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林曉遇到劉玲更多的是一種肉體上尷尬的話,那麼,段天遇到雪丫,更多的則是一種精神上的尷尬。
雪丫曾是段天網絡上紅顏知己,在網絡上,段天對她毫無顧忌地展現過他赤裸裸的精神世界,有過指點江山的激昂,也有過純男性荷爾蒙分泌過多的情慾發洩,當然,這都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但即便如此,段天面對雪丫,心裡難免尷尬。更何況,段天對雪丫是曾報過幻想的。這種幻想雖然與任何別的網友對網友的幻想相比並沒有太大區別,但當林曉向他口述雪丫的美貌之後,段天心裡頗有些被貓抓一樣,好在段天並不受情慾以及感性支配的人,這一切很快隨時間的推移而淡忘了。
一年後站在雪丫面前的段天,心裡添滿著的只是方芸。
段天一楞之下,很快恢復了常態,樂呵呵地說道:「我們,終於見面了!」
段天的語調頗有些嚴肅,握手有力,好像兩個革命偉人似的,然而這種嚴肅透著一種段天式的幽默,這正是段天在網絡上的風格。
雪丫沒有抽回手,任由自己的小手讓對方手中握著,她喜歡段天的這種幽默,並感到親切。雪丫頗有深意地說道:「希望還不太晚。」
雪丫的手非常滑嫩細膩,讓段天心中一蕩,他抽回手,像燙了手一般。
曾經一度渴望再三央求能一睹芳容不肯遠在天涯的雪丫,而今,近在咫尺,這讓段天心裡多少泛起了些漣漪。如果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年前,準確的說在未遇到方芸之前,段天心頭該是怎樣的激動和欣喜?可是在經過了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戀之後,段天心靈變得更加淡定安寧了。他沒有去仔細玩味雪丫頗有深意的話,只是略為詫異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雪丫見對方並沒有接自己的話茬,也沒直接回答段天的問題,只是笑道:「你就讓你的客人站在門外嗎?」
段天趕緊打開門,把自己的行李放好,打開窗戶,整理一下床鋪,忙著招呼雪丫坐下。
兩個人坐下後,卻都不約而同的沉默了。
一年多了,段天從雪丫的生活消失,雪丫真是有些想念段天。
雪丫只是隨意走走,這隨意一走就走到段天的宿舍門口來。這是很偶然的,並不是特意的。當雪丫站在段天宿舍門口時,她並沒有預計段天的出現,她只是想再一次看看,曾經日夜與自己傾心相談的網友段天,他生活的是怎樣一個環境?在這個世界上,似乎只有段天能與她傾心交談。
這並不足以說明她對段天有什麼想法,雪丫心裡也堅定地否定了這一點。雪丫有些生氣的是自己在段天門口的發愣被段天看到了,這頗有些被當場抓獲的感覺。而現在,雪丫又看到段天並不做聲,眼光是非常淡定地望著自己,這不是那個一向在自己面前情怯的段天所應有的眼神。雪丫於是聯想到這個可惡的段天,他莫不是在得意地瞎想吧?想自己在這樣一個深夜溜到了他的宿舍門口,像古代的一位癡情女子來這憑弔什麼似的,他是不是在想自己是喜歡他,誤會自己是有多麼渴望見到他?這可太不好了!
雪丫這樣一想,素來靈牙利齒的她反而拙言了。
而在段天心裡,對雪丫的突然出現頗感吃驚。他覺得真是有些巧,剛剛從彩虹坪回來,一進家門口就遇到雪丫,真是很巧!
段天看雪丫並沒像網絡上的她那樣總是搶先爆竹一般發言,就更驚訝了,難道生活中的雪丫就是這麼文靜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同網上的她完全不同。段天也沒做聲,只是仔細打量雪丫。
雪丫果如林曉所言,是個大美女。她的身材很好,皮膚非常白皙,在宿舍裡的日光燈下,泛著嬰兒一般的光澤。她眉很細很長,她的眼睛很是明亮,紅潤的嘴唇微微上翹。而且段天注意到雪丫整個裝扮非常時尚,個性先面,有一種撲面而來的海派氣息。段天看到這的時候,在心裡自然地想著山裡穿著樸實簡單的方芸來,同樣年齡的雪丫和方芸,完全是不同的命運啊!
