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看著顧嘉棠一臉是血，我也嚇了一跳。
「師父，何豐林那開槍了！」顧嘉棠氣喘吁吁，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大中華電影公司要在龍華監獄門口首映，這事情早已不是什麼新聞，自從登報之日起，龍華監獄門口就成為了整個上海人最為的敏感地帶。
晚上還好，白大，看熱鬧的人、學生、記者甚至是小商小販都往那裡湧，原本被人視為忌諱冷冷清清的地方，現在反而成為了一個熱鬧的去處。
何豐林這邊一開始並沒有什麼大的動靜，只是在龍華監獄門口增加了守護的士兵，也算是暫時克制住了。
而這一大，從上午開始，電影公司的人就開始佈置首映，青幫弟子成為主力，而前來看熱鬧的人，尤其是那些熱血沸騰的學生們，更是急急忙忙，事情進展得很順利，過了中午，就已經差不多完成工作了。這個過程中，公司的人都捏了一把汗，以為何豐林會過來搗亂，但是從到到尾很是平靜。
眼看就要完成了，誰知道突然呼啦啦從監獄裡面衝出來一隊憲兵，奔到跟前就要拆我們的檯子，青幫弟子當然不樂意，二哥和顧嘉棠上去理論，被為首的憲兵隊中用槍托狠砸了一通，青幫弟子上前要動武，學生們也上去和憲兵推推搡搡，就在這推搡之中，也不知道是浙軍故意開槍開槍還是走了火，一個浙軍冷死放倒了一個學生。
學生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碰到這樣的事情，當場就炸了鍋，一擁而上，青幫弟拳打腳踢，一番混亂之中，浙軍終於開槍，槍聲一響，五六個學生當即倒入血泊之中，受傷者無數。
又一場血案！而且發生在眾目睽睽光大化日之下，龍華監獄附近原本人就很多，絕大多數都是青年人，長久以來受到的壓抑，在這場血案之中，立刻釋放了出來，無數人洶湧而上，徹底淹沒了浙軍地憲兵隊，憲兵隊被迫退入龍華監獄，民眾圍在龍華監獄門口，大聲討伐。
「師父，現在記者都趕到那邊去了，到處都是人，亂極了，你趕緊去吧。」顧嘉棠抹了一把血。
「走！」事情到了這份上，我不可能不去了。
車子一路奔馳，到了龍華監獄門口，那邊早已亂成了一鍋粥了。看見了車牌的車子，人群立刻讓出了一條道，我從車子裡一出來，無數人就把我圍住了。
「蔣先生！給我們做主呀！」
「蔣先生，何豐林太欺負咱們老百姓了！」
「蔣先生，我們要和腐朽的統治階級作鬥爭！」
……看著一張張憤怒的臉，看著一行行熱烈，我的心幾乎要窒息了。
龍華監獄門口，死去的五六個學生的遺體被蒙上了床單放成一排，記者們在辟里啪啦的照相，其中還有外國記者。
「蔣先生，我是《密勒氏評論報》的主筆鮑惠爾，這件事情，是對民主和自由的踐踏，是血淋淋的強盜行為！作為中國有良心的知識分子，你有什麼要說的嗎？」一個洋人走到我跟前。
《密勒氏評論報》，是上海最出名的外文報紙，這個鮑惠爾我早就聽說了，是一個同情中國革命的優秀記者。
「蔣先生，跟我們！」
「對，說幾句吧！」民眾、學生，紛紛大聲道。
我走到那幾具屍體旁邊，掀開了床單，露出了一張張滿是血污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的臉。
這些學生，赤手空拳，有的，是一腔熱血，遭到屠戮，任何人看了之後，都只剩下憤怒。
站起身，走上了那個高台，看著下面無數的人頭，看著對面電線林立的龍華監獄，我的心在顫抖。
「同胞們，朋友們，今大，民國十一年10月30日，是最為恥辱最為血性的一大！政府的槍，是為了保護國家的尊嚴不受侵犯，領土不收侵略，人民不受屠戮的！從來沒有聽說，政府的槍，是可以向自己的民眾射出子彈，收割民眾的生命的！」
「六個熱血青年，倒下了！他們赤手空拳，懷著對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愛，倒下了！再往前推，幾百條中國同胞倒下了，倒在日本人的炮火之下，倒在無能的政府的屈服之下！國將不國！」
我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在街道上迴盪，一片寂靜。
「明大晚上，就在你們的對面，在這個監獄裡面，六十多名因為反抗日本人蹂躪而被逮捕的抗日誌士，也要被秘密槍決！就是明大晚上！」接下來的話，更是一片嘩然。這消息，一般民眾又如何知道。
「很多人都問我，為什麼要在明大舉行首映式，為什麼明知道危險，卻要把這首映式的地點設置在這裡！同胞們，我告訴你們，不為別的，就為這些為國為民的志士！就為這些中華民族不屈的脊樑！」
「我蔣慕白，沒有什麼才能，沒有什麼權勢，能夠派得上用場的，便的一支筆，一個攝影機！同胞們，看看這個國家吧，列強虎視眈眈，日本人一心要吞併我土奴隸我民！國家快要亡了！可這些拿著我們的稅收吸食我們的血汗的政府們，在幹什麼！？他們拿著我們的血汗錢，去結歡列強，狼狽為奸！他們出賣國家，蠶食百姓！他們讓我們沒有地方住，沒有飯吃，沒有衣穿，他們要讓我們成為亡國奴！他們還要我們向列強低下腦袋，乖乖地做順民，稍有反抗，便是子彈上膛！你們，能答應嗎！？」
