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允武的婚事結束後,這場盛典也就到了尾聲,瑣南扎普準備北歸,折彥沖因召集相府、樞密諸大臣和尚未就藩諸將帥並元國民會議的議長:「這次宣大家來,主要有兩件事。b111.net第一件,我想我要派一個重臣代替我送瑣南扎普回龍城,順道巡撫漠北各族,看看漠北在我回來後起了什麼變化。第二件就是漠南地方的經營,我要調一位上將常駐漠南,一方面是建立起漠北與漢地的緩衝,另一方面是維護好漢地到漠北的商業與軍事通路,以確保漠北能展起來而不陷入飢餓貧窮、混亂動盪。這兩件大事分別需要兩位得力的人去,該委派誰,大家議一議。」
大漢文臣議事可以坐而論道,武將則需起立陳詞——這點區別倒不是為了抑武揚文,而只是在禮儀上體現文雅與武健之區別。
楊應麒楊開遠歐陽適蕭鐵奴阿魯蠻且不開口,幾個副總理大臣互相用眼神探詢了一下,便由主管吏部的副總理大臣陳顯先說話,轉了轉身子面向折彥沖道:「陛下所提之事,相府也曾議過,此時行動正是良機。老臣以為,巡撫漠北之人選,需貴、武、文三事具全。貴者,瑣南扎普之地位,諸胡王公之爵祿,比之各路行政長尤為不同,需得一個極親貴的人去,方能令瑣南扎普以及漠北諸王公賓服,相府自副總理大臣以下、軍中自上將以下均不堪此任,堪當此任者,唯有陛下之昆仲以及太子;武者,漠北諸胡生性好鬥,重武力而輕斯文,若派一書生前往巡撫,恐怕非但不能令群胡心服,反而會引惹起他們的輕視覬覦,所以老臣以為巡撫之人還得是有軍威氣魄的大帥之才;文者,漠北如今已經歸附,一切事務宜以安撫調解為主,而不可以廝殺鎮壓為務,陛下從漠北南歸時除帶了大批胡卒南下外,也留下了許多漢籍將士在漠北,如今漢人在漠北已佔其人口十之一二,鎮州一帶又已有漢人定居務農,加上商旅往來之影響,已使得今日之漠北漸轉安穩寧靜,故老臣以為此次前往之人,須得兼通政務,懂得安撫胡漢,曉農諭商,而不能一味地強硬好勇。此貴、武、文三事,缺一不可。」
殿上君臣將帥聞言無不點頭,折彥沖便讓陳顯薦個人來,陳顯道:「老臣薦大漢元帥、樞密使、三將軍楊開遠。」在折彥沖的六個弟弟當中,楊開遠是各方面能力最均衡的,所以陳顯提出他來眾人都覺理所當然。
折彥沖問楊應麒,楊應麒沉吟片刻道:「陳老所言貴、武、文三事,總結得比我想的還精闢。我本想薦六哥去,因他對漠北最熟,在漠北威望也最重。不過聽了陳老一席話後,卻覺得三哥對漠北雖不如六哥熟悉,但他也是威震胡漢的名將,懾服諸胡綽綽有餘。再則六哥雖深通胡俗,但不精政務,雄於武功而略於文才,整體比較起來,還是三哥更合適些。」其實他還有一個原因未說,那就是蕭鐵奴胡人氣質極重,若由他去漠北,到時候上下互相影響容易形成割據勢力,楊開遠漢人氣息較濃,由他前往漠北,若處理得當則有利於增強漠北對中樞的向心力。
折彥沖又問軍方的意思,本來軍方的代表便是楊開遠,但因議論的是楊開遠本人,所以先略過他而問蕭鐵奴、阿魯蠻和劉錡,蕭鐵奴道:「老三什麼事都幹得的,若是怕他不通胡俗,到時候我派個通的人給他使喚就行了。」阿魯蠻也道:「我也覺得三哥很合適,其實他在遼口時就處理過很多胡漢問題,未必不通胡俗。」劉錡則道:「漠北之事臣不懂,請陛下與諸帥定奪。」
折彥沖這才問楊開遠:「三弟,你可肯辛苦一趟?」
楊開遠沉吟道:「此去漠北,若是太趕辦不了實事,若是務實辦事,怕不得二三年才能回來。大哥若有意派我去我自是義不容辭,但這樣一來樞密使一職卻得另尋一人擔任。」
