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波逐流之一代軍師 第六部 第三十六章 長城空自許
    同泰十二年初,雍軍掠吳越,公奉上命督軍餘杭,練義軍護海防,人皆以公不能兼顧江淮戰事,公乃暗命參軍楊秀襲泗州、楚州、淮西將軍石觀進軍宿州,雍軍未料公先啟釁,失宿州、楚州,淮北危殆,賴大雍淮南節度使裴雲死命拒之。

    三月,襄陽將軍容淵聞戰事,怪公輕己,不以告,乃自領軍取南陽,中雍軍誘敵之計,反失襄陽,風林關遇伏,連戰連敗,退守宜城。公欲加罪,尚相阻之,容淵遂附權相,恨公欲行軍法罪己,深恨之。

    雍楚大戰月餘,於江淮兩軍互有勝負,吳越則僵持膠結,然失襄陽,乃失荊襄屏障,戰未平,葭萌關為內奸所賣,朝廷欲問罪余緬。公曲護余緬,上書自請罪,謝以主軍不利,尚相溫言慰之,不敢加罪余某,然心疑公左坦心腹,益忌之。

    四月,大雍齊王督江南,公與之戰,自蜀中至吳越,戰火皆洶洶,公請朝廷曰:「戰事無常,進退不定,諸府縣皆需軍管。」尚相不得已從之,江淮、荊襄四品以下官員,許公得自黜陟,雖暗怒而不言。

    十月,大雍求和議,欲得隨州、竟陵,許以息兵,尚相陰許之,公聞,當廷斥之曰:「若失竟陵、隨州,則江陵、江夏不保,武帝辛苦取之,豈可輕易棄於虎狼。」和議乃止,尚相慚愧,然忌意愈深。

    同泰十三年,公連挫雍軍,竟陵、隨州皆安,然漢中節度使秦勇自米倉道取巴郡,公急令部將扼夔州。

    八月,雍軍遣使,欲以困劍閣、成都楚軍及巴郡,交換成都、劍閣等地,公許之,仍命余緬守巴郡,尚相以余緬喪師辱國,欲斬之,公力辯不可,尚相遂止,此時已生殺公之念,因公戰功卓著,不敢輕動。

    ——《南朝楚史·忠武公傳》

    南楚同泰十四年九月十七日,安陸城,夜色昏昏,街道上滿是神色肅然的軍士,悄無聲息地往來巡視,城中軍民都是悄然吞聲,只因今天午後,從襄陽退兵的楚軍到了安陸。安陸乃是隸屬於江夏的大縣,楚軍若是北上襄陽,必要經過此地,陸氏多年經營,這裡的人心皆屬陸氏。陸燦對於安陸人來說,並不僅僅是南楚大將軍而已。以往陸燦經過安陸,都會駐留一日,與城中父老把酒言歡,可是這一次卻是有些不同。入城之後,陸燦便徑到別業休養,過了些時候,安陸父老才得知陸燦竟然臥病不起。安陸軍民聞知,都是心中焦慮,幾乎家家焚香祝禱,泣告上蒼,翼望莫要奪去南楚棟樑。

    陸氏在安陸的別業,不過是座寬敞的宅院,雖然氣度森嚴,格局廣闊,既沒有清幽的景致,也沒有奢華的陳設,除了有幾個僕人負責照看之外,再無下人。現在這座別院內外已被陸燦親衛圍得水洩不通,絕不容任何人打擾,在這些將士心目中,害得將軍重病的朝廷欽使便是最不可放行的人物。

    在內室之中,陸燦身穿寬袍,負手站在窗前,望著天上明月,俊朗的容貌上露出淡淡的倦容,看上去全無重病的模樣。夜色漸深,更鼓聲聲,從遠方的黑暗中傳來,一聲聲摧折人心。這時,一個親衛進來稟道:「大將軍,韋先生在外求見。」

    陸燦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道:「請韋先生進來。」

    那親衛猶豫了一下道:「將軍,是否增派一些人手,韋先生的武功……」

    陸燦淡淡道:「不必。」

    那親衛不敢多說,連忙退了出去,過了片刻,引進一個雍容男子。陸燦轉過身去看著他道:「韋先生,我想你這兩日也該到了。」

    韋膺一看到陸燦,便覺心中一驚,不過是數月未見,陸燦兩鬢星霜多了數分,雖然從容冷靜的氣度沒有什麼改變,身上卻明顯多了幾分倦怠。不過這已經在韋膺意料之中,他神色肅然,上前一揖道:「韋某拜見大將軍,大將軍一路辛苦了,不知道大將軍對於將要發生的事情,可有什麼安排?」

