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之血色戰旗 第三卷:會戰!會戰! 第六百六十七章 投降之後
    第六百六十七章投降之後

    「是嗎,衡陽丟了?」

    高飛放下了手裡的電報,淡淡的問了一句。

    看到參謀長點了點頭,高飛什麼話也都沒有說。衡陽的丟失,其實早就在高飛的預計之中,這對抗戰的最後勝利,並不能有什麼太大的影響,而現在高飛所考慮的,卻是抗戰即將勝利,自己將何去何從?

    中國,經歷了那麼多年的戰爭,早已千瘡百孔,滿目瘡痍,最需要的是和平,在滿是廢墟的大地上,重新建設,埋頭猛進。

    這,是自己來自於另一個時代人,站在這個位置上必須要盡的責任。

    高飛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個時候沒有人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

    8月8日晨,除天馬山、岳屏山陣地還有零星槍聲外,衡陽守軍大部分抵抗逐漸停息。放下武器的第10軍官兵們被鬼子驅趕著他們去衡陽汽車西站集中。據說這個這時候,中美聯合空軍的飛機還曾出現在衡陽的上空。飛行員們默默俯視著被日軍驅趕的戰友們,著急而無奈地在空中盤旋、久久不忍離去。

    有的戰士堅持戰鬥到了最後一息;有的則因不想成為戰俘而躲在角落裡不肯出來、或是冒死逃跑而被日軍殘忍殺害;有的舉刀自殺、或飲彈自盡、或引爆手榴彈與日軍同歸於盡。日軍大本營擔任一號作戰高級參謀的島貫大佐提筆在日記裡寫道:「8月8日上午8時攻克衡陽。力攻40餘天雖說時機已經成熟,卻是一場竭盡全力的戰鬥只晚了一天,敵機械化兵團就出現了,我軍部隊面對解圍的帝君,多少有些動搖,戰爭的勝負,誠然在於最後的五分鐘。如固守衡陽之敵誓死決一死戰,或將出現『英帕爾』的結局。」

    蔣介石在8月8日凌晨4時即起床默默地禱告,期盼第10軍轉危為安。10時許,航委會轉來衡陽前線空軍偵察報告:「衡陽城內已經不見人跡」。後來的蔣介石在日記裡記述此刻的心情:「悲痛之切實為從所未有也。」

    隨著方先覺等最高將領停戰命令的傳播,四處零散抵抗的衡陽守軍終於一個個不情願地放下了槍,事後日軍發現,不僅槍沒了一把完整的好槍,所有上繳的武器還皆為三八大蓋等日軍槍械,原來這麼久,衡陽守軍和日軍作戰所用槍械皆為繳獲自日軍的槍械。很長一段時間裡,師長不知團長去向,團長不知營長所在,營長連長排長皆不知部署所在,絕大部分衡陽守軍皆是在各自為戰。

    此刻的衡陽,中日雙方的傷兵遍及,而整個衡陽早已成為瓦礫,不啻是醫療用品,連飲食住宿問題都難以解決。在局面稍微穩定之後,橫山勇這才發現真要遵守方先覺的幾個條件是如此地困難。

    「為解決目前困局,可以在有限的條件下任由衡陽降兵自由活動,簽於大日本帝國的困難,一切衣食住行包括醫療必須自行解決」

    「諸位,衡陽軍隊自然是值得尊敬的,但我們不可能在連皇軍士兵的醫療都不能得到保障的情況下治療因和皇軍作戰而負傷的中國士兵」日軍很快對自己的承諾食言了,而此刻的方先覺和幾位師長早已經無能為力,他們很明白階下之囚的含義,他們更明白,日軍沒有像南京大屠殺一樣對投降的中國守軍展開屠殺已經是非常罕見了。據說方軍長還以為部屬被*待一度想自殺,但被日本兵及時阻止。

