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帆布編織的袋子相當牢固。這只柔軟的物件在裝滿一包五顏六色的晶瑩石塊後,外形也迅速膨脹成了一隻滿是稜角的球狀。雷成仔細數過,這滿滿一包石頭,數量居然有上千顆之多。珍貴的東西當然要隨身攜帶,但是背著這麼一大包石頭到處轉悠顯然太過搶眼。無奈之下,雷成只能將它塞進了自己休息室的角落。當然,那幾塊品質最好的上佳魔石,卻是一刻也不能離開自己。按照神秘的聲音所說,收集一套石頭,就能滿足一個願望。雷成很想試試能否讓這個世界重新恢復原樣。然而,死過一次的他卻比誰都清楚生命的寶貴。在沒有確定自己絕對安全的情況下,他不想浪費重生的機會。畢竟,世界一旦恢復成原來的狀態,所有的怪物也都不存在。那麼石頭的來源……
「重新收齊一套石頭,到那個時候,再考慮別的問題吧!」手上的優質寶石已經擁有二十四顆之多。不過,由於其中有部分重複的種類,想要湊齊一套誕生石,卻還少了四種必須的石頭。重新出發的軍隊在數輛重型坦克的護衛下,慢慢突入了城市的邊緣。架設在裝甲車頭的磁能輻射炮反覆攻擊著前行的區域。儘管如此,從各個隱藏角落召喚陣中冒出的怪物,仍然還是三三兩兩地對人們進行襲擊。似乎它們存在的意義,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戰車履帶碾壓在不甚平整的街面上,發出陣陣刺耳的石塊破裂聲。金屬碰撞地面的劇烈摩擦,在寂靜的水泥廢墟中是那樣的突兀。似乎是在向盤據城市的生物們宣告,人類才是這裡唯一的主人。擔任警戒的十七小隊逡巡在戰車的附近,幾隻從瓦礫堆中冒出的殭屍幾乎是剛剛露面,就被呼嘯而來的子彈準確射穿了自己的腦袋。後面的工兵小隊則根據怪物出現的位置和方向,大略做一番搜索後,很快從側面趕上了前行的隊伍。
「只要發現那種怪異的符號,無論用任何方法,都要將其立即摧毀。」雷成斜端著手中的槍,走在小隊的最前面。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這個滿臉機警的軍官腦子裡居然在默默背誦著各種古怪的單詞。這是妖精前一天教給他的部分語言,也是傳說中那種神秘的遺失文字。怪物腦袋裡的石頭擁有能量,這已經能夠完全肯定。雖然不知道怎樣才能正確運用這種被微縮的能量,但是雷成卻並不擔心。因為從妖精口中他已經得知:除了自己給予之外,所有被收伏的生物,根本無法擅自動用任何能量石。「這是法律,任何生物都必須遵從的法律。」雷成一直很奇怪,既然怪物需要能量石,它們完全可以從自己死亡同伴的身上獲取。然而,根據妖精所說,這種神秘的石頭會隨著屍體的腐爛而消失。按照第二世界的法律,像它這樣的下級生物無權從屍體上獲得。所有死亡生物的魔石只能歸於各族的高級首領。擅自取用石頭的低級生物,將會受到死亡的可怕懲罰。「有了誕生石,我們不僅能夠自由出入兩個世界,而且還能提高自身的各種能力。不過,誕生石的能量具有很強的相對性。一般來說,能力越強悍的生物,出入空間所要的能量就越高,所需的石頭自然也就越多。而能力較弱的生物,自然也就較少。」
妖精的解釋可謂相當仔細。按照它的說法,每一生物種族都有統治自己的王。而妖精一族的王,則是被稱作「烏爾瓦希」的一種上級生物。名字,古怪的名字。叫做斯帕瑞特的骷髏,還有叫作烏爾瓦希的妖精。無論是哪一種,都讓雷成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斯帕瑞特這個名字,在很多文獻中都能找到。在古代羅馬傳說中,它們是一種用龍的牙齒種在地裡,好像植物般生長出來的神話士兵。(見《羅馬神話》——《龍牙戰士》)
至於烏爾瓦希,這個名字就更加令人熟悉。印度神話中阿婆要羅最美麗的女神就是它。完全相同的名字,這究竟是偶然的巧合?還是人所不知的真相?
事情考慮得太多,往往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困擾。雷成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於深究。他只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和某隻怪物幹上一架。畢竟現在手上有了十幾隻被收伏的武裝骷髏,他想知道,這些已經拜伏於自己的異界生物,究竟會不會和它們的同類反目?
