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況!」
雷成翻身抓過手邊的突擊步槍,一把推醒近旁的隊友。來不及多說,便從已經被身體捂得暖烘烘的地面一躍而起,拉開房門衝出了屋外。
這種聲音,在他遊蕩在城市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的聽過。只不過,每一次響起,其中所代表的含義,無一例外都充滿了死亡和恐懼。
禮堂門外百多米遠的地方,有一堵破損的土牆。雷成在那裡佈置了兩名警戒者。也是這一方向距離大隊休息處所最近的一個哨位。
在沒有任何障礙物阻擋視線的情況下,百米距離內的東西完全能夠看清楚。只不過,當雷成衝出禮堂的瞬間,並沒有像入夜時分那樣看到兩名自己的隊友。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堆散發著刺鼻腥味兒的血污和碎肉,以及圍聚在屍體旁邊的數十隻體形混圓,且正在不斷扑打著兩隻翅膀的怪物。
「天!果然是這種東西!」
倒抽一樓冷氣的雷成來不及多想,猛地拉開槍拴,對準面前正在大肆啃食人屍的怪物狠狠扣下了板機。頓時,從槍口飛射而出的子彈,帶著強大無比的衝擊力量,一頭插進了怪物和已經死去隊友的身體。
突如其來的槍聲驚動了禮堂裡所有的人和分散在各處的警戒者。他們紛紛拿起自己的武器,循著槍聲的方向衝了過來。幾分鐘後,聚集在雷成身邊的武裝人員已經多達十餘名。
這種時候,根本不需要命令。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十餘枝突擊步槍一起發射的密集彈雨,在禮堂門口這片狹窄的區域內形成一道無法穿越的死亡防線。將所有槍口指向的怪物全部籠罩在其中。
「這裡不需要太多人手。第四、第五小隊進屋,關閉所有門窗。仔細檢查所有角落,」
雷成的命令並不是無的放矢,回到禮堂的警戒者們在逐一對房屋內部進行檢查的時候,赫然發現在不為人注意的角落裡,一隻這種圓頭圓鬧的怪物正在從狹窄的縫隙裡拚命往裡面鑽。而更讓他們感到無比驚駭的是,牆壁的外面似乎還有相當數量的這種怪物。它們正在死命擠壓著牆壁破口的邊緣,似乎想要用這樣的方式,擴大甚至推倒這堵將自己與慌亂人群從中分開的隔絕物。
「注意節省子彈,盡量攻擊怪物的頭部。那裡是它們唯一的弱點。」
雷成一面高聲發佈著新的指令,一面有條不紊地朝著對面的怪物點射。雖然自己攜帶的彈藥數量非常充足,但是與其將一梭子彈漫無目的全部傾瀉出去,還不如盡可能準確的射擊。畢竟,對於這些凶殘成性的怪物來說,只有徹底打穿它們的腦袋,才能讓它們獲得最終的死亡。
相比那些自己曾經遇到過的大型怪物,這種外形類似圓球,僅僅只長有一對肉翅的怪物其實更可怕。它們的能力其實並不強,攻擊方式也不過是貼近目標,用那張橫生在圓球頂上,長滿尖利牙齒的大嘴噬食對方。
如果是一對一,它們根本不是人類的對手。只需要一根粗大的木棍和足夠的準頭,就能當場像打棒球一樣,把它們砸成一堆沒用的爛肉。
然而,這種怪物似乎擁有很高的智慧。它們非常清楚自己的弱點,也從不與人類發生正面衝突。它們通常都是等到夜幕降臨或著人們警惕最為鬆懈的時候,這才悄然無息地慢慢出現。張開可怕的大嘴,狠狠啃掉沉睡者的腦袋。
那些已經死亡的警戒者,正是這樣在睡夢中莫名其妙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事實上,雷成所擔心的事情並不僅僅如此。他所懼怕的,還是這種怪物的可怕數量。它們似乎有著群居的習性。只要有一隻出現,很快就會聚集起一個龐大的怪物群。
禮堂門口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血肉模糊的怪物。估計數量至少也有近百隻。然而,天空中忽扇著翅膀發出「啪啦」聲的怪物,卻已經密集得幾乎看不到任何縫隙。它們根本就不懼怕死亡。吃掉禮堂裡所有的人類,才是它們唯一的目的。
「控制火力,不要盲目攻擊。各組之間相互協調射擊。絕對不能出現任何漏洞。」
擔憂不是沒有道理。防守大門的手人雖然足夠,但卻是一群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新手。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協同攻擊的概念,只會朝著天空中漫無目的的拚命掃射。這樣一來,火力固然是兇猛到了極點。可是,當槍膛裡的子彈全部打光的時候,危險,自然也就隨之而來。
一支5。56毫米口徑的M5G43突擊步槍,滿裝彈匣擁有六十發子彈。在最高射速的情況下,這六十發子彈最短可以在五秒鐘內全部發射完畢。如此密集的彈雨對怪物有著強大的殺傷力。然而,更換彈匣的必要時間,也是怪物們最佳的反撲之機。
