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擔驚受怕,鍾岳峰總算熬了過來,他動了動僵硬冰冷的身子剛想爬下樹。!!!超!速!首!發忽然看到遠處升起了一縷淡淡的煙霧,如果不留心根本看不到,鍾岳峰大喜,他知道在林區基本沒有煙火,但是有煙霧的地方一定有人,而且,看起來那裡離這裡並不太遠。他掏出指南針確定了一下大概的方位,然後才溜下樹來。掏出食物簡單地吃了一點,然後才開始朝那個地方出發,對他來說現在的目的地不是鹿兒嶺,只要先找到有人的地方就行。
有了目標就有了希望,鍾岳峰行進的速度比昨天快了不少,走了幾個小時仍然沒有到達升起煙火的地方,也沒有見到有人活動的跡象,卻發現山勢漸漸地在升,後來幾乎難以行走了,他幾乎手腳並用地向攀爬。他終於停了下來,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況簡直有些絕望了,前面的陡坡仍竟然雜木密生,根本沒有去的路,所以面根本不可能有人,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差不多算是半山腰。他心勁兒一散,就感到渾身疲憊不堪,只好躺倒在地休息。
天是那麼地藍,白雲彷彿是掛在樹梢。山風大,吹得林濤陣陣呼嘯。他閉眼睛調息了片刻,才稍稍恢復了一些。想到著莽莽林海如何能走出去呢?心中鬱悶甚至有些絕望,就禁不住發洩地大吼了一聲,聲音雖然不小,但在這陣陣松濤中卻顯得微不足道。這時,他忽然聽到風中隱約傳來一聲狗叫,他興奮地跳了起來,禁不住又氣貫丹田大吼了一聲,果然又聽到了狗叫聲,他就乾脆不停地大吼起來。
不到一根煙工夫,一隻高大威猛的灰色獵狗從林子裡衝了出來。
鍾岳峰簡直高興壞了,就像看到了久違的老,他急忙跨前一步,恨不得把狗抱在懷裡擁抱一下。那狗站在那裡盯住他警覺地衝他叫了一聲似乎隱含著警告,鍾岳峰只得站在那兒,不敢稍動一步,這條狗現在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可不想得罪它。他小心移移地從背包裡掏出一根香腸扔給狗,他想用美食來賄賂這隻狗。那隻狗對滾到腳下的美味佳餚根本不屑一顧,呲牙咧嘴地衝他低聲咆哮了一聲。媽的,這狗立場堅定不受拉攏腐蝕,對它行賄沒用,一個畜牲比某些當官的都強,鍾岳峰不由得萬分感慨。想到有狗必然有狗的主人,當下再不敢有任何舉動,耐心等著主人的到來。
那隻大獵狗時而大叫一聲,似乎在召喚主人,也像是在警告。果然,過了約莫頓飯功夫,一個精神矍鑠頭戴皮帽子的老人從樹林裡走了出來,他的肩背著一桿獵槍顯得威風凜凜的,等他走近了鍾岳峰才看清老人約莫六七十歲的模樣,腰板挺直,滿臉褶皺如同刀刻斧劈一般。
「老大爺,您好,我在這山林裡迷路了。」鍾岳峰滿臉堆笑地跟老人打招呼。
老人盯著他下打量了一番這才開口道:「小伙子不是山裡人?竟然敢孤身一人進這深山老林子裡,你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奇跡呀!」他說完又衝那隻狗吆喝了一聲:「巴拉子,過來。」那狗一聽主人召喚搖頭擺尾地跑過蹲在老人的腳下。
那狗的警戒一解除鍾岳峰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下來,原來這條狗叫巴拉子呀,鍾岳峰討好地叫了聲:「你好,巴拉子。」那狗一副對他不理不睬的樣子,鍾岳峰也不覺得尷尬,笑嘻嘻沖巴拉子做了個鬼臉。
「小伙子,你還能走嗎?」老人問道。
鍾岳峰這會兒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就點了點頭道:「我沒事,還能走,謝謝您了大爺。」
