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知道,在我們亡命逃出烏蘭巴托的那一時刻,順天城紫金山天象殿中,正有一個身著太極八卦服,頭頂紫青玉徵冠,手拿混天星斗儀的老人正遙望著北斗七星方向。
「姬兄,何事值得你如此關注?」一個高大的身影隨著這句問話漸漸顯現在其身後,赫然竟是「鬼王」虛若無!
看來這個一身道士打扮的老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閻王眼」姬三秋了。
姬三秋聞言也不說話,右手指著北斗七星勺柄處的一顆星凝視不語。
虛若無掐指算了一算,旋又搖頭看向了姬三秋指向的方位。
「嗖!」
一聲細不可聞的聲響響起,北斗七星後面竄出一顆亮星,急劇閃爍了幾下,漸漸歸於黑暗。
「帝星隕落了!」姬三秋收回手指,搖頭歎息到。
虛若無劍眉緊蹙,轉頭看了看天上的紫微星寰,淡淡問道「帝星?帝星不是安然無恙麼?」
姬三秋把手中混天星斗儀放回到了渾天儀旁,負手身後道「我說的帝星乃是本不該隕落的一顆,它代表的主人是龐斑曾經一力的蒙元遺胄方夜雨。」
虛若無再次掐指一算,駭然道「方夜雨!?竟然是他!有誰能殺掉他?希文麼?」
姬三秋淡笑搖頭「雖然不是他所殺,不過也是因他而死,可以這麼說吧!」
虛若無嘿然道「沒想到方夜雨沒有把命丟在中原,反而卻死在了家裡。」
姬三秋回頭又看了看北斗七星「天下命勢已然改變,不過,希望這次不是陷入入混亂,而是歸於秩序。」
大殿驀然燈燭全熄,姬三秋和虛若無一同消失在這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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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彥。
為了不引起韃靼人的注意,我們一行七人圍著大漠饒了個不小的圈,終於趕到了巴彥小城。
巴彥位於烏蘭巴托東南三百多里處,這裡環境並不算好,雖然處在烏蘭巴托和賽音山達的主道上,但是周圍連一點河流、湖泊都沒有,真真正正的貧瘠之地。不過好在途經新商路的商賈不得不借道這裡,才讓此處生機勃勃,不至於環境的惡劣而導致荒廢。
我們穿著張德貴準備的牧民服飾,坐在一幢不大的酒樓裡面歇腳。
酒樓裡人來人往,各色各樣的人物比比皆是。
坐在我們旁邊不遠處,一個胖胖的商賈看了看對面的乾瘦男子「最近烏蘭巴托那邊似乎很緊張啊!」。
「嘿!我這裡確實有消息,不過」乾瘦男子伸了伸手,一眼不眨的看著胖商賈。
商賈露出一個會意的神色,從懷裡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錠小銀,遞到了乾瘦男子手中。
乾瘦男子皺起眉頭,托著銀子的手沒有半分收回去的意思。
胖商賈愕然道「兄弟,太狠了吧!」
乾瘦男子冷笑道「我的消息可不止這個價值,若是胖子你嫌貴了,我就賣給別人去!」說著,還真的把手裡的銀子對桌面一放,轉身就走。
胖商賈突然展現出和其身材極不相符的速度抓住了乾瘦男子,一把把他按回了座椅裡「兄弟,這個消息真的很值錢?」
乾瘦男子故作神秘,臉上沒有露出一絲神色。
胖商賈見狀,心疼的從衣兜裡掏出一錠足金,塞進了乾瘦男子的懷裡。
乾瘦男子把收放在胸口摸了摸,才對這胖商賈嘿嘿一笑「代價總會有它回報的時候,把耳朵附過來!」
乾瘦男子嘰裡咕嚕說了許久,胖商賈突然大笑一聲「真的!?」
乾瘦男子呵呵一笑「兄弟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幾時消遣過胖子你?」
胖商賈顧不上和乾瘦男子再說,登登登登的跑下樓去,轉迅去遠。
他們自顧自的再耳邊說,可是卻沒法逃過我們這桌任何一人的耳朵。
震驚!
只有這個詞可以形容我們現在的心情。
因為我們聽到了一個令天下人震驚的消息,那就是鼎鼎大名的「小魔師」方夜雨死了!
這個乾瘦男子不知道是個什麼身份,但是其剛剛和胖商賈說的情報卻相當的具體,可以說,胖商賈付出的一錠金子絕對不虧,甚至和乾瘦男子說得那樣----遠遠不止!
原來,事情的經過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得多。哈喇哈赤爾在大漠諸族得眼裡都是一員值得尊敬得猛將,但是很少人知道他還是一個玩弄政治的高手!
