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波逐流之一代軍師 第五部 第三十九章 狹路相逢
    古道漫漫,旌旗如火,一支衣甲鮮明的鐵騎護著一輛馬車在官道上行進,道路兩旁黍麥離離,卻是渺無人煙,非是這一帶的百姓皆已逃走,事實上,雍帝李贄閃電奇襲,這裡的百姓根本沒有逃走的機會,現在無人只是因為在一個時辰之前,已經有人奉命將這裡道路掃清,以免發生任何意外。

    我坐在馬車當中,兩側簾幕挑起,沐浴在北地和煦的春光之中,在五千鐵騎的保護下,我跟本不擔心會有人來行刺,反而飽覽沿途風光,悠閒如同春日出遊。在我啟程北上之時,李顯和長孫冀已經合兵一處,大舉向晉陽推進,現在北漢根本沒有辦法派出一支千人以上的軍隊越過雍軍的重重封鎖,只需代州事了,大軍合圍,就可以開始最後的攻勢。更何況東川事了,大雍可以全力對付北漢,強弱懸殊,勝算可期,想到此處,就是我也不免有些志得意滿。

    這時,耳邊傳來輕歎之聲,我回頭一瞧,李順面上露出淡淡的愁容,不由瞪大了眼睛,這傢伙就是和鳳儀門主交手,也沒有露出發愁的神色,今日卻是怎麼了,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李順憂慮地道:「公子,從前兩軍勝負未分,魔宗宗主自然不會輕易出手,如今大局已定,京無極豈會再袖手旁觀,慈真大師在皇上身邊護駕,齊王殿下身邊也有少林高手保護,而公子身邊卻只有我一人,就連張錦雄他們公子也沒有帶在身邊,而魔宗弟子如段凌霄、秋玉飛者也都是先天高手,若是他們一起出手,別說公子身邊只有五千鐵騎,就是再多上一些,也難免會被他們近身攻擊,其實公子就是再抗旨幾次又有什麼關係,總好過這樣涉險。」

    我不以為意地道:「你過慮了,魔宗是何等人物,就是想要刺殺,也是對著皇上和齊王殿下,畢竟如今想要挽回局勢,除非這兩人出了什麼意外,我如今已經沒有那麼大的價值了,行刺我就是成功了,最多也是激怒皇上和齊王罷了,除非是純粹洩憤,否則行刺我全無道理。」

    李順苦笑道:「公子,有些人行事是沒有道理的,魔宗這樣的人做出事來,怎會次次被人料中。」

    我正要勸解於他,突然耳邊驟然響起三聲琴音,琴聲錚錚,猶如驚雷入耳,我只覺心頭血湧,身形一顫,李順的手掌已經按在我的背心,真氣渡入。

    接踵而來的連綿不絕的琴音,絲絲如縷,明明聲音不高,卻是清晰入耳,從何而來,只是彷彿彈琴人就在身邊一般,琴聲明麗中透著隱隱愁緒,彷彿凍結的冰河,陽光下晶瑩剔透,美不勝收,河面下卻是殺機隱隱,凶險暗藏。琴聲越來越激越,大軍駐足不前,人人都覺得這琴聲排山倒海而來,明明己方是重兵環繞,卻覺得如同滄海孤舟,無依無靠。

    就在這時,那一輛被重重保護地馬車上傳出了如泣如訴地樂聲,非絲非竹,卻是清越纏綿,那琴聲激越高亢,那樂聲卻是一絲不絕,纏繞在琴聲之上,遇強愈強。

    不多時琴聲漸漸停止,然後從古道旁田野深處,清晰可聞地傳出幾聲「仙翁、仙翁」的琴聲,雖然眾人多半不通音律,可是卻分明聽從琴中相邀之意。

    我面上神情微變,這琴聲是何人所彈,我一聽便知,可是令我意外的是這琴聲中隱隱帶著的另外一重含義,那彈琴之人分明是身不由主,所以才會愁緒萬千。挑開車簾,我淡淡道:「且在這裡稍住,小順子、呼延壽隨我一同前去拜見魔宗。」