雪丫抬眼看到段天有些「色咪咪」地打量著自己,心裡有些暗惱,終繞脖子開口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段天說道:「我是想說,但卻被你的美麗而窒息。」
這樣的玩笑話在網絡上,段天與雪丫原本是說慣了,可是現在面對面,從口中蹦出來,段天剛剛說出來就有些後悔,同時他也看到雪丫臉上又是一紅,段天心中頓生警醒。
雪丫眼波流轉,說道:「你這人,還是那麼貧。」
「對了,你的病好些了嗎?」
「什麼?」段天被雪丫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雪丫睜大了好看的眼睛問道:「你不是因為生病休學了嗎?」
段天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皮,說道:「這你也知道啊,都好了!」段天坐在床上擺了一個健身運動員常做的動作以顯示自己的健康和健壯。
雪丫撲哧一聲樂了。
雪丫走後,已是夜晚十點半。段天坐在床上發了一陣呆,他環顧四周,這裡的一切都沒變。在彩虹坪小學時,段天偶爾會想到眼前這四處白牆似是囚籠一般的宿舍。段天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在這間宿舍裡,他將要時常、深刻地想到彩虹坪小學的那個木屋,以及與方芸一起度過快樂的歲月。
段天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在桌子上鋪好信箋,開始給方芸寫信。
親愛的芸:
好嗎?此刻,我正在宿舍裡,你就彷彿坐在我的對面……
寫著,寫著,段天的心中充滿了溫情,很快忘記與雪丫會面後的驚喜,忘記了在大城市裡的孤獨。
而與段天不同的是,雪丫的心情在意外遇到段天後卻是大起大伏。
在雪丫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無論是海外孤身求學的日子,還是在北京剛剛走上工作崗位的那一段日子,都是段天陪伴著她走過的。
在雪丫知道段天因病休學的事後,她急得不行。她多方托人打聽,卻始終不知道段天在哪裡休養;她一次次深夜在宿舍裡開著qq等候著,卻始終沒有看到段天。雪丫心裡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難道,一個曾經伴隨著走過一段日子,彼此吐露心聲的朋友,從此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不再見了嗎?網絡中的朋友,大抵都是這樣的命運,慢慢的散去嗎?
一年來,雪丫的工作依然是那麼出色,可是總少了一點激情。當然,這並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雪丫是非常職業的女性,她很少會把個人的情緒帶到工作當中。一年來,依然是不少同事,以及周圍交往的人群中不少的青年才俊,頻頻向她發出求愛的訊號,可是,她都一一婉拒了。
在一個女孩正處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齡階段,愛情,只需要去等待就可以了。
愛情,並不是生理與社會的配對,不是時候到了必須履行的一種儀式,在雪丫這個年紀,還有充足的時間對愛情展開足夠的幻想。雪丫認為的愛情,那應該是心與心的契合。
雪丫在學校幹道走著時候,心裡氣惱地想著,這個段天,走的時候竟然沒有問自己住在哪裡,就是自己的手機號碼都是主動說給他的。
他就那麼篤定自己一定還會去找他?
於是,雪丫想著應該怎麼懲罰這個無知而笨拙的青年。不要緊,雪丫在楚天還要逗留兩個月的時間,似乎有足夠的時間。這個時候的雪丫,壓根沒想到段天是因為一個女孩而休學一年的。
開學在即,段天嚴格按照在彩虹坪就制定好的學習計劃開始了,同時,他還要經常去導師家中具體商談手稿。
導師是大師兄,對何老的治學以及學術觀點應是最清楚,他應該給以許多建議。因此,雖然還沒有正式開始上課,段天依然很是忙碌,不過,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在宿舍裡接待雪丫。
如果不是因為書稿要進一步整理,趁著臨開學還有一段時間,段天很是想去馮村,和林曉他們一起在馮村轉一轉,參加林曉所謂的調查工作。
此時的林曉,並不知道段天已經返回了楚大,也不知道段天與他的那個親密網友會面了,更不知道方芸和韓冰會面了,他悶著頭在馮村做他的調查工作。
在姚衛這個「複製馮村」宏偉計劃的總指導師來到來後,一切都變得有章法起來。
很快,姚衛在建築專業的水準,藝術方面的鑒賞力與創造力,以及其個人的激情與魅力,讓穆琴、帥青、吳明、李鳳、杜笑白,這幫林曉手下的子弟兵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姚衛一絲不苟地進行著他的工作,他畫的工筆畫簡直就像用尺子量出來似的,這個藝術家同時有著驚人的科學家一般的嚴謹。
在旁一直關注姚衛工作的林曉,心裡對建築有了更深的一層次的思考。
一直以來,林曉從事的主要是住、商房的開發,實用是為第一目的,美觀、藝術價值相對主要是交給手下建築師考慮,可是,複製馮村,成功的關鍵很大程度是依賴於是否能把其神韻,內在美複製出來,如果不能的話,只是徒然有多造出一些只是可以住人的老式房子而已。
林曉與姚衛很快達成了一種共識,那就是在精確複製的基礎上,爭取能有所創造,這種創造方向是為適應現代社會服務的。不管如何,對於一個企業,建設這樣一個村落,是要經濟效應與社會效益並重考慮的。
一個是極有商業頭腦的人,另一個是極有藝術天分的人,這兩個人搭配起來,面對複製馮村的浩大工程,依然有力不從心的感覺,有很多問題以及無數的癥結都還一時間找不到好的解決方法。他們都清醒地意識到,複製馮村將是比原計劃更加漫長的工程。
有時候,兩個人會在一起非常苦悶得喝酒,拋開白天晚上的討論,說著感性的話語。
又是一次喝完酒,姚衛突然說道:「我覺得應該和馮村人好好談一談這個問題,一直以來,我們的工作就是調查摸底,複製馮村都是我們自己的看法,卻沒有去請教馮村人自己的想法,這大概是我們思路經常短路的原因。」
林曉覺得姚衛的想法很有道理,點頭同意,他們商議之下,馬上把工作重點放在對馮村上下老少的訪談方面來。
於是,在八月中旬,維持十天的訪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