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一九零三年八月,日本青山縣。[閱讀文字版,請上]
十幾名中國留學生正在進行埋伏、夜襲訓練,一個日本教官黑著臉一邊斥罵一邊細心的糾正他們的動作要領。而這些留學生也是學的非常認真。
一個三十七八歲的中年男人看見日本教官拿著皮鞭抽學員,眉頭一皺道:「宮崎君,小室健次郎的教學方法是不是過於野蠻了些?對學員打罵是不對的。」
被稱為宮崎君的男人就是和日本留學生一起跑到甘肅,面見過莊虎臣的宮崎滔天,他本名叫宮崎寅藏,別號叫白浪庵滔天,所以大家都習慣性的叫他做宮崎滔天,他後來也就自稱叫宮崎滔天了。
宮崎滔天恭敬的道:「中山君,對這些士兵嚴格要求是對他們負責,中山君在美利堅國時間長了,習慣了那裡的風俗,對士兵如果不打不罵,他們的技術要領就記憶不清楚。武裝起義是風險很大的,任何細微的錯誤都可能會讓他們送命,而革命的成功就是靠一個個細微的成功累積的。」
中年男人笑道:「你還是叫我孫文了,平山周給我起的這個日本名字中山樵,我自己聽著都不習慣。」
宮崎滔天笑道:「先生還是忍耐一陣吧,清國的韃靼人政府正在四處通緝先生,而且據可靠的消息,清國駐日本公使館對先生制定了暗殺計劃。先生的安危關係到中國革命地命運,而且如果先生以孫文這個名字公開在日本活動。那麼敝國也很難再給先生提供庇護了。」
孫文點了點頭,看著宮崎滔天感歎道:「宮崎君,你的家庭也要照顧啊,你本來是巨富之家,現在居然弄的夫人也要出去工作賺錢養家。」
「宮崎家只有革命的經費,沒有家庭的使費,家庭的成員自然要去工作,中國革命成功是對日本和整個亞洲反抗白種人的統治和掠奪最好的幫助。為了先生和中國革命,我地生命都可以捨棄,家庭算什麼?」
孫文,這個名字在中國當時並不是很響亮,除了東南幾省有些緝拿大盜孫文的告示之外,北方人幾乎無人知道孫文是何許人也,可是在日本的留學生和南洋華僑、美國華僑之中。卻是如雷灌耳,他被視為中國革命之父,一次又一次的起義,一敗再敗,屢敗屢戰,而且每次的起義幾乎都沒有可用的實力,但是他就是一次次的堅持著,家產幾乎散盡,連他哥哥孫眉在檀香山牧場地牛馬都快被賣光了。
這個孫文多少年來。十幾個人來七八條槍的不停的舉事,硬是搞出了名聲,而大清國也拿他沒辦法。在倫敦設計抓了他,結果違反了英國法律,還得乖乖放掉,弄的孫文在海外的名聲更是響亮。
宮崎滔天、平山周、山田良政這些人是日本文部大臣犬養毅和黑龍會的精神領袖頭山滿派去和孫文聯絡的,結果他們被孫文的革命精神感染,一個個先後成了他的忠實追隨者,宮崎滔天把家裡地財產全部捐獻出來資助孫文的革命事業,而山田良政更是在惠州起義中兵敗被俘。[閱讀文字版,請上]被滿清朝廷砍了頭。
孫文的這些追隨者,把頭山滿氣地大罵「八格壓路」,幾次三番的想殺掉這幾個「日奸」!要不是犬養毅有更深層次的考慮,一直攔著頭山滿的話,宮崎滔天這些人早就人頭落地了。
宮崎滔天這些人一生追隨孫文也屬於正常,他們都是犬養毅的亞洲一體論的忠實擁躉,覺得中國的革命以及強大是整個亞洲強大的重要部分,他們這些人不是國際主義者。不打算解放全人類。也不是民族主義者,民族地富強高於一切。而是亞洲主義者,全亞洲聯合起來,黃種人一起稱霸世界。
