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交很正常,老夫少妻也很正常,日久生情更屬常事,將報恩與個人感情夾雜在一起,最終產生婚姻,也絕對無人能夠說三道四。
老將軍莫遠章與年輕妻子馮珍的婚姻。合理合法,有根有據。雖然與傳統道德有些微小的衝突,卻絲毫沒有攙雜任何其它的附加成份。在雷成看來,這實在有些彆扭。有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人做丈母娘。也難怪莫清從此不進這個家門。可是,在整件事情中,所有人都沒有做錯。其中的衝突,不過是觀念上的差異罷了。更何況,馮珍對莫清有恩。沒有她捐獻的腎臟,莫清早就已經不在人世。更不要說是那遠在太空,未見過面的小雷成、小小雷成、小小小……
於情於理,雷成都必須謝謝這位年紀與自己相仿的丈母娘。
「如果清清也能坐在這裡吃飯,那麼,就真的是一家團聚了……」莫遠章後來所說的話,雷成已經記不大清楚。他只知道,當老人打開一瓶六十二度的特級二鍋頭,說是要慶祝一下的時候。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念頭。老將軍說了,就為自己這個剛進門的女婿,他必須好好喝兩盅。六十二度的白酒,辛辣、嗆口。不愧是聯邦軍專門配發的戰時飲料。雷成酒量很好,但他沒有多喝。兩杯下肚,帶著那種從胃袋一直散發到四肢百骸的洋洋暖意。以及大腦在少量酒精作用下,略微有些眩暈的迷離。在年紀不甚班配,臉上卻洋溢著微笑的岳父母送別下,百感交集的他,邁著堅實的步子,離開了這間令他竟然有些不捨的小屋。他不想干預莫遠章的家事。自己的身份實在尷尬。幸運的是,莫清的離去,使雷成擺脫了夾在中間兩頭為難的困境。而那辣口的白酒,更使他感受到一種久違的親情。
女婿與岳父湊在一起喝酒。本是無比尋常的舉動。在目前紛亂的時局來說,卻變成一種親人間難得相聚的珍貴享受。這頓飯,吃得雖然有些艱難。但是不管怎麼樣,卻是雷成這幾年來,第一次與親人間的聚餐。不知為什麼,雷成的內心,忽然湧起一種莫名的衝動。他實在不想看到這些值得自己關心的人,遭到任何戰爭帶來的傷害。得保護他們。
前面牆壁的拐角,通往武器保管倉庫。再有一個多小時,十七小隊的臨時休整,也將結束。按照太空指揮中心的命令,雷成小隊將劃歸第六集團軍轄下四十八小時。換句話說,在這段時間裡,該集團軍司令官將擁有對他們的絕對指揮權。雖說因為高興而喝了一點酒,但莫遠章卻沒有糊塗到臨戰前酊酩大醉的地步。他很清醒。至少,從發佈任務的說明上看的確如此。
「突入基地外圍的平民居住區。在最短的時間裡,進入指定地點,拆除或摧毀兩枚K-6元素彈。」四小時前,在王振東的催促與威脅下,作為軍政府在叛民中暗線的大毒販李承志,終於在加密頻道中發回了元素彈所在的位置坐標。十七小隊要做的,就是按照地圖的指示,在規定坐標範圍內,找到並摧毀這兩顆威力巨大的隱患。從字面上看,這任務的確不難。不過就是深入居民區內部,從近十萬叛民手中,取回兩樣東西而已。雷成很清楚,如果不是事關重大,一向謹慎的莫遠章,絕對不會要求十七小隊來完成這次任務。叛民與第二世界的怪物相比,戰鬥力不過一至二級左右的標準。
可是,他們手中卻握有殺傷力強悍的大量武器。而且,還有怪物無法比擬的智慧。遇到怪物的時候,叛民可能會因為恐懼而逃跑。如果對手換成是與自己同樣的人類,他們絕對不會介意,用子彈在對方腦袋上狠狠打出一連串的窟窿。人類喜歡自相殘殺的劣根性,在這種時候顯露得一覽無餘。不過,從地獄回來的人們,又會在意這些嗎?