折彥沖問歐陽適,歐陽適道:「樞密使雖也是重任,但如今有大哥在京總攬全局,文有諸臣相輔,武有諸將佐弼,就眼前局勢而論,樞密使的人選反而比巡撫漠北的人選容易找些,所以應該優先考慮巡撫漠北的人選。」
折彥沖頷道:「老四說的有理!好,那就定下,由三弟前往漠北。」對楊開遠道:「我給你方面之權,此去不但要理『事』,還要理『制』——看看漠北的建制還有哪些需要改善,急切的你就地改了再上報,若是可以緩的,就帶回京師來議。」
這般委任,那相當於是讓楊開遠做他的分身了,君臣兄弟間托付如此之重,便是韓昉陳正匯等亦為之嗟歎,楊開遠也不推辭,當場便領了命令。折彥沖又讓眾人議漠南之事。
樞密院副使兼兵部尚:「漠南與漠北不同,漠北之政尚屬邊民自治,我大漢加以督撫而已,至漠南則已設軍、州如甘隴、東北。且漠南為胡漢交界之處,自古胡漢進退,均繫於此。若漠南胡風過重則易成賊寇,合漠北而為漢地之大患;若漠南文風過盛則易積弱,難以壓制馬賊,拱衛燕、雲、遼、陝。自遼、金相殘以來,漠南人口損失極多,幸得我大漢推行武裝移民,自遼南、京畿、兩河遷徙丁口以實其地,如今漠南人丁之繁已可追比遼國未破之時。不過移民扎根日淺,所以目前我們在漠南漢民群體中推行的是胡服騎射之武訓教育,等這批漢民紮下了根再逐步加重文風。當前漠南中下層既推胡俗,則席將領當用漢籍,否則上下皆胡,恐有損胡漢庸衡、文武張弛的既定國策。」
折彥沖道:「說的好,你是兵部尚書,深知諸將脾性能力,認為由誰前往比較合適?」
郭浩道:「臣以為王宣、任得敬均可。」
折彥沖親征漠北時王宣統領的後軍負責後勤工作,主要就呆在漠南,而任得敬更是少數幾個打敗過胡部揚威漠北的漢將之一,所以郭浩推這兩個人出來諸大臣將帥都感舉得恰當。折彥沖想了想道:「任得敬還不是上將,就讓最]好oo.∼王宣去吧。」因問楊開遠、蕭鐵奴:「你們覺得呢?」
楊開遠道:「王宣才堪此任。」蕭鐵奴也說:「我沒意見。」
折彥沖拍板道:「既然如此,那這兩件大事就這麼定了。三弟代我巡撫漠北,調王宣進駐漠南,樞密和相府回頭再好好商議一下具體事宜,看如何調兵糧,以配合他們二人在漠南漠北的軍政大事。」
群臣一起起身領旨,楊應麒道:「大哥,樞密使的人選還沒議呢。」
樞密使與宰相並立,分管武文,樞密使不得干預政務,軍隊後勤也仰賴相府撥款,但宰相卻得以干預部分軍務,且軍方大事宰相都有權與聞,這時楊應麒既問起折彥沖便不能不答,他忖了忖,指著蕭鐵奴、阿魯蠻、劉錡三人道:「在我看來也就他們三個夠資格,諸位以為呢?」
劉錡率先道:「樞密使為武臣之,臣為上將銜,在臣之上還有幾位元帥在,以上將而統元帥,於軍中規矩不合。」
「不然。」楊應麒道:「國家早有定制,既任樞密使,在任上便加大元帥銜,你說的這一點倒不必列入考慮範圍之內。」
同簽:「丞相所言甚是。論能力,三位均可,但論功勞,則推蕭帥。」
陳正匯和韓昉都忍不住哦了一聲,兩人這聲哦聲音極低,但蘊含的意思是否一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楊應麒垂下了眼簾,過了一會才道:「六哥、五哥和劉錡確實也都合適,不過西北來歸不久,若得六哥前往鎮守似乎會妥當些。」
折彥沖卻搖頭道:「不然,西北如今正推行文進武退,邊將權威不宜過重,否則文臣難以行事——我這次調六弟進京也有這個考量在內。眼下有大種守甘隴、小種守陝西足矣,萬一生了他們二人也應付不了的巨變,再調六弟前往不遲。何況如今西北頗為寧靜,我看也不會出什麼事。」
楊應麒只好道:「既然這樣,那便請大哥定奪吧。」
