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卸下仙瀾,連鞘插在身旁的泥土中。全身頓時一鬆,整個人陷入深層的禪境,生機了無。
龐斑嘴角溢出一絲微笑,站起來緩緩和我拉開丈餘距離,闔上雙眼兩隻手掌心朝外,置於身體兩側。
花園裡失去了生息,雖然依然有花有草,有蝶飛蟲舞,但是在這一刻,這些都似乎成為了虛幻,因為站在園中的兩個人,正是深諳天道的高手,與天地融合,與自然對話,在一切生靈之中,就是以他們為主宰!
紅日欲落,皎月初升。在這秋意盎然的黃昏,竟然出現了日月交輝的勝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欲睜開眼來欣賞這精彩一戰。
天地突然一暗,最後一絲夕陽光束交匯著缺月的湛藍光輝映上兩人臉龐。
我和龐斑兩人猛的睜開眼睛,同時暴喝一聲,方圓丈餘一切實物在這一瞬間震成齏粉,聲波駭人。
龐斑的雙手就如佛殿中的金剛一般,緊緊的捏成拳頭,在身體兩側做出緩緩抬起的動作,漸漸放到了雙肩之前。他已經不需要可以去釋放什麼氣勁,在身體四周自然的瀰散開一種淡淡的威嚴。不動則已,動即是雷霆一擊!
我在暴喝一聲後,反而陷入了平靜,與龐斑那駭人的聲勢相反,我現在正處於一種極靜的境界,靜得連自己的心跳都感覺不到了。
「轟!」
在龐斑立定的地方驀然炸出個深坑,他的身影已經掠到了我的身前。
「狄!」
仙瀾劍鞘震動,一聲鶴啼撕裂長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飛入到我的手中,「雁北歸」!
我根本沒有在乎龐斑襲向我胸口的鐵拳,仙瀾在這一時間取的是其脖子。
劍快?還是拳快?
我和龐斑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招式,兩人身影乍合則分。
衝前十餘步,我轉過身來,嘴角沁出了血絲。
龐斑則背對著我再次捏緊了雙拳。
「熱身結束了!」我微微一笑。
龐斑暴喝一聲「來!」
左腳一點,我的身影模糊起來,花園裡三個荷花池衝出三道擎天水柱,化做漫天晶瑩。
我心中默念九字神降訣,在體內形成三個大圓滿輪迴,十二正經和任督二脈湧出蓬勃的先天氣勁,在丹田、氣海、天突反覆變化著大金剛輪印、內獅子印、外獅子印、內縛印、外縛印、智拳印、日輪印、寶瓶印、大智慧印、無嗔印、雙乘印,最後歸結為不動根本印。結合道家、儒家的真言波動,全數集於仙瀾之上。
漫天晶瑩水珠在這一刻被賦予了生命,就想是蝸旋一般向仙瀾彙集,讓我的身影更趨模糊。
龐斑轉過身來,臉上露出欣賞的神色。
我的身影剛好從其頭上飛下,無數的水滴在這一刻凝成了實體,一隻展翅欲飛的鶴影伴隨著仙瀾的尖嘯劃開半天的星空,尋其而嗜。
龐斑的身體一晃,下一刻已經躍上半空。
總是那麼樸實的拳,扎扎實實的和仙鶴的翅膀交擊在一起。
一次。
兩次。
……
怪異的戰鬥持續了許久,這就像是在迎風峽的決鬥,任何的技巧招式都已經失去了意義。
在這種戰鬥中,只有實力才能決定勝負。
招招及體,寸寸見力。
「噗!」
拳勁透體而如,我在空中吐出一口鮮血,鮮血染在鶴影上,簌的分裂開來。
一隻變數只,均如穿花蝴蝶一般,繞著龐斑的上下紛飛。
「通!」
一絲間隙,千分之一秒,還是被龐斑捕捉到了。
他的拳頭就像是從虛空中伸出來的,沒有受到距離限制,直直的擊實在我胸口。
「嘩啦!」
所有的鶴影化做水箭,同時轟到了龐斑。
我的身體從空中掉落,在地上震起一掊塵土。仙瀾自由落下,插到了隔我半丈外的泥土中。
龐斑的身軀輕輕落地,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寸完整的衣衫。
「你小子還要裝死麼?」
我用雙手緩緩撐起身體,吐出一口淤血「魔師下這麼狠的手,希文休息一下也不為過吧?」
龐斑啞然失笑「貌似我們還是敵人,難道要我手下留情麼?」
我右手一揚,仙瀾應聲而起,鏘然回鞘。
「勝負已分!我想魔師也已經對希文有了定論了。」
龐斑撕掉身上垂吊著的布條,先天真氣運發,漸漸蒸乾開來「可惜啊可惜,若是希文你能放下心中的牽掛,我們將有可能同時進窺天道。不過,你依然尚差一線,這一線就是比若天涯。」
我渾身輕鬆的倒在地上「誰能沒有牽掛?就是魔師你,不也掛念著許多東西麼?」
「你看出來了?」龐斑把雙手負於身後,淡然笑道。
我遙望著天上的星斗,嘿然道「若魔師能對言靜庵完全忘情,那剛剛的一拳,已經要了我的小命。」
龐斑歎了口氣,轉頭望向了皎潔的缺月「月有陰晴圓缺,若是事事都能遂人心願,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值得人奔波的?」
兩人沉默了下來,遠處的蟲鳴再次響起,除了地上那一片狼籍,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
過了許久,楞嚴從外面緩緩走了進來,恭敬的遞給了龐斑一個信封。
我緩緩的站起身來,將仙瀾背回背上,等待龐斑的下文。
龐斑隨手把信封遞向我「告訴浪翻雲,下月初一,紫金山頭陀嶺,不見不散。」說罷,也不等我的反應,自顧自的消失在院落。
我愕然,沒想到龐斑會在這個時候找上浪翻雲,前面他和浪翻雲那攔江之戰的口頭協議已經在方夜雨的干擾下變成了泡影,但我也沒想到他會提前到這麼多,難道是方夜雨的計劃要開始實施了?
