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的病一天壞似一天,現在連床都下不來了。慶王心急如焚,西安一天幾個電報要求立刻簽署條約,把局面穩定下來,可是李鴻章病成這個樣子,莊虎臣又挨了一槍,雖然說傷的不是很重,但是也不好太催促他。莊虎臣在養傷的過程裡也沒閒著,議和條款基本上和英國、德國、奧匈帝國、美國、意大利、比利時、西班牙七國商量的差不多了,條件比慶王的預期好的太多了,讓他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七國共要求賠償教會、使館損失五千萬兩,分三年還清,清國派遣大臣去德國道歉,修改通商條約,兩年內禁止中國向條約簽訂國購買軍火和軍火生產設備,使館區衛兵增加到兩千人,改革外交制度,清國限期成立外交部。洋人提出只要大清答應全面開放市場,那麼其他的條件都可以商量,如果日本、法國、俄國要是提出過分的要求,七國將聯合干涉,一定保證清國領土的完整和朝廷的獨立行政不受侵犯。慶王拿不定主意,乾脆就搬回了賢良寺,有事情也好問問莊虎臣。
慶王坐在雕花紫檀木椅子上,從懷裡掏出個水晶內畫鼻煙壺,用小指甲舀出一點,放在鼻子上聞了聞,連打了幾個噴嚏,才問到:「紛卿啊,你覺得這個條款如何?」
莊虎臣平靜的道:「我覺得還行,軍費只要不賠償,光是使館和教會的財產損失,死傷撫恤,這七國是五千萬,加上其他四國,最多八千萬就解決問題了。」
慶王總覺得沒這麼簡單:「紛卿啊。我管了總理衙門多年,這些洋人都是刁滑的很,他們現在要求全國通商。才能不讓咱大清賠軍費。」
莊虎臣心裡好笑,在二十一世界,為了吸引外資,各地政府什麼優惠條件都想遍了。連稅收都給免了。現在洋人主動要求來投資,應該不算什麼壞事吧?
莊虎臣拿起桌子上的銀煙盒,讓了一下:「王爺來一根?」
慶王搖頭道:「李中堂喜歡雪茄,你喜歡洋煙卷,我只喜歡這個。」揚揚手裡的鼻煙壺。
莊虎臣也不再讓他,自己點了一根道:「王爺放心吧,這個吃不了什麼大虧,洋人投資辦廠、開礦是賺了些銀子。但是洋人要是不辦,咱們自己怕是辦不起來,而且朝廷出土地、人工,洋人出設備、資金,根據行業不同。洋人合股公司的收益根據行業不同。分別是十到二十年,到期了廠子、礦山還是咱們地,而且洋人不可能從國內帶那麼多人,幾年以後,咱們的管理、技術人員都成熟了,等到洋人走了以後,這些廠子、礦山全部算咱們的。」
慶王苦笑道:「紛卿啊。你是不曉得啊。朝廷也辦過廠子,槍炮廠、火藥廠、洋灰廠、鐵廠。辦地不少了,可是都沒一個賺錢的,全是無底洞。」
莊虎臣笑道:「朝廷辦自然是不行的,冗員太多,人浮於事,但是要是交給商家來辦,自然就沒個不成了。」
慶王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官督商辦?」
莊虎臣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朝廷負責征地、召集人工,然後折成銀子賣給商家,然後商家再和洋人合夥做生意,這樣朝廷只負責收稅就行了。」
慶王點了點頭,又覺得有些不妥:「我覺得這樣好是好,就是咱們大清地商人實力怕是不夠,拿不出那麼多的銀子和洋人合夥啊。」
莊虎臣不置可否道:「商人是圖利的,他們自然會有他們的辦法。」
慶王似乎也明白了,他莊虎臣不就是個最有錢的?大清朝的皇糧國稅都從他們家的錢莊過,要是開了和洋人通商的例子,他肯定是好處最大地一個。怪不得他對和洋人全面通商這麼上心呢!到了期以後,洋人股份就算沒了,全部都是他莊某人的,算盤打的精啊!不過無利不起早,莊虎臣的用心也不能算錯,擱誰身上都要為自己打算。
慶王換了一副很玩味的眼神看看莊虎臣,笑著道:「老佛爺也覺得你說地有理,所以打算先在一個省試行一下,要是可取,今後再推行全國。」
莊虎臣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叫道:「王爺,這個可不行啊,要是這樣,怕是議和就麻煩了。」
慶王又吸了口鼻煙,笑道:「老佛爺說了,銀子可以多賞洋人幾個,全國開放通商斷然不可行,你也說了,洋人是圖利地,給他們些銀子事情自然也就辦的下了。」