這場生於折允武新婚之後第二日的重要會議就此結束,蕭鐵奴順順利利地當上了樞密使,郭浩仍為樞密副使,盧彥倫仍為同簽書樞密院事,中樞之軍事二人無不熟悉,所以楊開遠和蕭鐵奴之間也只交接了虎符、印璽、帥旗而已,並不用作過多交代。
五日後瑣南扎普起行,楊開遠也跟著起身,君臣兄弟皆來相送,眾人送出十里,楊應麒卻又多送了十里,兩人坐騎和隨從漸漸拉開了一段距離後,楊開遠道:「大哥這次的安排咱們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不過我北上後若再生要緊的軍情你最好順著他點,免得君相失和。」
楊應麒道:「三哥是擔心南方會有事?」
開遠道:「你我都是主張慢慢來的,但大哥和老六卻不這般想,現在樞密既由老六掌管,南邊遲早多事。反正我們兄弟幾個在一統南北的問題上又沒衝突,分別只在緩急罷了。萬一大哥心意已決,而南方確有可趁之機,你就不要和他抬槓了。」
楊應麒卻搖頭道:「我又不是毛頭小伙子,哪裡還會為了抬槓而抬槓?不過該爭的還是得爭。如今無論經濟、政治、軍事我們都勝大宋一籌,琉球、瓊州、麻逸又在我們手上,綜合來說我們的國力要強過大宋許多,形勢也要有利得多。不過雖然如此,近期內大宋要自保還是能夠的,所以我希望能再等一等,再過個五年、十年,等江南的經濟全面展起來,大宋的經濟也許能趕上甚至稍微過我們,但在政治和軍事方面肯定會被我們越甩越遠。所以統一的事情我們真的不用著急。」
楊開遠有一句話要說,但到了嘴邊又吞下去,如此再三,終於道:「道理是這麼說,不過統江南以政略,則大功在你,並南宋以武功,則功在大哥。我是擔心這一點會干擾到你和大哥對事情的判斷。」
楊應麒一時沒有回答,兩人並騎走出甚遠,看看天色已經不早,楊應麒用鞭指著北方道:「送君千里,終需一別,三哥你就放心北上吧,只要大哥還是按規矩行事,那他就算把我罷了也不會有損國家的根基。我一人之進退,影響的最多不過數十年間之事,但三哥你這次要到漠北做的大事卻干係到我華夏千年福祉,所以還請三哥專注於漠北才好,不必以京城之事為意。」說到這裡掉轉馬頭,鞭子一甩,揚塵而歸。
次日蕭鐵奴連同阿魯蠻護送劉氏母子回真定,順便到曹廣弼墳頭拜祭,京師內外便又恢復了寧靜。蕭鐵奴和折彥沖楊應麒約好了在靈壽守足七日便回,但半個月後阿魯蠻都已經歸京準備著回東北了還沒見蕭鐵奴的影子,楊應麒便讓郭浩移文詢問,書信還沒出已收到蕭鐵奴寄來的公文,大意是說南方出了點事情,所以他準備前往大名府就近處理,卻又沒說出了什麼事。楊應麒道:「他是樞密使,沒有君命怎麼可以到處亂跑!」
陳正匯道:「是否要將此事告知御史讓御史彈劾?」
韓昉忙道:「不可!或許內中涉及重大軍情也未可知,當先稟奏陛下,若蕭帥南下前未曾向陛下請命那就是違制,那時再告知御史由他們去彈劾也不為遲。」
楊應麒便來見折彥沖,折彥沖聽了後卻道:「這事老六有跟我說,我准了的。」
楊應麒又問南方究竟出了什麼事情,折彥沖道:「這事還未確定,所以只是樞密內部行事,尚未知會相府。」楊應麒又再追問,折彥沖才道:「南朝亳州團練使王彥(註:此王彥非大漢上將王彥)密信請求內附,所以我讓老六就近觀察處理。」
楊應麒聞言驚道:「亳州為宋所有,一旦有變兩國必起刀兵!此事怎麼可以不知會相府?」
折彥沖道:「我並未準備納降,只是讓老六南下安撫,讓那個王彥不要亂動。事情真假未定,暫時還屬樞密掌控範圍,你也不用太過大驚小怪。若我真要納亳州時自會下相府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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