    衡陽街頭,周連長和周康幾個人披頭散髮,像極了討飯的叫化子。

    街頭或坐或躺著傷痕纍纍的中國士兵,一個個彷彿失去了靈魂的軀殼,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見到有活動的東西從前面經過便不住念叨:「行行好,行行好,念在弟兄一場的份上,賞顆子彈吧

    「兄弟,給一槍,給我一槍吧」一名斷腿士兵躺在地上,傷口已經化膿,蒼蠅時聚時散,因為天氣炎熱受傷部位發出惡臭。

    強子從身上取出個饅頭,遞到了傷兵的嘴邊:「別哭,吃,吃點東西」

    「給我,給我」旁邊竄出一幫人,很快將強子的饅頭撲落,像狗一樣爭搶著饅頭。

    「別搶,別搶啊,就一個饅頭」強子邊啜泣嘴巴吧嗒著,這個饅頭他好不容易從鬼子那裡做工掙來,是他一天的工錢,就這樣被這些人糟蹋了。

    「娃娃,別難過,他們和我們不一樣,不是沒手就是沒腳,我們可以從鬼子那掙點吃的,他們什麼吃的都掙不到」周連長安慰著強子。

    「不過啦,這種日子我不想過了」強子受到刺激:「為什麼投降,為什麼要投降啊,當初死了算了」

    「給我一槍,給我一槍吧」傷兵的口中還在念著。

    強子的近乎瘋狂和傷兵的念叨激怒了周連長:「別念了,你也別念了,哪裡有槍,老子想要槍都要不到了」周連長哭號起來:「當初不是為了你們,不是為了你們這些傷兵,老子也不做這降兵了,嗚嗚——」

    「讓開,讓開」同樣是衣衫不整的一隊日軍奔跑在街道上。

    「有能幹活的嗎?皇軍說了,一頓兩個饅頭」一名漢奸模樣的中國人面向滿街的傷兵。

    「我能,我能」開始是兩個怯怯的聲音,後來很多人都應了起來。

    「去去去,斷手斷腳的不要」漢奸鄙夷似地看著這些傷兵:「你們就是賤,當初不要命地和皇軍拚命,現在好了,斷手斷腳還想騙皇軍的饅頭,哈哈,哈哈哈」

    「誰要你們的饅頭了,老子餓死也不吃你狗日的饅頭」一名躺在地上的傷兵唾了一口。

    「你是誰,你敢罵太君」漢奸異常憤怒。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190師570團團長賀某就是老子」

    「哦,原來是個團長,連你們軍長都投降了,你神氣個屁」漢奸鄙夷地踢了他一腳。

    「不准打人」旁邊幾個傷兵見漢奸踢在賀團長肚皮上,他那裂開而感染的肚皮因疼痛而使得整個人的面部也變了形,都護在賀團長身側。

    「打他怎麼了,皇軍還沒和他算帳呢,他這些日子殺了多少皇軍」漢奸口沫橫飛,正說得痛快,「啪」的一聲,臉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八嘎衡陽軍是皇軍的好朋友,衡陽軍是大大的英雄,皇軍、衡陽軍不打不相識,你的明白」一名少佐怒氣沖沖站在漢奸面前並朝賀團長敬禮:「賀團長,對不起了」

    賀團長冷哼一聲:「沒參加過衡陽戰役吧」

    「不好意思,賀團長,自始至終47日的衡陽戰役,我全部參加了」

    「哦,是嗎,你的命大哦」

    「是的,您說的很對,戰役前,我只是68師團的一名軍曹,我們第二聯隊自聯隊長以下,大隊長中隊長小隊長全部陣亡,皇軍在貴軍的打擊下幾乎傷亡殆盡,存留的老兵全部提拔為軍官。」

