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到成都已是晚上六點,他不得不在成都住上一晚,這個時間早已沒了開往彩虹縣方向的長途客車。
段天出了火車站,站在廣場上,這時林曉像是掐準時間一般給他打來電話。
電話裡頭林曉拜託段天去找一下張勇,說他現在的四海旅遊公司想搞一個天溝旅遊節,有些關於戶外的內容想讓張勇來幫忙策劃一下。
段天掛了電話才想起在成都的張勇來,是啊,好久沒見這小子了!
想當年自己和林曉騎車來藏,就是張勇讓他們興起的念頭。
段天一想起這個,就越發覺得這人跟人的緣分實在是神秘莫測。
可不是,不認識張勇就不會起主意來川藏之旅,也來川藏之旅就不可能遇到方芸。仔細論起來,張勇在段天與方芸兩個人之見隱隱起著牽線的作用,只不過這牽線和世俗的社會的不一樣。
段天心頭也不禁泛起類似老丁的「普遍聯繫」感來,這人生命中的另一半,也許只是因為許多朋友當中的一個,甚至只是一個陌生人無意提起,於是兩個人就相見,哪怕他們從前是千里、萬里之遙。
要不是林曉告訴段天張勇的電話,段天還真不知道張勇的電話是多少。
段天找到一電話亭給張勇打了一個電話,還巧,張勇接到電話。
張勇一聽段天此時正在火車站,興奮得連聲要段天在火車站外好生等他,他馬上就殺過來!
電話那頭張勇的還是那麼風風火火。
段天打完電話後就站在公交車站等張勇。段天想自己成都這來往幾趟,心情各異,倒是從未想過去找張勇,這人一畢業,就覺得各自深埋於茫茫人群中。輕易不會起個主意去尋找對方。對張勇如此,對從前的同學也是如此。這人啊,一踏足社會,事業、愛情、婚姻、家庭的問題就接踵而來,好像過了大好大學時光出來馬上就要還債一般,大家正是忙碌的時分,所以段天每到一個有同學在的城市不會想去打擾。也許,這就是相忘江湖吧。
段天又想起自己在騰龍四海公司看到的那幫年輕人,他們似乎是個例外,他們畢業後依然在一起。讓在大學培育起的友情、還有愛情,在他們畢業後的事業當中繼續延續,繼續燃燒,因此。那種踏足社會以及世俗後才會有的無可奈何,在他們身上看不到!也因此,看不到那種所謂的滄桑以及疲倦感。他們是蓬勃奮發的!那種工作環境,那種工作氣氛實際上是段天無比羨慕的。段天心想,他們遇到林曉真是無比幸運的,是林曉把他們重新糾集在一起的。不像自己剛剛大學畢業那會,像被世人遺忘了一般投在一個寂寞而沒有生氣的地方。
段天正胡思亂想之間,一輛彪悍的越野車風馳電掣般開到段天面前。一個緊急剎車,段天覺得臨面吹來一股強風。
車上跳下一人,上身是不太厚的皮夾克。下身是迷彩的軍褲,蹬了一雙黑漆漆的很威武長靴,看臉上,段天幾乎要人不出來,但幾乎認不出實際上還是認出來了,是張勇,沒錯!
