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今日情趣甚高,與大小姐和林晚榮說說話,喝些美酒,再與白髮紅顏蘇卿憐彈了雅琴、唱些艷詞,一時倒也意氣風發,頗有昔年第一風流學士的模樣。
徐芷晴卻與他們二人不同,早早的躲進房中研習方才學過的阿拉伯數字計算方法,又拉著林晚榮問了好幾個問題,卻是越來越有難度,越來越深刻。
林晚榮心驚之餘,卻也多了幾分佩服,有一個如此好學刻苦的女子帶頭,這數學基礎應該能夠很快的推廣到大華各地吧。
徐芷晴是個大方之極的女子,與他相處時極為自然,並無絲毫扭捏。林晚榮騷癢之下,想與她說幾句題外話,卻都被她輕言淡語的推辭開了,似乎除了學問之外,對其他事情再無興趣。
老徐一家三口在這裡逗留到傍晚時分方才悻悻離去,待到見那幾頂小轎去的遠遠,林晚榮才長長的吁了口氣道:「這老頭,可算走了。」
大小姐微笑瞥他一眼:「瞧你說的這些話,徐大人這樣的大人物,別人是請都請不來,你卻怎麼像見了瘟神似的。」
林晚榮哈哈一笑道:「我倒不是煩老徐,只是他那位小姐,和我說話不太積極,我瞧著有些煩。」
大小姐好笑道:「你瞧瞧你纏住人家徐姐姐問的都是些什麼事情,什麼先有蛋還是先有雞,蛋是受精卵,雞是卵受精。公豬怎樣才能長得快,呸。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林晚榮臉也不紅一下道:「都是科學知識,不懂就問我嘛,幹嘛不問?」
大小姐笑道:「問你做什麼,要叫我說,問了你,便是上了你的當,你莫要把別人看作了傻子。再說了,徐姐姐便是這種性子,以她地學識,天底下要想找到一個讓她正眼相看的,還真是難呢。」
靠。我就不信,過了今日這事,她還敢斜著眼睛看我不成?別拿三哥不當幹部!
說了一會兒話,大小姐忽然輕輕拉住他道:「林三,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實答我——在金陵之時,徐先生說是請你去協助他辦事,便是讓你從軍剿滅白蓮教去了麼?」
林晚榮愣了一下,奇怪道:「你怎麼又問起這事來了?我當日是真地辦事去了。可沒偷懶。」
大小姐眼眶微紅。打他一拳道:「討厭,誰與你開玩笑,要你說實話。」
這事已經過去了。也不用瞞她了,林晚榮點點頭笑道:「是啊,那徐老頭拖著我去打仗,差點連這條命都丟了。若非仙兒相救,恐怕我現在就見不著你了。不過,好歹讓那些欺負過咱們的白蓮教王八蛋徹底玩完了,——咦,大小姐,你哭什麼?」
蕭玉若急急抹了眼淚道:「那日我在城外等你回來,便是你受傷之後麼?」
林晚榮點頭道:「嗯,當日傷還沒有好的利索,只是因為答應了洛小姐要趕回參加那賽詩會,才不得已連夜趕了回來。」
「都傷成那樣了,卻還惦記著她?」大小姐又疼又怒的道:「你是不是為了她,連性命都不想要了?」
見大小姐淚珠兒越來越多,竟然有止不住的傾向,林晚榮急急道:「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那日的事情來了?我這不是好了麼,還比以前更強壯了,不信,你抱著試試。」
大小姐拚命地咬住嘴唇,淚眼婆娑的望著他,柔聲道:「你恨我麼?當日我那般待你?」她忽地淚飛如雨道:「我知道,你一定恨我的,在你那般重傷的時候,卻將你拒之門外。可是我真地不知道嘛。那些時日我希望見著你,便每日晚間到城外去等。好不容易見你回來,心裡正在高興,卻又看見你帶了兩個女子,我,我惱的什麼都不知道了,所以才——要說也怪你這死人,誰讓你那般花花心腸——自作自受!」
汗,原來是因為這個啊,吃醋的女子的確弱智了點,不過不吃醋也沒什麼意思了。他打了個哈哈道:「哪能怨你呢。你不知道,當日我被你關在門外,仙兒對我好著呢,每日人參燕窩不斷口,晚上還有人陪睡,快活逍遙似神仙。」
