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最後搏殺
「師座,日本人大舉進來了」
「師座,和部隊失去聯繫」
一聲聲不斷傳來的聲音,反而讓王銘章變得無比冷靜。
到了這個地步,自己已經不再在乎什麼了。勝利、失敗、或者是死亡自己,已經盡到了一個軍人的本分。
王銘章忽然淡淡笑了一下:「弟兄們,準備好了嗎?」
弟兄們都點了點頭,衛士長李紹錕忽然市聲痛哭,連連捶打著自己的胸膛:「師座,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
王銘章淡然笑著:「同是抗日,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王銘章奉命死守滕縣,雖然援兵不至,但我全軍官兵已然盡力,今日為國而死,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槍炮聲,已經傳遍了滕縣全城
日軍已經大舉進城,滕縣內外,到處都是日軍。
出了西關和鐵路,是一片開闊麥地。從城中突圍出來的散兵正在通過這裡向西潰逃,日軍不斷以炮火向這片麥地轟擊,其中尤以一種空炸子母彈殺傷力最大,這種炮彈在離地二十公尺爆炸,爆出大量鋼珠射殺地面目標。
開闊麥地裡到處是我軍陣亡士兵的屍體,日軍還不斷以坦克和游動騎兵向我散兵衝擊。散兵們幾乎都沒有了武器,有武器的也幾乎沒有彈藥,近於赤手空拳的遭受著屠殺。
幸好火車站一帶還在熊順義營和盧高暄營的控制之中。這兩個營在車站前面的壕溝中佈置了大量的集束手榴彈打擊日本鬼子的坦克和裝甲車,在車站以沙袋、鹽包和房屋築成堅固工事,外圍還挖掘有很多戰壕。熊順義營守車站,盧高暄營守外圍,兩營守兵在這裡拚命頑抗,阻擋日軍的坦克、騎兵和步兵的輪番攻擊,掩護著從城中奪路出來的官兵向西退卻。
黃昏後,城裡仍在進行人自為戰的抵抗。隨著天色漸晚,敵人停止了進攻,他們害怕四川兵手中那柄在月光下寒光閃閃的大刀。
在城內巷戰的日本兵都撤出了城,城牆上的敵人己經完全合圍,鬼子在城牆上燃起一堆堆大火。日本人很精明,他們在夜間避免熱血飛濺的短兵相接,只對縣城作包圍,等到天明後再從容不迫地對全城清剿。
一陣寒冷使呂康又清醒過來。一些士兵又走回來,他們安慰自己的旅長,說到了深夜就會帶著他衝出去。呂康想說話,但是張不開口,只向士兵們揮揮手,意思是不用管我了,你們自己衝出去逃生。但是士兵們都搖頭,又說,旅長你在這裡好好再歇一會,我們現在去探路和作警戒,一會再回來。
傷口像刀割一樣痛,頭腦卻依然清醒,一隻眼睛模糊,另一隻眼睛透過隨風飄蕩的煙霧看見了天空中閃爍的寒星。除了隅爾可聞的槍聲和爆炸聲外,大地開始寂靜起來,就好像這裡不是戰場,回到了家鄉的田園之中。
「王師長他們的情況不知道怎樣了?」呂康的思想又回到現實中,白天的經歷如同一些畫面在頭腦中閃過
「聽一些士兵說,看見指揮部的人都上了城牆,衝出去了嗎?稅師長出城後不知情況如何了?他身體一向多病不宜奔跑,他們隨行只有十多個人,如果同敵人遭遇,後果將不堪設想。」
畫面又回到自己身上,頭上的兩顆子彈看來打得傷勢不輕,儘管弟兄們願鼎力相救,但身陷危城之中,難有生還的希望。在抗戰前線馬革裹屍,本是**軍人的光榮歸宿,今生所願亦足矣。
如果是這樣話,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妻子了。二月下旬,妻子專程從成都趕來滕縣看望自己,可是那正是自己帶著740團在石牆村一帶佈防和游擊的日子,軍務繁忙,實再無法分身來縣城相聚。當這次從石牆回援縣城時,妻子早就離開滕縣回去了。這或許便將永遠不能再相見了。早知如此,那時無倫如何也是該回來一趟的。
