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翻雲覆雨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三十三章 王霸之氣(下)
    莊虎臣坐在炕沿上,仔細打量著湯竟軒,看得出來,他被自己的眼光瞅得有點發毛。當年自己在公司招聘新人的時候,也是用這樣的眼神,足以讓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手足無措。人其實就是這樣,屁股決定腦袋,坐在什麼位置上,就有什麼樣的表現。如果自己是個販夫走卒,或者是穿越前的小策劃,見了這樣地市級的官員,那該輪到自己不知道手往什麼地方放了。

    這三天,也難怪莊虎臣得意。西幫這次還真配合啊,幾大錢莊、票號足足堆了六十萬兩銀子。看著臨時當了倉庫的地窖裡白花花、亮閃閃的銀子,頭都暈了。這輩子,不,是八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的錢啊!

    借給朝廷了十萬兩,一咬牙,又報效了三萬兩給皇太后。朝廷以從來沒有過的高效率給了回報。當天太后就下了懿旨,特旨恩賞「點金錢莊」代理行在的糧餉。還讓軍機大臣趙舒翹給重新題了牌匾。

    其實朝廷也確實沒有什麼可選擇的餘地了,現在又沒個戶部,總不能各地解來的錢糧都放在兩宮的院子裡吧?西幫這回可虧大發了,而莊虎臣這個漏也撿大發了。弄得他骨頭都輕飄飄的,滿世界的唱:「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原先莊虎臣的糧台這個差事,那是別人眼睛裡的菜市口預備隊,比「王致和」的臭豆腐還臭,這下子弄來這麼多的白銀子,立時三刻就成了搶都搶不及的香餑餑。

    兩宮這次也算大方,他報效的銀子還沒暖熱乎,就直接發給甘肅綠營和武衛軍當了恩賞。這些丘八們拿了軍餉又領到了賞銀,各個都來了勁頭,街面上飯館和窯子的買賣立馬就紅火起來了。岑春煊和馬玉昆自不必說,幫他們解了圍討了餉,現在對他都客氣親熱的沒邊,就差斬雞頭燒黃紙拜把子了,連榮祿見他也是一口一個的叫著「紛卿老弟」,官場上誰不明白啊?上司叫人表字那是很看得起的稱呼了!何況那不是別人,是軍機大臣榮祿啊!看來他這個糧台升發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如果說,有什麼不順心的,就是這兩天沒白天沒黑夜的有人來他這裡毛遂自薦。想當隨員,當師爺的,謀差使的人鑽窟窿打洞套交情,八桿子打不著的關係都往這裡擺。他的祖宗八代都被調查清楚了,尤其是他那個便宜老爹莊畢。當年只是在淮軍裡名氣不小,現在連軍機大臣都知道銘字營有個打死孤拔的莊三瘋子了。天天有人遞條子說人情,弄的也是不勝其煩。

    這個湯竟軒也算本事,走門子走到了張順那裡,別人莊虎臣可以不給面子,宮裡這些太監的面子那是不敢駁的。這些閹貨給人下黑腳使絆子的陰毒手段,在歷史上可是罄竹難書啊!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吶!尤其是這些沒卵子的小人。

    湯竟軒心裡也是打鼓,這莊大人怎麼這麼看自己?莫不是和那些清流一樣,看不起走太監門路的?也不像啊,好像他這個糧台的差就是走了李大總管的門子吧?自己也是夠背的,候補了多年,好容易放了個知縣的缺,卻被指省放到了山東,那裡現在一會兒是洋教一會兒是義和拳鬧的凶,朝廷也沒個准主意,一會兒撫一會兒剿的。不是好呆的地方。

    自己當時也拿不定主意是去還是不去,最後一狠心,把老宅子給賣了,又找了幾個帶肚子的師爺和小二爺,大家七拼八湊弄了三萬兩銀子走了軍機章京駱玉庭的門路,放了個知府,指省直隸,遇缺即補,也算半個實缺了。說好了,到任以後,大家四四六六的拆帳。沒想到,還沒輪到出缺呢,洋兵又打過來了。現在好容易逃到了山西,那幾個師爺和小二爺,天天逼他還銀子,鬧的自己是哭天無淚。還不如當時就去了山東,當個在任的知縣不比現在強百倍?現在自己是霉透了,放到五黃六月的太陽底下都曬不幹。

    本來這幾年就因為捐官和謀缺,弄的原本還算殷實的家已經是沒剩下幾個錢了。現在又腆著臉走御膳房總管太監張順的門子,攀了同鄉。這下子更是搞的河干海落,今天連賀禮都是搜干了荷包,又當了老婆的一根金簪子才湊了六兩銀子。萬一這莊糧台臉一抹,不買這個帳,那自己只能把那群心愛的鴿子煮了祭五臟廟,一家子可真是要斷了炊啦。

