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蘭的會面,沒有任何結果。
這在劉闞去見周蘭之前,就已經預測到了。不過也並非沒有收穫,至少他得到了一個信號,並不是任囂對他產生了什麼偏見,而是李放在數日前親自去相縣,請來了虎符。
至於原因,非常簡單。
自從十名中車府衛在孟諸澤被殺後,趙高留下了女婿閻樂,對碭郡、陳郡等原屬故韓和楚國的治下,展開了一場極為血腥的屠殺。只要是稍有牽連,那就先抓走再說。至於進了大牢,容不得你再做辯駁。就算你和那些反賊沒有關係,祖宗八代也追出來關係。
短短月餘,令那穎水飄紅……
許多在老家生活不下去的陳郡人、碭郡人、乃至三川郡人,不得不逃離家園。
或是走東郡,或是往泗水。有的甚至往淮漢以南諸郡逃亡,總之是能活一時,且活一時。
這也使得泗水郡壓力倍增。
出碭山就是下邑(今安徽碭山),往東走就到了豐邑和沛縣。由於流民過多,使得治安情況一下子惡化。李放的理由是,要盤查過往流民,故而需增派大批人手設置關卡。
沛縣有鄉勇八百,已有不足。
調周蘭等五十人駐紮下邑、豐邑和彭城之交。
一方面是正規軍戰鬥力強悍,另一方面由秦軍設卡,不管怎樣都能對流民是一種威懾。
主意是好的,而且又是實際情況。
考慮到劉闞已經回家了,再專門駐守秦軍,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於是任囂就同意了李放的請求,賜下虎符,命周蘭暫聽李放之命,待設卡之後,重歸任囂麾下。
真的只是單純的設卡嗎?
劉闞覺得不對勁兒!這看似正常的調動,卻似乎暗藏著殺機。
聯想到當初他拜訪李放時。李放那古怪的話語,還有蕭何那句沒頭沒尾的話,劉闞有點明白了。
李放怕也是眼紅了吧!
治下守著這麼一家商舖,日進斗金不說,還貢奉著咸陽的祭祀用酒。說明白一點。這是一條通往咸陽的終南捷徑啊。如果他能掌控住萬歲酒,那麼日後地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如果是這樣,那李放和雍齒之間的關係,怕不是聯盟那麼簡單,而是合謀!
十鎰黃金在普通人眼中可能是個天價。但李放既然盯住了萬歲酒,恐怕就不會在意這點黃金了吧。劉闞想清楚了這個環節之後。不禁心生寒意。但同時,心中也多了一分殺意。
當晚回到家中,劉闞直接找來了灌嬰。
他讓灌嬰搬去審食其的家裡,同時又安排曹無傷從城裡搬出來,和唐厲暫時住在一起。
家裡有劉巨和王信,當不會有什麼問題。
特別是劉巨這個存在,可算得上是一個秘密武器。整個沛縣知道劉巨的人。屈指可數。
不過僅僅是這樣,還遠遠不夠。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對方既然已經開始行動了,單純的防禦是不行地,還要主動出擊。
算算時間,如果李放動手的話,應該是在萬歲酒出窖之日。
而在出窖之日到來前。李放不會,也不敢輕舉妄動。但可以估計到,他定會有其他的行動。萬歲酒出窖成功,李放就有一年的時間來設法控制杜陵老酒;萬歲酒出窖失敗,他就可以依照秦律收拾劉闞。趁機奪走杜陵老酒的牌子,而任囂還說不出他半點不是。
哈,從頭到尾,李放都不需要站在前台,只用一些小手段,就能讓劉闞家破人亡。
怪不得俗語說民不與官鬥。官掌控了太多的資源,一介市井小民。端的不是官地對手。
劉闞終於理順了這其中的環節。非但不覺得恐懼,反而有些興奮了!
這也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和人面對面的佈局交鋒。雖然對手只是一個縣令,但其凶險之處,絕不會輸於朝堂上的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且看看誰的手段高明。
隨著周蘭的離開,劉闞可以明顯的覺察到,沛縣出現了一些變化。
首先,那些在作坊幹活地幫工,有意無意的打聽這釀酒的工序,甚至有幾個人居然跑到了酒窖那邊。幹活也有些漫不經心了,並且時常在工序中弄出一些小差錯。雖然不可能對劉闞造成太大的損失,但始終是一件麻煩事。為此,王姬已經向劉闞抱怨多次。
但是劉闞卻沒有行動!