    陸燦微微一笑,道:「韋先生是以鳳儀門辰堂首座的身份來見我,還是以陸某幕中客卿的身份前來的呢?」

    韋膺目光一閃,道:「自然是大將軍客卿的身份前來,在下沒有能夠阻止種種不利於大將軍的事情發生,還請大將軍恕罪。」

    陸燦搖頭道:「你不是不能阻止,而是根本沒有想過阻止。」

    韋膺低頭道:「大將軍何出此言,在下實在沒有料到容將軍會上書彈劾,更沒有料到流言四起,更有那些不知厲害的婦人女子從中作梗,以至於大將軍被迫退兵,但是韋某一人之力,實在不能和尚相、儀凰堂、鳳舞堂相提並論,所以才會束手無策,令大將軍處於此種境地。」

    陸燦淡淡道:「今年王上親政,立後之時,你曾勸我設法令梅兒為後,被我拒絕,後來太后想要梅兒進宮為妃,消息還沒有外洩,風兒便已經知道了,我留在京中的些許力量,不過是探聽一些朝廷動向,並不能深入內宮,得悉這樣的隱秘,風兒也只是名義上的首領,不過是因為這種事情需要一個陸家人來負責罷了,可是風兒卻提前得到了這個消息,又瞞著他娘親,唆使梅兒出走,一路上卻是你暗中派了高手沿途護衛,按照你的性子,若是梅兒入宮為妃,既可以彌和陸氏和王室的嫌隙,也可以和紀貴妃相抗,對你有諸般利益,可是你卻暗中相助風兒,這卻是什麼緣故?」

    韋膺抬起頭來,神色坦然道:「將軍為南楚重臣,梅小姐也是德容兼備,若是太后和國主有意立小姐為後,這是理所當然之事,縱然是將軍也不能直接拒絕,只不過將軍不願以小姐終身幸福,換取榮華富貴,這也是父女情深,無可厚非,之後太后更是想要屈小姐為妃,若是大將軍真的答應,豈不是貽笑天下,所以在下沒有請命便協助二公子將小姐送到壽春,不過將軍也是看輕了二公子,我雖令人將消息洩漏出去,但是二公子卻是從別的途徑知道這件事情的,在下也想不到二公子有這般膽量,竟然立刻騙了小姐北上投奔大公子,至於沿途護送,那也是分內之事。」

    陸燦揚眉道:「陸某豈羨椒房之寵,梅兒生性柔順,我怎忍讓她到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和人相爭,否則我若有心,就是想要梅兒立為王后也非是不可能。可是自古以來,女為中宮,父為權臣,鮮有善終的,所以我不願和王室聯姻,就是雲兒,我也不願他尚主,淑寧公主雖然不錯,可是我更喜歡可以和雲兒並肩作戰的玉錦為兒媳,更何況這也是雲兒的意思,我陸氏從無諂媚事主之輩。這件事你雖然有些私心,我也要謝謝你,若是一旦太后將立妃之意挑明了,若再拒絕,就不免正面衝突,那非是我的意願。不過容淵之事,你卻出我意料,若是按照你從前的習慣,就是我不同意,容淵第二封彈劾的奏章也是絕對遞不上去。」

    韋膺面色一沉道:「大將軍若是這樣看待在下,在下也無話可說,不錯,我的確可以設計刺殺容淵,或者中途劫走奏章,可是這卻要和鳳舞堂作對,這一次鳳舞堂首座燕無雙親自出馬,保護容淵的安全,第二封奏折更是儀凰堂謝曉彤親自送到建業的,韋某豈能出手,莫非大將軍以為韋某和她們作對是理所當然之事麼?」

    陸燦淡淡一笑,道:「若非是知道韋先生兩年前便和她們決裂,我也不會信任將軍先生如此,也不會輕易落到今日的地步,莫非先生要說是我陸燦輕信了你麼?」

    韋膺聞言心中一震,他萬萬料不到兩年前自己和紀霞、燕無雙在凌羽面前的那場爭執竟然也被陸燦知曉,心神一陣恍惚,陸燦那一句淡淡的話語,對他來說如同天上驚雷,自從離開大雍之後,內心深處他將自己早已看輕了自己,甚至常有自暴自棄之心,若非尚有仇敵活在世上,很可能他早已不能這般苟延殘喘下去,可是陸燦卻待他一如常人,好像他不曾叛國謀逆,也不曾連累親族,這些年來更是對他信任重用,不知不覺間陸燦在他心目中已經重於一切,他有些慌亂地道:「大將軍請聽說解釋,實在是,實在是……」卻覺得無話可說,原本想好的推諉之言卻是再也說不出口。