    「湯大人大才,我這糧台是個小廟,事情多,又紛雜無序,怕是委屈了你老哥」莊虎臣學著那些朝廷大佬說話的風格道。

    湯竟軒先是一楞,旋即明白過味來,一打馬蹄袖,跪地就拜:「莊大人的栽培,下官沒齒難忘!下官一定盡心竭力的巴結好差使!」

    莊虎臣心裡暗暗有些得意,自打穿越以來,總是給別人磕頭,現在也算多少撈回點本了,也有人對自己納頭便拜了。可惜啊,不是前世看的穿越小說裡的王霸之氣的功勞,而是糧台這個差使背後的雪花銀子起了作用。為什麼自己就沒有那種虎軀微震,謀臣、大將紛紛納頭便拜,美女們鸚鸚燕燕哭著喊著投懷送抱的那種功力?看來有王霸之氣的還是這白銀子。也對,現在市場上的王八貴著吶!

    李貴悄沒聲的打外面走過來,把禮單簿子拿給莊虎臣看。當時湯竟軒的臉就紅到脖子根了,恨不得能把頭插到褲襠裡。

    莊虎臣看到他的樣子也是有些詫異,李貴把手指放到嘴邊,蘸了點口水,掀到寫著湯竟軒名字的那一頁。

    莊虎臣看罷,微微一笑道:「去,到櫃上給湯大人打張五百兩的票子。」

    湯竟軒眼睛都瞪大了,愣怔了半天道:「大人,這是何意?」

    莊虎臣淡然一笑:「兄弟不知道老哥出京的時候,沒有帶盤纏,是兄弟的過,今後都在糧台上當差,就是一條船上的人,這個是兄弟的一點見面禮吧。另外不知道老哥住在何地?」

    「下官暫時住在新汾客棧」

    「噢,住在客棧還是不方便啊,你看這樣如何,這錢莊的後院還有幾間空房,如果老兄不嫌簡陋,就暫時搬過來住,早晚兄弟也好請教!」

    既然給面子,那就一次給足!既然是作人情,那就一次作夠!當年那個豬頭老闆雖然讓莊虎臣很是不爽,但是他的這個作風,還是讓莊虎臣很是佩服。當然,他從來沒對莊虎臣給過面子,作過人情。面子、人情都是要給那些用得著的人的。對於自己的下屬,好像沒必要吧?

    不一會,李貴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手裡托著一張墨跡未乾的「點金錢莊」的票子,上面赫然寫道「憑票即兌官平足紋五百兩正」,下面蓋著大紅的印章,還有誰也看不明白的錢莊的花押。

    湯竟軒捧著這張銀票,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鼻子一酸,眼淚無聲的落下,連道謝都忘記了。什麼時候見過上司給下屬送錢的?平日裡給上司送禮還得翻翻皇歷,挑個好日子,數目少了還怕人家嫌棄。今天自己只送了六兩的賀禮,本就是心裡忐忑,沒想到,居然這糧台大人還送銀子給自己。自己是落魄潦倒到了極點,黑得不能再黑的一個候補知府,居然能得大人如此恩遇!今後就是把命賣給他又如何?上司以國士待己,自當以國士報之。不過,他好像忘記了,自己彷彿也算不得什麼無雙國士吧?

    莊虎臣見火候差不多了,端起了茶碗。

    李貴拉著長音叫道:「送客~~~~」

    莊虎臣不禁心理一陣得意,銀子的王霸之氣真是足啊!看這湯某人的眼神那種感激應該不是裝出來的,今後還能不乖乖聽老子的?這兩天,朝廷裡的大佬薦到糧台上當文案、書辦、師爺的已經十幾個了。這小小的衙門,當然,現在還算不上是個衙門,連個辦公的地方都還沒有呢,這糧台上也算是兵強馬壯了,只是這些人哪個看來也不是什麼省油的。莊虎臣是誰也不得罪,索性是照單全收,反正薪水是朝廷發,又不是花自己的錢,也不在乎多一個半個的。

    看著這些下屬一個個神頭鬼臉的樣子,再看看自己這個連衙署都沒有的衙門。一句詩從胸腔裡油然而出: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

    猛然想起了剛才擺場面裝王霸之氣花的那五百兩銀子。這可是能買幾十畝的上等水田,十多個長相還算可以的丫頭,一個正經的四合院!好大的一筆錢啊!

    莊虎臣臉拉得老長,走到門口扯著嗓子喊道:「陳鐵蛋,告訴廚房,從明天開始,全家一起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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