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機靈的偵察散騎剛剛開口就被一梭箭矢射成了刺蝟,連帶著座下駿馬光榮的完成了任務。
不過這次估計沒有幾個人會覺得其死得其所,因為他這一聲呼喝徹底的讓岸邊大軍陷入了混亂,剛才還秩序井然的渡河士兵變得茫然不知所措。其實說起來這些士卒也不是草包,他們在各自的防區都可以算是一等一的精兵,李景隆能得到這些兵源還得歸功於那些天命教的妖女在自己的丈夫耳邊吹風。不過精銳的零件並不一定能組成精銳的整體,由於李景隆在軍方威信不夠,而且其還喜歡越過每個軍團長去指揮下級將官,再算上一些胡亂使用,導致了精銳變垃圾。現在的四十萬人已經成為了驚弓之鳥,所以一聽到「敵襲」這個敏銳的字眼就亂成一片,再沒有戰鬥力。
朱棣這次派出來的都是自己的親衛騎兵,有著「獵騎」之稱,這些隊伍的士卒全部選用的是女真、蒙古或者是常年旅居在塞外的漢人,由於朱棣本來就有蒙古人的血統,所以他從來不避諱選用這些騎射均為一流的士兵。當然,在進入這支隊伍之前,肯定會有一些挑選,但是至少是比關內騎兵要高上一個檔次。
「呼呼!」
獵騎騎兵甫一接近,馬上就從背上拿出強弓,給了渡口敵軍一次箭矢的洗禮。
這些箭矢距離之遠,射程之長,精確度之高,都讓在渡口指揮的耿興邦咋舌。遊牧民族擅長騎射是天下人都有所聞的,而朱棣這支部隊常年在塞外執行剿敵任務,在戰鬥力上已經不遜於塞外騎兵。而且朱棣對軍隊配置是有名的大方,這些獵騎士兵身上的皮質鎧甲根本無懼那些懶洋洋的輕矢,而手上的強弓赫然是清一色的牛角強弓,給這些騎射高手使用,在馬上都有三百步以上的射距。
耿興邦的親衛是反應最快的部隊,他們遇到這麼駭人的情景一點都沒出現慌亂,由幾個校官指揮了一番,馬上就把盾陣擺了出來,保證了耿興邦的安全。
耿興邦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安全,他擔心的是大軍的完整。李景隆把部隊的指揮權交給了他,若是他不能把部隊好好的帶過黃河,那麼極有可能回到應天就會麻煩不斷。甚至朱允紋還會把所有的責任推給耿興邦,那時候即便是其父親耿柄文也難以堵住悠悠之口。
耿興邦早年隨父親征戰各地,在不少的部隊中都建立了極高的威信,所以他呼喝了幾句後,不少驚惶失措的部隊都恢復了清醒,各自找好陣地,豎起了盾牌。雖然那些牛角強弓依然可以射穿一些皮盾木盾,傷到裡面的人,但是開始時那種大面積的傷亡已經杜絕了。
耿興邦恨然的看著那些獵騎,說起來其人數並不是很多,但是勝在機動力足夠,裝備也好。他們的騷擾雖然不致命,不過對於李景隆這半渡的大軍卻是一種令人極其惱怒的事情。
耿興邦馬上叫過自己的親兵,把隊伍裡面進兩萬的騎兵都調度起來,開始了反騷擾的戰略衝鋒。這些可憐的騎兵當然不會是獵騎的對手,不過有了他們的游動防禦,卻讓獵騎多了不少的顧慮,殺傷力大大降低,已經不能再對大軍造成困擾。
耿興邦的副手洛夫是其父親耿柄文一手帶出來的戰場老將,他看了看渡口外的戰鬥,皺了皺眉道「這不像是朱棣的作風,要是意在殲滅我們,他就不應該是派這麼少的騎兵騷擾,而是應該派鐵騎如尖刀般插入大營,只要戰場一亂,他就可以以少數的兵力達到殲敵的目的。而現在的情況卻像是在放我們過河似的,極不正常。」
耿興邦點點頭「我早就有所懷疑了,為什麼張玉會留個口子給我們?難道是因為朱棣受到了塞外聯軍的牽制,導致其不能派出過多的兵力來圍殲我們,只好擺出一副強勢的樣子,迫我們退回黃河以南?」
洛夫輕蔑一笑「那樣的話,他就不是太祖的兒子了。如果這麼好的機會他都不去把握,那麼只要這四十幾萬部隊恢復元氣,明年就夠他吃一壺的了。」
耿興邦無奈的看了看洛夫,苦笑道「怎麼好像我們是朱棣一方似的,說起來都是替他著想?」
洛夫呸出一口濃痰,冷哼道「我們的小皇上任人唯親,派李景隆這個名副其實的三腳貓來撈軍功,殊不知五十萬大軍沒有嚇怕朱棣,反而成全了他又一次威名。要是這場戰役交給老將軍來打,憑借其在軍中威望,以及和鐵鉉的交情,絕對可以步步推進,打到順天。可惜啊!大廈千層,潰於蟻穴,五十萬精兵都給李景隆給敗壞了。」
耿興邦苦笑,自己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可惜新皇的錦衣衛比太祖時更厲害,自己不敢多嘴而已「洛叔,這些話在這裡說說即可,回到大營後千萬莫再多話。」
洛夫冷笑道「是!」
耿興邦看到渡口外的騷擾幾乎沒什麼掛礙了,連忙又照顧起渡河來,不過他到是看到了對河一些不正常的情形「洛叔,鐵鉉為何沒派兵來,就丟了一些船舶在河裡?」
洛夫歎道「現在天下形勢未明顯,他還有的選擇。要是他現在派兵過來,按照朝廷律法,是要受到李景隆節制的。那是,你要他怎麼做?是交出兵權還是拉著部隊就跑?」
耿興邦「……,大廈將傾,大廈將傾啊!」
「嘩啦!」
彷彿在印證耿興邦的感歎,上流忽然湧下來了一卷巨流,呼嘯如長龍般越逼越近。
耿興邦駭然道「怎麼可能!深秋時分連河中的水流都已經不大,朱棣是怎麼做到囤積如此多的水的?何況濟南府已經深處山東腹地,鐵鉉難道是瞎子麼?」
說到這裡,耿興邦身軀猛然一震,看向洛夫。兩人都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鐵鉉已經作出了選擇,投靠朱棣!
