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水師》惹惱了何豐林，確切地說，惹惱了浙江督軍盧永祥，搞得大中華電影公司和我的那一幫朋友憂心忡忡，大家都知道，和去年相比，今年的何豐林手腕極為鐵血，殺人不眨眼，這次首映，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果然，第二大，何豐林就開始了動作，一連幾件事，讓上海立刻陷入了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境地。
首先，何豐林宣佈上海進入緊急戒備狀態，制定了為期一個月的宵禁政策，晚上八點之後，全城宵禁，任何人等不得上街，一旦發現，按叛國罪當場格殺！其次，對上海境內的電影院進行檢查，發現問題，一律查封，電影院老闆收監定罪。第三，有敢在關鍵時刻妖言惑眾的，同樣收押，以叛國罪論處。
這三條政策一出，整個上海引起軒然大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個肯定之針對大中華電影公司甚至是我本人的。
「誰都知道，現在各大電影公司的首映時間，都選擇在晚上八點，何豐林這狗日的早不定晚不定，偏偏在這段時間搞了個宵禁，而且時間正好卡在八點，這分明就是不讓民眾晚上出來來電影，慕白，有這麼一條，我們可就慘了，沒有觀眾，再好的電影也出不來呀。」史量才揚了揚手裡的報紙，欲哭無淚。
還別說，何豐林的確有點腦子，一打就打在了我的七寸上。
「首映沒有觀眾，還能叫什麼首映。師父，如果觀眾都不來，我們的所有計劃和願望都泡湯了！」卜萬蒼都快要哭了。
「我就不相信，他狗日的真敢開槍殺人！」阿榮怒道。
「現在不是敢不敢的問題。何豐林已經被逼上了絕路，今年他們搞出的事情已經引起了全國民眾的公憤，咱們的電影可定會成為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電影要是放映了，說不定他自己的這個淞滬鎮守使的官職都保不住了，你說他敢不敢！？殺人者事情，他已經幹過不少了，也不顧及再有什麼了。再說，上海民眾的脾氣你們還不知道，雖然也有愛國心，平日裡也喜歡說，但是真正到了生死面前，他們往往就成了軟蛋。上段時間鬧騰得那麼凶，何豐林一殺人，立馬老實了，現在連街道上都沒有什麼人！」顧鼎周說的話，讓我點了點頭。
正義是正義，政治是政治，愛國是愛國，但是對於個人而言，一旦到了愛國和生存之間選擇的時候，很多人恐怕還是會選擇後者吧。
「還有著第二條，對電影院進行檢查，這分明是何豐林相對全上海的電影院下手，他們這麼一搞，誰敢放我們的電影，至於我們自己的影院，加在一起三十多家，他們隨表找個理由都能把我們的封了。現不讓觀眾看電影，然後斷了我們的電影院，這狗日的可真夠狠的！」史量才大罵道。
「他管得了上海縣，管不了租界！至少租界裡，我們還可以放，民眾還可以到租界去看吧。」想起原先被看做是國恥的租界現在反倒是成為了保護傘，我也是哭笑不得。
「那首映可是在何豐林的地盤！」顧鼎周提醒我道。
「照常放映，不但要放，而且要搞一個露大公映！只要有一個觀眾，我也要放！就在龍華監獄門口放！」我拍了一下桌子。
「慕白，你真不要命了！？要是這樣，何豐林的第三招可就奏效了。」史量才指了指報紙：「有敢在關鍵時刻妖言惑眾的，同樣收押，交由公審會定罪。叛國罪，你知道叛國罪意味著什麼嗎？槍斃！」
「是呀，師父，狗日的何豐林早就摸清楚了你的脾氣，他知道即便是攔住了觀眾，封了電影院，你還是會首映電影，所以才定下了這第三條，只要你一放映電影，他就可以命人把你逮捕，然後執行槍決！師父！」顧嘉棠急得汗都出來了。
「老大，這一次，姓何的是來真的了。你不能往刀口上撞。」連冷靜的阿山也反對我在這樣的形勢下首映了。
