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蛇的咽喉被刺穿,那根短槍卡在嘴裡進不能進,出不能出,使得巨蛇瘋狂地擺動著腦袋,但卻無論如何也甩不掉那桿利槍。
軒轅本想結束巨蛇的生命,但見那一群小蛇全都自樹上下來,大大小小几有成千上萬條,他怕跂燕心急,也便只是準確地抓住槍柄。
巨蛇頭部猛甩之時,軒轅便藉機猛地一拔,帶起一蓬血雨,軒轅在虛空中倒翻幾個觔斗,輕巧地落地。
巨蛇又發出一聲淒吼。
「軒轅,那是什麼?」跂燕驚呼道。
軒轅忙掠到跂燕身邊,順著跂燕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四面八方的雜草竟都出現了許許多多的草路,而這草路顯然在極速移動,便如一條條大蛇行過雜草叢,使得雜草向兩邊倒去。
軒轅倒抽了一口涼氣,心頭直發寒,口中有些吃驚地道:「該不是又來了這麼多大蛇吧?快走!」
跂燕的臉色變得蒼白,此刻他們顯然已被自四面八方趕來之物所包圍,只看那一道迅速分開的草路,恐怕有成千上萬條大蛇。
「不,不是蛇,是蜈蚣……」軒轅驚呼。
「好大的蜈蚣!」跂燕也忍不住尖叫出來。
軒轅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只看這蜈蚣竟有手腕那麼粗,長達兩尺,那黑紫色的殼竟像是一層厚厚的盔甲,而那兩隻尾鉗猶如兩柄利刃,觸鬚竟有拇指那麼粗,那在草面上划動的「腳」,所過之處,竟如刀一般把雜草連根割斷。
「我的天啊!」軒轅也忍不住驚呼,很快周圍便出現了數十條大小不一的巨大蜈蚣。最小的也有尺餘長,最大的竟達兩尺多,但這一些蜈蚣徑直向眾蛇爬去。
「它們是聞到蛇血的腥味來的!」軒轅猜測道。
跂燕放眼一望,遠處還有不知道多少的蜈蚣趕來,在驚嚇之下,她竟不知道出聲說話。
「快走,離開這個鬼地方!」軒轅猛地一腳踢飛爬到身前的一條巨大蜈蚣,一挾已嚇軟的跂燕,奪路就逃。
那些蜈蚣所走之地很明顯,是以軒轅專挑不與這些蜈蚣相遇的地方走,偶爾與之相對,便踏上它們的背直掠而過。軒轅的速度快極,那些蜈蚣根本就來不及反應,他便已躍開。而且軒轅那特別的皮靴筒長,也像是為腳上套了一層盔甲般。
軒轅一口氣奔出敷十里,來到一片低矮的樹林中。
樹林之中水氣極重,但難得地面極為結實,倒是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落葉腐爛了之後在地上積成了髒兮兮的糞料。
軒轅一邊放下跂燕,一邊扶著一棵樹幹急促地喘息起來,口中道:「你可真重!」
跂燕臉上升起一抹紅霞,軒轅赤裸著上身,挾她行了數十里,這是她往日從未想過的事,雖然一切都是被形式所迫,可也讓她心中生出無限的遐思。她第一次與一個男人如此親密接觸,也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刺激,特別是軒轅肌肉蠕動之時,與她身體的磨擦,還有那粗獷而又特別的男人氣息。
「你怎麼了?嚇傻了嗎?『軒轅喘了幾口粗氣,脫下手套,拍拍跂燕那發燙的俏臉,有些吃驚地問道。
「呀,怎會這麼燙?你沒事吧?」軒轅這一路來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驚險,精神一直處在極度緊張之中,便連此刻仍心有餘悸,竟沒有意識到跂燕的異常只是因為他。
「沒……沒事!」跂燕有些緊張地道,她似乎很怕自己的心事被軒轅看出來。
「沒事就好,看你緊張成這樣,早知道就不要你陪我到這鬼地方來了,你卻不聽,現在知道怕了吧?」軒轅笑著道。
「誰害怕了?」跂燕立刻反駁道。
