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曾經是一座極其繁華的超大型城市。廣闊的市內區域,在有限的肉眼視距下,根本無法全部籠罩。充斥於其間大量高低不平的散亂廢墟,更在充當障礙物的同時,成為居心叵測者的最佳藏身之所。十七小隊的潛入路線,是以城市西面的居民區順序而進。抵達中央廣場的邊緣後,就地寄托地形伺機觀察。整個行進路線僅為單點縱入。除了經過已知區域,這座廢棄城市的其它角落裡究竟還隱藏著什麼奧秘?雷成自然無法知曉。人類,可能是地球上同時兼具懶惰與勤勞兩種相反特質的唯一生物。在發明創造出大量高科技產品的同時,人類的日常生活,也越來越多地依賴這些能夠幫助或代替自己勞動的東西。這種可怕的惰性,甚至會改變人類未來的全部進化歷程。在兩地間往來,走路是人類的最基本行動方式。隨著汽車的出現,依靠這種交通工具。人類能夠更加快捷輕鬆往來兩地之間。雙腳閒置時間一長,肌肉的萎縮、骨胳的退化、神經靈敏程度下降……一系列問題自然也隨之產生。這是單純以享受為主,習慣性思維能兼本能反應引發的惰性退化。當然,這樣的退化幅度不大。只要稍加鍛煉,身體同樣可以再次恢復原來的狀態。
亞洲聯邦擁有世界上最完善的太空探測技術。以地球軌道空間站為主軸,數以百計的監控衛星,不分晝夜二十四小時對地面所有角落進行搜索。在這些最仔細的窺視者面前,任何異動,都將一覽無餘盡收眼底。在聯邦人眼中,聯合衛星監控系統,是本國最引以為自豪的驕傲。在旁人看來,高懸在太空中這些密密麻麻的鋼鐵鏡頭,根本就是一群打著合法旗號,堂而皇之觀看自己隱私的窺視者。和所有人類一樣,聯邦軍方已經習慣以衛星監控系統當作自己的眼睛。沒有人會相信,自己眼睛裡看到的世界純屬虛構。隱藏於其中的陷阱,也將成為步入死亡的最好接引。由於隨身衣物較為特殊的緣故,之前戰鬥中的東瀛潛伏者,在衛星監控系統的鏡頭面前,絲毫沒有任何顯示。雖然衣料的碎片已經上交科研部門進行分析鑒定。可是,在全部結果出來以前。在寬大的監視屏幕上,這些蝸居在地球角落,比老鼠虱子更加令人厭惡的傢伙。仍然無法顯跡。就在城市的東面,與雷成所在位置略微偏差的一幢廢墟裡。數十名身著特製服裝的黑衣人,正滿面不甘,咬牙切齒地望著廣場上已經上演的這一幕。身材矮小的他們,手持各種火力強大的輕型武器。從服飾徽記來看,與之前襲擊十七小隊的潛伏者,應屬同一陣營。就在這些人的中央,一個被殘牆斷垣圍成的方格內部。有五名渾身顫抖,眼中充滿恐懼,手足雙雙被縛。唇間還被塑料膠帶牢牢粘住的可憐女子。衣不遮體的她們,在密集的黑色人群中,顯得尤為突出。
兩名帶隊的黑衣人,默不作聲地站在矮牆邊。手持高倍電子望遠鏡,從放大的視界裡,仔細地觀察著天使們的所有動靜。「近籐君,向總部報告吧……任務……已經徹底失敗。」站在左邊身材略高的男子,面無表情地輕輕搖了搖頭。「渡邊隊長!無論如何,請讓我試一試。」站在其身側略矮的男子,神色激動地執意要求著。「不行——絕對不行——」被稱作渡邊的男子,不假思索地斷然拒絕:「徒勞是無益的舉動。不要多言,近籐大尉,立即執行命令。」「對不起,請恕我無法執行……」說著,近籐突然轉身衝進背後的人群。以極快的速度,從地上拎起一名被縛的女子擋在面前。右手則靈活地摸出一把閃爍著寒光的鋒利匕首,死死架在臉色慘白的女囚脖頸上。「近籐!你瘋了嗎?」渡邊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戰場抗命……你應該明白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試一試!」近籐彷彿一隻被困的野獸般,無比絕望地嗥叫著:「我絕不能讓神國的重建希望就此毀滅。求你,隊長,就讓我去吧……」在面罩的遮擋下,沒有人能夠知道渡邊的神色究竟如何。只是,從口鼻處過濾器中發出的沉重呼吸。卻無法掩飾其內心正在進行著激烈的爭鬥。「去吧!我會給你提供必要的掩護——拜託了!」渡邊的聲音,聽起來活像地獄深處的鬼魂。「謝謝!」近籐似乎不善言辭。只是微微略一點頭。便轉過匕首柄端,朝著無法動彈的女人喉頭重重一擊。隨即將昏迷中的她橫扛在肩,也不多言。猛然躍身朝著廣場深處天使最為密集的地方疾奔而去。望著逐漸遠去的身影,面罩下的渡邊,嘴角不禁流露出一絲狠毒的冷笑。