他在看……
看看李放雍齒能耍出什麼花招來。
不過酒窖還是要好好保護。於是,在陳義前來提酒的時候,劉闞在酒樓擺酒宴請陳義。
「給我二十名護衛!」
劉闞開門見山的說:「我可以附送你五百甕殘酒。只是這二十名護衛,必須聽我指揮。」
陳禹如今專門做殘酒的生意,甚至把其他地營生都關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陳禹和劉闞已經是拴在一根線上的螞蚱。陳義作為陳禹的代表,自然也清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二話不說,將其護隊中身手最好的二十個人留了下來。這傢伙別看長地有點憨,可做起事來,卻是條理分明,一點都不會有慌亂。
「劉生若覺得人手不夠,我可以偷偷在嚙桑留下三十個人,聽憑劉生你的調遣。」
劉闞微微一笑,「二十人足夠了!不過如不影響你們的事情,那三十人就留在嚙桑吧。
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想要拜託陳兄你辛苦一趟。」
陳義沉聲道:「劉生但說無妨,只要陳義能做到,決不推辭。」
劉闞在陳義耳邊竊竊私語了片刻之後,「只要這件事情能做成,我願再送一千甕殘酒。」
陳義起身道:「劉生放心,此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第二天。陳義押送著殘酒離去。但同時留下了二十名護衛,每日在酒窖周圍巡視盤查。
作坊的幫工們,立刻變得安分起來。
至少不再鬼鬼祟祟的往酒窖那邊轉悠,使得情況,漸漸的好轉了一些。
就這樣。在這種極為詭異地氣氛中,又過了十餘日。隨著第一批燒酒成功產出之後,劉闞又是大張旗鼓地喧鬧了一番,還給這燒酒命名為杜康,並派出蒯徹送往相縣。
這是一批軍用酒,不需要經由縣衙之手。
對此,李放也沒有阻攔。但可以看得出來,他似乎不太高原本唐厲想要聯合李放的計劃,最終擱淺了。人家盯著地是你的身家,那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打發的了。唐厲在和劉闞商議之後,最終確定了他們的方案。玩兒什麼花招,老子不和你們玩兒花招了!我要用最酷烈的手段,來收拾你們。權當作是敲山震虎。
所以,劉闞任由李放等人施展手段,他自在一旁觀瞧。
一晃十餘日過去,眼見著距離萬歲酒出窖地日子越來越近。
往來於沛縣的商賈,明顯的感受到了那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很自覺的迅速離開沛縣。
商人求的是財!
且旁觀之,看清楚情況的發展。再做打算吧。
可就在這時候,一件意想不到地事情卻突然間發生了!
呂文主動請人向闞夫人提親,說是要把呂嫁給劉闞。闞夫人自然是非常的開心,這是一件好事。但劉闞卻嗅到了一絲不太正常的氣息。呂文素來看不起他,為何突然提親呢?
原本唐厲也勸過劉闞。娶了呂之後,可以從中謀取一分劉邦的人脈。
但劉闞不同意……
感情是感情,莫牽扯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如果他要娶呂,那也是堂堂正正,不參雜任何的雜念。畢竟居家過日子,有了那些不太正常的東西在裡面,感覺會有些古怪。
這是一個原則問題。唐厲也勸說不動。
再加上博弈已經開始。劉闞地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李放和雍齒的身上,也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可是現在。呂文卻主動提出了結親的要求。
如果在平常任何一個時間段,這個要求都不會顯得突兀。
但在這種時候,就有些不太正常了。呂文難道看不出這裡面的玄妙嘛?劉闞和李放、雍齒的博弈還沒有分出勝負,他怎可能冒然提出結親的請求?這裡面……絕對有古怪!
「莫非是劉季也參雜進來了?」
唐厲捻著頜下的鬍鬚,自言自語道:「那呂文雖然昏庸,但卻不是一個傻子。明知道你現在地情況並不太清爽,卻緊巴巴的把女兒送過來……嘿嘿,他就不怕沾上晦氣嗎?」
「劉季怕是影響不到呂文吧。」
唐厲說:「劉季影響不到,但不代表呂大小姐影響不到。可如果這件事是呂大小姐力主的,那裡面所蘊含的意義,可就不同一般了……阿闞,若我猜的不錯,劉季和雍齒聯手了。」
劉闞不僅有些糊塗,詫異地看著唐厲。
「可這件事和呂雉又有什麼關係?」
唐厲古怪的一笑,「阿闞,呂雉這是想要保你啊!」
「保我?」
唐厲點點頭,「如果真的成了這樁婚事,你輸了,劉季也有理由出面保你的性命,說不定還能讓你臣服在他的麾下;如果你贏了,在沛縣自然會聲望卓絕,於呂家也有好處。
嘿嘿,呂大小姐的計算,可是一點都不糊塗。
阿闞,你想想看,如果劉季不是和雍齒聯手的話,呂大小姐遠在中陽裡,如何能如此做?想必是她聽到了什麼風聲,所以才會有了這樁親事。不過不管是如何,與你都有好處。
只不過,如果劉季真地和雍齒聯手,你又該如何對待他?
是放過劉季?還是趕盡殺絕?」
劉闞不由得蹙起了眉頭,沉吟片刻後,「既然與我為敵,不管他是誰,絕不輕易放過。」
唐厲肅然一笑,「即如此,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