張勇比過去粗壯了。臉部的胡茬子很有一段時間沒剃了,一根根倔強的往外撐,雙目炯炯,佈滿紅絲,全身上下散發一股強勁的男子漢味,看來幾年沒見,這傢伙去過不少地方,長不少見識。
張勇一看段天,過來就是大擁抱,段天被他勒了一下,心道這傢伙勁可真大。
接著跳下來的就是張勇的老婆,是的,這個時候是他老婆了,段天與林曉從前在重慶碰到的辣妹——何玲。
何玲笑嘻嘻的望著段天,這讓段天有些害怕,想當初是和這頭母老虎很有些過節的。
段天心想不能怯場,說道:「連帶著弟妹也來了,真是感動啊。」
何玲笑道:「是啊,你段天的面子大啊。」說完,溫柔如貓的幾乎是依偎一般的在張勇身旁,這種情景對段天著實有些刺激。
張勇一拍段天的胳膊說道:「你小子幾次路過成都也不進來看看我,忘了哥們是吧。」
段天說道:「我想你這小子要不是在鑽洞,要麼就是在攀巖,我哪找的到你啊。這次打電話給你也是試試運氣。」
「走吧,上車,我們到地方好好喝一通!」張勇興奮的說道。
段天看了一眼張勇的越野車,破舊得像個老大爺一般,說道:「哪整的這玩意?」
張勇答道:「一兄弟轉給我的,別看它舊,我自己改裝了一下,威力大著了。」
段天上到車就問張勇;「最近又去了什麼地方沒有?」
張勇說道:「最近沒去什麼地方,老實在家經營俱樂部了,要說今年倒是去了一趟羅布泊。」張勇說得輕描淡寫。
段天心道這傢伙就是牛。
段天看了一眼何玲,何玲立即心靈感應,得意的說道:「我陪他一起去的。」
段天有些頭發暈。
越野車在城區轉了轉,離開繁華地段到了一夜市,段天從前和林曉來過,並不陌生。很快,酒菜擺齊,張勇上來就喝酒,段天連忙說明天還要趕早起來去彩虹縣了。
張勇點點頭說隨意,但頭三杯是一定要干的。段天也沒再推辭,連干了三口杯。
這酒一到肚子裡,身子就熱騰騰的,段天開門見山的說道:「張勇,林曉在楚天搞了一個旅遊社,想請你過去幫忙。」
林曉想起張勇也是臨時起意,在討論天溝旅遊策劃的時候林曉覺得缺一個專業隊伍,他馬上就想起張勇,然後想起段天這時應該在成都,於是就給他打了這個電話。
張勇聽段天這麼一說。笑道:「林曉,這些年可不少折騰,這些年我可沒少在電視報紙上面看到他,整個一個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
何玲在旁特崇拜的說道:「他的愛情故事特浪漫,想起來就讓人心碎,這樣的男人才讓人……」
張勇說道:「看你,說說就流口水了!」
何玲白了張勇一眼,說道:「姑奶奶這麼早就嫁了,想想真是虧啊,居然為了一黑炭而放棄整個森林。」
段天看著張勇這小兩口鬥嘴很是有趣。同時心頭也覺得羨慕,不禁舉杯為黑炭小子與香辣妹子的幸福生活幹杯!
干了酒,張勇說道:「沒問題,我這邊正好沒事。俱樂部的活動讓別人去組織。」
「我也要去!」何玲說道。
張勇瞪了一眼,說道:「男人去做事業,你去添什麼亂!」
段天連忙說道:「一起去!一起去!」
「就是,還是段天,明白事理。」
張勇其實也不想和老婆分開,也就沒做聲。
段天繼續說道:「林曉想把新鄉的天溝自然景觀推銷出去,這是他們公司現在全力在做的一件事。就是要開發天溝,所以會有一系列的策劃活動,你是專業人士。想請你過去做做策劃之類,和林曉那小子共事,相信會是相當愉快的。」
張勇聽得雙目精芒閃動。說實在話,搞旅遊開發正是他眼下俱樂部努力的方向,林曉的邀請正對他的胃口。
張勇興奮的說道:「天溝我是一直就想去,只是幾次都被手頭的事纏住!」
段天看張勇躍躍欲試的模樣,知道他這幾年是憋著勁在做事,正好到騰龍去噴發一下,段天覺得還需要刺激一下。就說道:「我看段天這小子在旅遊行業有野心。」段天現在不好說馮村的事:「四川這邊旅遊資源非常豐富,我想他要做旅遊,四川這邊過不了兩三年就會殺過來,到時候你和你那俱樂部就派上大用場了。」
張勇喝道:「好啊!到時候我們兄弟幾個就可以綁在一起打天下了!」
那一夜,段天雖是盡量克制,但到最後還是喝的個爛醉,特別是兩個大男人互相向對方展示屬於自己的美好未來藍圖時就越發剎不住車了,女人的溫情畢竟代替不了濃酒的火熱和哥們之間的推心置腹。
第二天段天醒來第一個反應就是從床上跳起來。
段天一看時間,已是上午九點,心頭大急,立即收拾東西。
張勇和何玲的房門緊閉著,裡面悄無聲息,想是昨晚又經過一場慘烈的廝殺。
段天拍了拍門,說道:「張勇,我走了,你們早點動身去楚天啊,去之前給林曉一個電話,聽到沒有?!」段天拍了半天,叫半天裡面張勇才豬一般的吭了幾聲:「好了,我知道了,一路順風,我就不送你了!」
段天心道要他送才怪,這小子現在不亞於剛爬完珠穆朗瑪峰回來,要他開車送還不知道要開到哪裡去?