    李順和呼延壽麵上都閃過驚容,但是他們也心中有所預料,並未提出什麼疑問,呼延壽正色道:「魔宗深不可測,兩國又是敵對,大人不可輕身涉險。」李順雖然沒有說話,可是滿面都是不贊同的神色。

    我不容反駁地道:「我就是想要改道也是遲了,就算有五千鐵騎,也不過能夠自保罷了,再說魔宗何等人物,既然邀我相見,就不會妄下殺手,好了,我意已決,你們不用說了。」

    呼延壽神情一震,這平日溫文儒雅的青年眼中突然閃現堅毅神色,言語中更是透出不容辯駁的威嚴,他心一橫,暗道,若是大人有所損傷,最多我陪葬就是。下定決心之後,他親自選了虎繼衛武功最強、配合最嚴密的十八人隨行,又傳下軍令,令三軍將前方的田野團團包圍,一旦裡面有什麼不妥跡象便要發起攻擊,玉石俱焚。

    在呼延壽安排人手的時候,我卻是不慌不忙地把玩著手中折扇,對面色冷如冰霜的李順視若未見,雖然有些突如其來,但是和魔宗的相見早在我計劃之中,只不過原本以為會在晉陽合圍之後罷了。三大宗師,鳳儀門主不必說了,慈真大師不愧是得道高僧,卻不知這位北漢國師,魔宗宗主又是何等樣人?見他幾個弟子,段凌霄氣宇軒昂,勇毅果決,不愧是魔宗嫡傳,蕭桐精明能幹,雖然屢次受我所欺,不過是失了先機,當年身死雍都的蘇定巒也是剛烈忠勇,令人心折,秋玉飛雖然孤傲淡漠,但是人品才華堪稱絕世,不愧是名門弟子,就是如龍庭飛、譚忌、凌端等人,只是接受過魔宗指點之人,也都是當世英雄豪傑,有徒如此,魔宗必然不致令我失望吧。

    見呼延壽已經調度完畢,我緩步當車,向琴聲傳來之處走去,方才呼延壽已經令兩個虎繼去探過道了,有他們領路,自然是直搗黃龍,不過我不會武功,足上絲履每每陷入鬆軟的泥土中,行走起來頗為艱難,李順幾次想要伸手攙扶我,卻都被我婉拒,去見魔宗宗主啊,當然要抱著虔誠之心,形容上狼狽一些正顯誠意麼。

    穿過田間小道,繞過一個小山坡,背風處的矮坪早已被人平整清理過了,一座營帳紮在其上,和可以遮風避雨的軍帳不同,這營帳的帳幕都是白色絲幕,在陽光的映照下幾乎可以一眼看穿,帳門處未有遮擋,可以清晰的看到帳內情景。數丈方圓的營帳內,地上鋪著厚厚的華美溫暖的羊毛地毯,只見厚度就知道下面鋪著厚厚的地氈,足可以將地底的寒氣隔斷,帳內沒有椅子,只是有四五個錦緞為面的蒲團,和幾張樣式古樸大方的矮桌,營帳一角,青銅香爐中正升起裊裊幽香,雖然陳設簡單,可是每一件都是精美非常,透出這裡的主人不同於流俗的氣度。

    呼延壽等人可全然沒有欣賞的心思,雖然礙著帳內主人的威勢,他也不敢令虎繼衛接近營帳,但是卻是四散開來,將營帳隱隱圍住,我微微一笑,雖然知道此舉純屬無用,但是卻也不願出言勸阻,就讓他們心安一點不好麼。走到帳前,我看看裡面華貴的地毯,再看看滿是泥土的絲履,微微一曬,索性丟掉鞋子,逕自走入帳中,對著那坐在正中主位,相貌儒雅斯文,氣度雍容的藍衫中年人深深一揖,道:「末學江哲,拜見宗主,晚生仰慕前輩已非一日,今日陌路相逢,蒙前輩寵召,當真是幸何如之。」