女真人接受朱棣的建議,從呼倫貝爾草原繞道襲擊烏蘭巴托的事情,哈喇哈赤爾早就知道,不過這個心計深沉的韃靼王子卻一直裝作懵懂不知,任女真人大搖大擺的闖進了汗廷心腹之地。而就在守城戰裡,正是這位王子的慫恿,韃靼大汗才勇敢無懼的親臨城牆指揮戰鬥,而飛向大汗的箭矢之中,最致命的竟然也是這個王子射出的!當然,這個事情別人都不知道,乾瘦男子說其一個兄弟正好在軍隊服役,才親眼見到這詭異駭人的一幕。至於大汗的死,就是沒有內部消息,我們也可以猜到是這個哈喇哈赤爾做的手腳。
在我們偷襲倭人的夜裡,正好也是大汗下葬的前一晚,哈喇哈赤爾不知道找了個什麼理由,支開了托脫身邊的方夜雨和其智囊木華黎,把托脫騙到了大汗的靈堂。而托脫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剛走進靈堂,哈喇哈赤爾竟然一身的刀傷,趴在地上喊救命!
後面的事情很清晰了,托脫被認定為弒父弒兄的殺手,被忽雷哲和裡耶夫追殺。
哈喇哈赤爾下達的命令裡,還有剿殺高句麗、女真等人的命令,唯獨放過了倭人,這也間接的證實了我們的推測,倭人果然和其有勾結!
不過可惜,那幾個倭人還是死了!
該死的人絕對不會留下來的。
至於方夜雨的死,則是哈喇哈赤爾最狠的一招,他竟然早就在方夜雨下榻的地方地下埋藏了大量的火藥,那一晚只是它們發揮作用的時候而已……
據說除開早就返回魔師宮的白髮紅顏,以及在外處理雜事的裡赤媚外,其他人如由蚩敵等,全都變成了方夜雨的陪葬。
經此一役,蒙元的嫡系血脈,徹底斷絕。(耶羅是擴廓,王保保的孫子,不算蒙古血脈)
忽雷哲知道此事以後,事情早已無可挽回。作為忠心於韃靼汗室的他,也只有把托脫的屍體交給了裡耶夫,獨自跑到了硝煙瀰漫的方夜雨住地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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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首先不說乾瘦男子是從那裡得來的消息,就是方夜雨一方全員陣亡就夠讓人消化了。
方夜雨,整個男子曾經是蒙人最後的希望,也被龐斑看好。
可是,自從我的出現,他的生命軌跡似乎就打了個彎,被命運之神給玩弄了。
原來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不該死的人也死了,該獲得的利益一點都沒得到,自己的人都或這或那的原因不再於他。似乎天之驕子由我出現的那一刻起就變成了醜小鴨,耀眼的明星變成了路邊的陋石。
歷若海望著窗外的黃沙思索了許久,才回頭對我嘿然道「說起方夜雨,又讓歷某記起了迎風峽一戰,之前的英姿依然歷歷在目,可惜人卻不在了。」
風行烈也黯然道「只記得那一段日子,方夜雨的夢魘無時無刻不圍繞著自己,當時一心就想幹掉他。現在猛然聽見他的死訊,卻又沒法接受了。」
我長歎一口氣,苦笑道「曾記否,曉楓殘月,故人卻已不在。」
歷若海啞然笑道「其實,最好的對手總是最好的朋友,不是麼?」
孟青青雙眼灼灼,舉起酒杯道「為小魔師效力的時候,我很欣賞各位;而受傷之後,我也從來沒有怪罪過方夜雨。門主的這番話真是說到了青青的心坎裡,讓我敬門主一杯。」
歷若海欣然舉杯「不是敬我,是敬我們這位已經塵歸大地的敵人兼好友!」
我淡淡一笑「那就為方夜雨送行吧!希望這位『好友』一路走好。」
眾人轟然舉杯,懷著複雜的心情喝下了這杯濁酒。
方夜雨,北蒙朝廷最後的希望,這個曾經被塞內外都看好的黑道霸者,最後的帝星,終於由於歷史齒輪的傾扎消逝於天際,不過他的逝去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那就要看世界究竟走向何方了。
歷若海平生第一次喝這麼多酒,也許就是與浪翻雲把酒言歡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放縱過。
我也很瞭解他的心情,因為我們有著一樣的理解,有著一樣的境界。
沒有對手的寂寞,總是空虛的,而看到自己對手消失,同樣令人不快。
我摘下背上的九律佩弦,也不懼被人認出身份,緩緩彈出了一首《秋水》。
人,就如流水,總是高來低去,融入黃土。
驀然,一陣打鬥聲破壞了整個音律的氛圍,使得酒樓裡沉溺其中的眾人憤憤不已。
歷若海也正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這樣的打鬧聲顯然讓他很是不滿。
我緩緩站起來,走到窗邊探頭望去,赫然看到了令我驚訝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