    「很好,他們不死你怎麼提拔為少佐了,哈哈哈」賀團長大笑起來。

    「八嘎,不好」少佐看樣子想發怒,卻隨即轉變了語氣:「皇軍的傷亡越大,越能說明貴軍的頑強,我由衷地佩服」

    「喂喂,你們這些人別跑,站這邊來」

    強子和周連長幾個剛剛走到這裡,就被漢奸發現了。

    「幹什麼」周連長眼睛瞧也沒瞧對方。

    「終於找到幾個有手有腳的了,還問,幹活去,想和他們這些廢物一樣在街頭餓死就走人,否則就趕緊跟過來」

    「不去,老子剛剛幹了一起」強子沒好氣:「是中國人嗎,瞧那德性。」

    「你說不去就不去啊」漢奸對著幾個日本兵嘀咕了幾句,日本兵馬上圍了過來,二話不說,那槍托就朝幾人身上砸:「八嘎,良心大大的壞了。」

    周連長被抓到一處廢墟搭建房屋,而強子幾個則被拉到郊外收拾戰場,打了一個多月的戰役使得衡陽的城內城外到處是殘破的槍支腐爛的屍體,那場面說多混亂有多混亂,為了防止降軍逃跑,日軍還建了方圓數公里的鐵絲網,若一個巨大的鐵籠子,把滿城的傷兵和面黃肌瘦的士兵限制在衡陽城的四周。

    「第10軍殘餘部隊,喋血苦守此兀然孤城者,歷時48日之久,此為全世界稀有之奇績,而我中華固有道德之表現與發揚,亦以此為最顯著。」

    此刻的重慶,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在得知衡陽8月8日陷落後,蔣介石委員長親撰電文通令全國軍隊,於8月20日上午六時,在各軍集合全體官兵,為衡陽殉國守軍默哀三分鐘,同時發表蔣中正親撰的《衡陽失守敬悼文》。

    「此次敵寇進犯衡陽,歷時47天之久,戰鬥之猛烈,為抗戰以來所未有。我官兵堅強抵抗,以寡敵眾,在敵人步炮空聯合猛攻並施放毒氣下,浴血搏鬥,壯烈無前,堅韌苦戰,屢挫凶鋒。寇軍抽調精銳,五次增援,無不受到我守軍之痛創;而我奉命守城之第10軍誓死搏鬥,寸土必爭,已傷亡殆盡。

    八月八日寅刻得方軍長來電稱:『八月七日北城為敵突入,即在城內展開巷戰。我官兵傷亡殆盡,刻再無兵可資堵擊。職等誓以一死以報*,完成軍人之天職,絕不有負鈞座平生培育之恩。此電恐為最後一電,來生再見」等語,覽電肅然,至深悲痛,其慷慨就義,視死如歸,可謂壯烈極矣

    現方軍長本人雖生死未卜,而其生平至死不屈之志,實為全國同胞所深信。我第10軍全體官兵對於此役,不僅發揮我**軍以一當十,以百當千精神,亦且實踐作戰至最後一兵最後一彈之訓條,洵無愧為我總理之三*義之信徒,與**軍人以身殉國之楷模,足垂我民族成仁取義,千秋萬世之光輝。

    滋定於八月二十日上午六時,為全國軍隊各在軍次集合全體官兵,為衡陽殉國守軍默哀三分鐘,籍志敬悼。

    我全國官兵應知軍人天職,絕不惜犧牲,與陣地共存亡,成功則克敵制勝,勳垂青史;成仁則氣壯山河,光照日月。務各奮策勵,以第10軍此次在衡陽壯烈犧牲為模範,共誓必死之決心,益勵奮鬥之精神,同仇敵愾,為已死之同胞復仇,為國家民族雪恥,有我無敵,前赴後繼,以達成神聖之天職,而爭取抗戰最後之勝利

    特此通電,仰轉訓勉,並將此電全文朗誦,一體遵行,以副本委員長與全國同胞之殷望。」

    衡陽天主教堂,方先覺等高級將領都被關押在此處。

    「軍座喝點湯吧」平子小心端了碗湯遞到床前,此刻的方先覺奄奄一息,羞憤交加加上數十天的折磨,已經使得昔日高大的漢子萎靡不振。

    「不用了,拿走對了,什麼湯,哪來的湯?」

    「軍座,是雞湯,您不知道,日本人一直關照您,你的伙食標準據說和他們的師團長是一樣的」平子強裝微笑的語氣中帶著一種淒涼。

    「不喝,今後日本人的食物都不用給我端來」

    「這地方除了日本人的東西,還有別人的嗎?軍座,您就不用折磨自己了」平子嗚咽起來:「早知當日,何必當初,您當日犧牲了,今天也不用背負漢奸罵名,如今如此折磨自己又何苦來,您看您現在這個樣子」