「鐵鉉哪來那麼大的膽子?在這形勢還不分明的時候竟然就作出了決定!」耿興邦怒喝道。
洛夫一臉苦笑,望了望河對岸「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他投靠朱棣的事實卻可以肯定了,看!」
耿興邦依言望去,河對岸浩浩蕩蕩的大軍已經將李景隆帶過去的部隊都圍了起來,洌洌的旌旗上,諾大的「鐵」字額外打眼。
耿興邦雙眼痛苦的一闔,望著自己這邊被大水沖得七零八落的部隊歎道「完了完了!『一將功成萬骨枯』,李景隆敗壞的不單單是我們這五十萬大軍,還將應天門戶邊的山東布政使鐵鉉推向了朱棣的陣營,這仗要我怎麼打?」
「嗚!」
牛角號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地面的振幅達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大地像是變成了驚濤駭浪中的一支小船,不斷的搖擺。
朱棣的獵騎主力出動了!
這次耿興邦的呼喝也沒有了作用,經過了黃河裡刺骨冰水的洗禮,以及包圍大軍的震懾,剩下的士兵已經沒有了抵抗的慾望,一個個木然的看著敵軍靠近,就像是在看戲一般。
洛夫拉起耿興邦跑向一隻小船「把官服脫掉,我們趁亂走吧!」
耿興邦還想說些什麼,不覺已被洛夫拉下船去。
李景隆的部隊徹底潰敗了,不少的士卒甚至已經舉起自己的兵器,向朝自己殺來的敵人投降,反正都是自己漢人的部隊,只要管飽肚子,為誰效力都是一樣。
李景隆此時已經變成了一頭困獸,不過令他慶幸的是鐵鉉並沒有派什麼高手來圍剿自己的部隊,所以他硬是憑借自己近百年的魔功闖出了條血路,在對岸朱棣的部隊趕來之前逃之夭夭。至於這五十萬的部隊和將官,他早就忘記了,只要他能逃走,鬼才會想那麼多。
鐵鉉的部隊漸漸收攏,已經把投降的士卒收編打散,組成了兩個大營。而獵騎那邊也已經結束了戰鬥,除開副將耿興邦外,貌似一個魚兒都沒跑掉。
過不多時,兩邊的事務都已經處理完畢。
燕王朱棣獨自駕著一隻小舟橫渡黃河,隻身走進了鐵鉉的大營。
一個上位者,竟然敢單槍匹馬走進敵我不明的軍營?
朱棣下馬走進轅門,呵呵一笑道「道衍、老譚,別來無恙?」
一身粗布衣衫的僧道衍和身著威武鎧甲的譚淵赫然從中軍營帳走了出來,迎面便拜「臣終不負殿下所托,完成了任務!」
朱棣雙手虛扶,拉起了兩人「何必這麼客氣,這一戰若不是兩位做得這麼逼真,李景隆這老小子也不會上當的。嗯,想起來耿興邦那小子也跑了,估計證人也多了一個。」
譚淵皺起眉頭道「即便是李景隆堅信不移,單玉如也不會如此單純吧?」
朱棣微笑搖頭「沒關係,只要鐵鉉和朝廷起了嫌隙,我們就有機可乘。何況,現在天下局勢尚未明朗,若我是鐵鉉,也會躲起來作壁上觀的。只要少了鐵鉉的牽制,那對我們塞外的計劃也多了些信心。」
僧道衍微微頷首「殿下說得沒錯,只要沒有後顧之憂,那麼方夜雨的麻煩就不小了。」
朱棣痛苦的歎口氣道「不過,我的親兵不足以應付方夜雨的刺殺,始終讓我放不開手腳。」
僧道衍和譚淵相視而笑「那就讓臣為殿下解憂吧!」
朱棣面泛喜色,一把拉著僧道衍「說!有哪位貴客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