「哦,沒怕沒怕,是我害怕了,給我找件衣服來,這鬼地方不穿件衣服,皮會刮破的!」軒轅揉了揉一處被荊刺劃破的傷口,漫不經心地道。
跂燕忍不住好笑,但順從地迅速自軒轅的包裹裡掏出一件素布緊身衣,問道:「這件怎麼樣?」
「將就著穿吧,反正是衣服總要穿的。」軒轅接過衣服,迅速套了上去。
「現在怎麼辦,難道今晚在這裡休息?」跂燕問道。
「我看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天黑得可真快。」
軒轅望了望天空,已成了淡灰色,而沼澤中的水氣更將林子罩得很緊,天色顯得更暗。
「啪……」軒轅在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將手中之物拿到身前一看,驚叫道:「哇……好大的蚊子,吃這麼多血!不行,不行,換件厚些的衣服,否則肯定會被這些吸血鬼抽乾不可。」
「這也是沒有辦法,沼澤中的蚊子又大又毒,且數量極多,現在才剛剛黑,待會兒會更多。」跂燕歎了口氣道。
軒轅也禁不住苦笑道:「讓你也跟我一起來受苦,真是不好意思。」
「也沒什麼,其實,我也很想去一趟君子國。」
跂燕澀然道。
軒轅心中一陣感動,道:「你也不用這樣安慰。
我,是我的錯便是我的錯,也沒必要為我辯護。「
跂燕淡然一笑,並不作解釋,只是向四周望了望,道:「我特意帶來了尋木灰,只要抹在身上,那些蚊子便不敢叮咬了,不過不能直接抹在皮膚上,若是抹在臉上,會使臉皮生出紅斑且奇癢無比。」
「哦,尋木灰?這東西有用嗎?」軒轅奇問道。
「自然有些作用,至少會讓你少受點痛苦。」跂燕道。
(註:據《山海經》記載:尋木:長千里,在拘(纓)[癭]南,生河上西北。)
「這倒是不錯。」軒轅向四周望了一眼,見有幾棵樹比較高,竟有三四丈之高,不由得喜道:「好了,我們可以架床了。」
「怎麼架?」跂燕奇問道。
軒轅接過自己的包,將那一串細繩和大獸皮拿出,身形如鳥一般掠上樹幹,再左穿又插地將細繩橫在空中。
跂燕卻惑然不解,但看軒轅又折了一些樹枝,更斬落幾根粗枝幹一陣搭拼,竟很快在那高樹上架起了一個簡易的「巢」,便如巨大的鳥窩一般,但卻是橫在空中,並不與樹權和大樹幹接觸,而是像個搖籃鞦韆般地懸在那根細繩之上。
軒轅將獸皮向那空中的巢上一鋪,身子輕巧地躺了上去,竟晃晃悠悠,穩穩當當。
「怎麼樣?」軒轅向下面仰望的跂燕問道。
「你小心一些。」跂燕叮囑道。
「放心好了,這是我發明的空中搖籃,萬無一失,可是我獨一無二的手才能編織而成,別人絕對達不到這般效果。」軒轅自信地道。
跂燕見軒轅在上面翻來覆去,那個「巢」卻並沒有塌下,也稍稍放心下來,她也知道,只要不把那幾根大粗枝壓斷,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軒轅飛身而下,道:「這個『巢』便給你了。」
「那你呢?」跂燕問道。
「我也不知道你要來,便只準備了一根繩子。不過,我在樹杈上再搭個『巢』也無所謂呀。」軒轅聳聳肩道。
「這怎麼行?……」
「少囉嗦了,現在可是共患難哦,你若再推辭,明天我就一個人走了。」說話間軒轅不由分說地一把抱起跂燕躍上樹杈,將跂燕穩穩當當地放在「巢」中。
跂燕大羞,但卻又無法抗拒軒轅的大力,只得乖乖地坐入「巢」中。
「好了,給我一些尋樹灰吧,我再找點枝葉為自己做個頭盔就行了。」軒轅笑道。
跂燕忙自包裹中掏出一個小瓶,遞給軒轅,軒轅在接過小瓶之時,一把拉過跂燕那柔嫩的玉手,輕吻了一下,然後不等跂燕反應,倒翻了一個觔斗,大笑著掠向另外一根樹杈。
※※※
這一夜,軒轅並未能真正地睡著,並非因為蚊子的騷擾,尋木灰還真效,竟然沒有一隻蚊子來叮咬。