    「我知道我現在已經連做人都不配了,我也真不想活了,孩子,你還小,得空自己走了吧,記住,永遠別說自己在衡陽呆過,寧願討飯一輩子也不能說在衡陽呆過」

    「軍座,衡陽這段歷史是無法抹去的,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我們還得面對不是,我們得做點什麼不是,難道真的能一死解千愁嗎」平子哽咽著:「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輕輕鬆鬆乞討一輩子,就比如你,就比如我,我們既然經歷了這段日子,就不可能忘記了,不可能」

    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

    「軍座,那個——他們又來看你了」

    方先覺點了點頭:「扶我起來」

    說話間,橫山勇和68師團長堤三樹男中將和116師師團長巖永汪等人出現在門口。

    「方先生,我們馬上要離開衡陽了,臨行前我向您引薦一個人」

    橫山勇言畢,一個猥猥瑣瑣的人出現在房間,不停朝方先覺鞠躬。

    「方軍長,您的大名早有所聞,就是皇軍,也無不稱讚您是名悍將啊」

    「你是誰,有何貴幹?」方先覺扯著粗啞的嗓子。

    「鄙人吉丸,在貴國汪主席下面做事」來人臉上露出一股笑意。

    「對不起,我身體不舒服」方先覺轉向橫山勇等人:「我可以休息一下嗎」

    「可以可以,不過吉丸先生是大日本帝國在貴國政府汪主席處的顧問,汪主席對方先生一直非常」

    「不必說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奉命守衡陽,城破未死,愧於國家,但願病死衡陽,以贖罪愆,如強我離去,寧可就戮」說完閉目不語,橫山勇幾個倒顯得有點尷尬了。

    「打攪打攪」橫山勇幾個很不情願地退了出去。

    「軍座,有些話我很想和您說,可又不敢」吉丸一行人一走,平子吞吞吐吐。

    「說吧,這個時候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您生病的這幾日,鬼子在組織什麼先和軍,願意參加的,生病的給治療,沒生病的吃的喝的也全有,否則就任由流落街頭,又不允許到衡陽之外,很多沒加入進去的弟兄就這樣活活餓死病死。」

    「日本人終於也不是多講信用,這是我這個做軍長的虧欠這些弟兄了,我方先覺在衡陽披肝瀝血卻唯欠一死啊,反而害苦了這些弟兄」

    「軍座,這些,這些實在還不算什麼」平子猶豫了很久:「您的一些連長營長甚至是團長,吃不了這份苦,受不了這份誘惑,參加了鬼子的先和軍不算,還都跑來想勸說您繼續擔任他們的軍長,您生病期間是我將他們阻擋在外」

    「有這樣的事,真有這樣的事嗎?。」方先覺臉上一片迷茫。

    「真的軍座他們和吉丸一樣,都是希望您去做那個漢奸」

    「那個漢奸,那個漢奸」方先覺喃喃念著平子的話,一滴眼淚湧了出來。

    「這些日子經常有飛機在附近徘徊,日本人說,那是重慶的飛機,他們一直想救您」平子有意無意地朝方先覺透露著他所瞭解到的消息:「您都這麼久沒見過陽光了,不去外面走走嗎?。」

    「不去」方先覺病情稍好,依舊是有氣無力的樣子:「救我,救出去又有何意義呢,我活著還能幹什麼」

    「您出去還可以繼續打鬼子」平子壓低聲音:「您和有些人不同,您不是投降,可他們是真的投降」

    話未說完,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軍座,能開門嗎?。」

    方先覺點了點頭。

    一名穿著軍裝的人進入內室,那衣服較為乾淨,只是方先覺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怎麼有這感覺。

