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福奴聽說軍中來了一個認識自己的商人,便到帳中來看看,本已絕望的哈爾桑見到他便如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一根大木頭,扯住了他連連哀求。而陳楚見來了個哈爾桑認識的韓福奴,對這支軍隊確是耶律余睹軍也釋了最後的疑慮。
韓福奴道:「我們也算故人,我不瞞你,眼下我們有更大的事情要辦,一時間實在沒法幫你這個忙。這樣吧,我先放你回去,讓你們的人找個地方藏好了,等我們把這邊的事情料理完,再派人送你們回雲中去。」
哈爾桑心想這也是個辦法,答應道:「那也好。」
韓福奴道:「可你們藏起來以後,到時候我怎麼找到你們的商隊呢?」
陳楚忽然道:「哈爾桑回去,我留下,我知道怎麼聯繫。」他這次來帶了好些煙花,這些煙花是漢部的特產,本來是要帶到西夏去作為高級貨賣的,這次卻拿了來作聯絡的手段。他早和默巴巴克他們約好:默巴巴克一路會留下暗號引向藏身之處,萬一暗號出了意外或者有磨損,就在藏身附近放煙花聯繫。
哈爾桑覺得一留一去十分在理,便道:「這也好。」目視韓福奴向他請示。
韓福奴想了想道:「行。」
事情定下來後韓福奴便把哈爾桑送走了,陳楚尋到個單獨相處的機會問韓福奴道:「韓將軍,蕭字旗突圍了麼?」
韓福奴順口道:「還沒……」隨即眼中神光一閃,森然道:「你問這些幹什麼!」
陳楚心中早轉了三十六轉,心想:「這千里馬看來就在這裡了!」微微一笑道:「在下漢部陳楚,奉七將軍命令到此,想求見耶律都統一面,還望韓將軍引見。」
韓福奴心頭一震,心道:「這支商隊果然有楊應麒的人!」口中冷笑道:「你是楊應麒的人?可有印信?」
陳楚道:「沒有。我們商隊這一路走來都是撻懶、宗翰的地盤,帶著印信,萬一被搜查出來就全完了。」
韓福奴冷笑道:「既無印信,我憑什麼信你?」
陳楚道:「見到耶律都統,陳楚自有取信於耶律都統的話說。怎麼,我孤身在貴軍之中,韓將軍還怕我亂來不成?」
韓福奴冷笑道:「諒你也沒這本事!你等著!」轉身來見耶律余睹,說知此事。蕭慶道:「楊應麒真派使者來?哼!不知所為何來!」
耶律余睹道:「且見這人一見,看他有什麼話說!」
韓福奴道:「這人沒有印信,是真是假還說不准呢。」
耶律余睹道:「便有了印信,也未必是真的。且召他來說話,言語間自然見得真假。」便派人引陳楚來見,陳楚一進門,蕭慶便喝道:「大膽的奸細!竟敢假冒漢部使者!來啊!拖出去斬了。」
左右就要擁上,陳楚手一振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蕭將軍何必如此?」
蕭慶笑笑道:「果然有幾分膽色!」便示意侍衛們退下。
陳楚上前向耶律余睹行禮,耶律余睹道:「楊應麒派你們到西夏去,所為何事?」
陳楚道:「購買千里馬,此事從會寧到大同已是無人不知。」
耶律余睹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便與我無關,你要見我,所為何來?」
陳楚微笑道:「漢部的千里馬此刻正被西夏人重重圍困,聽說完顏希尹按兵不動,此間除了耶律都統,還有誰救得這千里馬出來?」
耶律余睹和蕭慶等三人聽了這話無不臉色微變,蕭慶忍不住道:「此間之事楊應麒已知道了?」
