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你讓我辦的事情,我替你尋摸了一番。」杜月笙皺起了眉頭。
「情況如何?」
「事情不太妙呀,嚴老九和謝秉來這兩個老邦瓜老促掐(惡毒)啦!」杜月笙的上海話,讓我聽起來很費力。
「月笙哥,你就不能學點國語嗎?聽得費勁!這兩個傢伙怎麼惡毒了!?」看杜月笙這個神色,我就覺得情況真的不太妙了。
「反正是跟你軋上了!」杜月笙搓著手:「老麻煩,老麻煩!」
「月笙哥,你真是要急死我,到底怎麼了,就不能一下子說清楚嘍?!」我恨不得一下子撕開他的嘴。
「是這個樣子。我讓江肇銘去尋摸了上海縣的大小電影院,得出的結果下了一大跳。你也知道,這上海的電影院分為一二三等,麼等的咱們就不說了,就是些戲園子,上不得檯面,我估計你也不會去,二等的電影院,大概有個四十餘家,三十多家在公共租界,十幾家在法租界,公共租界的那些電影院,你是沒有指望了。」
「麼意思,月笙哥?什麼叫沒有指望了?」我聽得沒頭沒腦。
「嚴老九前幾天把這些影院的老闆都叫到了賭檔,當眾擺了刀子,說他們放別人的影戲嚴老九不管,只要放你蔣慕白的,就是和他過不去,就不是他的朋友,就要吃刀子,你說,還有誰敢放你的電影?」杜月笙看著我,呵呵一笑。
「那法租界的十幾家呢?」我愣道。
嚴老九在英租界耍得通,可法租界是黃金榮和杜月笙的地盤,應該沒問題。
「這十幾家也很麻煩,雖然沒有嚴老九的威脅,但是早讓謝秉來那幫傢伙給拉攏過去了,肯定先放他們的電影。」杜月笙看著有些失望的我,笑道:「這十幾家影院,都是洋人的場子,那個西班牙人安東尼奧,你是加過的,都是他的公司,這方面,我和金榮哥恐怕也搞不定。」
安東尼奧的?這傢伙可是個唯利是圖的東西,既然和謝秉來他們搞到了一起,顯然不會輕易放我的電影。
「那頭等的十幾家電影院呢?」我有些揪心了。
「情況就更糟了。頭等的十幾家電影院,數虹口電影院和夏令佩克電影院最大最豪華,有一大半都是安東尼奧的,剩下的五六家,英國佬法國佬都有,也都被謝秉來拉攏過去了,聽說籤下了合同,現在唯一沒簽合同的,就是安東尼奧手底下的夏令佩克電影院和二三家大的電影院了,據說是因為商務印書館給他的報酬雙方談不攏所以才暫時擱置了。五弟,這樣看來,咱們的電影似乎沒地方放呀。」
聽完了杜月笙的話,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如同霜打的霜打的茄子一般。
鄭正秋說的沒錯,電影拍的好,不代表你就能夠賺錢,不管是謝秉來和任鵬年,還是嚴老九,這一次,是誠心想玩死我!
「月笙哥,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了嗎?」我急道。
「辦法倒不是沒有,我想了個主意,不知道行不行。」杜月笙沉吟了一下,看來他也不是十分有把握。
「你說。」
「四處開花是不可能的啦,要想殺出血路,只能攻其一點!」杜月笙點了點桌子。
「此話怎講?」
「我也是從三國的戲文裡面學來的,咱們力量不多,只能集中於一點,二等電影院中法租界的那十幾家倒是有可能放映,但是前提是你得說動安東尼奧,只要安東尼奧答應,不但二等的那十幾家可以放映,連安東尼奧手底下的那三四家頭等的電影院,也能放映。」杜月笙撓了撓頭。
看樣子,關鍵還是安東尼奧。
這狗日的我和他打過交道,是個吃東西都不吐骨頭的主兒,上次向他買攝影機,一轉臉的功夫他就訛走了我好幾百大洋。敲開他,拍不是那麼容易的。
「安東尼奧這個洋鬼子,我也聽說過,心狠手辣不說,不管在英租界還是在法租界都吃得開,硬來不行,只能來軟的。我看這樣,明天,我陪你走一遭,先探探口風。」杜月笙喝了口茶,支開了扇子。
「行,明天就明天,不過得快,慢了的話,我怕這僅剩的十幾家電影院也被謝秉來他們給挖走了。」我很是著急。
「那我回去就讓人給安東尼奧帶個話。」杜月笙點了點頭。
這個晚上,我是一夜無眠,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奶奶的,這孩子都到了要生的時候了,卻發現沒人接生,這不是分明讓老子難產而死嗎!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濛濛亮,我就爬起來洗漱一番,跑到了同孚裡。杜月笙正在踏上吹一口呢,被我硬托了出來,直奔虹口。
虹口電影院,是安東尼奧的總部,也是上海第一家正規的電影院,同時,這也是上海最繁華規模最大的電影院。
我和杜月笙,輕裝簡行,我帶著顧嘉棠,他帶著江肇銘,四個人晃晃悠悠地上了門。
