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被她在耳邊吹氣,只吹得臉上發燙,又似乎覺得蛟幽那雙明亮而無邪的眼睛在暗處看著他似的,不由推開了雁菲菲,吸了口氣,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波動,道:「我不想去有虢族,今天我只想在這裡靜靜地呆著,誰也不想見,請原諒。」
雁菲菲有些失望,幽怨地道:「好吧,我走了,那你明天可以陪我嗎?」
軒轅覺得有些為難,心中又湧出一股憐惜之意,暗自歎了口氣,道:「好吧,明天我盡量找個時間去看你,只是你回去時要小心些。」
雁菲菲鬆開了軒轅的手,轉身而去。
軒轅微感一絲失落,一絲酸澀,他的內心深處似乎覺得有些對不起蛟幽,而這神潭正是蛟幽墜落之處「哎喲……」正當軒轅想著心事時,雁菲菲的痛乎打斷了他的思路。
雁菲菲竟然絆了一跤。
「你怎麼了?」軒轅趕忙走了過去,扶起雁菲菲、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雁菲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叫你小心一點嘛,天黑了,我為點一支松枝!」軒轅微微有些責備地道,同時順手在身旁的松樹上折下一根枝條。
「不要,沒關係!」雁菲菲突然有些慌亂地道。
「你幹什麼?」軒轅有些不解,卻依然打起了火折子,將松枝斷口處滲出松油的地方點著,同時又自腰間口袋裡掏出細長的松脂,在松枝斷口處的火光上引燃。
雁菲菲不由得微訝,軒轅點火的技巧之高明,就像是變戲法一般,如果是普通人,想以火折子點燃這松枝,至少需要半盞茶的時間。儘管斷口處有松油,但這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怎麼也不可能立時點燃它,軒轅點著火並非全是依靠火折子,而是以一股熾熱的氣勁將之點燃。
「讓我看看你的傷。」軒轅命令似地道。
「不用了,沒什麼傷。」雁菲菲的臉色有些蒼白,頭髮也有些亂,略顯尷尬地回答道。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你怎麼了?」軒轅不知道為什麼,竟對這個有些隨便的女人有一種莫名的關心,或許就因為洞中的那一段情緣吧。
人有時候會有著極為奇怪的表現,也許軒轅並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雖然他並不愛雁菲菲,但卻總覺得應該為雁菲菲承擔一些什麼。
雁菲菲有些不敢正視軒轅的目光,臉上卻出現了一絲潮紅,不知是因為羞澀還是什麼,但卻顯然有些慌亂地道:「沒……沒什麼,可能是剛才太……太高興了吧。」
軒轅有些將信將疑地問道:「真的沒什麼嗎?」
「真的沒什麼,我走了,你不要送了,這松脂就給我吧。」雁菲菲忙接過松脂道,同時偷偷看了軒轅一眼,轉身又向部族方向行去。
軒轅滿腹狐疑,總覺得雁菲菲的行為有些怪怪的,望著雁菲菲漸行漸遠的身影,他似乎發現了什麼。
是的,雁菲菲走路的步子似乎與一個時辰前擋住他視線之時的輕快步子極為不一樣,此刻的她步履有些蹣跚,更如同行走不便之人一般。
看到這裡,軒轅心中便湧出剛才那兩場瘋狂的「戰鬥」的情形,不由微微有些歉然,咬了咬牙,道:「菲菲,等一等,我送你回去吧!」
「啊……」雁菲菲一驚,立刻轉身,顯得極為驚喜。
軒轅心中卻有些難過,走過去扶住她,有些歉然地道:「對不起,我太自私?」
「不,不,不是這樣的,都是我不好。」雁菲菲忙道,同時伸手掃去軒轅肩頭的一片樹葉。
軒轅不禁為她的善解人意而感動,輕聲道:「走吧。」
雁菲菲甜甜地一笑,伸手輕輕拂了一下額際的長髮,突然一驚,道:「我那支玉釵掉了!」
「玉釵?」軒轅也是一驚,反問道。
「難怪頭髮一直披在前面。」雁菲菲有些恍然道。
「你在這裡等等,我去找!」軒轅忙扶雁菲菲坐下,接過她手中的松脂,轉身就向來路行去。
雁菲菲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忙呼道:「不要找,算了。」