楞嚴一臉冷漠的看著我「師尊這次並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左右,只是他個人的意思。也許,他並不想看到夜雨的敗亡。請!」
回到太傅府已經是入夜許久了,大堂坐滿了人,看見我走進屋,二伯首先迎了上來。
「看你一身淤泥,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歎了口氣「龐斑邀我喝茶,不過這杯茶可喝得不輕鬆。」
范良極吐出一口煙圈「什麼?你見到了龐斑,還活著回來了?」
韓柏在一邊埋怨道「老范你積點口德,什麼叫『回來了』?難道大少爺不回來才正常麼?」
范良極一臉尷尬「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希文小子也太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了。」
我嘿然笑道「我和龐斑依然有段距離,不過今天他並沒有心思取我性命。不然,我也不會放心的赴約。」
歷若海哼道「如何?」
我搖了搖頭「龐斑已經放下了一切,我也摸不清其深淺。」
浪翻雲笑道「若是這麼容易被你看穿,他也不能雄據天下第一高手寶座六十年了。」
我一愣,心裡憶起了龐斑的那番話。再歎口氣,我把龐斑的戰書遞給了浪翻云「龐斑的邀戰書!」
全場皆驚!
戚長征蹦起來接過戰書看了數眼「方夜雨真會選時候,這個時候拋出龐斑這麼一招。」
我苦笑「現在不知道到底是誰的意思了,龐斑似乎對方夜雨也沒什麼信心。」
浪翻雲接過戰書,略微瀏覽片刻「龐斑到是會選地方,希望那裡的景色不錯吧!」
看了看愣在一旁的戚長征,風行烈安慰他道「放心!即便是浪大叔不能出手,我們在坐的也一定會幫上官兄報仇的。他現在可不是你一個人的敵人,記住,你還有我們兄弟!」
韓柏呵呵道「沒錯,戚小子你著急什麼啊?浪大叔也不一定會輸。」
范良極悠閒的噴起煙槍「放心吧!方夜雨那個小子的屁股可不是你一個人想揍,要是我們這麼多人還留不下幾個外族『低』手,那乾脆回家種紅薯得了。」
戚長征一摔撲刀「要是乾爹他們來,我們就更有把握了!」
封寒的傷勢已經沒有大礙,看著戚長征笑道「既然行烈有歷兄的紅槍,韓柏有傳鷹的厚背刀,揚天和成抗也用不著武器,我這把『天兵』就送給你玩玩吧!」說罷,手裡一揚,天兵寶刀就劃出條拋物線,落在戚長征的手裡。
戚長征愣神道「前輩……」
封寒揮手笑了笑「別婆婆媽媽的,封某只要手裡有刀,就是『左手刀』!至於是不是寶刀也無所謂。不過,拿著『天兵』,你就要對得起它,畢竟它和『丈二紅槍』、『覆雨劍』都是出至同一人之手,若是你辱沒了他,你就自己看著辦!」
浪翻雲知道封寒是在分散戚長征的精神,也笑道「如果你在外人面前敗壞了封兄的名聲,你就自己回怒蛟打漁去吧!」
戚長征臉色一肅「長征會讓你們看到它的光芒的!」
我放下了心,至少大家沒有對這件事情太過恐慌「現在就有任務給戚兄了,藍玉已經和外族聯軍有了協議,可能會危及到中原的形勢。朱元璋想要我去幹掉他的羽翼,不知道戚兄有沒興趣?」
戚長征露出潔白的牙齒「當然,只要是能破壞方夜雨計劃的事,我都有興趣。」
風行烈看了看歷若海,也抖了抖手中的丈二紅槍「這麼有趣的事情,怎麼能少了我?」
韓柏怪叫一聲「有得玩了!」
范良極瞄了浪翻雲一眼「有老浪和老歷在這裡坐鎮,我就辛苦一下,去照顧一下這些娃娃吧!省得出事。」
韓柏呸了聲道「你是想跟著我們去撿便宜吧?難道你和大少爺一樣,敢和龐斑干一戰?」
范良極老臉一紅「呃,晚上又不是去找龐斑!是去殺藍玉的小崽子們。」
韓柏臉露不屑「有資格再在我們面前裝大師,等會不要拖我們的後腿就好!」
聽著這兩個活寶的對話,我苦笑不得,一個轉身,招呼著戚長征和風行烈走出了大門。
范良極忙施展身法,追出去道「快走,不然人都讓那幾個小子分了!」
韓柏心裡一驚,忙綴上了范良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