    京無極的目光定定的落在眼前這青衣青年身上,一襲普普通通的青衫,衣衫下擺尚有泥土的痕跡,絲履已經脫在帳外,頭上未戴巾冠,只用一根玉簪綰住灰髮,哪裡像一個身份貴重的大雍侯爵,駙馬都尉,倒似是山野書生,無拘無束,明明面對著自己這個舉手投足之間就可以取其性命的強敵,但是容色淡淡,似乎全無生死之念,彷彿他只是來拜會一個至親長輩一般隨意自然。

    唇邊露出一絲微笑,心中卻是微微歎息,京無極伸手虛攙,道:「江先生不必多禮,貴客遠來,風塵僕僕,京某不過是略盡地主之誼罷了,請坐。玉飛,請江先生用茶。」

    我直起身,揀了一個蒲團坐了,李順則是第一時刻站到我身後去,雖然不諳武功,可是我能夠感覺到他身上的劍拔弩張的氣息。輕輕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感覺到他身上的緊張氣息突然消失不見,恢復成往日的平靜淡漠。就在這一瞬間,我感覺到京無極略帶讚許的目光掠過。防若未覺,我抬起頭,看向一身黑衣,端著茶盞單膝跪在我面前,神色端凝的秋玉飛,笑容滿面地道:「玉飛賢弟,多日不見了。」說罷雙手接過茶盞,卻是絲毫不敢怠慢,秋玉飛這樣的人物,若非今日我是他師尊的座上賓,焉能如此大禮,不說我愛他重他,只憑他的身份地位,就不應輕慢於他。

    秋玉飛眼中閃過莫名的情緒,這個人曾經是自己深深相負之人,可是如今卻又知道自己多半是他手上的棋子,覺得恩怨兩清之後,心頭湧起的便只是當日的惺惺相惜。回到晉陽之後,自己去向師尊請罪,誰知師尊只是一笑了之,翌日就帶著離開晉陽,想不到卻是要在途中攔截江哲,他心中知道自己絕不會違背師尊的意願,可是若是師尊決意要取這個青年的性命,自己又如何是好?心中的掙扎琴中表露無疑,想不到江哲仍然來此相見,而不是迅速帶著大軍逃去,這一會面是否生死相見,秋玉飛心中殊無把握。

    京無極看向微笑品茗的江哲,目光落到他的兩鬢星霜之上,歎息道:「江先生未過三旬,便是早生華髮,當真是可歎可憐,雍帝能有先生這樣忠心耿耿,嘔心瀝血的謀士,難怪所向披靡,不過大局初定,就解去先生監軍之職,不知先生可否介意,又不顧關山路遙,召先生前往相見,不知是否君臣情深,迫切想和先生相見呢?」

    我恭恭敬敬地道:「宗主過譽了,哲生性疏懶,盡人皆知,所謂嘔心瀝血,不過是少年識淺,不顧惜身體罷了,以致少年華髮,貽笑大方。至於說到天子愛重,君臣情深,就更談不到了,天子乃是萬民之主,君臣名份攸關,安能有偏愛私情。且哲體弱,皇上不忍加以重擔,擔任監軍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將帥同心,哲再無用處,故而免職一事理所當然,至於千里相召,乃是關係代州軍務,不便相告,還請宗主見諒。」

    京無極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道:「久聞先生外柔內剛,昔日對著鳳儀門主尚且儻儻而談,毫無畏懼之心,今日卻為何對京某這強敵如此坦誠,知無不言,莫非先生不畏鳳儀,卻畏京某麼?」

    我淡淡一笑,道:「宗主何出此言,哲有問必答,乃是因為宗主是玉飛賢弟的師尊,哲與玉飛不打不相識,雖然昔日有些不快,可是哲卻仍然視玉飛如同知交,這樣一來,宗主也是哲的長輩,長輩有所詢問,只要不關係我軍機密,怎可不回答呢。」