莊虎臣強爭道:「王爺,這個不是三百二百萬的事情,如果現在變卦,拿多少銀子給洋人才能讓他們滿意?如果這個事情辦不下來,怕是兩億兩也難滿足洋人的胃口,咱們中國能賠的起嗎?」
慶王苦笑道:「不行就借洋債吧,甲午年不就是這麼辦的嗎?老佛爺說的也對啊,這洋人如果滿中國到處都是,那誰知道會鬧出什麼亂子?今後怕是沒有太平日子了?」
莊虎臣無奈道:「王爺,你覺得今後天下還能太平嗎?」
慶王苦澀地道:「混一天算兩晌吧。」突然又想起來了什麼道:「紛卿啊,你把賽金花送給瓦德西這個事兒被人給參了!」
莊虎臣一楞:「這事是西安那邊怎麼知道了?是誰參地我?」
慶王冷哼了一聲:「是溥倫,這混蛋平常裝的老實,奶奶地,咱們爺們在北京擔驚受怕和洋人周旋,他在西安背後捅刀子,不是個東西!」
莊虎臣奇怪了,這個溥倫自己和他也不熟啊,更談不上有什麼過節,而且自己只是個候補道的職分,背後也沒什麼勢力,什麼敲山震虎之類的招數也沒地方使啊!大清的官向來是花花轎子人抬人,他打擊自己的目的是什麼呢?自己在朝廷裡也沒什麼仇人啊!要說得罪的人也不算少,起碼載漪是恨自己的,但是他們這些人早就失了勢,上次自己殺了載瀾,他去慈禧那裡鬧金殿,很是吃了個鱉,現在洋人已經把他列為禍首,朝廷裡的大佬看他就跟看個死人沒多大的區別,誰會替他出頭呢?那麼還有誰想把自己置於死地呢?
慶王見他臉上一會紅一會白,以為他被嚇著了,笑道:「紛卿,你不用緊張,萬事有我給你撐著!老佛爺說了,你這個事情做的荒唐,該打屁股!不過本朝沒有廷杖的刑法,就罰俸一年吧!」
莊虎臣回過了神,拱拱手道:「謝王爺保全。」
慶王哈哈大笑道:「本王自然會關照你,不過還是要說你老哥聖眷優隆啊!老佛爺她老人家疼你啊!要不是她老人家護著你,就這次的事情就能讓你上了菜市口!」
莊虎臣心裡雖然很是不爽,但是還得裝模作樣的對著西邊一躬道:「臣謝老佛爺天恩浩蕩。」
莊虎臣做完戲,又心有不甘道:「王爺,這通商的事情就真的沒有轉圜得餘地?」
親王打了個哈欠道:「老佛爺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先找個省試試,要是得法,就推行全國,這樣穩妥些。」
莊虎臣心裡冰涼,這些日子做的一切努力被慈禧在西安一句話都給抹殺了,權力啊!絕對的權力可以讓一切公理、正義、傳統都成了笑話,慈禧一句瘋話,大清就可以和全世界開戰,慈禧今天一個扯淡話,這些日子的努力,基本達成的協議就成了廢紙,自己打自己的這一槍真是挨的冤枉啊!現在莊虎臣覺得胸前的傷口有種火燒火燎的疼。
慶王見他臉色難看,以為他是因為不能和洋人全面通商,耽誤了他做買賣發大財,就勸慰道:「紛卿啊,你也不要難過,本王還有件大喜事本來不想現在告訴你,今天索性就先說了,讓你高興高興。」
莊虎臣現在連擠都擠不出一絲笑模樣了:「現在還能有什麼喜事?」
慶王笑道:「恭喜你啊,莊撫台!」
莊虎臣楞了:「王爺您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慶王笑道:「老佛爺說了,準備讓你巡撫甘肅,並節制甘軍!民政、軍事一把抓,名為巡撫,實際上權力已經超過總督了!就差對你裂土封王了!」
莊虎臣覺得有些不敢相信:「王爺拿我取笑了吧慶王笑的眉眼開花道:「巡撫偏於民政,總督治軍,再過些日子你就是是統兵的巡撫,二十歲的年紀就開府建衙,起居八座,大清快三百年了,漢人裡面,你還是頭一個呢!怕是今後陝甘總督的權力也沒你這個巡撫大了!這樣的事情我和你開什麼玩笑?你老哥大才,朝廷自然是要重用的。呵呵,本王可沒少給你說好話啊!」
這一會議和大綱被否決,一會又無緣無故被人彈劾,還被罰了一年的俸祿,這又要給自己封官!本來想謀個甘軍的提督就是因為年紀太輕,混文職陞官太慢,武職又沒有實際兵權,才找了甘肅這個夾縫,現在居然弄了個巡撫!這慈禧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莊虎臣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