重新修復後的外部通道閘門,在氣壓的推動下緩緩上升。
其表面用黑黃色塗料刷成的斜紋標誌,總有種混厚且沉重的感覺。事實也是如此。在沒有機械的情況下,想要升起重逾噸計的鋼閘,幾近於癡人說夢。雷成斜拎著鐳射槍,透過頭盔表面的強化凝膠層,靜靜地望著前方鋼閘與地面之間,那條緩緩擴大的規則縫隙。似乎,是在沉默。又好像是在思索。只有從那台閃爍著綠色微光,記錄著其體內生存指數的反應儀上,才會看出那隱藏在諸多數字下,隨時可能爆發的可怕肌肉力量。在他的身後,是
五十名荷槍實彈融合隊員組成的隊列方陣。陣角的旁邊,則是四名在聯邦士兵心目中,地位僅次於雷成的地獄回歸者。
「準備,四分鐘後突入。」隨著通話器裡傳來隊長的指令,從已經升起的鋼鐵閘門兩邊,突然衝出一群速度極快的重裝機械兵。它們好像一群張開鋒利鍔口的食人螞蟻,朝著通道對面那個巨大的陰黑洞口,不顧一切地蜂擁而去。兩個中隊三百架重裝機械兵,是基地唯一能夠派出的支援力量。這些機械兵經過特別的改裝。利用氣墊行進的它們,比使用履帶的同類獲得了更快的速度。出於戰鬥需要,肩膀處的五後座力炮被拆除,換成了同樣重量的彈藥自動裝填倉。並且,還額外加裝了一塊小型氫能電池。機槍備彈數提高,單機持續作戰時間延長至四十五分鐘。
以及靈活機動的穿梭速度。只有在這樣的狀態下,機械士兵才有資格配合作戰。「跟上機械人。注意隱蔽並保持速度。記住,我們是地獄小隊。任何敢於阻攔者,一概格殺勿論。」話音未落,當先的雷成便如同迅捷的獵豹般,帶著對血腥獵殺的無比渴望,縱身躍出了通道的大門。望著屏幕上迅速消失在居民區入口處的作戰部隊,站在指揮席上的莫遠章,忽然有種被緊張和舒緩夾雜在一起的古怪感受。
他相信雷成不會令自己失望。然而,身涉險地的,卻是自己唯一的女婿。「司令官,您覺得他們會成功嗎?」王振東略帶緊張的詢問,從他的身後傳來。「為什麼不呢?」中將抱起雙手,以幾乎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幽幽歎道:「最強的地獄小隊……被鮮血所浸透的殺神……」這樣的解釋,令滿面憂色的王振東為之一緩。只是,在旁人看來,他那雙攙有明顯喜色的眼睛裡,卻流露出一種莫名的詭異。進攻部隊的突入,仍在進行。
實在太大了。除了雷成,所有隊員都有這種同樣感覺。密密麻麻的獨立房間、狹長無比的通道、光線陰暗的隔離區域、還有那曲折繁雜的上下樓梯。所有的這一切,將整個平民居住區,構成了一個龐大複雜的迷宮。
雷成相信,如果沒有電子地圖的指引,自己肯定會被活活陷入其中無法脫身。從圖面上看,指定地點的所在位置,距離出發點不過僅有數千米。然而,那僅是兩地間的直線測量數字。如果居住區內的各種設施尚能運轉,只需要搭載電梯,就能在幾分鐘內抵達。不過,控制著該區域動力能源的叛民們,顯然不可能為突入的對手提供這種便利。十分鐘過去了,預訂突擊路線已經衝出了三分之二。
一路上都是零星的叛民。或者三五成群,或者獨自遭遇。但他們無一例外均被格殺。所有隊員都清楚的記得隊長出發前的嚴厲命令。「此戰不要俘虜。無論老幼婦孺,全部殺掉。」雷成並不冷血,也不是那種嗜殺成性的魔鬼。在他看來,在戰場上遭遇的非己方武器攜帶者。只會是敵人。
更何況,在發現突入小隊後,叛民們已經主動發起了攻擊。前面開路的機械兵一路都在傾瀉子彈。留下來的零星叛民不過是其中的幸運者。他們必須與自己死去的同伴接受無法改變的命運。就算我不殺,你們一樣會被毒氣熏死。長途快速奔襲,需要消耗巨大的體力。融合後的士兵顯然沒有這方面的負擔。強化後的身體具有超常的耐力。在沒有任何意外的情況下,任務將在半小時內完成。
雷成緊跟在兩具機械兵的後面,靈活地在各個房門與牆角間穿梭射擊。紛亂的淡藍色光線飛過,被命中的叛民慘叫著仰身仆倒。而那些呆在掩體後,僥倖躲過一劫的人們,卻成為冷酷機械兵槍下的最好目標。大概是因為深入到目標核心的原因吧!叛民的阻擊越來越強。在密集迅猛的火力反擊下,已經有四具機械兵被機槍穿甲彈當場打爆。忽然,在過道盡頭的牆壁前,雷成猛然停下了腳步。「怎麼回事?」緊跟其後的陳章問道。
