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完了,吳昆山踢了我一腳,對著殿門怒了努嘴。
我抹了一把冷汗,深吸一口氣,走到大殿門外,光光地敲了三聲門,開始一字不差地對答。
「我是蔣慕白,特來趕香堂!」我大聲吼道。
「此地抱香而上,你阿有三幫九代!?」裡面傳出了一聲高喊,這聲音我很熟悉,分明是王德齡那老頭。
王德齡做我的接引師?!媽媽的,這面子大了去了!
「有格!」我大聲吼道。
「你帶錢來了否?!」
「帶格!」
「帶了多少?!」
「一百一十九文,內有一文小錢!」
光噹一聲,大門打開。答對了,這第一關,算是過了。
進了大殿,裡面的格局已經徹底變了,一百多號人退到大殿兩側,中間空出了一片大空地,張仁奎坐在正中,身後站著六部的頭頭,王德齡等青幫高人,全都是清一色的老頭子,站在兩旁,按照拜香堂的規矩,這些都是我的本命師。
拜香堂,除了引見師、接引師、本命師之外,還有分司執事的八師,稱為「傳道師、執堂師、護法師、文堂師、武堂師、巡堂師、贊禮師、抱香師」,一般人入幫,都是輩分高些就行,可今天,不管是我的引見師、接引師、本名師,還是這八師,都是青幫中的頂級存在!
一句話,過了這一關,在這青幫之中,我就是想不出名都難!
王德齡端了個銅盆走到我面前來,銅盆裡裝著水,我伸出手,象徵性地洗了一下,王德齡又端過了一個大海碗,裡面同樣是水,從他開始,一幫本命師,依次接過,一人喝一口,喝的時候嘴巴不許沾到碗邊,一直傳到我的手裡。
洗手,意味著齋戒,喝了這口水,就意味著我接過了青幫的衣缽,從此一心一意迎神敬祖。
一幫人看著我,我也顧不得許多了,低頭喝了一口。
喝完了水,六部頭目中走過了一個老頭,他是抱香師。
老頭面朝大殿之外,高聲唱起了四句請祖詩:「歷代祖師下山來,紅氈鋪地步蓮台,普渡弟子幫中進,萬朵蓮花遍地開!」
請祖詩一唱,大殿裡的氣氛頓時肅穆無比,那種沉默,讓我全身冒汗。
唱完了,老頭一手持燭,一手拿香,將燭香搭成十字,在神案前的每一個排位上磕了三個頭,獻上。五十一個頭磕完,老頭再從神案中央將五支抱頭香點上,碰到大門外,再一次把大門關上,在外面大喊一聲:「本命師參祖!」
參祖,就是參拜祖師。張仁奎離座就位,面向神案,自報家門:「我張仁奎,山東人,報名上香!」
接下來,八師輪流磕頭,贊禮師高唱贊禮,我精神一振,知道拜香堂這才正式開始。
王德齡遞給了我三支香,我捧著香跪倒在張仁奎腳下。
張仁奎走到我跟前,高聲喝道:「爾進幫,是自身情願,還是人勸?!」
「自身所願!」我大聲答道。
「既是自願,要聽明白!安清幫不請不帶,不來不怪!來者受戒。進幫容易出幫難,千金買不進,萬金買不出!」張仁奎大聲道。
「是!」我梗著脖子吼了一嗓子,將準備好的拜師帖遞了上去。
帖子是一張紅紙,正面當中寫著一行「張老夫子」,右邊是三代簡歷,自己的性命,年齡籍貫,左邊由引見師畫押,附上年月日。
帖子的反面,寫著十六個字的誓詞:「一祖流傳,萬世千秋,水往東流,永不回頭!」
張仁奎收了帖子,高喊一聲:「小師傅受禮!」
我恭敬低頭。
接下來,眾目睽睽之下,張仁奎面對著我,傳授一幫三代的歷史,十大幫規以及青幫各種「切口」(類似於黑話和手語)。
青幫幫規嚴格,輕者罰跪香堂,重者除籍甚至三刀六洞秘密處死。
「一不許欺師滅祖,二不許藐視前人,三不准扒灰放龍(扒灰指吃裡爬外,放龍指出賣幫派),四不准奸邪淫盜,五不准江湖亂道,六不准引水帶跳,七不准擾亂幫規,八不准以卑為尊,九不准開閘放水,十不准欺軟凌弱!」
十條幫規交代下來,張仁奎有介紹了青幫秘本上的切口、動作和手勢,這些暗號,極為繁瑣,但是必須要清楚以便出門在外和同幫中人相認,青幫最痛恨倥子冒充,若是對了,那邊走哪都順當,若是錯了,不但得不到幫助,還會引來殺身之禍,所以張仁奎交代的認真,我聽得也認真。
整整搗鼓了一個多小時,這個拜香堂才算結束。
「師父在上,徒弟蔣雲蔣慕白,給你磕頭了!」我跪在張仁奎的腳下,恭恭敬敬地磕上了三個響頭。
就這樣,我一不小心入了青幫,一不小心,成了他娘的黑社會!