不過,軒轅也見識了沼澤之中蚊子的可怕場面,如果在白天看,定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那群體嗡嗡之聲像是古樂隊在奏樂,又雜亂無章,吵人之極。
軒轅倒不怕被吵,只是在這荒野的沼澤之中,他不能不加以提防,而這夜他消滅了五條欲自樹上偷襲而至的毒蛇。他更發現林間在夜裡出沒著一種他以前見都未曾見過的怪物。六足如同蜘蛛,但卻頂著鼠頭,橫著四處爬行,卻是以蚊子為食,渾身長著慘綠色的毛,在夜裡倒也駭人。不過,這怪物並沒有來騷擾軒轅和跂燕,但到了天將亮時,這怪物便迅速鑽入腐葉之中,顯然是生長在地底之下。
林間也有一些如蜥蠍般的東西,但卻長著極尖極長的嘴,鋒利的尖齒在喉上閃著幽光,似鱷非鱷,似蛇非蛇,在頭頂長著一隻暗紅色的角,這種怪物似乎專門抓那蜘蛛般的怪物吃,而且吃蛇,曾在軒轅的樹下徘徊了一陣子,但卻無法上樹,這才悻悻而去。
跂燕似乎睡得很香,有軒轅在其身邊相護,她很放心,也很坦然,加上第一次睡在這空中之「床」,感覺極為舒服,竟然感覺不到這裡是蠻荒的死亡沼澤。而且,軒轅在設計這個「巢」之時,專門設了一些遮擋露水的頂棚,也不用擔心露水,自然是睡得極為香甜,抑或是因為白天又驚又累,這才能安然入睡。
天仍未大亮,軒轅便摧醒了跂燕,道:「快起來,瘴氣快來了,再不起來可就永遠都醒不了嘍!」
跂燕慌忙坐起,在微微泛青天光之下,也看到了遠處一層灰色的霧氣正向這邊移來。
「來!」軒轅伸手拉著跂燕自那「巢」中下到樹杈之上,道:「收拾東西,我來拆『床』!」
跂燕揉揉眼,理了一下頭髮,依言收拾起行囊,軒轅卻將那繩子的幾個結解開,然後伸手一拉一抖,整個精巧的「巢」竟輕易瓦解,只讓跂燕驚服不已。
「咕咕……呱呱……咕……咕咕……呱……」一陣怪響竟是自跂燕的包袱中傳出,只嚇得跂燕忙驚呼著鬆開手中的包袱。
包袱落地散開,裡面竟爬出一隻奇大的蛤蟆,這蛤蟆身體的顏色竟極雜,到處都是花斑,叫聲極響。
「是一隻蛤蟆!」軒轅不由得好笑道。
跂燕的臉色有些蒼白,抓住軒轅的手,幾乎嵌入了肉中。
「你怎麼了?」軒轅感受到了跂燕內心的極度緊張,關心地問道。
「七彩花蟆,這是花蟆凶人養的劇毒之物。」跂蒸有些驚惶地道。
「花蟆凶人?難道沼澤之中還有人居住嗎?」軒轅奇怪地問道,同時伏下身來將跂燕的包袱從內向外整理了一遍,並沒有發現第二隻。
「你說的不錯,花蟆凶人總是住在最為惡劣的地方,我並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住在這片沼澤中,但據我族的先人說,在這死亡沼澤之中至少住著三個氏族的人,這些人都神秘之極,比之這沼澤之中的毒蟲猛獸更為可怕。那位先祖說,他懷疑傳說中的妖魔渠瘦氏也是生活在這片死亡沼澤中。」跂燕心神稍定地道。
「妖魔渠瘦氏?」軒轅趕上幾步,一腳踏住那只七彩花蟆,反問道。
「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群什麼人,但先祖說他們比花蟆凶人更可怕,與當今的魔帝蚩尤似有著極深的關係。」跂燕解釋道。
軒轅心中暗惑,他倒是並不知道這些,但他卻知道花蟆凶人與九黎族有著交往,如果這只彩蟆真是花蟆凶人之物的話,很有可能是帝十讓花蟆人來沼澤之中追殺自己。不過,他並不害怕這些。
「這的確是七彩花蟆,但怎麼會跑到我的包袱中來呢?」跂燕奇道。
「可能這只七彩花蟆能爬樹,爬到你的包袱中也說不定,誰叫你將包袱掛在樹幹上?」軒轅道。
「只怕花蟆凶人只怕已到了這附近。」跂燕擔心地道。
「這樣豈不更好?至少,我們這一路走過去便不會太寂寞,難道不是嗎?」軒轅笑道。
「他們比九黎人更可怕……」