    陸燦也不看他,轉身看向窗外,冷冷道:「我退守襄陽之時,江南流言四起,這幾年你的辰堂得我,勢力大增,難道就一點法子都沒有麼,楊秀不便公然出面,你為什麼毫不動作?」

    韋膺勉強道:「大將軍也應知道大雍素來在我南楚境內多有秘諜,而且江南多有畏懼雍軍的軟弱之人,若非如此,大將軍也不會屢次出兵都不肯事先告知建業,若非投鼠忌器,只怕大將軍先就會在建業血洗一番,而且這次司聞曹的主事必是換了人,手段比起從前越發隱秘狠辣,那首短歌更是辭意皆美,尋常百姓只道是讚譽將軍,全無介意,我縱然全力搜捕,只怕也難以將大雍密諜一網打盡,反而會暴露了辰堂的實力。何況大將軍遭朝廷猜忌已非一日,縱然平息流言,也免不了今日之事,與其做些無用之功,不如以謀後圖。」

    陸燦聞言輕輕一歎,道:「韋先生可是想要勸說陸燦起兵反叛麼?」

    陸燦出兵襄陽之後,因著容淵一封奏章引發的諸多事件雖然也令韋膺有些為難,可是若是他真心出力,至少也不會到了這般境地,只是他心中也有私心,所以才隱忍不肯輕動,如今被陸燦挑明,他露出尷尬神色,卻知再不能虛言搪塞,上前拜倒道:「大將軍恕罪,非是韋某不改舊日之惡,只是韋某流離江南至今已有十二年,想起前塵往事,一點恨意終究不能消去,只是韋某也知道與仇人已有天淵之別,他是大雍駙馬,如今已經是國侯爵位,更得李贄信重,身邊又有邪影保護,不論是文武手段,我都無奈他何,唯一的報復手段就是在戰場堂堂正正的廝殺,若是能夠揮軍攻入雍都,毀去他安身立命的一切,才是真得報仇雪恨。

    只是大雍如日中天,北漢已降,李康也已經一敗塗地,病死在雍都,南楚又是這般情況,昏君權相只知苟安,鳳儀門上上下下,多半都已經忘卻了昔日仇恨,只想在江南苟延殘喘,根本不敢提起報仇二字。我本已心灰意冷,可是大將軍卻令我看到了希望,初時我只是希望阻止雍軍南下,只要不令大雍一統天下,這已經可以令大雍君臣遺恨無窮。後來膺得知將軍也有中原之志,便決定一心效忠大將軍,韋某並非是欲求榮華富貴,只要有朝一日,大將軍能夠馬踏中原,我的仇恨便也報了,縱然大將軍念師徒之情,曲護那人,韋某也無怨恨之意。

    可是大將軍縱然軍略無雙,卻是無心政爭,已將軍手中之權,縱然除去尚維鈞,一掌朝廷大權,也是輕而易舉之事,可是大將軍卻甘心受那權相壓制,韋某也知歷代史實,自古以來沒有內有權臣,而大將可立功於外者,若想席捲中原,便需清君側,滌清朝綱,攘外必先安內。可是韋某也知大將軍忠義,從無權位之念,所以這一次我便沒有暗中阻止局勢的惡化,只希望大將軍被迫起兵,將朝中奸臣一掃而空,待到朝中平定,大將軍統軍北伐,再無窒礙,可立萬世功業。

    若是大將軍擔心清流抨擊,韋某可以保證那些人沒有法子惹事,如今朝中早已是奸佞橫行,清流隱退,而將軍奮戰多年,護得社稷黎庶平安,軍心民心都早已歸附,如今昏君奸臣又蓄意加害將軍,此是起事良機,只要大將軍暫時不廢去國主之位,那些清流必會稱讚大將軍剷除奸臣的功業。若是大將軍不能當機立斷,只怕不僅大業難成,將軍也會遭到殺身之禍,到時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僅將軍家人會遭到牽連,就是將軍麾下的將士也不能倖免於難。到時候名將黜退,功臣身死,大雍鐵騎必會趁勢南下,南楚社稷顛覆,將軍縱然身死九泉,怕也不能瞑目吧?」

    陸燦默然良久,道:「我幼時曾隨先生讀史,古來名將多半沒有好下場,能夠馬革裹屍已經是蒼天護佑,多半都會死在朝堂之上,其時先生便對我說,我陸家世代為將,要學孫武功成身退,不可學韓信居功自傲,更不要學李牧孤忠而死,我卻對師父說,若是太平無事,不妨學孫武明哲保身,若是戰事不休,我便不會輕易隱退,縱然做了韓信、李牧,我也不悔。