軒轅停下腳步,有些不滿地道:「怎能算了呢?你坐一會兒,我去找找。」
說話間軒轅已到了剛才雁菲菲跌倒之處,卻並沒有發現玉釵,不由忖道:「看來應該是掉在樹洞之中了。」遂向樹洞中行去。
「不要,軒轅,不必找了,在這裡!」雁菲菲忙喊道,可是此刻軒轅已經到了樹洞口。
在雁菲菲呼喊聲傳入軒轅的耳中之時,他的腦子「嗡」地一下響,如同一片空白,但剎那間,又似乎百感交集。
這時,他突然間明白了許多,又有許多他不明白之處,但不可否認,他被樹洞之中的情景怔住了。
樹洞之中,那支碧色玉釵在微弱的火光照射下閃耀著一種幽藍而柔和的光彩,但軒轅並不是為此而怔住的。
怔住軒轅的,是那斑斑落紅,如幾瓣暗紅的花朵,在洞中的地上、草上留下了一種滄桑的印跡。
那正是剛才他們瘋狂的纏綿之處,在微若的火光映射下,那鮮艷的血跡仍無法逃過軒轅的眼睛。
剛才因為洞中光線太暗,根本就無法看清地上的殘物,可此刻……
軒轅只覺得身子有些沉重,雙腿也極為沉重,一切的行動都變得緩慢起來,他步入樹洞,極為虔誠地拿起那支碧綠無瑕的玉釵,心中猶如翻江倒海般地難以平息。
「為什麼雁菲菲剛才要說那些?為什麼雁菲菲會強忍著痛苦迎合他?為什麼她要忍受如此的屈辱?為什麼她不對自己說明白?她怕什麼?她擔心什麼?她想什麼?難怪她的臉色會那樣蒼白,難怪她走路會顯得有些不便,難怪她不想自己點燃火把,難怪她不讓自己找釵……可是,這究竟是為什麼?……」
軒轅來到雁菲菲的身前,他也不知道是怎麼走過來的,因為他腦中一片混亂,但站在雁菲菲的面前,他感到羞愧,一陣無法抑制的羞愧讓他無法面對雁菲菲那張蒼白的臉。
「你什麼都知道了?」雁菲菲垂頭玩弄著自己的衣角,聲若蚊蚋般問道。她站起了身形,卻不敢正視軒轅。
軒轅吸了口氣,抬起頭來,充滿歉意地望著雁菲菲,為她輕攏了一下秀髮,將玉釵溫柔地插在她的頭頂,這才緊緊抓住雁菲菲那削瘦卻極為圓潤的雙肩,輕聲道:「對不起,軒轅是個傻瓜,但我會對做過的—切負責的!」
雁菲菲偷瞥了軒轅一眼,微微有些欣慰,也有些心痛地道:「別這樣,好嗎?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地去面對這一切。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軒續深深地望了雁菲菲一眼,有些惑然地問道:「你剛才為什麼要對我說那些?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知道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嗎?」
雁菲菲澀然一笑,道:「我是個比你更傻的傻瓜。」
軒轅一呆,心中湧起無盡的憐惜,不知不覺間,他發現雁菲菲竟是那樣的美麗。他知道,這一刻,他愛上了雁菲菲,絕不是因為有了肉體的關係,也不是出於一種責任,而是真實地愛上了這個相識才半天的美人。
軒轅有些感激地緊擁著雁菲菲。
「你知道嗎?蛟幽姐姐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尊敬的人,而你是她最愛的人,我之所以能認識和瞭解你,也是自蛟幽姐姐那裡開始的。我們曾一起觀察你,偷看你練功,暗中陪你看雲,看天空,看美麗的姬河。於是不久,我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了如你那般靜靜地思索,只是我不知道,這時候我已經愛上了你……」雁菲菲似乎是在夢中囈語。
軒轅沒有做聲,但心卻在抽痛,因為蛟幽,那彷彿是一柄刀,一柄錐心的刀。
「你真是個特別的人,正因為特別,才引起了我的好奇,才會讓我陷入其中。我羨慕蛟幽姐姐,但我卻不嫉妒,僅只是高興。昨天,我得知蛟幽姐姐墜崖之事,大哭了一個晚上,也想了一個晚上,我心痛,我難過,我又無奈,可我能為蛟幽姐姐做些什麼呢?但我知道,也許有人比我更難過,更心痛,更悲傷,而那些人一定是蛟幽姐姐的親人……我想了一夜,整整一夜,也終於明白該為蛟幽姐姐做些什麼,冥冥之中,似乎要讓我代替蛟幽姐姐去安慰所有心中因她而受到傷害的人。於是,我只能極力去撫平所有人心中的傷口,去安慰蛟伯伯和蛟伯母,我要以自己的心去為他們帶來快樂,為他們趕走傷痛的陰影,讓他們的傷痛減少到最少。你知道嗎,這些人中,還有一個你!」雁菲菲微微有些傷感,也有些無奈地輕聲訴說道。