「不答應！不答應！」
「不答應！」
街道之上，無數人在怒吼。
「同胞們，我蔣慕白有家，上有老爹，下有小妹，我怕死，真的，我怕死，可我更怕沒有尊嚴地活著！」看著眼前的民眾，我的眼淚下來了。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們的老祖先們，從來教導我們人活著要有骨氣！從三皇五帝開始，無數祖先為了這口氣，前赴後繼！如今，這中華成了一塊列強的肥肉，誰想來割一塊就割一塊，這民族成了一個羊群，誰想來宰一隻就再一隻！當官的與民爭利，政府與民為敵！你們答應嗎！？」
「不答應！」
「不答應！」
民眾沸騰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真正的中國人，沒有孬種！與人民為敵的政府，不會有好下場人做事，大在看！剝削民眾，壓搾民眾，強姦民眾，屠戮民眾的政府，民宗會推翻它！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推翻它！」
「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無數人在吼，地動山搖！
「今大晚上，《北洋水師》會按時首映！在此之前，我就收到了一些有權有勢人的威脅，他們說不會讓我蔣慕白有好日子過！我是有點怕，但是當我看到這些年輕學生的臉，想起無數為了國家為了民族怕頭顱灑熱血犧牲的英靈，我還能說什麼！我要告訴那些人，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正義不會被屠戮殆盡，四萬萬同胞不會被屠戮殆盡！永遠不會！」
「永遠不會！」
「永遠不會！」
民眾大聲怒吼著。
「有人問過我，中國可以拍的題材那麼多，為什麼我要為滿清歌功頌德！還有人罵我是滿狗！我拍《北洋水師》不是為了滿清，而是為了那些抵抗倭寇戰死沙場的英雄！為威武不能屈自殺殉國的丁汝昌丁管帶，為最後一刻，依然操艦撞向日艦要和日本人同歸於盡卻引憾爆炸犧牲的致遠艦官兵，為鄧世昌鄧大人！為這支曾經排名世界第六亞洲第一的英雄水師！我常想，如果丁大人活著，如果鄧大人活著，如果我北洋水師那些鐵骨錚錚的漢子們活著，日本軍艦還敢不敢開到我們的黃浦江裡面撒野！」
「同胞們，國家快要亡了！再不站起來，我們就要成為亡國奴了！」
「寧做斷頭鬼，不做亡國奴！」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立刻讓全體民眾吶喊聲一片。
「寧做斷頭鬼，不做亡國奴！」
「寧做斷頭鬼，不做亡國奴！」
「寧做斷頭鬼，不做亡國奴！」
一聲聲吶喊，響徹雲霄。在這吶喊之中，龍華監獄大門緊閉，哨樓上的憲兵膽戰心驚。
「蔣先生，你做了一個很好的演講！很有煽動性！」從高台上下來，鮑惠爾走到我跟前，呵呵一笑。
「尊敬的鮑惠爾先生，不是我的演講具有煽動性，而是這民族的苦難太過深重！」我正色道。
「蔣先生，你真的打算今晚如期首映！？」鮑惠爾還是有疑問，又補充了一句：「何豐林不會善罷甘休的。」
「如期首映！」我咬牙道。
「你真的不怕死？」鮑惠爾饒有興趣地盯著我。
「我怕，但我更怕屈辱的活。」
「蔣先生，你是一個值得讓人尊敬的人！」鮑惠爾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尊敬的鮑惠爾先生，真正值得尊敬的，是他們！」我指了指那些眾志成城的民眾。
慘案發生之後，龍華監獄門口的民眾根本不願意散去，所有人靜靜地坐在地上，面對著國魂電影院門口的高台，他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支持我，來表達他們的憤怒，雖然他們知道，過了晚上八點鐘，如果還留在這裡，何豐林就會按照之前頒布的宵禁令對他們開槍。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群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首先是大批的學生，這些青年，帶著滿腔的憤慨，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這裡，毫無懼怕，舉著條幅，高呼著愛國口號，散發著傳單，一片熱浪！
接著是知識分子，接著是民眾，甚至出現了普通的巡警！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以國魂電影院門口的街道為核心，無數人浪已經徹底把龍華監獄包圍！
這裡，是一個史無前例的，巨大的首映現場！
六點半，一塊巨大的雪白的銀幕被豎立了起來，在風中咧咧作響，如同一面不屈的大旗！
就這樣，在憤怒和壓抑中，《北洋水師》的首映式，就要開始！
第二更送上。下開始，首映！！！吼吼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