    燦祖父為武帝擢於行伍,起於草莽,而為大將,生前恩寵,死後陪葬王陵,恩遇之深,世所罕見,本應忠心以報,可是先王昏庸,奸佞弄權,賢王隕命,良臣斥退,父親憂慮自保,緘口不言,以至於眼看國都險入敵手,君臣被擄。父親率勤王大軍進入建業之時,看到昔日花遮柳護的都城皆是斷瓦殘垣,便曾親謁武帝陵寢,泣血請罪,此恨此辱,父親至死難以忘懷,更是自慚不曾犯顏直諫,以護社稷,臨終之前,更是對陸某諄諄教誨,不可顧惜身家性命,也不可顧惜聲名權勢。所以這些年來,陸某不顧權臣譏諷,獨斷專行,屢忤尚相,今次更是得罪王上,都是為了社稷安危,可是若是陸某借朝廷之失,以清君側之名謀反,豈不是令父祖在地下蒙羞,壞了陸氏忠義之名。」

    韋膺聞言起身急道:「大將軍,你怎能為了忠義之名,就辜負了將士之心,若是雍軍渡過長江,滅亡南楚,大將軍你縱有忠義之名,又有何用,難道將軍不念江南億萬百姓安危,忍見戰火兵燹,摧毀楚地山河麼?」

    陸燦微微一笑道:「我縱然反了,難道就可挽救社稷黎民麼?那你就太看輕了雍帝和先生了,先生用計素來考慮周全。我若起兵謀反,江南大好河山,立刻便陷入內亂戰火,雖然尚維鈞手中兵力遠不如我,可是只需我和容淵在江夏大戰旬日,雍軍就會趁勢南下,縱然江夏無事,江陵也必不保。寧海水軍仍然在尚相手中,而且寧海主將趙群乃是王族,必會起兵勤王,到時候東海水軍趁勢進攻,寧海軍山也將不保,到時候將有何種結果,你該心知肚明。縱然寧海、江陵無事,一旦內亂紛起,尚相的世家必然起兵相抗,到時候戰事必然一發不可收拾,還有什麼力量抵禦雍軍南下。我若一反,便是傾覆社稷的罪人,陸某豈是愚忠之人,只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為了身家性命謀逆犯上,此事萬萬不行。韋膺,你莫非還不明白麼,先生便是利用了你的復仇之心,若非如此,恐怕這離間計策還不會這般成功呢。」

    韋膺只覺心中巨震,身軀搖搖欲墜,踉踉蹌蹌退了幾步,陸燦起兵可能會面臨的情勢,他也有些預料,令他受創深重的乃是陸燦所言,自己舉動竟在江哲意料之中。若是別人這樣說,韋膺只會嗤之以鼻,可是陸燦不同,多年來和陸燦相交,韋膺深知陸燦才智,而且陸燦曾是江哲弟子,對於江哲自然頗為瞭解,他若這樣說,必是十拿九穩,被仇人利用的屈辱和恐慌令他幾乎難以自持。這時候,他耳邊傳來陸燦淡漠的聲音道:「陸某雖無權臣之心,卻有權臣之實,平日卻是輕忽朝廷猜忌,和容將軍之間的嫌隙也是由來已久,所以才會中了先生圈套,今日的結局,其錯在我,以先生為人,必然還有後續手段,想來陸某性命不久,韋先生雖然略有私心,但是卻始終無負陸某,這次我已經不可能返回江淮,道路消息也必定已經被尚相斷絕,所以有些事情只能請韋先生相助了。」

    韋膺艱難地道:「大雍鐵騎仍在虎視眈眈,若是朝野上書進諫,大將軍再向尚相示好,未必沒有生機,尚相還不是糊塗之人,終有挽回的可能的。」說出這番話來,他自己也是不信,若非是相信陸燦非反不可,他又怎會輕身來見陸燦,而且江哲的手段他也見識過,若說江哲的計策會有這般明顯的漏洞,他也不會相信。