陳楚對河套地區局勢的判斷,到有一大半是靠猜,這時見蕭慶等如此反應,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微笑道:「津門距此二千里,七將軍又沒有未卜先知之能,如何能預知此事?不過我這次來,為的主要就是這匹千里馬。如今千里馬受困孤城,只好來向耶律都統求援了。」
耶律余睹冷笑道:「蕭鐵奴已經背叛漢部,此事天下皆知,怎麼楊應麒還當他是千里馬麼?」
陳楚道:「大將軍和六將軍的事情,七將軍沒交代,陳楚不敢亂說。不過咱們就事論事,在耶律都統心中,若這匹千里馬是真的反出漢部,那他這次背叛是明智呢?還是愚蠢呢?」
耶律余睹淡淡道:「就當時來講,似乎還有背叛的理由,但依現在的局勢看,這次背叛可愚蠢得很!」
「照啊!」陳楚道:「那耶律都統以為這匹千里馬可是愚蠢之輩?」
蕭慶和韓福奴對望一眼,心中都道:「這個人能說出這番話來,看來確實是楊應麒的使者,而且在漢部的地位只怕不低!否則絕難與聞這等大事!」他們卻不知陳楚對於折、蕭之間關係的判斷來自乃父陳顯,而陳顯正為歐陽適籌謀,在這件事情上所掌握的信息幾乎還在曹廣弼之上。
耶律余睹沉吟道:「折彥沖的這著棋,走得很險啊!」
陳楚道:「大將軍胸襟博大,所作所為都是為漢部而不是為他本身。至於大將軍策略得當與否,陳楚位卑,不敢評論。」他曾在遼南浪蕩多時,多與漢部官員交接,這番腔調說出來似模似樣,竟真的猶如漢部重臣的口氣一般。
耶律余睹哼了一聲道:「折彥沖為的究竟是什麼,我不管。但別說他如今身在囚牢,就是他仍然執掌漢部,這眼前之事他也管不著!至於楊應麒,嘿嘿!耶律余睹雖然是亡國降將,可也還不需要看他七將軍的臉色辦事!」
陳楚微微一笑道:「漢部何敢號令耶律都統?不過,恕陳楚冒昧問一句:眼前烏梁素海之圍,以都統之力,是解得,還是解不得?」
耶律余睹道:「解得如何?解不得又如何?」
陳楚道:「若是解不得,那自然萬事休提。但若是解得,都統何不趁機賣漢部一個面子?都統,此事若是成了,不但漢部欠了都統一個天大的人情,就是那匹千里馬,也欠了都統一個救命之恩哪!」
這句話說出來,不但蕭慶、韓福奴,連耶律余睹都怦然心動。陳楚辨言察色,趁熱打鐵道:「完顏部乃是胡蠻之族,武功雖然威震一時,但終究難以持久。而且他們的種族觀念又極為狹隘,大將軍以駙馬之親、開國之功尚且如此見忌,何況他人?」
耶律余睹哼了一聲道:「你說這樣的話,是要來招攬我麼?你就不怕我押了你送給國相,到時候你可得挨上千刀萬剮!」
陳楚道:「都統要殺我以絕漢部,直接動手就是,何必再轉而送給宗翰?」眼見耶律余睹沒有駁斥,又道:「話說回來,其實都統之所以這樣忌憚宗翰,還不是因為兵寡勢孤,但若這次解了烏梁素海之圍,就長遠而論,漢部對都統之事便絕不會坐視不理!就眼前而論,只要六將軍脫困,宗翰心中便多了根刺!再想動都統時便得多掂量掂量。相反,若都統當真放任宗翰借刀殺人!哼,恐怕今日他殺了六將軍,明日這把刀便輪到都統頭上來了!這唇亡齒寒的道理,都統難道還要陳楚來提醒麼?」
耶律余睹聽到這裡,忍不住悚然起立道:「不錯,你說的對,便是你漢部不來找我,我也當去救蕭鐵奴!」
陳楚大喜,心道:「這番可博對了!這趟生意看來已成了一半了!」
韓福奴忽然道:「可是蕭鐵奴已被困了七八天,他是前鋒,糧草不多。這會才去,來不來得及?」
陳楚心中一凜,耶律余睹道:「無論如何都得去試試!馬上拔營,以輕騎飛前往!希望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