「走,跟在我的後面,別落下了。」老人說完轉身頭前帶路,鍾岳峰打點精神跟了去,走了好遠扭頭看巴拉子已經不見了。老人健步如飛,林子裡的路並不好走,他卻如履平地,鍾岳峰暗暗稱奇,稍一鬆懈就被拉下了老遠,老人這麼大歲數了還有這麼好的腳力。約莫走了一個多小時,忽然聽到前面有嘩嘩的流水聲,出了林子眼前忽然一亮,原來有一片林子稀少的空曠之地長著齊腰的枯草,草叢中立著一些枯朽焦黑的木樁子,很顯然是這裡曾經有一場山火,不知是什麼原因只燒了這一片並沒有引燃大片的山林。又走了半里許是一道陡峭的山崖,一股清泉從崖一瀉而下,在崖下衝出一個半畝大小的水潭,又匯成了一條小溪汩汩地流走了。水潭清澈隱約看見水底的石塊草根,水潭邊還有未化盡的冰凌。
走近了才看清黑黝黝的山崖高有十數丈,山崖壁鑿有一條一條窄窄的棧道盤旋到崖頂。老人示意鍾岳峰先,鍾岳峰看那小道只有尺許,如果人又去只怕要貼緊了山壁,他緊了緊背包,大著膽子往爬,說是爬,其實是面貼在巖壁,一步一步往挪。幸好山崖還有樹根和凸出來的石頭可以抓,他好不容易挨到山頂,一屁股坐在了地。這時才發現老人已經不聲不響地站在了他的身後,他不由對老人大為佩服,心道,這位老人身手如此矯健莫非是位隱居在此的高人?武俠小說中多有這樣的情節,鍾岳峰正想得出神,忽聽老人道:「走,就快到了。」
鍾岳峰站起身來四下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先前原來一直在一個山谷裡行走。再往走一路是平緩的山坡,只生長著些低矮的樹木,半山坡一處向陽避風的地方搭建有一個木屋。木屋的牆體是用原木做的,屋頂除了木板外面還有一層白樺皮,整棟房子像是一件原始古拙的藝術品。屋子裡的陳設極其簡陋,中央是一個火塘,一個大樹根還冒著煙,使得屋子裡暖融融的。地有兩個原木墩子,應該是桌子和凳子。吊著的一個瓦罐熱騰騰地冒著熱氣散發著令人饞涎欲滴的香味,那是老人煮飯的鍋。靠牆攤著一堆草,放著一卷行李,那應該是老人的床。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這時,巴拉子突然鑽了出來,嘴裡叼著鍾岳峰賄賂它的那根香腸,它挨到老人腿邊挨挨蹭蹭地撒歡,老人笑著拍了拍狗頭道:「饞嘴的傢伙,吃去。」巴拉子像是聽懂了老人的話,叼著香腸歡跳著跑了出去。老人已經b了撥火塘,一會兒火苗就竄了起來。
「巴拉子真聰明。」鍾岳峰讚道。
說到巴拉子老人似乎高興起來:「那當然,巴拉子聰明勇敢,連豹子見了它也要夾著尾巴逃跑。」老人又跟鍾岳峰說了一些巴拉子的故事,說話間罐子裡已經響起了沸滾的聲音,滿屋瀰漫著濃濃的肉香,老人把罐子裡的食物撈到一個粗糙的大瓷碗裡讓鍾岳峰吃。
鍾岳峰早覺得肚子裡空空如也了,接過來一看是一碗不知是什麼肉燉的湯,只覺得香氣撲鼻,也顧不得又熱又燙,希里呼嚕吃起來,一連吃了三碗才打著飽嗝放下了碗,這時才注意到老人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來背包裡還有兩瓶準備御寒的燒刀子酒,忙掏了出來,順手拿出那只被自己射死的「野雞」拿了出來。老人接過來走出去丟給了巴拉子。鍾岳峰把酒倒了半碗遞給老人,老人也不客氣,接過來一口氣喝完。鍾岳峰再倒一點,也一口喝下去,身暖烘烘地舒坦起來。
二人把一瓶酒喝完,鍾岳峰剛要打開另一瓶,老人忽然道:「這燒刀子酒雖然烈,卻不夠醇厚,你也嘗嘗我的酒。」說著拿起碗從牆角舀出少半碗琥珀色的液體遞給鍾岳峰。鍾岳峰這才發現一個大瓷壇多半截埋在土裡,如果不留神根本不能發現。
一股子辛辣的酒氣混合著淡淡的藥味撲鼻而來,鍾岳峰喝了一口感覺沒有燒刀子烈,有那麼一種淡淡的苦澀,鍾岳峰喝下那半碗藥酒,初時還不覺得怎樣,老人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他。只片刻功夫,只覺得腹部暖融融的像冬日的暖陽,暖流慢慢地散入了四肢百骸,渾身下如沐春風般舒服自得。鍾岳峰驚喜莫名,老人看著鍾岳峰的表情得意地呵呵笑起來。