段天拎好自己的行李,邁過張勇在廳堂裡橫七豎八放著的啞鈴等運動器械出門。
段天到了長途汽車站,很快坐上長途客車。
早兩個小時坐車,段天就可以在天黑之前到彩虹縣了。
段天不禁責怪自己,不過總算坐上車,這一上車就等於人已經一半到了彩虹縣似的,段天這心就砰砰的亂跳起來,加上昨晚上喝的酒,段天著實有些頭暈,望著車內各式各樣的人,總有些看不清楚。段天拉開包從裡面找出乾糧,不管怎樣,先吃點東西。
晚上六點,彩虹縣,這的夜比成都黑的更早,更濃。
段天下了車,一下感受這海拔一千多米地吹來的寒風,腳下有些站不穩。
這一路顛簸,段天吐了三回,一是酒鬧的,二是神經繃得太緊。
現在段天腳踩在彩虹縣城的水泥路上,臉色雖煞白,心裡反而放鬆了,馬上,就可以見到方芸了!
段天攔了一輛摩托三輪,說去進修學校,司機馬上點頭,一發動車,段天的心跟著發動機轟隆隆的跳了起來。
新修的進修學校縣城人人都知,這是一所給山裡老師培訓進修的學習。小縣城的人樸實,就覺得這是大好事,凡是要去進修學校的人,司機都非常樂意和來人聊天,說不完的學校的好話。
終於到了學校,段天出示了證件之後進了學校,按照守門人指示很快找到在主教學樓後面的那一排教師宿舍。韓冰說方芸現在就住在她的那間房子,門牌多少號都告訴了段天。
那排宿舍後面就是大青山,現在整個是黑乎乎的,像極了沉默巨人的背影。
段天放輕腳步,但依然聽得到自己腳步發出驚人的聲響。
終於找到那房間,房間正亮著!
通過一角捲起來的窗簾,這個角度,段天正好看到坐在書桌旁的方芸。
段天呆了,靠窗的檯燈把柔和的黃色光芒溫暖的籠罩在方芸身上,方芸長髮當中一些蓬鬆的髮絲被燈光染得黃燦燦的。
她的睫毛很長,雙目凝神,手中的筆時而疾書,時而停頓一下。段天看方芸一皺眉思索的樣子心裡就發疼。
燈光撲過來,把方芸的身子投在地上,拉得有些細瘦,再過去就是燈光不及的地方,混沌的黑與微弱的光混合在一起,冰冷的空氣彷彿看得到,一斗光芒之外都是黑暗,顯得屋中人格外的孑然孤寂。
段天的淚冰涼的滑過臉龐,心頭在這一瞬間湧出火焰,很快,段天全身都被這團火焰燃燒起來,他要衝進去,跪在那,抱住方芸,再也不與她分開,再也不背叛她,好好愛她!愛她……
段天艱難的舉起右手,在門上敲了一下,心臟好像忽然停止了跳動了一般,裡面一記幾回回夢裡夢到的聲音讓他的心一下就到嗓子眼來了:
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