「我們被包圍了。」雷成睹了一眼隨身探測器上的地圖共享部分。指著那些代表紅色光團所代表的小型熱源道:「從我們所處的位置饒過去,只有左面一條獨立通道。但是,現在已經過不去了。」他說的沒錯。陳章清楚地看見:左面支線近千米長的通道中,密密麻麻擠滿了數百名重疊的紅色光點。從它們分佈的距離與位置來看,顯然是將這裡作為阻攔的戰場。而且,可能還佈置了相當數量的重型武器。「大彪!快過來。」指著面前的牆壁,雷成厲聲道:「用你的粒子炮,給我打穿這堵牆。快!」高大彪會意地點了點頭。退後幾步,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用冰冷的鋼鐵手臂,拉開胸口處一面混厚的合金防禦板。頓時,一條直徑粗達數十厘米的能量導管,從中緩緩伸出,死死瞄準了正前方的灰色水泥牆壁。
這是一門陣地戰用小型擴散粒子炮。經過軍方維修部門的微縮簡化處理後,成為高大彪胸前代替血肉骨頭而存在的強力武器。雖然備彈僅為五發,卻擁有足以將有效範圍內重型戰車都溶化的強大威力。「滋……轟……」劇烈的蒸騰氣流,從刺目耀眼的能量光芒中四散竄開。不等高大彪胸口處的殘餘能量完全散盡,雷成便已經控制著數具機械兵衝入了牆壁破口。厚實的牆壁無法阻擋毀滅的能量。帶著燒盡一切的熾熱高溫,穿牆而過的炮射能量,直接貫通了其後被掩蓋的整條走廊。直接被氣化的叛民,在能量相對薄弱的邊緣,還留有部分被燒焦的殘軀。微弱的火苗在餘燼中搖晃著,就好像是來自幽冥間的磷光一般。原本需要饒行的路線已經被打穿。密佈在其中的所有叛民阻攔者無一倖存。除了散落地面的武器殘骸,以及黑硬碳化的人體碎片,再也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東西。
儘管防護服內裝有呼吸過濾系統,可人們仍然能夠隱隱聞到瀰漫在空氣中的屍肉焦臭。出於那種迫切想要離開的心理,隊員們紛紛跟上自己隊長的腳步,踩碾著地面的脆化屍骨,魚貫衝出被高溫灼黑的走廊。過道盡頭,是一片相對寬敝的隔離區域。錯落分佈在那裡的數幢建築中,其中之一就是任務坐標的所在。雷成沒有使用自己的召喚物。在有足夠準備應對的情況下,他根本不想暴露自己的實力。那條走廊,大概是叛民守衛這裡的最後力量。進入隔離區後,探測儀再也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影。
有些不正常。以近十萬叛民的分佈概率計算,進攻路線經過的區域內,至少應該遭遇上千叛民的阻擊。雷成計算過,連同剛剛被打穿走廊內的守衛者,所有被「清理」掉的叛民還不到五百。按照他的估算,完成任務所需的時間內,有相當部分應該花費在突入過程。至於返程,散居在各處的叛民,顯然無法在短時間內組織有效的反擊。「小心戒備,擴大機械兵的搜索區域。」轉過牆角,對面就是指定坐標所在的房間。只不過,電子感應儀內看到的一切,卻使雷成嘴角流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
近百具死亡叛民的屍體,橫七豎八地雜陳在這幢建築的附近。從堆積在地面壘成工事的各種物資來看,這裡顯然是一處重要的倉庫。那些屍體,應該就是倉庫的守衛者。能夠在居住區內做出如此動作,只有聯邦軍的內應。出於謹慎,雷成再次向指揮中心要求核實。肯定的回復,使他終於打消了內心的疑慮。
戒備的機械兵包圍了整幢建築。在數名全副武裝接應者的帶領下,雷成也邁入了建築外壁的大門。「你就是李承志?」建築的內部並不寬敝。僅有數百平米面積的區域內,林立著十數名手持槍械,面色陰沉的男人。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則是端坐在一張舒適靠椅上,腳邊還立有一隻木製板條箱的削瘦中年男子。「不錯,正是鄙人。」就在站起回應的瞬間,李承志顯然看到了雷成肩膀上配帶的准將標誌。短暫的驚愕後,一種無法掩飾的驚喜,瞬時充斥了他的全身。「外面那些人,都是你們幹掉的?」「當然!」對方的問題,讓李承志的底氣越發足了幾分:
「按照莫司令的要求,我們提前佔領了這裡。呵呵呵!您也看到了,那些暴民與我的手下相比,根本就不堪一擊。如果……」「元素彈頭在哪兒?」雷成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必須首先確認它的位置和目前狀態。」「請不要擔心,元素彈已經在我掌握之中。」忽然,毒販那張乾瘦的驗上,顯出一絲難以捉摸的詭色:「在把東西交給您之前,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不知,是否可以滿足我這小小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