想過了妻子,思緒又飛到雙流縣新興鄉老家。
父母雙親以勤儉耕讀傳家,從小送自己入私塾後,又考入成都石室中學。畢業後繼又東渡日本留學,後因家境漸衰,無力接濟而中途輟學回國。目睹國運不濟,又以日本之富國強兵為榜樣,決計以尚武為救國之路,立志投筆從戎,乃于歸國途中便考入保定軍官學校第八期。因成績優異,川中各軍爭邀相助,於是從田頌堯、孫震部,從少校而至少將,「七七」事變請纓抗戰而至今。想到這裡,呂康心中默默對數千里之外的雙親說道:
「兒子身為軍人,為國盡忠本為天職,恕兒忠孝不能兩全了。」
「砰砰砰」一陣槍聲傳來,呂康仔細聽了聽,槍聲較遠,而且彈道也較高。他又想到了他的弟兄們,自出川以來,全旅參加了晉東、魯南兩場大戰,戰事之慘烈從未想見,自己帶出川來的近六千弟兄己十傷其九。無數弟兄己化為腐屍和白骨,還有無數弟兄正陳屍斷壁頹垣之間。或許再過一會,自己便要和這些弟兄們相會於泉台之路,也不至孤獨淒切。能和自己的這些弟兄相廝守,今生今世亦無憾言可陳了。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呂康連篇浮想。時間己過半夜,一群士兵走回來,對他說:「旅長,我們己經偵察清楚了。北門鬼子不多,我們就從北門衝出去」
說罷,一位士兵背上呂康,來到北門隱蔽。這群士兵悄悄摸近城樓,火光中機槍聲驟然響起,士兵發起衝鋒。很快,北門的鬼子被消滅,我軍也有22名士兵犧牲。
城外的敵人發現城門失守,立即以平射炮向城樓和城門轟擊,殊不知這猛烈的炮火竟將城門和洞內堵塞的沙袋轟出一個大洞還剩下的三十二名士兵保護著呂康,迅速從這個洞衝了出去。
呂康他們出了城門,沒走多遠就遇上兩輛坦克橫擋在前面。士兵們護衛著呂康慌不擇路,左折右拐,原本打算向西,卻向北走到北沙河來了。卻不料這又歪打正著,這鬼子戰線的後方反倒兵力空虛。於是行軍迅速加快,向西在拂曉時趕到微山湖邊。
在微山湖邊又同一隊鬼子的騎兵遭遇,雙方一陣衝殺,又有六名弟兄陣亡。剩下24名士兵保護著呂康,邊打邊撤。正在這時,蘆葦蕩中搖出一隻小船,船主一看見呂康,立刻高呼「旅長上船」。
這簡直如同當年水泊梁山中蘆葦蕩中好漢一般。原來370旅在此間駐防、作戰近三個月,呂康也經常在民眾中宣傳走動,相識者甚多,軍民相依情深。此船主即是其中之一者。
呂康後來傷情惡化,頭腫如斗大,昏迷不醒,被輾轉送到漢口醫院。可是在漢口連送兩家醫院,醫生都認為必死不肯收治下藥。此時呂夫人也趕到漢口,拿起電話找到軍事委員會政治部部長陳誠,因陳誠是呂康在保定軍校八期的同期同學,過往甚篤。由陳誠說項,這才住進協合醫院,同陳離共處一室。
沒想到呂康在醫院裡竟奇跡般地好了起來。痊癒後呂康被任命為新五師師長繼續在抗戰前線作戰。
122師師部書記王江平補充在嚴翊營作戰。後來隨嚴翊營殘部在西城門戰鬥。黃昏後,城內戰鬥逐漸停熄,在西城一帶聚集起幾百多散兵,大家自動組合起來,先是埋伏在第井巷附近,準備在敵人搜索前來時與其短兵相拼。
後來大家商議乘夜突出重圍,於是向北隱蔽,後又有蔡征帶領殘部數十加入。這些士兵在營長蔡征、副營長侯子平、特務排長蔡得雲及王江平等人的帶領下,分前後兩隊,又在北門展開戰鬥,終於突出重圍,向南邊撤退。一直走出二十多里後,敵人槍聲漸遠,大家也都疲倦得步履艱難,到了一個叫施家村的地方,歇下來清點人數,這些兄弟還有二百三十五名。