「還有我?」軒轅的心不由被揪緊,擁住雁菲菲的手禁不住有些顫抖起來,那松脂也在不經意之中滅去,他簡直無法想像雁菲菲那顆善良而又偉大的心。
「不錯,還有你,我知道,你心中的傷絕不會比蛟伯伯他們輕,因為你深愛著蛟幽姐姐,這我知道,而且蛟幽姐姐的死多多少少與你有些關聯,我想你一定在忍受著外人無法理解的痛苦……」
「你……你都知道了?」軒轅吃了一驚,訝然問道。
「不錯,蛟幽姐姐將與你一起放走『祭品』之事與整個計劃都告訴了我,所以我知道這些,只是我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說到這裡,雁菲菲的聲音有些哽咽了。
軒轅的心中卻不知是何滋味,他心中似乎也隱隱明白了些什麼。
「這就是你今晚為何要如此做的原因嗎?」軒轅沉重地問道。
雁菲菲輕輕點了點頭,吸了口氣道:「在大殿之中,我聽過你說的話,我從來沒聽過這麼好的辯駁,我想,這就是思索的結果吧,而且你那絲毫不畏強者的氣概更讓菲菲心中湧起無限的敬佩。當我看到你準備離去時的那種眼神,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你心中的痛苦比任何人都要沉重。可這,絕不是蛟幽姐姐所希望看到的,她是一個只希望所有人都快樂的人,因此我也不希望你從此陷入痛苦之中,消沉下去,所以我在晚飯後避開所有人就來找你了,甚至猜到你會呆在蛟幽姐姐墜崖的地方。」說到這裡,雁菲菲歎了口氣,接著又道:「我果然沒有猜錯,但我卻不知道如何讓你忘掉痛苦,如何讓你找回快樂,重新振作起來,我看見你對潭水發呆,這並不是往日你對天、對雲思索時的表情,我能明白你心中的感受,所以才故意胡攪蠻纏將你自痛苦的回憶和思索中喚醒,但看到你對我視若無睹時,我竟生氣了,真的生氣了,這時我才明白,原來自己已經如此深深地、暗暗地愛上了你,為你的漠視而怒,可是我看見你生氣時,心中又軟了,又害怕了。不過,我卻為蛟幽姐姐而感到高興,只是,我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於是,一切都這樣發生了。」
軒轅輕輕地推開雁菲菲的軀體,目光定定地望著她的俏臉,黑暗之中,他似乎看見雁菲菲的臉上閃著無比聖潔而柔和的光彩,他從來都沒有這一刻如此震撼過,從來都沒有!
只為雁菲菲那平實而又飽含深情的話語。
「你為什麼這麼傻呢?難道你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嗎?」軒轅感動而又有些責備地道。
「只要你能高興,我願意讓你將心中的痛苦以任何一種方式發洩出來。你知道嗎?我當時很痛,但十分快樂,因為我為蛟幽姐姐,也為我自己做了一件最有意義的事情,也知道了什麼是快樂,什麼是痛苦,在快樂與痛苦之間,我和你一樣,需要找一個突破口發洩出來。所以,我咬緊了牙關,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有著一顆善良的心,如果知道我是處子之身時,肯定會心生內疚,肯定有著一種負罪感。因此我才謊稱我早已不是處子之身,這樣一束,你至少不會內疚,不會負罪,也不必對我負任何責任。因為,要讓一個人去對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負責任,那本身就是一種痛苦……」
「別說了,菲菲!」軒轅緊緊地抓住了雁菲菲那有些冰涼的玉手,緊緊地捧在懷中,聲音卻有些顫抖。
雁菲菲的眼角滑出了兩行清澈的淚珠,竟然如同明珠一般反射著星光,晶瑩剔透,沾衣未化,只是軒轅和雁菲菲並未注意到這一細節。
「你真傻,你真是比我更傻的小傻瓜!」軒轅痛惜地擁著雁菲菲,有些埋怨地道。
雁菲菲的身子也禁不住在軒轅的懷中輕顫起來,更不停地抽咽哭泣。
也許,她是因為失而復得的快樂,也許是有感蛟幽的死去,也許是知道愛神的降臨,也許沒有這麼多的也許,只是哭泣。
雁菲菲的哭泣……
※※※