機會,總是屬於有耐心的人們。
目標位置的所在並不算遠。從城市邊緣突入很快就能到達。只不過,那些大型生產器械的搬運,卻得耗費不小的力氣。從上個世紀開始,人類科學家就一直在尋找農作物無土栽培的增產技術。在越來越多的人口的負擔下,固定不動的土地面積只能勉強養活其中的大部分。到了本世紀初期,飢餓與疾病、戰爭共同成為了困擾各國統治者的最大難題。幸運的是,由於新型栽培法的出現,社會的崩潰最終得到了制止。根據植物的光合特性,在有限的區域面積中,使用多層次網格,以營養添加液為基礎進行人工無土栽培。這樣做,可以無限利用空間的突破優勢,在同等耕種面積的基礎上,獲得百倍乃至更多的收穫。從此,人類徹底擺脫了被飢餓困擾的時代。只具有足夠的能源,就能獲得充足的食物。穀物生產基地,是供應整個城市食物需求的主要來源。將這裡所有的設備全部運走,也是重建新城的根本。步兵小隊的仔細搜索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外圍的警戒人員也只擊斃了數量極少的獸形怪。加上磁力輻射炮做為預防措施的攻擊,整個生產基地的周邊區域幾乎變成了一片怪物的真空。動力強大的裝甲運輸車從隊伍的尾端源源不斷開了上來。輔助工程維修車上也伸出了所有的機械臂。這些彷彿八爪魚般的人類製造物,利用強大的力量將固定在地面的所有東西一一擰下。工兵們也迅速切斷各種器具間的所有聯繫,把它們分割成一個個獨立的零散部件,在起重設施的幫助下,將其小心穩妥地塞進了龐大的裝甲車體。十七小隊作為警戒力量,一直巡視在搬運現場的最外圍。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首先發現了來自城市廢墟中的異常。基地的正西,是一條連通城市中心的主要街道。混雜著石頭從高處滾落的大量雜音,也從這一方向逐漸傳入了人們的耳中。借助電子望遠鏡的幫助,守候在一幢樓房廢墟上的雷成,清楚地看到了肉眼無法觀察到的可怕場景。骷髏、殭屍,這兩樣絕對不屬於生命體的怪物,正簇擁在一起,蹣跚著從城市的中央緩步而來。雖說因為數量太多而造成了方向的模糊,但從大體位置來看,它們的目標正是穀物生產基地的所在。「報告指揮中心,正西方向發現大批怪物軍隊。數量約在五千左右,四號警戒哨請求支援。重複一遍,四號警戒哨請求支援。」幾分鐘後,三輛裝載著磁力輻射炮的裝甲車,在數輛重型坦克與步兵的保護下匆忙趕到。在架設好巨大的炮體後,三道淡藍色的柔和光芒也從炮口處擴散而出。以強勁的勢頭和飛快的速度,貫穿了怪物軍隊的中央部分。頓時,一片清脆的骨胳碎裂與能量交織散發出的怪響混合在一起,打破了寂靜城市中原有的安寧。三門磁力炮的攻擊範圍,囊括了所有的怪物。在這樣的狀態下,自然不可能還有任何生存的機率。「這些骷髏是從哪兒來的?咱們進來的時候,不是已經對這一方向進行過覆蓋射擊了嗎?怎麼還會有這些東西存在?」高大彪頗為奇怪地問了一句。只是聲音太小,沒有幾個人能夠聽見。然而,雷成心裡這時候卻不由自主地猛跳了一下。他想到了另外一件差點被自己遺忘的大事。第一次行動時的食品加工廠,在那個巨大的倉庫中,層層疊疊堆滿了人類的骸骨。那些骨頭看似平常,卻能在關鍵時刻向自己發動攻擊。這次突然出現的大量怪物,會不會和那裡有關?
