魯肅道:「寵帥,以肅之見,眼下強攻吳郡、會稽的話,且不談軍事上能否戰而勝之,單是朝中士大夫多受孫策鼓惑恩惠,必會追究寵帥抗旨之罪,故不可取也。」
魯肅的分析至情至理,高寵衡量再三,還是決定暫時不對孫策發動攻勢,但以孫策的能力,若假於時日,讓他恢復過底氣來,只怕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戰。
「寵帥,伯言的急信。」正說話間,徐庶手中持著一個皂囊,邊走邊喊道。
「神亭嶺有什麼情況嗎?」高寵一邊接過皂書,一邊問道。
徐庶笑答道:「不是。是好消息,聽伯言說,敵人陣中有人願意做內應。」
高寵一聽,大喜道:「噢,還有這等事情,不知是何人肯叛孫策?」
高寵一邊問著,一邊打開皂囊,展開觀看,臉上神情先陰後睛,待看到最後,方自若有所悟的說道:「原來是他。」
魯肅取過陸遜的皂信看去,原來在陸遜的信下還附著另一封綢書,上面寫著「吳郡太守許貢敬呈」的字樣。
「許貢,可是驅逐了高孔文的那個許貢?」魯肅驚異道。
高寵沉聲說道:「不錯。子敬,我軍要破孫策,當在此人身上。」
對於許貢,高寵再是熟悉不過,當初在陸遜府上養傷時,正是在許貢的苦苦逼迫之下,為救出被困的四姓家兵,高寵孤身前往朱治營中,上演了一出臨陣反戈的好戲。
「吳郡太守——許貢,看來這些年許貢混的到也不差!」高寵不禁在心中暗忖。許貢是一個十足的小人,見利忘義,反覆無常,但這樣一個人也會有其利用的價值,這一點孫策看得到,高寵也看得到。
許貢的書信來得適好,它讓高寵又重新燃起了爭奪吳郡、會稽的信心。
許貢在嚴白虎破敗之後,見風使舵,率家客歸附了孫策,急需安定後方的孫策對許貢沒有追究,而是加以重用,讓他代替朱治作了吳郡太守。
按理說,許貢應該對孫策感恩戴德才是。
但事情卻並不如此。
在孫策的嚴密監控下,許貢的這個太守位置坐得很不安穩,原先擁有大片良田和房宅的許貢現在除了府中的幾個親隨家客外,已沒有了自已的力量。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在嚴白虎餘黨敗於海西之後,許貢心頭的這一塊陰影越來越大,憑著直覺和孫策對自已的態度,許貢知道孫策剷除自已的日子越來越近,就在許貢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高寵擊敗孫策的消息傳來,這讓急於尋找靠山的許貢眼前一亮。
「寵帥,許貢兩面三刀,乃是一有奶便是娘的傢伙,這樣的人——!」徐庶諫道。
「元直,小人也有小人的用處,有些事唯有小人才能做得出來,比如祖郎!」高寵微微笑了笑,他知道急公好義的徐庶對於許貢這類小人向來沒有好感,要說服他,用祖郎這個眼前的例子是最好的辦法。
徐庶沉默不語,祖郎的叛敵對高寵軍的打擊是如此的慘重,身為軍師的徐庶自然心知肚明。
「子敬、元直,與許貢聯絡之事,就交由梅乾負責接洽好了,這一次,如果許貢信中所說能實現的話,擊破孫策就有希望了!」高寵精神一振,說道。
「聽從寵帥吩咐!」魯肅與徐庶同時應道。
徐庶轉身欲出,走到一半又回首說道:「對了,方纔我進門時,見那個號稱神醫的華佗站在門口,我一問之下,他說有要事要稟告寵帥!」
高寵一驚,道:「子義出了什麼事?」這些天來,自已忙著搬遷治所的事情,對太史慈的病情關切的少了,華佗求見,難道說太史慈的病情又有了反覆。
「看華佗的神情好像又不太像!」徐庶道。
「不管怎麼說,來人,將華佗請到前廳,就說我馬上就去。」高寵吩咐道。
高寵身旁的一名親隨宿衛遲疑了一下,支吾道:「夫人在後院傳話了,請寵帥忙完公事後回去呢!」
宿衛口中的夫人不是慕沙,而是假冒「夏侯雲」的大喬,自當日高寵與大喬的豫章府中再度相遇後,大喬楚楚動人、嬌柔可親的樣子又一次闖入高寵的心裡,溫柔賢慧的她沒有去和慕沙爭奪什麼地位、身份,每次見到慕沙,都是恭恭敬敬的喊一聲「姐姐」。
這一份溫順與慕沙的火烈性格相比,乃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不一樣的女子,總有著不一樣的動人之處。
大喬這樣的性情,不只是高寵心動,連慕沙也「妹妹、妹妹」的叫個不停,恍如大喬就是她的親妹子一般,這一次搬遷治所,慕沙更是主動的提出讓大喬相跟著去。
自古英雄愛美人,美人更是愛英雄!
