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翻雲覆雨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三十二章 王霸之氣(上)
    「點金錢莊」的二堂外面是個十多丈見方的場院,院子裡擺了三十多桌。從早上辰時開始,流水席面就不斷事的往上端。趙馭德見人都陪笑臉,三天下來,臉都笑麻木了,想不笑都不行了。莊虎臣也只好親自出面支應客人,也是笑的腮幫子疼。現在實在受不了,躲到內堂不出來了。

    滿院子的紅頂子、水晶頂子、泥金頂子,各式的飛禽走獸補子,搞的這裡好像是個萬獸園。祁縣幾大飯莊子的廚子都被請來,川魯徽粵,水陸珍饈,不要錢的往上端。小二手托著紅漆木盤盛著菜,打著旋穿梭在人群裡。頭一群人吃得打著飽嗝,晃悠悠的走了,另外一幫又來了。禮賓台的登記賀禮的簿子已經是第三本了,隨駕的官員還有山西各大商號、錢莊、票號有頭有臉的都來了。

    一個穿著白鷴補子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慢悠悠的走進來,到禮賓台前,端端正正的用小楷寫了個:直隸候補知府湯竟軒六兩。在滿篇的都是幾百兩、幾十兩,太谷三多堂曹家送了三千兩的賀禮也在這一頁,在這滿噹噹的一張紙上,倒是他這個六兩顯得格外的醒目。

    禮賓台負責接待的小廝詫異的看著他,湯竟軒白皙的臉皮一紅,扭過了頭,假裝沒看見。院子裡的桌子已經是基本上坐滿了,找了半天,才發現在左邊山牆根上有一桌還有空位,就徑直走過去坐下。

    這一桌坐的都是甘肅綠營的幾個武弁,穿的都是犀牛、熊羆、飛天彪之類的補服,左右不過是些參領、佐領、千戶、守備之流。湯竟軒找了個位置坐下,也沒人理他,一群人正在噴著唾沫說葷段子。

    一個臉黑的在晚上都看不清楚眉眼的男人蹲在椅子上,往嘴裡罐了一杯酒,然後又用筷子把一個蹄膀上面的皮都給掀下來塞進嘴裡,一邊嚼著,一邊口齒含糊的問道:「我說毛臉,聽說你討了個山西的小老婆?山西哪裡人?」

    那個叫毛臉的男人是個滿臉落腮鬍子的年輕人,看臉頰的上半部,應該是不超過二十五,但是一臉的連面鬍鬚,讓他粗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感覺。他把嘴裡的菜猛嚼了兩口嚥下去以後,才說道:「山西大同,唱蒲州梆子的!」

    「呦喝!你小子有福氣啊!山西大同的女人可是出了名的,多少京城的大人都到那裡討姨娘啊!呵呵!怎麼樣,重門疊戶的滋味不一般吧?」一個瘦的皮包骨,臉上灰青青泛著煙容,穿著犀牛補服的男人一臉詭秘的笑容。

    「什麼叫重門疊戶?」一個穿熊羆補服敞著懷的男人問道。

    「呵呵,這個你得問毛臉了,他最清楚!」滿臉煙容的男人笑的更加詭異了。

    一個十六、七歲戈什哈打扮的半大小子也湊過來問:「就是啊,大人說說,什麼叫重門疊戶!」

    「回家問你媽去!滾蛋,小孩子湊什麼熱鬧!」滿臉煙容的男人不耐煩道。

    「二蛋,**你大爺的,什麼玩意兒!」毛臉也不生氣,只是指著他的臉笑罵。

    毛臉看著那個一臉煙容叫二蛋的人,然後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一隻腳踩到了椅子上,對著滿桌人道:「哎,哎,我給大家講個笑話啊!瞎子公公和啞巴兒媳婦的故事,大家聽不聽?」