大小姐臉孔一紅,輕哼道:「人參燕窩,我們家裡多的是,你想要多少沒有?要說陪睡,呸,你心裡就沒安點好心思,想要欺負我,盡會找些借口,你當人家是那般隨意的女子麼?」
林晚榮對蕭玉若的性子瞭解的很清楚,這丫頭是典型的嘴硬心軟,只要花些功夫,保準她柔地像團棉花。他嘿嘿一笑道:「不說這些事了,我瞧見今日蘇姐姐和徐小姐走地時候,你似又送了她們些東西,是什麼來著,還要神神秘秘的瞞著我和老徐?」
大小姐秀臉一紅道:「你問這些做什麼,我偏不告訴你。」
林晚榮哈哈一笑:「不就是幾件內衣麼,用的著這麼神秘?」
大小姐一驚道:「你怎麼知道?莫非你躲在哪裡偷看?你這死人——」
她小拳如風,陣陣砸來,林晚榮笑著捉住她小手道:「這還用想,看你們幾個鬼鬼祟祟地,就知道你要送什麼了。徐小姐身材倒是不錯,和大小姐有的一拼,只是蘇姐姐穿上這內衣,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模樣,嘖嘖,便宜老徐了,今晚要唱一首春江花月夜了。」
聽他口裡花花,大小姐早已羞得用小拳教訓他,林晚榮嘻嘻哈哈,兩個人鬧成一團。大小姐欣喜之餘,卻是一下子撲在他懷裡,嚶嚶哭泣起來,心情複雜之至。說不清是苦澀還是甜蜜。
「三哥,三哥——」二人正情熱。卻聽外面傳來一陣呼喊,環兒氣喘吁吁的跑進內院,望見擁在一起的二人,嚇得啊地尖叫了一聲,急忙扭過頭去,小聲道:「我什麼也沒看到,我什麼也沒看到。」
林晚榮臉上裝出個凶狠的表情道:「真地什麼都沒看到?我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殺人滅口了。說。你選擇先姦後殺,還是先殺後奸?還是邊殺邊奸?」
環兒小臉通紅,卻是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道:「三哥才不會呢,三哥是好人。我不怕——」
汗,老子做壞人這麼不成功?大小姐紅著臉在他腰間掐了一下,嗔道:「就會胡說八道。環兒,出什麼事了?」
環兒舒緩了一下緊張的情緒道:「大小姐,有人給三哥送信了?」
「給我送信?」林晚榮奇道:「我在這京中好像沒什麼熟人啊。」
蕭玉若輕哼道:「誰知道呢,你私下做的事情可是不少。」
她說話間,卻是先手自環兒手中接過了一封信箋。那信箋甚薄,入手便有一陣淡淡的幽香,似是出自女子手筆。大小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林晚榮嘿嘿乾笑了兩聲。心裡卻是疑惑,我在京中認識的人物就這麼幾個,這是誰送來地?仙兒?安姐姐?
蕭玉若接過信封也不拆開。遞到他手裡道:「快些看看吧,莫要耽誤了你的正事。」
林晚榮拆開信封,輕掃一眼,臉色立變,驚道:「青璇——」
肖青璇不僅僅是兩人共同的救命恩人,更是林三結髮的妻子,大小姐急急往那信簽上望去,只見上面字跡寥寥:「欲聞青璇事,城北樺林知。速至!」
林晚榮心裡無比激動,緊緊抓住環兒地小手道:「環兒,人呢,這送信的人呢?」
環兒小手被他抓的生疼,秀臉漲的通紅,急忙求救似的望了大小姐一眼。蕭玉若急忙握住他的手道:「你莫慌,聽環兒慢慢說,快些放手。」
林晚榮面色焦急,放開環兒的手道:「那送信的人呢?」
環兒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方才徐先生走後,我正在店裡幫忙,忽然覺得頭有些暈,只片刻功夫便已清醒,只是桌上卻多了這一封信,信上寫明了是三哥親啟,我就急急送來了。」
林晚榮眉頭緊皺,這麼說,環兒連那送信的人是誰都沒見著了?媽地,是誰這麼缺德,送信連臉都不露,不知道老子著急嗎?