    陸燦微笑搖頭道:「能否活命姑且不說,這次尚相既然準備動手,也必定不會只對著陸某一人,諸多舊部倒也罷了,尚相必然不會一網打盡,若不留下一些將領,如何可以對敵雍軍,但是淮東楊秀、蜀中余緬、和淮西石觀必是難逃池魚之殃。這三人之中楊秀雖然是我親信,卻是舊蜀之人,在江南並無根基,我修書一封,你代我告訴他,委屈他投效尚相,若有他相助,尚相便可掌握淮東大軍,尚相必會接納於他。余緬是我舊部,近年來屢次遭遇敗績,但是我卻不怪他,蜀中精兵幾乎皆被我抽空,他能靠著數萬士卒對抗雍軍二十萬之眾,已經是十分不容易了,可是尚相若是掌管兵權,絕對是放他不過的。余緬的性子我知道,他對尚相早已是十分寒心,又非是世家出身,所忠的不過是陸某罷了,若是我一死,他恐怕就會投了雍軍,若是他真的有了反意,必然先會逆旨不遵,一旦有了這樣的跡象,你便派人將我隨身佩劍封送給余緬,他自會知道該如何做的。石觀之事,有些難為,其女玉錦和雲兒結縭不到一年,玉錦更是已經有了身孕,性子又是貞烈無比,恐怕不肯合離,不過石觀應該明白其中利害,我也只能聽之任之,你只要告訴雲兒我的意思即可。」

    韋膺已是肝腸寸斷,縱然是昔日曉霜殿上功敗垂成,他也沒有這般痛悔,伏拜在地道:「大將軍,若是起兵尚有生機,難道大將軍就不顧及夫人和幾位公子小姐麼,雲公子年紀雖輕,卻是勇猛善戰,更是新婚不久,少夫人更是有了身孕,再過五個月就要臨盆,難道大將軍想讓自己的孫兒連父親之面都見不到麼,風公子雖然年少,卻是聰明穎悟,梅小姐和小公子都尚未成年,大將軍何忍他們同遭劫難。」

    陸燦眼中閃過一絲淚光,卻偏過頭去,黯然道:「尚相為了收攏陸某舊部,必然不致於將陸某明正典刑,更不會立刻便對陸某妻兒動手,雲兒從軍數年,頗有威名,尚相或者不會放過,可是風兒、梅兒和霆兒都還年幼,若是我所料不差,尚相會將陸某家人遷徙南疆,不過想必會在途中加害。韋兄,你雖然相助陸某數年,可是畢竟仍是鳳儀門所屬,若是辰堂被毀,鳳儀門也是勢力大減,所以只要韋兄不明著和他們作對,尚相還是容得你的,我身死之後,若是能夠顧念舊情,尚請設法援手,也不必托付給陸某舊部照看,尋個荒村,讓他們安身立命。」

    韋膺聞言面如死灰,知道陸燦心意已決,定然是不會起兵謀反的了,陸燦竟將身後之事都已經安排妥當,只為了軍中不起變亂,不讓大雍趁勢南侵,想到若非自己私心作祟,也不會讓陸燦沒有絲毫應對機會,而陸燦直到此刻,仍然以後事相托,全不介意他的污名錯失。心中漸漸有了主張,他緊咬牙關,絲絲鮮血滲了出來,起身再拜道:「將軍放心,韋某就是捨了性命,也定會盡力護住將軍家人。」

    陸燦釋然道:「我相信韋兄必會不負所托,你我相交多年,今日一別,可能再無後會之期,本不該相促,但是欽使已在路上,不便讓人看見韋兄此刻還在這裡,只能請韋兄連夜動身了。」

    韋膺輕輕點頭,雙手接過陸燦遞過的佩劍和書信,心中又是劇痛陣陣,忍著傷悲,轉身向外走去。剛走出房門,便聽到外面人聲喧囂,隱隱聽見「欽使」、「聖旨」的詞句,心中已知是建業的旨意到了,那親衛早有準備,引著韋膺從側門離開了別業。

    走出院門,韋膺忍不住繞到前面暗中看去,只見被軍士堵在門口的欽使正怒氣沖沖地向著守門的將士大罵,而韋膺一眼便看到那欽使身後身穿內侍服色的幾人,那面容竟是十分熟悉,雖然面容略加修飾,衣裳中也作了手腳,看不出是女子所扮,可是卻瞞不過他的眼睛,不由心中暗恨,昔日堂堂的名門弟子,如今竟淪落如此,在南楚苟且偷安也就罷了,還只知道排除異己,不過是因為陸燦不接受她們的示好,便不惜摧折棟樑,這般目光短淺,當真令人痛恨。

    就在韋膺咬牙切齒之時,門內走出陸燦親衛,傳下軍令,放了那些欽使進去,韋膺心中一冷,知道事情終於不可能再挽回,這時候,暗中走出兩個中年漢子,都是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其中一人急急道:「首座,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韋膺抬起頭來,眼中皆是絕決之意,道:「知己之恩不可忘,我們先去淮西見陸少將軍,厲鳴隨我一起走,崔庠調動辰堂所有人手,聽我號令,我若能說動少將軍起兵,大將軍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不能,我便去淮東見楊秀,無論如何,總不能這般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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