如果說幾秒鐘前這樣的擔憂還僅僅只是空泛的想法,那麼現在則已經完全轉變為現實。一個站在雷成旁邊的年輕人,正是在更換彈匣的時候,由於缺少必要的火力掩護,被一隻飛舞在空中的怪物直撲而下,用滿是尖利牙齒的血盆大口將其頭整個含住,狠狠咬斷其脖頸處與身體相連的骨皮血肉。帶著吃到飽撐的巨大滿足緩緩飄在空中,只留下那具肩膀上失去了支撐物,尚在不斷抽搐無頭屍體。
「啪——」
雷成拔出腰間的「五七」手槍,照準混圓滾漲的怪物抬手便射。子彈毫無懸念地穿透了怪物的腦袋,在空中爆起一陣散發著噁心臭味兒的腥紅血水。
距離太近了,已經無法用長槍攻擊。
「不要慌!守好自己的位置,三人一組,交替更換彈匣,協同掩護射擊。」
短短幾分鐘時間,便已經連續數名守衛者遭到了與年輕人同樣的下場。突然出現的火力空隙,為一直被密集彈雨壓制著的怪物提供了絕好的突入良機。也正因為如此,禮堂門口的防守者數量也急劇驟降。以至於各組人員只能縮編為三人。
「告訴裡面的人,用磚頭在門口壘出一道牆壁。快!要快!」
雷成很清楚,以目前的力量,根本無法阻擋瘋狂進攻的怪物。退入禮堂死守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在這之前,必須利用禮堂內堆積的各種材料在門內堆起一堵嚴實的厚牆。憑著這樣的依托,完全有把握堅持到天明。
這種怪物似乎非常懼怕陽光。至少,雷成從未在白天看見過它們的身影。
屋內的女人早已被嚇得團坐在一起,一些膽小的人甚至駭得當場哭出聲來。無邊的恐懼,還有對生存的強烈渴望,以及不知該如何做的那種茫然,使得她們再也無法保持應有的冷靜,只能用脆弱而簡單的方式,表達自己內心的最真實感受。
事先退入禮堂警戒的兩個小隊在接到命令後,以最快的速度行動起來。屋子的角落裡散放著相當多的磚石碎料,還有幾十包用編織袋裝的石灰。這些東西,足夠把禮堂大門堵塞個嚴實。
大概是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吧!幾個呆坐在旁邊瑟瑟發抖的女人,忽然猛然一般從地上躍起,瘋狂地將一塊塊沉重的磚頭從屋角搬過,幫助男人們在門邊砌起一道牆壁的基座。她們的動作是那麼快,快得簡直令人吃驚。
沒有人甘心束手待斃。在她們的帶動下,幾乎所有的女人都行動起來。砸碎的桌椅板凳,從地面撬起的瓷面磚塊,還有各人背負的所有物品……總之,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在這一瞬間全部都集中到了門口。很快,一堵破爛不堪但卻無比堅實的厚牆,終於在所有人的拚死努力下,奇跡般的出現了。
此時,禮堂外的情況卻並不令人樂觀。在怪物的密集衝擊下,活著的防守者連同雷成在內,僅剩六人。
「退進禮堂,慢點,一個一個來。」
六支噴射著死亡火焰的突擊步槍從原來的防禦面上慢慢回縮,逐漸退到禮堂大門口,形成一個密集的發射整體。從四處圍攏過來的怪物,也終於得以佔領了對手原先絲毫不肯放鬆的陣地。卻沒有發現,隨著對方防守面積的縮小,自己身邊的同伴也遭受了更大的傷亡。
「隊,隊長。不好了!」
一個絕望的聲音從雷成背後響起。使得他不由得停止了手中的射擊,飛快地回頭張望一眼。正是這一眼,使得他那顆完全被復仇火焰熊熊燃燒的心臟,幾乎從無比熾熱的高溫最頂端,剎那間跌落到冰冷的最底點。
木門後面的牆壁已經嚴整的堆砌起來。可是,這道隔絕生死的牆壁上卻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夠通往其中的入口。不要說是人,哪怕就算是身手最敏捷,體積最微小的老鼠,也無法從中找到任何自由出入的角落。
窗戶也不例外。大量堅硬的木條從內部已經將它們牢牢釘死。就算能夠打破外面的玻璃,卻也無法砸穿裡面厚實的阻塞物。
「怎麼會這樣?」
驚訝、憤怒、意外……
雷成只覺得身體裡所有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全湧上了頭頂。
被出賣了。被這群自己一直保護著的女人出賣了。
砸!砸開這堵牆。
槍托砸在牆壁上的聲音,空洞而沉悶。守衛者企求生存的狂呼,完全能夠穿透碎石間的縫隙傳到禮堂的內部。然而,這樣做換來的,僅僅只是從裡面發出越來越多的沙石填埋聲,以及一些無法分辨的零亂嘈雜。
似乎,裡面所有的人都是充耳不聞的聾子。都是一群沒有任何感覺能力的白癡。
「啊——」
一聲慘叫從背後傳來,雷成回頭看時,卻是那名背靠背掩護自己的守衛者被數是隻怪物叼著雙手拉離地面,在空中被一擁而上的怪物群活活撕成了碎片。散亂的內臟,紛飛的血液幾乎還不等完全落到地面,便已經被橫衝直撞的圓形怪物張口吞下。只有那散發著慘白色澤的骨頭無力地垂落下來,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動不動。無聲地傾訴著自己的不甘與悲傷。
「不用再砸了。她們不會開門的。」
雷成慘笑著,飛快地撿起腳邊的突擊步槍,大吼一聲,朝著空中怪物最密集的地方傾瀉著自己的怒火。他不知道那些提前進入禮堂的男人為什麼不阻止女人們的動作,也不知道這些瘋狂的女人究竟想要幹什麼?難道說,他們真的想要用外面所有的人生命,來換取自己苟延殘喘的機會嗎?