利用死屍召喚出新的怪物,這只是存在與幻想小說與遊戲中的情節。可是現在雷成不得不懷疑,這大概是有可能的事實……
搬運,還需要大量的時間。警戒,也必須維持。就這樣,在攻擊過後,十七小隊的所有成員,也順理成章地擴大了自己的防禦範圍,朝著數百米外的一塊未搜索區域慢慢走去。
「原地休息,注意警戒。」體力的保證是活命的前提。分散開的五個人並沒有走遠,他們在一幢破碎的大樓前拉開了散兵線。相互照顧並掩護著,小心地恢復著那耗費不多的體力。「隊長,來一根兒。」
雷成回頭看時,卻是高大勇那粗大無比的機械手臂,靈巧地夾著一支遞過的「紅塔山」香煙。上大學的時候,雷成並不會抽煙,也相當反感那些在自己身邊抽煙的人。他認為,那是對自己和他人健康極不負責的表現。甚至在大二那一年,他還策劃並參加了一次對昆明捲煙廠污染環境的示威遊行。環境,是改變人類性格的最大幫助。女友死去的那一天,雷成有生以來第一次主動抽起了煙。他
無論如何也忘不了,當自己用抖索的雙手,點燃那支充滿誘惑氣息白色煙卷的場景。那個時候,他只想死。他甚至以為,那些潛藏的尼古丁,會要了自己的命。大概從未有人像雷成這樣抽煙。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死死將之憋在肺中。任由那翻騰的煙霧在其中來迴環繞,直到無法再忍受那種近乎窒息的感覺後,這才「哇」地一聲,將所有濃烈的氣息全部徹底噴吐出來。被嗆出來的眼淚和鼻涕掛滿了他的全身。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雷成忽然覺得腦子裡有一種說不出清明。自己似乎已經看透死亡和重生之間的所有關係。這也成了他能夠獨自在怪物橫行的城市中拚命求生的最大動力。從那以後,雷成也開始學著抽煙。但是卻沒有煙癮。抽煙對於他來說,不是一種必須的生理要求,而是保持大腦清醒的一種手段。
軍方配發的物資,無一不是上品。濃濃的香氣混雜著燃燒的熱量,從口腔一直傳到了肺部,直至全身……
「你救了俺的命,俺還一直沒有道謝哩!」「哦?」雷成頗為意外地轉身看了一眼,他沒想到,這個外表粗豪的漢子,居然會扭捏著向自己道謝。「你對俺好,俺都記著。說真的,自從那些雜碎出現以來,隊長你還是俺兄弟遇到的第一個好人。」「就因為我救過你?」雷成輕輕地搖了搖頭,這樣的判斷標準也實在太簡單了。「那種時候你還能不顧一切來救俺,俺知足了。如果能有個像你一樣的人在半年前出現,那俺的老娘,也不用死得那麼慘。」
雷成默默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煙。這種時候,傾聽比說話更加來得重要。「怪物攻城的時候,俺兄弟被廠裡調去保護兩輛運輸車。廠裡的頭頭說了,車上都是重要的國家財產。就算是用人命來換,也得把這兩輛車安全送出城去。就因為這,廠裡所有青壯職工都被集中到了那車的附近。至於其他的家屬,則跟在了車的後面準備一起出城……人腿怎麼可能跑得過汽車,沒多久,後面的人就開始慢慢掉隊。俺的老娘也在其中。那時候,俺弟弟拼了命也要衝過去救俺娘,卻被廠長用槍抵著頭拉了回來。他說:國家財產,比什麼都重要……
你能想像嗎?俺兄弟是親眼看著俺娘被那些怪物活活吃掉的啊……」雷成沒有作聲,只是夾煙的指頭微微顫動了一下。「國家利益高於一切,這俺知道。俺娘說,要是沒有國家的救濟糧,她早就在幾十年前的饑荒中餓死。那樣,也就沒有俺兄弟了。所以,就算是被那些怪物活活咬死,俺娘也沒開口叫過一聲。俺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命讓俺們逃出去啊……」眼淚,順著高大勇微紅的眼角滾落下來。一直沒入了乾燥的泥土中瞬間即逝。彷彿上天也覺得,這個粗豪男人的淚水,實在是一種堪比最珍貴鑽石更為稀少的寶貝。「但是讓俺們做夢都沒想到的是,那幾輛車裡拉著的,根本不是什麼國家財產,而是廠長一家所有的親戚,還有他的個人全部財產……一個跟在車後面的工人透過車蓬布看到了裡面的全部。卻被廠長那個***當場一槍打穿了腦袋。」「你殺了你們廠長?」雷成眼角一挑,顫聲道。
「我用斧子砍掉了那個雜種的腦殼。」高大勇眼中充滿了怒火,牙齒也被咬得咯響:「那幾輛車上的人,被我們扔給了後面的怪物。甚至……包括他那兩個該死的小狗崽子。」
老實人的憤怒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這也是廣泛流傳的一句名言。「俺不太會說話。」良久,高大勇似乎才從沉痛的回憶中醒來。只聽他頗為落寞地說道:「你救過俺的命,俺記得。這個人情俺一定會……」「噓!別出聲——」突然,雷成彷彿是看到了什麼,一把猛然悟住對方的嘴,用持槍的右手輕輕指了指對面的廢墟。高大勇疑惑地隨著方向看了看,除了幾隻站在亂石堆上覓食的鳥兒之外,他再也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不對?鳥?
猛然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緊盯住廢墟的雙眼中,黑色的瞳孔也縮小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