    「你」

    「軍座您好,我是軍部少校參謀姓郭,您對我沒印象了?」

    「哦,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位,怎麼,有事?」對方還沒開口,方先覺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你怎麼可以自由出入我的房間,還有,你這身衣服」

    對方的臉嗖地紅了:「軍座,我是受皇軍委託,請您繼續擔任我們的軍長,您的部屬和弟兄們都翹首以望啊,祈望在您的指揮下重振第十軍」

    「出去,給我出去」後面的話方先覺怎麼也無法聽下去了:「滾,滾出去」

    方先覺剛剛好轉的病情似乎一下重新惡化,他癱躺在床上,啜泣起來:「怎麼這樣,怎麼會這樣,這是我的兵嗎」

    「軍座,您得接受現實,您的那些部下,當初為衡陽可以流血可以犧牲的部下,已經有很多背叛了第十軍背叛了您背叛了國家」平子隱忍數日的話終於如決堤的洪水一樣湧了出來,這段日子的人生百相的變化,使他這個只知討飯求生的大男孩也在迅速間成熟。

    「我錯了嗎,難道我真的錯了嗎」方先覺如夢囈一般,一個頭猛地朝牆上撞擊著,牆壁上頓時血跡斑斑:「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此後幾乎每日都有所謂的舊部敲門「敘舊」,方先覺一律拒絕。

    落日如虹,一群衣衫藍縷的男子佝僂著爬行在衡陽近郊的沼澤地裡,卻被岸邊一張巨大的鐵絲網擋住了去路。

    男子們鬍子拉茬,一個個又黑又瘦,顯得那麼地有氣無力:「我去把它撲倒,只要通過這裡,我們就自由了」說話的人年紀雖小,卻顯得異常老成。

    「娃娃,別去,稍微不小心就驚動了鬼子,我們前面的努力都白廢了」

    「連長,我不去誰還能去,除了我你們幾個哪個還有個好身子」他低泣起來。

    這一行人正是周連長和強子周康幾個,還有一個被草蓆拖著的,卻是190師570團的賀團長。

    原來此刻鬼子鼓勵十軍殘部加入所謂的先和軍(偽軍),而那些不為所動的,健康的被強迫服超強勞役,受傷的任由自生自滅,由於衡陽條件惡劣,日軍又故意不給食物,很多服役的士兵被折磨致殘致死,意志較弱的就成了所謂先和軍的一員了。

    也是賀團長脾氣較倔,躺那街頭奄奄一息被周連長他們帶了過來,而周連長這些人,在繁重的勞役下很多都已身心憔悴,沒一塊完整的地方了。

    「我們這些人,就算逃出衡陽也活不了幾天」周連長歎息:「要不,就在衡陽苟延殘喘幾天吧。」

    「不行,衡陽我一天不想呆了」強子語氣堅決:「我要回去,我要洗刷今日的恥辱」

    「洗刷恥辱,談何容易啊」周連長苦笑起來:「我們這些人都是鐵定了的漢奸,我們都是降軍,談什麼洗刷恥辱,不把人笑掉大牙嗎」

    「最可恨的是我們那些軍長師長,說什麼為了滿城弟兄,滿城傷兵,現在都投敵都做了漢奸成了先和軍了,我看他們那些冠冕堂皇的話還怎麼出口」

    「嗚嗚嗚,但是我一樣投降了鬼子,我不想這樣啊,不想這樣」

    「撲通」一聲,一陣打水的聲音響過。

    「誰?」周連長幾個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

    「別別別,老總,是我」一個鄉下人划著船出現在不遠處。

    「有船」平子驚喜地叫了一聲。

    「老鄉,過來,我們有事請您幫忙」周連長也是大喜過望。

    「這裡有鐵絲網,你們過不來的」鄉下人似乎一點不奇怪:「你們是在衡陽打過仗的嗎?。」

    是是,是的」周連長幾個開始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就是曾經的衡陽守軍,但聽人家語氣好像對衡陽守軍並無壞的印象:「我們是衡陽的守軍,我們在逃命」