但是犬養毅的亞洲一體論私底下的想法是要一步步蠶食中國,可是蠶食中國這個事情,只能做不能說,對外還得冠冕堂皇的說全亞洲人民聯合起來的屁話,可惜日本人大部分是一根筋,認準的事情撞了南牆都不回頭,宮崎滔天他們就認定了一定要幫助孫文革命成功,再加上孫文的感染力實在太強了,所以,他們就成了孫文的日本戰友,比很多中國人對孫文還要忠心,對於中國地革命事業比那些中國革命者還要上心,搞地犬養毅自己都哭笑不得。*
「宮崎,你覺得那個叫莊虎臣的人是個什麼樣地人?」孫文問道。
「他是個很有感染力的人,但也是個很老練的官僚,他的能力很強,甘肅的建設大有成效,蘭州給我的感覺很像大阪初建設的時候,到處是生機勃勃,可是莊虎臣對日本很不友好,他一直傾向於英國、美國,尤其是美國,據說這和他早年曾經受教於一個美國來的清教徒神父有關係,一個黃種人不和自己同文同種的民族共同抵禦白種人,反而當白種人的走狗!他是慈禧太后最寵信的大臣,而且又是現在清國實際的統治者慶王奕的心腹,這個人的能力越強,本事越大,對先生的革命事業威脅越大,對犬養毅閣下大力推行的亞洲一體對抗白種人的侵略的偉大行動,也是一種莫大的威脅。」
孫文點了點頭道:「是啊,他的手下李叔同在日本創辦的《中華快報》對留學生的影響很大啊,他一直是在和我們革命團體爭奪人才啊!」
孫文歎了口氣,突然眼睛一亮道:「宮崎君,你覺得有沒有可能策動莊虎臣兵變?畢竟他是個漢人,如果他肯出兵,那麼滅亡滿清指日可待!如果是這樣,我寧願惟他的馬首是瞻!讓他當中國地開國之父,成為中國的華盛頓。做首任總統!我想,他是會願意的,他應該願意,為什麼不呢?中國民主、共和之父!這麼大的榮耀,他應該不會拒絕吧?和這個榮耀比起來,那個滿清的巡撫還算得了什麼呢?對吧!宮崎君,我們去聯絡李叔同吧!讓他去找莊虎臣,告訴莊虎臣。如果他肯起兵,我們會幫助他的!說幹就幹,我這就去中華快報找李叔同。」
宮崎滔天看著已經快四十歲的孫文,居然是孩子般的天真,也太想當然了,這麼一廂情願地事情,他也能想的出來。還竟然準備立刻付諸行動!
他不禁有些想笑,但是他更深刻的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願意追隨孫文,就是因為他這種孩子般的天真,一種赤子之心,就是這種精神支撐他一次次的蚍蜉撼大樹,一而再的起義,失敗了繼續來,從不氣餒。只要有一線地希望就要去嘗試。幾十個人甚至是十幾個人、區區幾條槍,幾千塊洋錢就敢去策動一次旨在推翻有百萬大軍的滿清朝廷的起義!換了個成熟的政治家或者是梟雄,絕對不會幹這樣的事情。而他不僅干了,還一而再的幹,一次一次又一次!
可正是他這種讓外人看起來很愚蠢的舉動,深深的感動了所有他身邊的人,讓他們相信,只要去努力,早晚有一天,「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創建共和」地目標會實現。
孫文在他們眼裡。不是個政治家,而是個移山的愚公,愚不可及卻也讓人打心底往外的敬佩。這是個能感天動地地理想主義者!