雖然年紀輕輕就成了一州的刺史,但年輕的高寵和許多同齡的人一樣,有著七情六慾,有著佔有和欣賞美貌女子的慾望,陰差陽錯,大喬竟成了高寵的夫人,對於這樣的結果,高寵心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興奮。
「你先去告知夫人,就說我知道了。」高寵邊步出書房的門,邊答道。
揚州刺史府,前廳,是用來接見各地趕來稟報情況的官員的。
華佗坐立不安的喝著案幾上剛沏好的茶,一雙眼睛不住的打量著前廳的擺設,在華佗的眼中,高寵這個揚州刺史府的陳設實在有點寒酸,不少的家俱和案幾都已舊了,許多地方都褪了顏色,甚至露出一、二塊斑駁的雜色來。
「這難道就是刺史的府邸!」一瞬間華佗差一點要以為自已走錯了門口。
「天下紛爭,蒼生流離無所,寵今有此屋安其身,已足矣,安敢奢望其它!」當日,在搬遷進「新府」的時候,高寵對著魯肅、徐庶諸人說道。
高寵這一句著實有些言過其實了,若真按話中的意思解釋,只要有民眾沒有住處,高寵就一輩子住舊房子,這顯然不可能。
辭舊迎新,本是人之常理。
但高寵知道,現在他還不能那樣做。
現在的這一座府邸是原先孫靜的舊宅,只是在原來的基礎上稍稍作了一些改建,本來顧雍、徐庶、魯肅幾個張羅著要重新建一所新宅子,以顯示出高寵「不同與往」的氣度,但被高寵執意給阻止了,在經歷了艱苦卓絕的大戰之後,高寵知道,自已積蓄的那一點財力已經揮霍殆盡,如果再為一已之私而大興土木,百姓必定怨聲載道。
這不是志在天下的高寵所期望的。
正在華佗感到驚異之時,只聽得腳步聲響,一人朗聲說道:「可是華先生?」
華佗轉身看去,卻見一個膚色有點黝黑,著一身平常的葛布儒袍的年輕人正上下打量著自已。華佗雖曾多次聽聞高寵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但卻沒有料想到高寵會這樣的年輕。
當下一愣神,道:「正是。」
華佗之名高寵早在陸緹口中聽到,前些日與孫策大戰之際,陳登曾提過一句,劉曄陪著華佗往歷陽給太史慈治病去了,故一直不得相見。
高寵仔細的打量眼前的這個人,華佗倒也不負他「神醫」的名頭,容貌壯碩,身材高大,往面前一站,端是很有氣勢,平常人與他並肩而站,直直的矮了一個頭,不過華佗的那一雙翻捲的魚泡眼睛,卻讓高寵感到了一陣陣的不舒服。
這樣一副好身材,怎麼會有如此世俗的眼睛?