在西城牆北段堅守的機槍連連長王哲賢原是負責在城中心十字路口維護交通,後來全連在西門受呂康指揮。指揮部的人縋城後,王哲賢率領殘部在城牆上堅持。北面的日軍攻佔西北城牆角後,匯同西城樓的日軍同時向王哲賢等人夾擊,王哲賢等人彈藥打光,眼見敵兵將至,同班長張雄等幾兵士兵縱身跳下六七米高的城牆,向西關突圍
終於渡過微山湖,回到微山湖南端的夏鎮。
另有約二百名士兵和傷員等,從城中突圍出來,半夜的奔走,疲勞到了極點,到達微山湖邊候船時,紛紛倒在湖岸睡著了。第二天十時左右,敵人的騎兵和坦克奔襲而來,這部官兵猝不及防,死傷殆盡。第十連連長武景文等人眼看進退無路,翻身跳入冰冷刺骨的微山湖中,以身殉國。
嚴翊營的代理排長葉光文,成都市人,41軍的綿陽軍校畢業後,派在122師童澄旅王文振團第二營擔任文書上士。
3月15日,當童澄旅回援縣城時,嚴翊的第一營走在隊伍的前頭。葉光文所在的第三營走在後面。那時,部隊中的文書行動要比士兵要自由得多,他們一般不背槍,只背一個能當桌子用的木板,木板的一面有布做的包,可以放紙筆。行軍的時候,葉光文離開了自己的第三營,走到嚴翊營的隊伍中,同二位同期畢業的上士一路走話。當部隊走出了山區在東沙河同敵人遭遇時,隊伍被截成兩段,葉光文被擋在了嚴翊營。
嚴翊營奉命駐守東關,戰鬥中葉光文被任命為代理排長。葉光文是一極具號召力的人物,士兵們都願意聚結在他的周圍。17日那天,東城門失守之後,葉光文周圍還聚集有二十多名兄弟,其中還有十多名重傷員。天黑以後,戰鬥停止,葉光文帶著這些兄弟,相互攙扶著,摸到南門一間還算完整的房屋暫歇,打算商量一下到了夜裡如何出城。
殊不知到了這間屋子後,卻從防空洞中鑽出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這位老者看見這些川軍士兵,極為熱情,幫助安排休息,又一起煮飯吃。後來瞭解到葉光文等人的意圖後,說:「外面情況不明,你們先不必出去,等我先出去打聽一下情況,探探虛實,再回來看如何是好。」
過了一會,這位老者回來了,說是南門不能出去,有敵騎包圍。另外在東南方向找到一個地方,城牆距地面較低,而且上面沒有鬼子。現在大家先等一陣,等到城牆上的鬼子都睡了,我就帶你們出去。
葉光文等到人一聽,心中又感激又高興。但是一看到還有十來個身負重傷的兄弟,又感到為難了。要攀越城牆,還要提防鬼子發覺,就是常人都有困難,何況行動尚且不易的重傷員了。葉光文同他的兩位同學一道商量了一陣,走到這些傷員面前,想把他們的決定告訴這些傷員,可是又無倫如何開不了這個口。
其中一位傷員開口:「葉排長,你不要說了,到時候我們知道該如何辦。」說完用手指了指掛在身上的手榴彈。
半夜以後,這位老者帶著葉光文一行人,來到一處城牆,果然沒有鬼子。
遠處,鬼子在城牆上燃著一堆一堆的篝火,一點沒有注意到這邊。他們輕手輕腳地攀上城牆,又用綁腿拴住牆垛,從城牆上翻下。這位老者在城牆上解下綁腿扔下來後,消失在黑暗中了。葉光文他們也急匆匆地走了,後來輾轉回到運河南岸的韓莊,重上戰場,參加了台兒莊的大戰。
第二天,3月18日,日本鬼子進了城,對全城逐房搜索清剿。
城裡又響起了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這是城中殘存的散兵、傷兵在進行最後的一搏和用手榴彈自炸。
日軍雖然大舉入城,但是,城內的戰鬥依舊沒有結束。
在離滕縣不遠,一支全部由卡車等組成的部隊,正在全速朝著滕縣方向增援。
這個時候的高飛,並不知道,歷史在這一刻已經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