又有兩個人被怪物撕食,他們甚至連叫都沒有叫出聲來,就已經被潮水般的怪物淹沒了全身。以至於那種憋在喉嚨裡,卻因為聲帶被活活撕裂,舌頭已經被嚼吃而未能完全的聲音,聽起來根本就是一種發自腹腔的沉悶。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這一切,恐怕就連雷成自己也無法分辨其中所代表的意義。
上千頭怪物的翅膀在空中扑打,混雜著彼此之間爭先恐後撕食人肉發出的咀嚼。還有三名守衛者因為憤怒和恐懼發出的怒吼和沉重的喘息,再加上槍械快速發射子彈的劇響,所有的這一切,構成了禮堂大門外用生命與死亡編織的血腥之曲。
「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我不想死!我要活,我要活啊!」
雷成右邊的守衛者子彈已經打光。失去最後依靠的他,瘋狂地抄起手中滾燙的槍支,朝著厚厚的牆壁上重重砸去。沉悶的響聲一直迴盪在禮堂頂端巨大的空間。充滿絕望的企求之聲哪怕是地獄最無情的魔鬼聽了,也會傖然淚下。然而,牆壁的那一邊,卻絲毫沒有任何動靜。
善與惡的對比,在這種時候凸顯無遺。只不過,充滿邪惡的魔鬼,很可能已經代表了善良的一方。
沒有子彈的守衛者僅僅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已經被兩隻凌空撲下的怪物狠狠咬住了頭部,分朝兩邊死命一拉,在鋒利牙齒的切割下,男人的腦袋最終被生生扯成兩片滿是紅白漿液的半凹體。就在他的屍身即將倒下的時候,蜂擁而上的怪物們又將之裹挾著飛到空中,乾淨地撕成一堆沒用的骨架。
彈已經沒有了。就算有,滾燙的槍管也無法再發射。憑著那種對生存的渴望,雷成與身邊最後的守衛者不悅地抄起手中的槍托,照準空中黑壓壓撲來的圓形怪物狠狠砸去。
體力,是人類判斷其生物能力的一大標準。然而,肉體再強悍的人類,也不可能像機器人那樣,永遠不知疲倦地持續運動。
雷成沒有去計算自己究竟打落了多少怪物。他只知道,隨著每一次狠命的揮擊,體內的力量也就越發衰竭一分。而那柄原先能夠被自己輕鬆扛起的突擊步槍,如今卻彷彿一塊巨大的鋼鐵那樣沉重。壓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
旁邊的戰友已經不在,體格遠不如雷成的他早在幾分鐘前,就被怪物們撕成了碎片。怪物們的動作是那樣迅速,以至於雷成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究竟是怎麼死的。
「難道,我真的要死在這裡嗎?」
雷成絕望地從腰間摸出一支透明的玻璃針管,用慘白的牙齒咬去上面密封的塑料薄膜。朝著自己的胸前狠狠紮了下去。
RS試劑,發狂死亡的代名詞。
「管他呢!就算是這樣死,也比被這些雜碎分屍划得來。」
隨著淡藍色的液體消失在針管的末端,一種發自大腦深處的狂熱感,也順著神經中樞迅速傳達到了雷成的全身。那種因為脫力而產生的疲勞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力量與充實。
「殺!殺光這些雜碎。殺光它們所有……殺————」
每一塊肌肉都在膨脹,每一根神經都在緊繃。流通於血管裡的鮮紅液體,以衝破一切的勢頭瘋狂洶湧。活躍的細胞在身體帶來了充足的氧份,使得大腦能夠在密密麻麻的怪物群中得以判斷出必須首先摧毀的最危險所在。所有的這一切,使得雷成徹底變成了一具絲毫不知恐懼為何物的殺戮機器。
但是,他並沒有喪失心底最後一絲清明。
這顯然不符合RS試劑的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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