門房不認識我,卻認識杜月笙,客客氣氣地把我們請了進去。
「蔣先生,杜先生,呵呵,歡迎歡迎,請坐請坐。」安東尼奧叼著雪茄,正在屋子裡數鈔票呢,花花綠綠一打,這些年來,憑藉著電影院,他沒少賺錢。
「雷瑪斯先生,這一次過來,找你有事。」我十分客氣。
「知道,知道,凡是找上門來的人,都有事,剛剛才把謝秉來謝先生送走。」雷瑪斯斜著眼睛看著我,嘿嘿一笑。
他這話,讓我心頭一驚。
難道這狗日的和謝秉來他們達成協議了。
「雷瑪斯先生,我就直說了,前段時間我拍完了一部電影,這次前來,就是商量放映的事情。我聽說雷瑪斯先生現在手頭還空缺著十幾個電影院,想和你合作一下。」我開門見山。
雷瑪斯數著錢,嘿嘿一笑:「蔣先生,說句不太好聽的話,你以為這上海誰想合作就能和我合作的?」
我被他說的一愣,這傢伙話中有刺呀。
「蔣先生,上海電影公司有多少,我不管,實際上,就算你們中國的電影公司死絕了,我這電影院也照開不誤,不管是美國電影還是歐洲電影,片源有的是,我只管數錢。一般的電影,我是不會抬頭看一眼的,除非一些有實力的,當然了,合作的酬勞方面也得讓我滿意才行,否則,我可不管他是誰。」
不愧是商人,安東尼奧一開口就把話給挑明了。
「這個自然,互利雙贏嘛。」我僵硬地笑了笑。
這個洋鬼子的傲慢和對於我的不屑,讓我很惱火,要不是為了這部電影,說不定我早揚長而去了。杜月笙倒是面色沉靜,一副事莫關己的樣子,閉目養神。
「蔣先生,我也把話挑明了吧,謝秉來和任鵬年剛才過來和我合作的事情人,讓我給打發了,他們的那幾部電影的確很有市場,但是我提出的票房百分之三十的受益歸我,他們不答應,所以我就請他們滾蛋了。」安東尼奧哈哈一笑,露出了一口的金牙。
媽媽的,受益的百分之三十歸你!?你也太黑了吧!
「我不缺錢,我也可以賺錢,所以和他們合作不合作,我無所謂。至於你,蔣先生……」安東尼奧肥胖的身體湊了過來,濃重的狐臭熏得我都要快吐了。
安東尼奧瞇著他那雙小眼睛,微微一笑:「蔣先生,我是不會和你合作的!」
「雷瑪斯先生,為什麼!?你還沒有看過我的電影呢!事實上,我對我的電影很有信心!」這傢伙連條件都沒跟我提,就這麼把我給拒絕了,實在是讓我大吃一驚。
畢竟,他現在是我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對你的電影沒興趣。想一想,你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成立個空殼公司,花那麼一點錢就搗鼓出來一部電影,想一想就知道是什麼貨色。我的電影院,放映一天就能賺一天的錢,實在犯不著為了你的這一部破電影搞得灰頭土臉,觀眾要是不願意看,我還得賠錢呢。」安東尼奧聳了聳肩膀。
「可是雷瑪斯先生,我可以給保證金呀!如果觀眾不看,我可以按照規矩賠償你們的損失費,不會讓你們賠錢。」我擠出笑容。
臉上雖然在笑,可我的心在顫抖,看人臉色,受人譏諷,還得這麼陪著笑,他奶奶的,老子心頭一把火已經升騰而去了。
「no,no,no!蔣,你沒聽懂我的話,我的意思你還不懂嘛?」雷瑪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充滿了譏諷,然後他把他的那張肥豬頭一樣的臉湊了過來,大聲說了一句:「你,蔣,根本就沒有資格和我合作!」
噌!我猛地站了起來,握緊了拳頭。
「年輕人,你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別以為我就這麼好騙。好吧,滾吧滾吧,我還有事情要做。」安東尼奧不耐煩地指了指大門。
我咬著牙就要衝上去,就聽見旁邊杜月笙呵呵呵一陣冷笑。
「五弟,既然人家不和我們合作,那我們就別沒臉沒皮的了,走吧。」
杜月笙拍了了拍我的肩膀,拉著我走了出去。
「哦,雷瑪斯先生,我也有句話告訴你,你會為你今天做的這個決定,後悔的。」走到門口,杜月笙轉過身來,衝著雷瑪斯微微一笑:「我住在同孚裡,一周之內,你會自動去找我的。」
說完,杜月笙冷冷一笑,帶著目瞪口呆的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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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睡了一天,兩個多星期沒休息好,真爽呀!趕緊碼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