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張恩華躺在擔架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引起部隊這麼大的傷亡而悔恨的時候,劉家輝一肚子訓斥之詞也就無法說出口了。修理這小子的工作只能過後再說。劉家輝現在不僅不能收拾這個小子,還得替他善後。
劉家輝現在只能無奈的接過指揮權,代替現在躺在擔架上因為心疼加肉疼得直哼哼的張恩華完成最後的掃尾工作。好在剛剛補充完彈藥的201師雖然顯得有些疲倦,但是戰鬥力卻有相當大的恢復。以一個彈藥充足的團吃掉一個被打成殘廢的日軍大隊,這個應該不成什麼大問題。劉家輝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怎麼想辦法減少傷亡。這次作戰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11軍此次湘北作戰的最後一戰,如果引起較大的傷亡就得不嘗失了。
所以劉家輝猶豫了好大一會兒後,還是決定等許洪亮到來之後再發起攻擊。畢竟有了炮兵掩護這傷亡會小的多。新77師的炮兵營還在洪家坑一線,而201師的炮兵更是遠在通城一線。現在在劉家輝手中只有少量的迫擊炮。要是需要炮兵掩護,只能等許洪亮過來。剛剛獲得了不少補給的許洪亮手頭現在硬實的很。炮彈雖然還不是很充足,但是現在對付怎麼點的殘敵卻絕對夠用。
聽著柴和一線逐漸沉寂下去的槍聲,劉家輝知道許洪亮那裡的問題解決差不多了,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趕到。在加上攻取岳陽的戰鬥任務已經取消,所以劉家輝按耐下性子等了起來。
果然沒有用劉家輝等待太長時間,許洪亮就率領202師趕到了。隨同他一起趕到的還有軍炮兵團的一個炮兵營。看到許洪亮後劉家輝嚇了一大跳,兩人這才分開幾天,許洪亮就變的如此憔悴,瘦的簡直有些不成樣子,兩眼熬的通紅。
看著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疲憊感的許洪亮,劉家輝歎息一聲道:「你怎麼又如此不愛惜身體,你如果倒下了你不是要我的命嗎?」許洪亮聞言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臉苦笑道:「軍座您也沒有比我好到那裡去。咱們兩個是彼此彼此。」
劉家輝搖頭道:「怎麼說我的身體素質要好於你。好了現在你給我找一個地方去休息,這場戰鬥?」說到這裡看了看與許洪亮一起到來的高海寬道:「海寬,張師長負傷,現在這場戰鬥由你指揮。至於是你親自指揮還是交給你手下的團長指揮,那就不是我和參謀長應該操心的事情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你怎麼打我不管,但是有一條,你要盡量將傷亡給我降到最低。」
「這場戰鬥恐怕是咱們在湘北的最後一場戰鬥,11軍在這些天的戰鬥中血流的已經夠多了,不應該再讓弟兄們受到無謂的犧牲了。」
劉家輝這話一出口,在新77師指揮部中的這幾個人全部驚呆了。因為按照原來下發的作戰計劃中,是有在戰事順利情況下奪取岳陽的計劃的。現在戰事進行的如此順利,雖然11軍傷亡極大,但是在補充了彈藥的情況下,奪取現在兵力已經空虛到極點的岳陽雖然不能說手拿把掐,還是有相當大的把握的。現在劉家輝在形勢如此有利的情況下,居然要放棄奪取岳陽,怎麼不讓這些人感覺到奇怪,這和他們軍座平時的作風有些不太一樣。
聽完劉家輝的話幾個人中除了許洪亮猜測出大概原因外,其他的幾個人都是一頭霧水。但是這幾個人也知道能讓劉家輝在形勢大好的情況下,放棄幾乎已經送到嘴邊的肥肉,這其中一定會有什麼原因的。劉家輝沒有明說,但是誰也沒有敢問。只是將詢問的目光都投向了許洪亮。
接受到幾個人垂詢的目光,許洪亮看著一臉無奈落寂的劉家輝用手指了指頭頂上。劉家輝點了點後又搖了搖頭道:「這個事情以後再說」幾個人看到他不想多說,都不敢再問什麼了。高海寬給劉家輝敬了個禮道:「請軍座放心,這場戰鬥我親自指揮,我一定會將傷亡降低到最小程度的。我去準備了,軍座還有什麼指示嗎?」
劉家輝搖搖頭道:「我沒有什麼說的了,你親自指揮我還是放心的。」
看著高海寬走出張恩華這個不大的臨時指揮部的背影,許洪亮對著劉家輝安慰道:「軍座不必太介意,這場戰爭不是短時間能結束的,來日方長不在這一時。」
劉家輝苦笑道:「此次作戰近一個月,始終只有咱們自己在湘北苦撐大局。咱們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部隊都被打殘了,還陣亡了一個少將師長。現在眼看就要大攻告成了,結果沒有咱們什麼事情了,想想實在心有不甘。」
看著劉家輝極為低落的情緒,許洪亮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好,即將到手的勝利果實讓人搶走,這種事情輪到誰身上都不會好受的,都很難接受。一時間整個掩蔽部中靜了下來,只有許洪亮和劉家輝相對無言苦笑。