「菲菲,原來你在這裡呀……你們……」
軒轅和雁菲菲突然都回過神來,卻是蛟龍持著火把趕了過來。
雁菲菲忙挪開身子,有些尷尬地望著蛟龍,不好意思地問道:「龍大哥怎麼來了?」
蛟龍望了雁菲菲一眼,又將目光移向軒轅,顯然滿目都是爐火。
軒轅並不想與蛟龍爭論什麼,皆因此刻的他已經被雁菲菲那種高尚而善良的本性所震撼,覺得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他的確是在為自己慶幸。
蛟龍恨恨地瞪了軒轅一眼,又轉向雁菲菲,微微有些責備地道:「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一出來就是近兩個時辰,你爹十分著急,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對不起呀,讓你們擔心了。」雁菲菲有些感激地道。
「沒關係,這是應該的。對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蛟龍輕輕一躍,就來到軒轅的身邊,拉住雁菲菲的手,有些吃驚地問道。
「沒事,沒事,可能是昨晚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吧。」雁菲菲的臉上微微一熱,忙解釋道。
蛟龍拉著雁菲菲,冷冷地瞪了軒轅一眼,不帶任何感情地道:「你好好地對著神洞反省一下吧,看你做出的都是些什麼事情。」
軒轅毫不迴避蛟龍的目光,神色間也顯得極為冷漠,但他並不想與蛟龍之間發生太多的衝突,於是他扭頭轉向雁菲菲,憐惜地道:「你好好回營帳中休息吧,明天我一定會來看你的。」
蛟龍眼裡閃過一絲殺機,似乎很怒,但只是冷哼了一聲,一手扶著雁菲菲,聲音極力放得柔和一些道:「我們走吧,今晚有聖火會,你定會成為會中的公主!」
雁菲菲微微掙開蛟龍的手,轉向軒轅,有些迫切地道:「你不參加嗎?和我們一起去如何?」
軒轅心中微暖,但卻並沒有參加聖火會的意思,只是有些歉意地道:「我想一個人靜靜,如果你想參加的話,你就去吧。」
蛟龍妒火狂升,醋意十足地道:「他還要在這裡反省呢,不要管他!」
「龍大哥,還是你先回去吧,我也想靜一靜,你就告訴我爹,說我在神潭邊,與軒轅在一起,請他不要擔心。」雁菲菲懇切地道。
「這怎麼行?」蛟龍心中氣極,雙目之中凶芒盡露,他就不明白軒轅怎會有這麼大的魅力?很明顯,雁菲菲的心偏向軒轅,這使他恨不得將軒轅撕成碎片。當然,這自是不能當著雁菲菲的面。
軒轅豈會不明白蛟龍的心思?不由得微感好笑,也暗自得意,他本不想借雁菲菲來打擊蛟龍,但是此刻卻是雁菲菲無意中幫了他,不過他並不覺得與蛟龍相鬥是有必要的,畢竟,蛟龍是蛟幽的大哥。
蛟龍鬆開了雁菲菲的手臂,向軒轅冷冷地道:「你跟我來!」
「龍大哥!」雁菲菲吃了一驚,有些不知所措地喚了一聲,她隱隱感覺到了軒轅與蛟龍之間會發生一些什麼事情。
「不關你的事,你在這裡等一會兒。」蛟龍拍了拍雁菲菲的肩頭,淡淡地道,說完轉身就向林子深處行去。
「軒轅……」雁菲菲一臉驚慌地望著軒轅,擔心地小聲問道:「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軒轅心中一陣憐惜,雙手輕按著她的雙肩,柔聲道:「不,你沒有做錯,請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你就在這裡等我一會兒好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你能否不去?」雁菲菲擔心而期盼地問道。
軒轅見蛟龍頭也不回地走入林中,便雙手輕捧著雁菲菲那張有些蒼白的俏臉,輕吻一口,微笑道:「傻菲菲,這怎麼可以?你放心好了,我們不會有事的。」
雁菲菲心中一陣迷茫之時,軒轅已鬆開了手,緊隨著蛟龍向林中走去。
一陣輕風吹來,雁菲菲竟感覺到有些冷,想再喊住軒轅,但卻沒有出聲,她似乎明白,這是不可以改變的局面,而此刻她的心情也變得無比複雜,甚至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