一老一少酒足飯飽,鍾岳峰簡單地說了是去鹿兒嶺追查一個人才在這無邊的林海裡迷了路。老人已經有了幾分酒意,平時在這深山老林裡簡直與世隔絕,除了一條狗陪伴他之外,長年累月根本見不到一個人影,此時見到鍾岳峰言談舉止甚為投契,這位孤寂的老人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
鍾岳峰這才進漸漸地知道了這位老人的一點身世來歷。這位叫鄂爾多的老人原來是鄂溫克人,少年時被被部族的台吉王爺選中送進大清朝的皇宮,進宮後被分到了太醫院做雜役。沒多久皇帝溥儀就被革命軍趕出了紫禁城,在跟著皇帝撤回東北盛京時的途中,他和幾個宮女太監被一夥綹子俘獲,綹子是東北一帶對土匪的叫法,後來他就跟著這伙土匪了山。日本人來了,這伙土匪四處流竄被打散了,他跟著幾個土匪後來稀里糊塗地參加了打日本的隊伍,就是楊司令領導的抗聯部隊,鍾岳峰知道他說的楊司令可能就是大名鼎鼎的楊靖宇,鍾岳峰記得他好像也是河南人,算是自己的老鄉。後來日本圍剿得厲害,部隊又被打散了,他和那幾個土匪就流落在這深山老林裡打獵採藥生活了多年。直到有人偷偷拿著獸皮下山去換鹽巴時,才知道日本人早被打跑了,國軍也打敗了,楊司令所在的共產黨坐了天下。當地政府就動員他們下山參加農業合作社,這時候鄂爾多已經完全被漢化了,他就沒有再回鄂溫克。過了一段時間,鄂爾多在人群裡生活處處不習慣,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在山林裡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最後一個人又回到了山,就在這呼勒峰做了護林員。他這一進山又是幾十年光景,光狗就養了六代了,鄂爾多老人說到這裡時顯得也有些傷感。
鍾岳峰聽完老人的傳奇經歷,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鄂大爺,你今年多大歲數了?」如果這老人說的是實話的話,那他最少也已經百歲開外了,他怎麼看起來跟六十多歲的人似的,身體比之六十多歲的人還硬朗。
鄂爾多老人搖了搖頭道:「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多大歲數了,只記得族中老人說我出生的時候大清皇帝正好到我們草原來狩獵,蒙古王爺召集領地的農奴和牧民前去迎接聖駕,我媽媽也被逼得抱住還沒滿月的我也去了。」
就是按末代皇帝來推算鄂爾多大概也有一百多歲了,看來這老人的歲數只能是個謎了,不過這老人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長壽星,按年紀只怕做自己的祖爺爺也綽綽有餘了,想到這裡恭恭敬敬道:「鄂大爺,您老可真成老神仙了。」
鄂爾多老人哈哈笑道:「這兒的獵人和挖參採藥的都管我叫山神爺。小伙子,你歇下,我要巡山去了。」說著把槍從牆取下來挎在肩,招呼臥在火塘邊的巴拉子出去。
鍾岳峰跳起來道:「鄂大爺,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這會兒已經半下午了,我今晚趕不回來了,你記得要把火燒得旺旺的,不然夜裡會凍壞的。另外那缸裡的酒千萬別再喝了,喝多了會受不了的。」鄂爾多老人吩咐道。
鍾岳峰擔心地問:「那你晚住到什麼地方呢?」
「像這樣的小木屋森林裡到處都有,走到哪裡就住哪裡。」鄂爾多大概看出鍾岳峰一臉的疑惑,就接著解釋道:「這些小木屋不但是守林員的家,也是所有進山的獵人和採藥人的家,他們進山來都會帶來米、酒和鹽巴等日常用品。走啦,巴拉子。」
一人一狗漸漸消失在莽莽的林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