大小姐理解他心情,安慰道:「你不要慌,先看看這信,這是不是青璇小姐地筆跡?」
林晚榮與肖青璇在金陵逗留時,每夜談笑風生,早已熟悉她的默寶,搖搖頭道:「這不是青璇的字跡,但這筆畫圓潤溫滑,是個女子手筆。」
大小姐點頭道:「看這信裡地意思是說,你要知道肖小姐的事情,就要到城北的樺林裡走一遭。環兒,這城北有個樺林嗎?」
環兒點頭道:「有的,隔著這裡數十里路程,很大一片樺樹林。」
林晚榮聞言,將那信簽往衣裳裡一塞,便直接往外衝去。大小姐急忙拉住他道:「你要到哪裡去?」
「還能去哪裡?當然是去城北了。」林晚榮心急火燎道。
大小姐歎道:「這信無頭無尾,既無稱謂,又無落款,若是有人假冒青璇之名給你送信,趁機加害於你,那可怎麼辦?怎的說到青璇,你平時的聰明睿智就全都不見了?難道這肖小姐真有這麼大魔力?」
林晚榮堅定搖頭道:「別無選擇,青璇是我妻子,為了她,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
「你——」大小姐見他如此倔強,又急又氣,哼道:「我又不是不讓你去,只是讓你安排周全,確保萬無一失了再去。」
林晚榮苦笑道:「怕是來不及了,這信上寫明速速趕到,若是去的晚了,錯過了機會,那我要後悔一輩子的。大小姐,你們在家等我。」
他話一說完,再不遲疑,幾步衝出門外,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裡。
「去吧去吧,去了你就不要回來!」大小姐狠狠一跺腳,哭著喊道:「你這個不識人心的害人精。」
環兒見大小姐與三哥吵架,乖乖的站在遠處不敢動彈。
大小姐流淚一陣,忽然轉身進屋,將披風緊系,抬起小腳就要出門行去。環兒嚇了一跳,急急攔住她道:「大小姐,你這是做什麼?」
蕭玉若微微一歎:「那死人生個倔性子,我不跟去瞧瞧,哪裡放的下心。」
環兒焦急道:「大小姐,眼下天已經全黑了,往城北路又不好走,前些時候還鬧過賊匪,你怎麼能去?」
大小姐咬了咬牙道:「去不得也要去,若是我死了,你告訴那壞蛋,我恨他一輩子。」
大小姐風風火火的闖了出去,環兒卻是癡癡發呆,三哥和大小姐這是怎麼了?一會兒好的像掉進了蜜糖裡,一會兒又成了鬥氣的冤家,實在讓人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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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的樺林隔著蕭家店面大概十幾里的路程,一路上地形坎坷,崎嶇難走,林晚榮心情急迫,飛奔之下,竟只花了小半個時辰就已到達。
這一片樺林佔地面積甚廣,怕有數十畝之多。一棵棵樺樹根粗枝壯,甚是魁梧,枝上舊葉已落,新葉未生,根根枝椏伸於空中,便像是張開的細爪。初春的寒風帶著嗚咽,刮得樹枝呀呀作響,將這樹林襯托的分外孤寂。
林晚榮走到林邊,只見四周空曠,看不見一個人影,心裡疑惑,忍不住放開喉嚨大聲喊道:「青璇,青璇,你在哪裡——」
他接連喊了幾聲,林中寂靜,無人作答,那約他至此的人也不見身影。密集的樹林裡幽森陰暗,他卻也顧不得,裡裡外外巡視一圈,仍是一無所獲。
「是哪位約我林某人到此,快請出來一敘。」他大聲喊道,心中越發焦急起來。依然不見任何動靜,他等的不甘,正要再叫喊,卻聽一個柔美的女子聲音傳來道:「你叫林晚榮?」
那聲音甜美溫柔,便如天籟之音,緩緩自他身後傳來。林晚榮轉過身去,只見那樹梢之上,立著一個絕麗的身影,白衣白衫,長裙輕拂,秀髮低垂,一方潔白的紗巾,正覆蓋了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