    京無極似笑非笑地道:「原來如此,只是江先生為雍帝、齊王出謀劃策,壞我大事,北漢上下無不切齒痛恨,若能取先生首級,必能夠鼓舞士氣,且亂大雍軍心,本座來此也是存了殺意,先生如此臨危不懼,是以為本座心慈手軟,還是以為你這幾千鐵騎,身側親隨可以保住你的性命,還是以為我會看在玉飛面上饒你不死呢?你放玉飛歸來,是否想讓他勸阻本座,好保住自己性命呢?」

    這番話宗無極說來雖然是輕描淡寫,但是聽在李順、呼延壽、秋玉飛等人心中卻是覺得字字誅心,聲聲震耳,且不論呼延壽手心見汗,就是李順、秋玉飛兩人,本已都晉入先天境界,仍然是心中一亂,李順自然是一心提防京無極的發難,秋玉飛卻是心中猶豫難決,營帳內外氣氛頓時變得凝重沉滯,令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只有一人仍然是神情如常,便是那免冠銑足的江哲。

    我當著帳內敵友,一位宗師,兩位先天高手之面,舒展筋骨,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然後也不再保持跪坐的姿勢,而是換成箕坐的姿勢,笑道:「方纔是晚生拜見朋友的長輩,自然要禮數周到,恭恭敬敬,如今宗主既然已經說明是敵非友,那麼哲也不必拘束了,還請宗主勿怪,哲平日懶散慣了,實在不耐煩那些禮數。」

    我這麼一說,卻見秋玉飛面上露出啼笑皆非之色,而京無極面上也是神色和緩,雖然看不到身後李順的神情,可是多年相伴,只從他氣息的變化上也知道他心中也是敵意稍減,他對我十分瞭解,自然知道我不會拿性命開玩笑,這樣做必然是有所仗恃。

    我當然不會過分放肆,正色道:「宗主此來,只攜玉飛一人,若是有心要刺殺在下,怎會琴聲邀客,五千鐵騎並非虛設,若是宗主和玉飛行雷霆一擊,尚有得手生還的可能,如今哲雖入羅,但是外有大軍圍困,內有小順子相護,若是宗主此時出手,取江某性命或者易如反掌,但是想要生出此地卻是艱難非常,就是宗主無妨,玉飛也絕難逃脫,玉飛賢弟對宗主尊敬孝順,想必宗主尚不會置其於必死絕境。」

    我說到此處,見京無極雖然不曾言語,但是神色間頗有許可之意,便繼續道:「更何況宗主自入北漢一來,對於行刺之事已經不甚看重,這也難怪,北漢民風豪勇,不喜陰謀詭計,行刺這等事情若是偶一為之尚可,若是經常做來,不免令魔宗在北漢民眾眼中淪落為陰險小人,宗主身份尊崇,更是不能輕易出手行刺。玉飛和段大公子行刺在下,一來我素有陰柔詭譎的名聲,非是英雄好漢,讓北漢軍民覺得行刺我尚可接受,二來,兵危戰凶,江某乃是關鍵人物之一,行刺我一人得益不淺,所以才無人反對,如今江某已經解去監軍之職,已經不是這戰局中的重要人物,宗主地位又遠遠勝過段大公子和玉飛,所以宗主行刺我非但不能激勵北漢軍心,反而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除了激怒我軍之外又得不到什麼實際的利益,所以宗主此來當不是行刺。再說,宗主邀我相見,若是驟下殺手,豈非貽笑天下。」