不過厭惡歸厭惡,禮節上高寵沒有怠慢,一邊示意親隨為華佗沏上茶後,一邊問道:「「先生此次前來,可是為子義的病情,若是錢物或是藥草上有什麼難題,儘管但說無妨,寵一定竭盡全力照辦!」
華佗見高寵說話如此客氣,有些受寵若驚,忙道:「多謝大人,孝廉華佗從廣陵太守陳登處得知,寵帥新遷治所,特來道賀。」
「噢——,以先生的意思,不知子義何時才能痊癒?」與華佗交談,太史慈的傷勢始終是高寵關心的重點。
華佗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含糊道:「太史將軍的傷勢已好的差不多了,性命應該無大礙了,但這一次傷及內腑,若要完全的痊癒,還需要加以精心的調養,具體什麼時候好,佗也判斷不出。」
聽到華佗磨稜兩可的回答,高寵一顆期待以久的心又被打落到地上,除了太史慈之外,他真不知道華佗找自已來是為何事。
「昨日佗聽元龍說起,揚州治下議曹從事位上尚有空缺,佗不才,有意自薦之。」華佗期期艾艾的說出了此來的目的。
「先生有意棄醫為官乎?」高寵驚訝道。華佗的醫術可以說是出類拔粹,與張機一起被譽為當世的「神醫」,在醫道一行中已經甚有名望的華佗現在居然想要放棄成名的行業,這讓高寵著實費解。
華佗答道:「佗本乃士人,今以醫見業,意常自悔,若蒙寵帥提攜,不咎感激之。」
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華佗的孝廉身份是陳登在接任廣陵太守之後幫忙謀得的,在此之前,華佗曾到洛陽去考過孝廉,但由於出身較低,又沒有錢財疏通,故年近四十尤一介白丁。
高寵道:「不知先生有何擅長之處?」
華佗聽高寵語氣有些鬆動,上前一步,從懷中拿出一本薄薄的綢冊,低聲道:「佗年少時,曾遊學徐土,兼通數經,曉一些養性之術、御女之道,今著書一冊,曰:洞玄經。特來獻於寵帥。」
高寵見華佗說得神神秘秘,不覺有些驚奇,待接過華佗手中的綢冊打開幾頁一看,竟全是畫的裸體男女,或兩股交接,或上下翻騰,華佗更在旁作註:一式曰虎搏、一式曰龍翻、一式曰蟬俯、一式曰兔接唇——,種種色誘,花樣繁多,將男女之事悉數書於冊上,令高寵不禁面紅耳赤。
華佗見此情狀,湊近一步道:「除此冊所書外,佗最近鑽研藥理玄機,更煉製成數顆重振雄風的丹藥,寵帥若有需要,只需吩咐一聲,佗定將如數捧上!」
高寵深吸一口氣,強按下心頭的衝動,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被人尊稱為「神醫」的華佗竟會是個鑽研房中術的高手,這個洞玄經中的姿式與黃帝內經、淮南子中描述得大同小異,所不同的就在於華佗在每一式的旁邊,另加了自已的小注,這些小注言語淫移,乃是些延長時間的要訣。
「先生且先回去,關於議曹從事是否有空缺的事情,我前些天為遷所之事忙得無暇相顧,等明日我問過顧公再說,三天後給先生一個消息。」高寵收起綢冊,道。
華佗見高寵收起綢冊,面上露出一絲喜色,躬身道:「如此多謝寵帥了,佗告退,寵帥若有事相請,佗一定隨叫隨到。」
看著華佗那一雙因為欣喜而混濁不定的眼睛,高寵心頭湧起一陣鄙夷,原本在高寵的心目中,醫術清湛的人就像張機一樣,仙風道骨,飄然物外,不問俗事,不求利祿。
但眼前的這個華佗,雖然從外表容貌上看,還像是那麼回事,但這一番交談下來,高寵方知華佗空有神醫之名,而無神醫之德,對功名和利祿有著極度的渴望,像他這般以進獻房中術來謀求官職的手段,與王朝末代時的那些讒臣是一個德性。
對於華佗的為人,高寵相當的不齒,但現在太史慈的傷情正在緊要關頭,若是華佗撒手不管,太史慈斷不可能痊癒,從這個角度講,安撫住華佗,也就保住了太史慈。
更何況,對於華佗獻上的那一本《洞玄經》,高寵雖只粗粗看了一眼,但其中華佗小注的要訣雖只寥寥幾行,卻相當的精闢,這讓初嘗男女之事的高寵無法遏制看下去的慾念。
華佗「雙管齊下」的要挾雖然卑鄙,卻讓高寵無從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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