「我蔣慕白叛不叛國，不是他何豐林說了就是的。這電影，必須的放，你們都不要說了！」我瞪了一眼，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看著我這麼堅決，他們也無話可說。
「好，既然是這樣，那就拼上一回吧！慕白，我們就頂上這一次！」史量才決然道。
「頂上一次！」眾人都道。
何豐林的動作，很快運作起來。10月28日，上海縣城以及其他的地方的屬於何豐林管轄的範圍內，展開了聲勢浩大的檢查運動，無數士兵衝入電影院，驅走觀眾，威脅電影院老闆，對於不服的，當即查封。
而在這場疾風暴雨一般的報復行動中，大中華電影公司位於租界外的十四家電影院，被全部查封，公司的職員和經營的負責人，很多倍打傷，消息傳來，大中華電影公司立刻在《申報》上刊登啟事，強烈譴責何豐林這一粗暴干涉文藝自由的行動，引起了文藝界的鼎力支持，各大報紙成為了討伐何豐林的陣地，從查封電影院開始，一直到何豐林和日本人勾結，事無鉅細，不斷揭出何豐林的老底，何豐林惱羞成怒，命令士兵查封報館，又是雞飛狗跳，幸虧大多數的報館位於英租界的四馬路上面，很多大報倖免於難，但是報紙取無法進入上海縣城販賣。
這樣的事情遭到了中國全體文化節的抗議，也讓很多外國知識分子和記者們極為詫異，因為如此行徑，即便是野蠻國家，也很少出現。
《大公報》等報紙，報道了何豐林對於大中華電影公司放映《北洋水師》的阻撓，分析了他們害怕放映這部電影的原因，與此同時，《申報》刊登出一個引人注目的消息，那就是大中華將在11月1日晚上八點，在龍華監獄門口舉行露大公映，號召民眾和所有有良心的人能夠最好ｏ前往觀看。
「為中國，為民族！」申報在最後，一個整版，只刊登出這六個大字，如同匕首一樣刺激著人的眼球。
輿論界一片嘩然，何豐林又氣又怕，再次調入三千浙軍進入上海，嚴加防控，真個上海籠罩在軍人的刺刀之下，極為壓抑。而就在這壓抑之中，誰都明白，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而且一旦爆發，將席捲一切。
所有人都在擔心，所有人都在期待，所有人，又都在心痛。
便是在這樣的複雜情況下，11月28日晚上，《北洋水師》剪輯完畢。
「把母帶送往洗印廠洗印！」我疲憊地揮了一下手，打發了阿山等人送出母帶之後，馬不停蹄，讓杜月笙把租界的所有有實力的電影院老闆召集到了公司裡。
這些老闆們，一個個都是人精，都知道我請他們過來的原因，坐在大廳裡面，一個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
與此同時，張元濟、鄭正秋、洪深等等各大電影公司的頭頭腦腦，也都在場。
「各位，今大請大家過來，想必大家都知道原因。廢話我就不多說了，放映合同就放在這裡，你們如果有良心，就在上面簽個字，放映《北洋水師》，如果不簽署，我也不怪你們，畢竟人各有志。」我的一句話，讓這幫人當場炸了鍋。
「蔣先生，這部電影，我們也想放，可現在這形勢，你也看見了，我們不敢呀！何豐林的軍隊就在外面，我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一旦放映，這……」當即就有人站了起來，說這些話的，大部分都是中國老闆。
「各位，慕白為人，你們也清楚。國家危難，當官的都不要臉，幹出這樣恥辱的事情，慕白親自出頭，說危險，你們沒有人比得上他！他還不是干了！」看著不斷有人站起來，洪深急了，道：「話就說白了吧，這一次，全上海的電影公司都支持慕白，你們當中如果有人不放映這部電影，以後我們也不會和你們合作！」
「不錯。不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的人，不配和我們合作。」張元濟也開了口。
下面更亂了。這些電影公司的老闆，平時很了不起，可如果全上海的電影公司不和他們合作，沒有了片源，他們的電影院同樣要面臨倒閉的命運，更重要的是，一旦消息傳出去，他們不放映《北洋水師》，迎來的恐怕將是民眾的唾沫。
「蔣先生，這個，難呀！難呀！」很多小老闆都抱頭痛哭。