「帶上所有活祭。全體隊員立即轉移。」這道無比突然的命令,讓所有聽者震驚不已。當即,一名隊員不禁疑惑地問出聲來。「隊長……現在撤退……那麼,近籐君他……」「不要廢話!立即轉移!」渡邊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如果你願意留下陪他一塊兒死,我絕不反對!」儘管無法理解面前所發生的一切,也沒人願意被當作傻瓜白白留下來送死。幾分鐘後,除了獨自衝向廣場的近籐,所有的黑衣人,已經全部掉轉方向。順著自己隱密的來路,悄然離開紛亂無比的城市廢墟。由於距離與視線的關係,潛伏在廢墟裡的十七小隊,自然無法得知城市另外一端正在發生的異動。加之上萬名天使無比浩大的聲勢,以及這些混亂的生物能量徹底阻礙了探測波動的進入。形跡詭密的黑衣人小隊暗中撤離,絲毫沒有引起雷成的半點注意。此時,廣場中央的孕育之花已經盡碎。就在無數結晶狀的黑色花萼破片,從半空四濺開來,帶著無比華麗的毀滅絢爛,即將緩緩掉落地面之際。被諸多天使上下環繞的中空花體內部,突然閃耀出一股直徑約莫數米,無比刺目的錐狀紅色光芒。紅!彷彿太陽一般熾熱。彷彿人血一般鮮艷。更彷彿終結死亡的宣告一般強烈、突然、神秘。雷成清楚地看見:紅色光錐的尖端,正在以明顯的速度飛快上升。其下部的光線源頭,也隨之急劇擴大。數秒鐘後,環狀的光源直徑已經擴大了整整一倍。而那與之連帶在一起的銳利紅芒,也完全突破了最上層天使的阻攔。帶著無比迅猛的勢頭,逕直刺向昏沉的天幕。
紅芒本身並不可怕。與其本身詭異莫名的熾色相比,更加吸引旁邊觀察者們視線的,卻是與之附帶的強大殺傷力。圍繞花體發起攻擊的天使,數量超過千餘。它們不是普通的下級生物。而是戰鬥力高達五級以上的強大存在。然而,如此強悍的一支軍隊。卻在驟然爆發的紅芒面前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所有被籠罩在紅芒範圍內的天使,活像被某種無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地撕裂般,瞬間被分割成無數的肉塊。在一片淒厲悲慘的哀鳴中轟然墜地。圍堵孕育之花發起攻擊的整個天使方隊,頃刻間已不復存在。包括雷成在內,十七小隊所有的旁觀者,都被眼前慘烈無比的屠殺所震驚。如果以人類的詞語對之進行概括,恐怕,也只有「壯觀」才能將之形容一二吧!漫天飛舞的血雨,在空氣中激起一片腥濃的殺氣。無法分辨其本來面目的散屍碎肉,連帶表面大量潔白的羽毛。早已被沾染成紅白參半的異物。不過,在雷成看來,這種事不關己的殘酷之中,分明帶著幾分莫名的滑稽。不知為什麼,眼前的景象,總會令他不由得聯繫起幼時菜市場上被宰殺的活雞。唯一的不同,那時候的雞,在沸水中浸泡過,渾身羽毛皆被拔光。而現在的天使,卻直接被人連皮帶毛活活劈成了碎片。「分析結果出來了。似乎是某種無規律亂射的切割性能量。」陳章已經接獲心計中心對紅芒的能量頻率分析。只是,這樣的結果,卻給雷成腦海中已有的問號,蒙上一層更加撲朔迷離的薄霧。
切割性能量的最顯著代表,應屬刀劍之類的物理性冷兵器。當刃鋒高速劃過空氣時,帶起的銳利流向,就是能量性質已經被小幅度改變的單頻切割波動。如此龐大的紅芒,如果真的純粹以此類能量構成。在發動攻擊的瞬間,得需要多少刀?多少劍?
這朵孕育之花裡沉睡的究竟是什麼生物?