    「那行,你們想辦法翻過鐵絲網吧,可別驚動鬼子,否則我就要走了」鄉下人從船上扔過一包東西,握在手裡沉甸甸的,取出一看,原來是把鉗子,好像是有所準備而來。

    平子幾個一喜,沒想到就這麼一個土裡土氣的鄉下人竟然給他們帶來了生的希望,頓時一個個來了勁,有了老虎鉗沒費多大勁就將鐵絲網剪開,幾個人一溜煙奔到了河邊。

    「船小,裝不了幾個人,他還能活嗎」鄉下人用竹竿指著奄奄一息的賀團長。

    「能活,能活的」周連長幾個忙不迭地應著。

    「您好像知道我們在找出路,連這個都帶來了」強子忍不住說出了心裡話。

    「衡陽軍又不只你們幾個」鄉下人淡淡地說:「衡陽那個仗結束以來,我們沒少救出城內的國軍,雖然國民政府有獎勵,但我們衡陽人不圖這個」

    「那你們」

    「那段時間我們不斷看到鬼子運出一車一車的屍體,就知道你們在衡陽打得怎麼樣了,我們老百姓知道你們苦,雖然不能幫你們打,可一直也想幫你們」

    「您真是個好百姓」

    「快別這樣說,衡陽人都知道這事,衡陽人都感謝你們,我們現在只要來到城郊,每個人都隨時準備接應你們,我們知道你們都還在裡面」

    鄉下人的話使得每個人都流出了熱淚。

    「老鄉,我們當不得你們這樣的盛情,我們後來投降了,我們沒有堅持到底,我們沒有死在衡陽啊」周連長突然在船頭大號起來。

    「快別這樣說,快別這樣說」老鄉的眼角也溢出了淚:「你們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不是你們不好,你們已經盡力了,你們自方軍長以下,都是衡陽老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我們聽說,方軍長當日疏散衡陽全城的老百姓,就沒想著要自己活下去,他是打算把衡陽變成一座日軍的地獄,變成一座死城,所以他不願意老百姓也跟著遭殃,您說他怕死誰相信呢,您說他是投降,他是漢奸,我們老百姓死也不相信」

    一個普通鄉下人的話裡說出這麼多充滿感情的話,令周連長幾個感到了震驚。

    「我以為我們在衡陽的真相沒人會知道,我以為我們的屈辱沒人能理解」周連長苦笑著:「我們還是低估了我們的同胞」

    天主教堂,又是一排飛機低空躍過,衡陽拉響了警報,緊張萬分的日本憲兵一隊隊被派往各個關押重要人物的場所。三個多月後,方先覺在偽衡陽縣自衛司令王偉能(原衡陽縣縣長)與偽維持會、復興會等人的幫助下終於成功逃離日軍的勢力範圍,經由第73軍19師派遣部隊接應,順利抵達重慶,其他將領也先後安全脫險。

    「喂,在這裡,在這裡——」預十師師長葛先才和孫鳴玉幾個朝空中打著手勢。

    「哎,軍座既然也關押在這裡,怎麼從未見過呢?」葛先才頗為擔心地詢問孫鳴玉。

    「聽聞軍座一直病著,也不知好了沒有」孫鳴玉歎息著:「但願他能逢凶化吉」

    「病了也好,省得煩人,軍座要是知道那幫兔崽子的德行還不氣死」葛先才苦笑:「鳴玉兄,那些人勸過你沒有?」

    「你說的是參加那個什麼先和軍的人吧」孫鳴玉苦笑:「他們能放過我嗎,只是我一直裝聾作啞,可恨某些當日稱兄道弟的傢伙,衡陽戰役中那麼艱苦都過來了,這一下子彷彿變了一個人,說多噁心有多噁心」