    京無極眼中閃過笑意,淡淡道:「你說了這許多理由,卻都不是我不殺你的理由。」

    我心中一喜,總算得到一句實在話,看來性命無虞,連忙恭恭敬敬地道:「請宗主示下。」全然忘記我無禮的坐姿和可以說是狼狽的形容。

    京無極微微一曬,道:「京某既然已經下了蘭台,便是拋卻國師身份,若要殺人,哪裡還會有什麼顧忌,縱你有無數的理由,我要殺你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何須考慮玉飛心意,更不會顧忌什麼地位身份,至於有沒有利益更是不必考慮,只憑殺你可以洩我之憤,便無人能夠改變我的心意。今日不取你性命,本座唯一的理由就是不想殺你。」

    我聽得渾身冷汗,好險,好險,從京無極說話之時那種情真意切的神情,便知道他所說絕無虛假,他當真只是不想殺我罷了,雖然不知為什麼,但是能夠保住性命當真是老天爺保佑。

    想到這裡,我連忙恢復跪坐的姿勢,擺出最有禮貌的姿態,道:「多謝宗主不殺之恩,且不知宗主此來有何指教,哲若有效勞之處,無不應命。」

    京無極心中微歎,江哲之名他早已耳聞,他與鳳儀門主雖然曾決生死,可是兩人之間卻是沒有一絲敵意,反而生出惺惺相惜之念,此後雖然關山阻隔,卻是一刻都沒有忘記當日白衣染血的絕代麗人。自聞梵惠瑤身死獵宮之後,京無極便千方百計將前後經過一一探察,雖然有些事情無人知曉,沒有外傳,但是其中輪廓已經知道十之八九。迫死鳳儀門主,就是眼前這個青年一手而為,可是奇怪的,京無極卻全然沒有生出憎恨之心,只因這個青年實在已經將能夠運用的力量都發揮到極至,他只是存了有朝一日在智慧上將這青年擊敗之心,就是派秋玉飛、段凌霄兩次刺殺,貫徹其中的也是雙方的鬥智鬥勇,非是全憑強橫不可抵擋的武力,可惜終究是功敗垂成。東川事敗的消息已經傳到,北漢局勢幾乎已經是無可挽回,雖然晉陽尚有一戰之力,也不過是苟延殘喘,這失敗的非是別人,正是他京無極自己,佈局天下已成虛話,就連自己的心愛弟子也個個敗在江哲手上,這一次魔宗雖然力量未損,卻是一敗塗地,怎能不讓他動心,想親眼見一見這個將無數豪傑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文弱書生呢。

    豈知聞名不如見面,今日一見才覺得這青年果然是名不虛傳,明明當著自己的面,這青年忽而恭敬,忽而放縱,種種變化令他也生出不能捉摸的感覺,可是卻偏偏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味道,令人覺得他實在是誠心誠意,且無絲毫懼意戒心。對之如飲醴酒,如沐春風,忽而驚覺,才發覺自己身陷絕境,秋玉飛當日萬佛寺的處境京無極此刻才能全部領會,對心愛的弟子投以同情的一瞥,京無極道:「今日逆旅相逢,已屬難得,楚鄉侯對我魔宗處處留有情面,想必定有話和本座說,是麼?」

    我淡淡道:「宗主既然說到這裡,哲也不敢隱瞞,若是哲對魔宗有惡意,當日就絕不會放過宗主首徒,段凌霄段大公子,當日我們尚屬敵對,且勝負未可斷言,所以哲也沒有多說什麼,今日宗主親來,正好談談此事,其實就是宗主不說,等到晉陽合圍之日,哲也要拜託玉飛賢弟代為引見。」

    京無極冷冷道:「你是想要勸降,是麼?」

    我微微一曬,道:「宗主是何等人物,焉能屈膝請降,這勸降二字再也休提,哲只是代皇上提出一個建議,晉陽一旦合圍,就是北漢覆亡之時,昔日宗主中原一敗,遂遁入北地,皇上只是希望北漢亡後,宗主不要再去南楚。」