彷彿是想要為他內心的疑惑做出解釋般。絞殺完周邊所有天使的紅芒,也在剎那間急劇縮小著自己的所在範圍。短短數秒後,龐大無比的芒光,已經縮成一團僅有數米大的熾紅色芒心。隨著血腥的顏色逐漸淡化,核心的內部終於顯出了被掩蓋多時的殺戮本體。頂盔貫甲的人形生物。高大、威猛。殺氣騰騰。與之前所見的平將門和建御雷神相比,其身上的盔甲形式完全相同。只不過,單就顏色來看,卻是慘白間攙有微末的淡赤。乍看之下,只覺得太過肅殺,太過冰冷。能量計讀器顯示:對方戰力略高於七級。而且,正在急劇下降。紅芒散去的瞬間,空中的天使已經在飛快改變自己的陣形。它們相互配合,以目標為中心,徹底封死對方所有逃路。以自己潔白寬大的翅膀,手中鋒利的鋼劍,無比默契地組合成一道連綿密實的戰幕。雷成只能將自己的所有意識全部放開。在可能的情況下,把大腦探測限度的邊緣,盡量朝著廣場深處拚命延伸。數千名天使,分從上、中、下三面。將整個廣場中心全部圍裹在內。乍一望去,彷彿一隻完全用白色羽毛製成的巨大的半球。無數只翅膀來回煽動之際,帶起陣陣旋風的同時,更將半球的所有表面縫隙,全部填塞得沒有絲毫遺漏。在肉眼視線完全被阻礙的情況下,除了依靠能量進行探測的相關儀器。能夠窺得「半球」其中秘密的,僅剩下純粹的意識波動。
憑借超人的思感,雷成清晰地「看」到巨大天使群中所發生的一切。一身淡色盔甲的生物。正圓睜通紅的雙目,幾欲眥裂般,無比仇恨地望著面前厚厚的天使大陣。左右雙手,各自持有一把形狀古怪的劍形兵刃。銳鋒無比的劍鋒,正死死指向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敵人。「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而來!」陣列前一名領隊的六級天使,無比聖潔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威脅的跡象:「津經主,你不過身具欺世神族之中的保管之責。交出你手中的十握劍和草雉劍,我巴列達以尊貴的力天使之名,保證會放你一條生路。」「生路?哈哈哈哈——」聞言,津經主怒極反笑:「八嘎……天使一族有什麼了不起?區區一個力天使,居然也想從本神手中巧取豪奪?不要以為人多就是本事。你的手下,不過都是些戰力貧弱的能天使。真打起來,企求告饒的,還不知道是誰呢……哈哈哈哈!」「無知的罪人!你根本就是在自尋死路!」帶著淡淡的憐憫,力天使巴列達冷笑著搖了搖頭:「現在的你,根本無法發揮真正的實力。剛才的一擊,的確威力驚人。卻已經耗費了近半的能量。就算不用我們這些尊貴的力天使出手,你也不可能活著離開。」「倚仗人多,算什麼英雄?」被點破心事的津經主神又急又怒。「你說對了,我們的人,的確比你多得多!」巴列達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只將手一招。近旁一隊早已躍躍欲試的持劍天使,頓時從半空附沖之下。鋒利的劍尖,正直對著場中驚怒無比的人形生物。「居然是津經主神?怪不得會弄出如此之大的陣仗……。」利用意識窺視其中的雷成,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一絲訝然。古代東瀛神話中,津經主神被稱為刀劍之神。至於那個天使巴列卡所說的十握劍和草雉劍,更是被東瀛列代典籍中記載的神兵利器。難道,龐大的天使軍團突然降臨。其中的緣故,僅僅只是為了這兩把武器嗎?
雷成緊張思索的同時,廣場中央的戰況已經分出了高下。借助手中的兩把兵刃,津經主在身前腕起數團碩大的劍花。被之籠罩的天使,無一不被捲進其中活活絞碎。漫天飛舞的潔白羽毛,掩蓋了肅殺寒冷的劍光。更欺騙了更多僅憑勇力盲進的天使。
頃刻之間,一隊天使僅剩不到半數。以津經主神為中心的地面,鋪滿了厚厚一層沾連著羽毛的爛肉碎骨。就連他自己的身上,也被覆蓋了一層粘稠暗淡的紅漿。那血,既有對手留下的。也有著從他自己身體內部流淌而出的部分。「欺世神族無法得到妖精王的祝福。你的傷勢也得不到任何恢復。」巴列卡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最後再說一次:交出你手中的武器。否則——死!」「八嘎……你們這些該死的傢伙,我一定會祈求天照大尊降下災禍助我復仇。就算天使一族的數量再多,也絕對不是我高天原八百萬神族的對手!」津經主的傷勢極重。依靠死死杵立在地面的雙劍支撐,這才勉強保持著必要的平衡。不過,就算傻瓜也能看出:這其實不過是做困獸之鬥。只需再有一隊天使加入戰鬥,他必死無疑。「哼哼哼!殺吧!多殺點兒,給老子死得越多越好!」旁觀的雷成,抱著一種幸災樂禍的心理。急促地交代陳章幾句後,獨自竄出廢墟。以極快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從側面潛近了廣場的邊緣。
在與之相對的方向,決心必死的黑衣人近籐,同樣貼近了自己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