    「聽,聽,你講!」滿桌人都知道要有葷段子出來了。

    「話說啊,以前有個瞎子公公,他有個兒媳婦是個啞巴!這啞巴媳婦不光啞,腦子也不太靈光。有一天,屋子外面有人放鞭炮,還吹嗩吶!這瞎公公就問了:這是誰家娶媳婦吶?兒媳婦就趕忙跑出去看,看完了,回來不知道怎麼說,你想啊,那啞巴怎麼說啊?」毛臉故意賣著關子。

    一夥子人聽得來了興趣:「快說啊,快說!」

    毛臉喝了杯酒,又夾了一筷子的燒肉,半天才道:「這兒媳婦就把公公的手放在自己的這個地方!」作勢用手在胸膛上比畫了一下:「公公恍然大悟,哦,是二奶奶家娶媳婦啊!」

    一群人沉默了瞬間,哄堂大笑,引得其他桌的人都往這裡看,他們卻渾如不見。

    「接著說,接著說,毛臉,你他娘的別賣關子,快點!」

    「那公公又問了,是二奶奶家的誰討老婆呢?啞巴媳婦就趕快又跑出去看,回來以後啊,又想了半天,就用手抓住了公公的那玩意兒!」毛臉又是喝了杯酒慢吞吞的道。

    「這下瞎子公公就又明白了,哦,是二蛋啊!那二蛋娶的又是哪個姑娘啊?」

    一群人都不言語,看著毛臉,聽得入神了,連湯竟軒也聽得津津有味,筷子裡叨的雞腿也忘記往嘴裡送了。

    「這下,那啞巴媳婦就又跑出去看,回來以後,想了半天,就把公公的手啊,放到了自己的那個地方!」毛臉壞笑著往兩腿間比劃了一下。

    「公公終於全弄明白了,原來二蛋娶的是後屯的小鳳啊!」

    「小鳳?小縫!哈哈!」一桌人明白過來,哈哈大笑。

    「慢著,二蛋,小鳳?哈哈,二蛋,你媳婦不就是叫小鳳嘛!原來你媳婦是後臀的啊!」一個穿著虎插雙翅飛天彪補子的中年人笑的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指著叫二蛋的人,後臀二字咬的是格外的清楚。

    滿桌人這下可是笑翻了,嘴裡的飯菜噴了一桌子,連湯竟軒手裡的雞腿都被噴上了殘酒。

    二蛋拿別人開涮結果被弄了個紅臉,都是彼此笑鬧慣了的,也不真的生氣,端著酒碗就往毛臉的嘴裡灌。湯竟軒看著自己的官服上被他們噴上的穢物,一陣噁心。丟了手裡的筷子,從懷裡掏出個舊的發黃的絲帕子擦了擦手,又把衣服上揩乾淨,只是前襟上一個水印子弄不掉。

    「哪位是直隸來的湯知府?」陳鐵蛋從後堂裡走出來,扯著嗓子喊叫。場院裡亂哄哄的,聲音稍微小點就誰也聽不見了。

    湯竟軒連忙上前道:「下官就是!」

    陳鐵蛋打量了他幾眼道:「我家大人在後堂等您呢,湯大人請跟我來!」

    「那就謝小哥了!」湯竟軒抖抖擻擻的從荷包裡摸出一塊洋錢道:「這個是下官給小哥買茶喝的!」

    陳鐵蛋微微一笑道:「這個我可不敢收,我家大人知道,是要扒了我的皮的!」

    「下官也知道是太少了,等將來,下官是有情後補!老水牛吃豆芽,好歹也算是個菜,這個,您收著!」湯竟軒一臉的尷尬,把洋錢往陳鐵蛋手裡塞。

    陳鐵蛋變了臉色,低聲道:「大人要再這樣,就是要砸小的飯碗了!我家大人的規矩大,小的是真的不能收!」

    湯竟軒給也不是,揣回去也不是,楞了半天,訕笑道:「莊大人果然好門風啊!下官佩服的緊啊!」

    「大人,別耽誤了,我家大人還在等您呢,別讓他等急了!」

    兩人結伴進了內宅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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