「不必想他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走吧,瘴氣就要來了。」軒轅將包袱溫柔地掛上跂燕的肩頭,淡然道。
跂燕望了軒轅一眼,心中充滿了溫暖,道:「我知道前面有條小河,河水很乾淨,我們去那裡洗漱一下,吃點乾糧吧。」
「哦,那是再好不過了。」軒轅微感興奮地道。
※※※
「難得,難得,這種地方居然會有這麼明淨的小河,真是難得!」軒轅不由得讚歎道。
「若不是我曾和爺爺來過一次,也不敢相信這個地方會有這樣一條美麗的河流。」跂燕忍不住踏入這條以卵石為底的小河。
軒轅只感覺這裡的天空似乎也明朗了許多,忍不住長長地吁出一口悶氣,問道:「你跟你爺爺來這地方幹什麼?」
「別看這裡是一片死亡之地,但也有許許多多的奇珍異物,有許多別的地方根本就沒有的東西……」
「就是為了找這些奇珍異物嗎?那也未免太冒險了吧?」軒轅不以為然地道。
「你不也是在冒險嗎?」跂燕伸手捧了一捧清涼的河水,笑了笑道。
軒轅也不由得笑了笑。
「其實,何為值?何為不值呢?生命無常,天意難測,誰能說庸碌一生,無風無浪的一生便是幸福呢?」跂燕說完將手中清水送入口中。
軒轅不由得對這位嬌滴滴的美人刮目相看,忍不住鼓掌讚道:「說得好,說得好,真是深得我心。」
「哦,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嗎?……」跂燕這一問才知道自己的話是多餘的,自軒轅的這一切表現都可看出他不是一個甘於平庸之人,旋又自顧地對著軒轅笑了笑,軒轅也笑了。
軒轅脫下皮靴,也光著腳丫踏入淺淺的河床之中,狠狠地搓了一下臉上的血腥,那冰涼的清水一觸肌膚,頓時讓人只覺得神清氣爽。
「真舒服!」軒轅猛地痛飲一氣,拍拍胸口,歡悅地道。
「好好地享受這裡的清泉吧,以後的幾天中,只怕便沒有這麼舒服的地方可供我們休息了。」
「昨晚為什麼不帶我來這裡?這也不是很遠嘛。」軒轅有些訝異地道。
「晚上就沒有這麼寧靜了,晚上這裡也許是最為危險的地方,那個時候來,恐怕咱們都得餵入怪獸們的腹中了。」跂燕煞有其事地道。
「不會吧?」軒轅打量了四週一眼,並沒有發現特別的異常。
「這條小河全長只有四里路,沒頭沒尾,河水自一個地下石縫中流出,然後再流入黑水潭。白天,這裡一片寧靜,但到了晚上,黑水潭中的怪物們便會沿著河岸爬上來,四處出沒,這裡最為通風,也是怪獸最喜歡的地方,你說我們晚上能來嗎?」跂燕反問道。
軒轅一愕,顯然跂燕並不是在說謊。
「如果不是這條河的水每一刻都在不停地流動的話,這裡的水根本就不能喝,甚至連洗臉都不能,只怕也會和其他的地方一樣滿是淤泥腐臭之味了。」跂燕又補充道。
「那倒是很有趣!」軒轅踏著水底卵石,竟生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感覺真好。」跂燕洗漱完畢,忍不住道。
「我的感覺也不錯。」軒轅兩眼絲毫不移地盯著跂燕洗漱,似笑非笑地道。
跂燕俏臉微紅,佯嗔道:「你幹嘛賊眼兮兮地看著人家?」
軒轅好笑道:「當你在窮山惡水之中發現一朵絕美的花,你會不會多留意幾眼?」
「貧嘴!」跂燕佯怒道。
軒轅卻歡快地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身邊一塊乾淨的石頭,坦然道:「來,先坐下來歇歇,想想在下一刻便要去面對那些窮山惡水,與死亡掙扎,我們也不能不在這裡多留戀一會兒,是嗎?」
跂燕猶豫了一會兒,旋又很坦然地坐到軒轅的身邊,笑道:「人的惰性便是這樣培養起來的,越坐越想坐,難道你不怕坐久了會後悔來到這片死亡之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