    「說真的,只要他是第十軍的,不管是哪個,真做了日本人的走狗,老子絕饒不了他」葛先才猶如當初做師長時一樣,臉上露出一股威嚴:「當日軍座和我們幾個不惜背負千古罵名救的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弟兄,如果有人今天作出豬狗不如的事情,人不滅天必滅,必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一定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孫鳴玉附和著,兩個昔日的國軍高級將領,此刻竟然以此等方式發洩也能其樂融融。

    一邊的角落裡,三師師長周慶祥和饒少偉幾個卻寧願沉默,很少說上一句話。

    方先覺在一陣噩夢中醒來。

    「小鬼,小鬼」

    「軍座、軍座你怎麼了?」平子聞訊趕了過來。

    「您剛才怎麼了?」

    「沒事,我做了個夢?」

    「做了夢?」

    「是的,我夢見自己回到了家鄉,我見到了我的父親、我的家人和孩子」

    「那不正好嗎,我想夢也夢不到呢」平子的臉上露出笑容。

    「有什麼好的,一個敗軍之將,一個降將,一個敗類,還有什麼臉面面對家人面對父母兒女」方先覺的臉上露出一片淒涼。

    「這四周都怎麼了,怎麼變了顏色?」

    「軍座,您不知道,您上次撞牆都撞出血來了,鬼子加強了防範,他們怕您自殺,牆都加了軟席了。」

    「這不是絕了我的後路嗎」方先覺一陣長歎,原來他真有撞牆自殺的念頭。

    「軍座,您別這樣,您不是身不由己嗎,認識您的人誰不知道啊,您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

    「好了,別說了,別說那些」方先覺握拳狠扇了自己兩巴掌:「沒事,我沒事,我不是好好的嗎」

    「您真的好了?」平子湊近,語音低了下來:「您要真好了我想和您說件事」

    平子在方先覺的耳邊一陣竊語。

    方先覺先是一喜,隨即頭又低了下來:

    「有這事?你確認是自己人,能成功嗎?。」

    「他們說,如果您不相信,他們會直接和您見面,他們會讓您相信的」

    「也好,他們一直沒有忘記我,可我真的有愧,有愧啊」

    「小鬼,這些日子多虧你照顧我,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過去」方先覺喃喃自語:「只是,我真的能做回自己嗎」

    「軍座,我是您的衛兵,您說那些就見外了,我不過一個一無是處的討飯娃,我見到日本人就怕,也只有跟了您才慢慢知道什麼叫做人,什麼叫尊嚴」

    「但是恐怕連我自己都忘記尊嚴是什麼了,或許他永遠回不來了」方先覺苦笑著:「你是個好孩子,是我這個做軍長的沒帶好你,讓你一起陷入這衡陽的萬劫不復,或許討飯一輩子也比一生背負這種屈辱強」

    兩個月後。

    一隊日軍高級將領興致勃勃而來。

    「方君,方君好了點嗎」

    方先覺起身,這一下喜出望外,原來老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

    「父親」方先覺迎了上去,雖然高興,但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您怎麼跑這來了」

    「來看看你不成嗎」父親是安徽鄉下一個老實的鄉下人,在他們眼裡,能夠吃口飯,一家人太太平平過日子比什麼都好。

    「我是日本人接來的,日本人對我們一家都很好,聽說他們要你做軍長呢兒啊衡陽這一仗你已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外面風言風語的,你這拚死拚活的,圖個什麼?跟日本鬼子干吧,跟著蔣介石干也是軍長,跟著日本人干也是軍長。」

    父親的話使得方先覺痛苦萬分:「父親,您不懂,有些事情您是不懂的,回去吧,回去好嗎」他二話不說將父親往外推。

    「這是幹嗎,方君您這是幹嗎?。」日本人想阻止,但方先覺異常堅決,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方先覺將父親無情地推出。