拜完了師,大殿裡熱鬧極了,一百多號人湧過來道喜。
有喊「爺叔」的,有喊「師爺」的,還有喊「師祖」的,大部分的年齡都比我大得多,弄得我哭笑不得。
「慕白,入了張老太爺的門,以後見到你,我也得喊你一聲爺叔了。」杜月笙走到我跟前,彎身就要施禮,被我一把拖住。
「月笙哥,你這不是埋汰我嘛。輩分是輩分,兄弟還是兄弟,你若是願意,以後我還喊你月笙哥,你若看得起我,喊我一聲五弟。」面對杜月笙這位好朋友,我哪裡肯讓他跟著那幫人亂喊。
「這個,怕不成體統吧?」杜月笙皺起眉頭。
「你若是不這樣,那以後沒得朋友做了。」我奸笑道。
「也罷,聽你的,五弟。」杜月笙看著我,兩人相視而笑。
「九齡,慕白現在是我徒弟,算是青幫中的人了吧?」張仁奎轉臉向嚴老九問道。
嚴老九不情願地低下了頭。
「那這事情,算是了了?」張仁奎問道。
「聽老太爺的吩咐。」嚴九齡臉上的青筋條條綻出,憤怒無比卻又不得不低頭:「老太爺,我還有事,改天登門拜訪,告辭!」
說完,嚴老九狠狠地翻了我一眼,揚長而去。
今天他低了頭,饒了我一命,可不代表他以後就會這麼做。我殺了他兒子,這個血海深仇,算是結下了。
嚴老九一走,沈杏山等八股黨也沒呆多長時間,這個亂子總算是結束了,其餘的人也都陸續離開。
英租界的一處大宅,張仁奎的居處。
這大宅,位於英租界的中心,原來是一個大商的宅子,張仁奎身為通海鎮守使,並不在上海呆,這地方吳昆山買下來,為的是老頭子到上海的是有個落腳地。
上海這地方,什麼人都有,什麼勢力都有辦事處,吳昆山就是張仁奎在上海的代理人。
後堂,一個收拾得極為簡樸卻極有格調的書房中,張仁奎躺在榻上,我、杜月笙、黃金榮坐在面前,吳昆山站在榻旁。
「事情,我算是給你們辦完了。以後你們好自為之。「張仁奎吸著他的那個煙袋鍋子,懶洋洋道。
「謝老太爺!」杜月笙和黃金榮起身施禮。
「免了,我老了,又不能老在這裡,別的我沒什麼,就擔心這個混賬徒弟。」張仁奎指了指我:「以後,還請你們多多照顧。」
「老太爺哪裡話,慕白是自己人,我等願竭力相助!」黃金榮和杜月笙齊聲道。
「那便好。」張仁奎坐起來,看著黃金榮:「金榮老弟,聽說,你是個,倥子?」
一句話,問得黃金榮臉都黑了。
黃金榮最大的軟肋就是他是個倥子,雖然他自稱大字輩,可人人都知道他並沒有正式拜過山門。若是別人這麼問麻皮阿榮早翻臉了,可是在張仁奎跟前,他就是個屁。
「老太爺英明。」黃金榮低聲道。
「你是個大人物,倥子,總不好。」張仁奎提醒道。
黃金榮何等聰明,自然知道張仁奎這是在指點他。
「老太爺,明日我就把帖子送來,登門拜師!」黃金榮倒是腦筋靈光。
送帖子,就代表他拜入了張仁奎的門下,以後別人自然就不會有什麼異議了。
呵呵呵呵,張仁奎笑了幾聲:「帖子我收了,不過拜師就算了,(指著我)光這個狗日的以後就能氣死我,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哪有心思再收徒弟。」
張仁奎的意思很明瞭,我不會做你的師父,收了你的帖子,只不過是承認你是青幫的人了,其他的,就算了。
黃金榮聽了這話,看著我,臉上是又嫉妒有替自己惋惜。
「聽老太爺的。」黃金榮大聲答道。
儘管張仁奎不收他,可承認他是青幫的人,光著一點,黃金榮就滿足了,以後他再說自己是大字輩,別人也不說什麼了。
「好吧,我累了。」張仁奎閉上了眼,一副瞌睡蟲的樣子。
杜月笙、黃金榮起身告辭,施禮退出。
我也轉身要走,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怒喝——
「小兔崽子,我可沒說你也走!老子還沒收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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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大說:老張呀,趕緊拍電影呀!呵呵,俺也想趕緊拍電影,可這個年代的中國不是美國,尤其是上海,兵荒馬亂的,不搞好實力,開個公司人家上門收保護費就讓你掛了,隨便一個人物出來,都能讓你歇菜,呵呵,別急,別急,下幾章,電影閃亮登場!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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