    京無極若有所思地道:「雍帝之意,京某明白,天下一統契機已現,京某若是去了南楚,對於雍帝來說雖然終有解決之道,卻是不免太麻煩了。」

    我笑道:「其實這個條件不說也罷,宗主是何等樣人,北漢國主尚稱賢明,對宗主尊敬有加,這才博得宗主青睞,南楚民風柔弱,君弱臣暗,怎配棲得鳳凰,只要宗主答應,大雍千萬里山河,任由宗主來去,魔宗弟子一旦解甲歸隱,就不會被當成北漢餘孽看待,雖然白道中人或者會對宗主不諒,但是魔宗弟子,個個英雄豪傑,怎會對此有所戒懼。天下一統,宗主也當過過悠閒輕鬆的日子了。」

    京無極眼中閃過一絲凌厲,道:「條件倒是優厚非常,可是你也說了,國主待我魔宗不薄,京某不才,焉能此時拋棄國主和無數將士。今日一見,不過是想見識一下江先生的風采罷了,至於方纔所談之事,不過是本座早已料到你有些話要說,故而令你明言,只因今日一別,來日就是生死相見,本座不想到了雍軍兵臨城下之時,你還要利用玉飛對你的知己之情,難道你當真以為本座會貪生畏死麼?」

    我早已預料到京無極會這樣說,肅容道:「此言實在是江某肺腑之言,江某和皇上多次傳書密談,都提及魔宗之事,皇上常言,宗主與鳳儀門主都是一代宗師,鳳儀弟子只知道在朝中和後宮興風作浪,全不似魔宗弟子浴血沙場,換取榮耀和功名,雖然當日宗主落敗,但是今日卻是宗主遠勝鳳儀門主了。魔宗弟子不會拋棄同袍,這一點皇上早有預料,雖然如此,仍然有此建議,只因皇上當真是對魔宗弟子另眼相看。今日之言,只需請宗主記在心中,今日一別,該如何廝殺就如何廝殺,皇上不會有怨恨之心,不論到了何時,這個建議都不會失效。」

    京無極聽到此處,也不由動容,自己這次突然生出想和江哲一見的念頭,又這樣阻道相見,如今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後悔,自己聽到雍帝這樣的厚待都忍不住動心,更何況魔宗弟子呢,一旦他們有了退路,是否還會拚死血戰,或者這樣的差別將改變北漢的命運,可是無論如何,京無極心中也有一絲感激,魔宗不會因為得罪了可能一統天下的雍廷而徹底消亡,這已經是他聽到的最好消息。

    想到這裡,京無極緩緩閉上雙目,道:「時光不早,江先生應該上路了,玉飛當奏一曲為侯爺送行。」

    秋玉飛低聲領命,走到帳幕一角,將那「洗塵」愛琴放到膝上,十指輕動,清越的琴聲響起,意境清遠高闊,種種離愁別緒,化作天外煙雲。

    我起身一揖到地,今日相見,已經達到我的目的,此時也該是告別之時,走出營帳,套上絲履,這次我可不會走回去了,小順子攙著我很快就回到馬車上,呼延壽一聲令下,五千鐵騎迅速北上,全無逗留之念。

    直走出三十里,我才突然想到,方才怎麼竟然沒有生出將京無極圍殺的念頭,雖然若是我這樣做了,難免損失慘重,就是將自己的性命搭進去也有可能,可是我並非是經過深思熟慮覺得勝算不大而放棄,而是根本就沒有生出一絲惡意殺機,心中恍然,魔宗果然是當世之雄,僅憑舉止言談中隱約可見的威勢已經讓我心折,這樣的人物,豈是鳳儀門主可以比擬的,想來若是兩人今日一戰,勝得必然是魔宗宗主吧。忍不住看看小順子,他是否也會受到壓制影響,這樣一來豈不會有傷他的修為麼?誰知我一眼看去,小順子面上寶光隱隱,靜默不語中帶著深深了悟,看來他的修為不僅沒有受到什麼損傷,還有了一些進步,我心中一寬,看向道路兩邊的青青黍麥,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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