「各位，不必如此，元公，人各有志，再說大家有的的確不容易，我看就這樣吧，放映的我歡迎，不放映的我不勉強。」我長歎一聲，自己也於心不忍。
「我來簽！」雷瑪斯第一個站起來，笑嘻嘻地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簽，赫德、拉維和馬斯南也都簽了合同。這四個傢伙是上海電影院的四巨頭，他們簽署之後，帶來了不小的震動。
這部電影能賺錢，是大家都知道的，何豐林再牛，他的手下進步了租界，而洋人的電影院，他們是不敢查封的，所以雷瑪斯等人絲毫沒有顧忌。
「我也來！」徐半梅成為第一個簽放映合同的中國電影院老闆，老頭子簽完了以後，轉過身對著中國同行痛心疾首：「說電影院，老夫的很多電影院也在上海縣城之內！說到家，老夫的全部家人就住在淞滬鎮守使衙門附近！老夫怕死，老夫更怕家人受難，可是各位，平日裡咱們想著賺錢，可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你們去看看外面，上海如今快要成為一個讓人窒息的鐵屋子了！國恥不雪，賺錢何為！？」
老頭子痛心疾首，雙目含淚，厲呼之下，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來。
「壯哉！徐公！我也簽！」郎德山呵呵一笑，大筆一揮。
他們兩個是中國電影院老闆中的領袖，受他們的感染，很多人也咬牙切齒，填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個個，一排排，一片片，看著走過來依然簽署放映合同的人，我也是感動不已。
關鍵時刻，面對危險，他們是猶豫，但是最後一刻，還是對著國家對著民族的愛，佔據了上風。
「各位，11月1日晚上八點，準時首映！」簽完了合同，看著一屋子的人，我鄭重點了點頭。
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在腥風血雨之中，首映的計劃，就這麼定了。
「少爺，少爺，醒醒，醒醒！」沉睡中，虎頭叫醒了我。
「怎麼了？」我打了個哈欠。
「你看！」虎頭把一份《民國日報》遞到了我的面前。
《國恥民辱，全國同胞應戮此賊！》一片文章的巨大標題，讓我打了個激靈，更重要的是，那標題的下面，署著一個我熟悉的名字：孫文！
中山先生！？
整篇文章中，孫中山極為憤怒地把以何豐林為首的民國政府痛罵了一頓，稱其為小丑和秦檜，尤其是針對和風林近日的舉動，更是批駁得體無完膚。
「凡是有良知的國民，都應該去看這部電影！即便是前面有刀山火海！光明和正義，總是勝利的。魑魅魍魎只會在陽光之下灰飛煙滅！」孫中山號召民眾參加首映式，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和黑暗勢力最鬥爭。
他的這一篇文章振聾發聵。
「好好好！先生的一篇文章，抵得上十萬兵！」拿著這文章，我樂得不行。
我們這些人，都是小人物，而孫中山先生這樣的人站出來，事情可能就好辦多了。
這樣一來，何豐林那狗日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現在他已經完全被民眾認定成了漢奸和叛徒。
10月30日，在日夜不停的洗印之後，嶄新的拷貝被送往了各大電影院，首映的工作緊鑼密鼓進行著。
而在龍華監獄對面的國魂電影院門口，二哥、阿山等人帶著青幫弟子和公司職員，開始搭建首映的巨大檯子和相應的音箱、設備。
「師父！不好了！不好了！」就在忙碌之中，顧嘉棠一臉是血，跌跌撞撞跑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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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