    「走吧,快走吧,兒不孝了,今後我的事你也別管了,你不懂啊」

    方先覺朝屁股都沒坐熱的父親揮著手。

    日軍一直在繼續南下,繼續他們所謂打動中國南北的「一號作戰」,

    衡陽的日軍越來越少了。

    對中國戰俘也漸漸地放鬆了警戒。

    經常有10軍官兵趁日軍不注意逃離,加入到衡陽城郊四鄉抗日游擊隊,還回過頭來幫助城內的官兵逃跑。

    被俘的第10軍的高級將領們也有了偶爾見面的機會。住在歐家町天主教堂一棟樓的第3師師長周慶祥和軍參謀長孫鳴玉兩位將軍住在利用樓上樓下的便利,在散步、喝茶的時候已然制訂了出逃方案。衛兵們在外出尋找食物時,悄悄幫他們買好了幾套百姓衣服

    10月9日夜晚,電閃雷鳴,風狂雨驟,狂風閃電中的樹影雜物搖曳,晚上十時,周慶祥和孫鳴玉帶著四個衛兵悄悄地將已經打破玻璃、弄松合頁釘子的窗扇取下,幾人從窗戶跳出,兩位將軍一行隨後到婁底,轉新化,再到芷江,總算逃脫了日軍的魔爪,有幸成為最先回到後方的第10軍的將官。

    不久,暫編第54師師長饒少偉、預備第10師師長葛先才、第190師師長容有略、戰區督戰官兼炮兵指揮官蔡汝霖等衡陽守軍將領都先後逃出虎穴,輾轉回到重慶。

    不斷有國民政府的飛機密集飛赴衡陽,圍繞著方先覺囚禁的地方,如飛蛾撲火般一架架低空徘徊,雖被日軍打落好幾架依舊如此,好幾次,屋內的人甚至能看到飛行員在朝房內的方先覺敬禮。

    方先覺的身體日見好轉,已能坐地書寫了,這一日黃昏時分,空中又是一陣噠噠的馬達聲響,衡陽城的警報開始嗚鳴起來。

    「他們又來看您了」平子提醒方先覺。

    「只是轉轉吧,要走恐怕沒那麼容易」方先覺已經恢復了昔日的威嚴和沉穩。

    「我聽說,為了繼續南下作戰,留在城內的鬼子已經很少了,他們根本沒有派不出人來看守我們」平子低語著。

    「我有預感,不會很久,可能就這幾天,您就能出去了」平子語氣堅定地說。

    「哦,這麼肯定?」方先覺瞄了瞄他,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你這小鬼,挺會安慰人的。」

    這年9月,在國民黨軍統局局長戴笠安排下,軍統局湖南站站長的金遠詢和衡陽站站長

    黃榮傑設法營救。這兩人經過2個多月的策劃部署,於11月18日,乘風雨交加之夜從歐家町天主堂的二樓窗口,用繩子將方先覺吊下來,和他一起搭救方先覺的,還有衡陽縣縣長、衡陽抗日游擊支隊司令王偉能,王是黃埔6期畢業,與方先覺早就熟悉。

    「好、好的,你們終於來了」方先覺知道救援人員來到,披了身邊那件大衣就匆匆跟了出去。

    「上面讓我問問您,您身邊還有哪些重要人物需要一起出去的,請您現在趕緊交代我們」

    「身邊,重要人物?」

    「是的,您這裡還關押了很多人,您自己軍部的,各師師部的」

    「沒有了,一個都沒有了」想起那些對自己勸降的人,方先覺陡然有了種厭惡感:「都是漢奸,救他作甚」

    「可上面的指示」漢子有點茫然不知所措。

    「敢問閣下,我現在說的話頂用嗎?。」方先覺盯著漢子。

    「當然,您是我們的第一任務,對於搭救您上面交代是不惜一切代價」

    「那就行,我現在命令你,馬上離開這裡,我再不想待一分鐘了還有,那些人不需要你們搭救,他們在這裡很好,他們過得好得很」方先覺說完頭也不回就往外走,漢子不由自主跟了出去。

    鄉下人的生活樸素而平凡,周連長、強子幾個卻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感動

    第六百六十七章投降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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