宮崎滔天想了想,最後還是正色道:「孫先生,我想這是不可能的了,汪兆銘先生現在應該已經在蘭州了。*」
「哦,兆銘去蘭州了?他是去策動莊虎臣兵變的嗎?果然是個精明強幹的革命同志啊!年輕人就是腦子快!」孫文一廂情願的興奮道。
「他是去刺殺莊虎臣的。」
孫文臉色煞白道:「為什麼去做這樣的事情?我們是中國的解放者,而不是古代地刺客。我們要做的是起義。不停的起義,讓民眾知道我們的主張。而不是恐怖的刺殺行動!這是對革命的前途失去信心的舉動,是極端錯誤的!難道我們地革命思想和共和主張還比不上刺客地一把匕首來的更有力量嗎?」他地神情又黯然了起來:「我怕兆銘有危險了,即使刺殺成功,他能安全的撤退嗎?汪精衛糊塗啊!我們的革命同志怎麼可以這樣輕易的就犧牲呢?哎」
孫文一拳砸在旁邊的柳樹上,用力太大,手已經流血了,染紅了樹皮。
宮崎滔天慨然道:「先生,汪先生是想用鮮血喚醒貴國那些無知、愚昧的民眾!他是和敝國明治維新的西鄉隆盛一樣偉大的的英雄,他的行為是高尚而壯烈的,先生為何還要批評他呢?死並不可怕,能用自己一個人的生命換來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直至整個亞洲的強大,讓東洋可以和西洋分庭抗禮,甚至讓西洋臣服於東洋,那是何等偉大而壯烈的犧牲啊!」
孫文想起汪精衛生死未卜,黯然神傷,過了許久才道:「為什麼汪精衛去刺殺莊虎臣,這麼大的事情你們居然不告訴我!」
「先生,這個是汪先生的囑托,他說如果孫先生知道,一定不會讓他去的,希望我們能替他隱瞞一段時間。」
操場上,十幾個留學生還在艱苦的訓練著,孫文苦澀的道:「這裡每一個人都是革命的種子,不能再這樣輕易的去犧牲了!宮崎君,我想去休息一下。」
宮崎滔天看著他,不曉得如何安慰孫文。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跑了過來,神色有些緊張的對孫文道:「先生,有位客人說來拜訪您。」
「哦,他說他是誰了嗎?」
「沒有,他是咱中國人,他說對您神交已久,特地拜訪,還贊助了咱們三萬日元的經費。」
孫文點了點頭道:「三萬?這麼多錢?又夠籌備一次起義了!我本來準備下個月去檀香山籌款的,現在好了不用去了!三萬,足夠了!我立刻去見他,不能讓這些傾心革命的同胞失望!這些海外同胞的錢來的也不容易,三萬日元,這麼大的一筆巨款資助我們的革命事業,有這麼多理解、同情、資助革命的同胞,我們的革命事業何愁不會成功!」
孫文的眼眶裡有一些亮亮的東西,宮崎滔天看著他,暗暗歎氣。孫先生還是太多情善感了些啊!為什麼他和日本的政治家是那麼不同呢?為什麼孫先生不能像日本的那些政治家一樣冷血呢?
年輕人輕聲道:「他說一定要單獨面見先生,如果有外人的話,他立刻就走!」
「先生不可以這樣,說不定這個人就是韃靼朝廷派出來的刺客!」
孫文淡然一笑道:「不會的,朝廷是不可能在這裡殺我的!這裡緊挨著日本的近衛師團,清國如果在這裡搞刺殺,那會引起日本政府對朝廷的不滿,大清的公使館還沒有這個膽量!」
訓練場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木屋,這個是孫文平時的休息室,裡面有一個穿著西服的年輕人,這個人身材高瘦,看起來很年青,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但是神態很寧靜,看得出,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鄙人中山樵,不知道先生如何稱呼。」孫文故意說著自己的日本名字,其實他很清楚,肯到這裡拿錢贊助他的人,一定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而他在日本青山縣搞軍事學校,幾乎是個公開的秘密。
年輕人笑道:「孫文先生果然儀表堂堂,怪不得那麼多的留學生對先生推崇倍至!」
孫文勉強的笑了笑道:「先生過獎了,不知道先生如何稱呼?」
「在下是李叔同。」
「中華快報的主筆李叔同?」孫文興奮道。
「正是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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