短暫的寂靜過後,劉家輝長歎一聲問道:「好了先不去想它了。對了洪亮,咱們軍現在的傷亡情況怎麼樣?」「現在雖然還沒有最後統計出來,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絕對小不了。恐怕咱們軍這次又被打殘了。」
「咱們軍原來下轄四個師12個步兵團,每個步兵團共計三千二百餘人,加上師屬工兵營、炮兵營、高炮營以及其他直屬部隊,每一個師一般在一萬三千人上下。戰至到現在新77師不足四千人,這還是張師長在發起對這個日軍大隊攻擊前的數字,現在只能比這個數字少,絕對不會多。預備90師不算在趙家橋一線的那個加強團外,還有三千多一點人左右。202師目前情況好一些,還有不到六千。現在只有您親自指揮的201師的傷亡情況還沒有最後統計出來,但是情況恐怕不會比這幾個師好到那裡去的。
這些人還是將原來的軍屬補充團和人力輸送團六千多補充兵力拆開,全部編入之後的統計。各師都有全部打光的營連。202師固守柴和的那個營,除了原來是通信員的一個十幾歲半大孩子外,從上尉營長到炊事兵全部陣亡無一倖存。軍座咱們11軍這次可是大傷元氣。」許洪亮有些苦澀的道。
劉家輝聽完這一串串統計數字,心裡像刀割一樣難受。這還僅僅是不完全統計。等準確數字出來,恐怕要遠遠高於目前這個統計結果。聽著許洪亮的報告,劉家輝現在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201師的情況雖然還沒有最後統計出來,但是一直親自指揮201師的劉家輝很清楚,就算是加上還在通城一線的那個團,現在剩下的兵力也絕對不會超過五千人的。預備90師在趙家橋一線的那個加強團,與兵力裝備都佔絕對優勢的39師團激戰這麼多天,恐怕現在還能剩下兩個營的兵力,他就該偷著樂了。
沉默了一會後,劉家輝低聲道:「洪亮你去,不還是我找高晉交代。讓他佈置一下,將陣亡將士的遺體全部清洗乾淨,用白布裹好。讓周俊傑去醴陵訂購一批次骨灰罐用最快速度送過來。等骨灰罐一到讓人去將之前草草掩埋的陣亡將士的遺體全部起出來一起火化。我不能將兄弟們平安的帶回家,但我絕對不能讓陣亡的弟兄們暴屍荒野的。告訴去起屍體的人一定不要拉下一具陣亡弟兄的遺體,咱們帶弟兄們一起回家。」
最後幾句話劉家輝幾乎是眼含著熱淚一字一句說出來的。11軍這次作戰的傷亡比例僅次於萬家嶺那次阻擊戰,又是一次讓11軍眾將士刻骨銘心的戰役。
許洪亮聽著劉家輝一字一句的說出來自己的想法後,鄭重的道:「軍座我看這件事情還是我親自去辦,我一定按照你的安排不會遺落一個陣亡弟兄的。」
劉家輝搖搖頭道:「這件事情不用你親自去,讓高晉去處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什麼事情。請軍座吩咐。」劉家輝這句話將許洪亮有些說愣了。現在11軍的戰事已經基本結束,剩下的事情不外是統計戰果和傷亡數字以及起草戰鬥總結。軍座還有什麼事情需要自己去辦的?
看著許洪亮有些疑惑的目光,劉家輝勉強的笑了一下道:『你現在的任務就是給我去好好的睡上一覺。你剛剛不是說過嗎這場戰爭不是一天兩天能結束得了的,你現在要是累垮了不是要我命嗎?」
說道這裡劉家輝將司徒浩喊了進來道:『你去給參謀長找一個清淨點的地方,讓參謀長好好的休息一下。參謀長休息的時候,你就給我守在門口,就是發生天塌的大事也不許打攪參謀長休息。還有你去把高晉給我找來,我有事情交代他。」
交代完司徒浩後,劉家輝不由分說便將許洪亮趕去休息。他已經看出來許洪亮現在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都已經達到透支的頂點了。如果再不抓緊時間休息,恐怕真的會累垮。
儘管劉家輝現在也異常疲憊,但是他自認為身體素質還是要遠好於雖然重傷已經痊癒但是身體始終沒有徹底調整過來的許洪亮。
送走被他半強迫去休息的許洪亮後,劉家輝拖著同樣已經疲憊到極點的身體向應召而來的高晉一字一句的交代著。
聽完劉家輝交代,高晉有些為難的道:「軍座這別的事情都好辦,就是這白布恐怕一時弄不到這麼大的數量。畢竟湘北這地方不大,周圍又是日占區。您看是不是讓周副參謀長在訂購骨灰罐的時候,從衡陽和長沙採購一部分。以湘北現在的情況無論如何也弄不到這麼多的白布。」
「還有軍座,現在天氣炎熱,咱們是不是先將現在還沒有掩埋的屍體先火化,否則這一旦傳染起瘟疫來就不好辦了。還有您看是不是讓周副參謀長先選擇好墓地。先將軍工兵團派回衡陽,將墓地先修建起來,等咱們將弟兄們的遺體火化完畢後,回衡陽後可以直接安葬。」
聽完高晉的建議劉家輝點點頭道:「是我考慮有些不周,就按照你的想法辦,讓周俊傑不要心疼錢一定要選一塊風水好的地方。這件事情你一定要辦好,千萬不要遺落一具陣亡弟兄的遺體。凡是咱們這次作過戰的地方都要仔細尋找。」儘管劉家輝並不怎麼相信風水一事,但是為了讓陣亡弟兄滿意,他還是決定讓周俊傑挑選一塊風水的墓地安葬陣亡將士的骸骨。
高晉聞言點頭道:」請軍座放心,我一定全力辦好這件事情的,讓您滿意。」
劉家輝擺擺手道:『不是讓我滿意,是讓全軍將士滿意,讓陣亡的弟兄們滿意。」
周俊傑的動作很快,在接到劉家輝的命令後的第三天就帶著特地定制的骨灰罐以及大量的白布和戰前留在衡陽的軍直屬汽車營趕到了除騎兵團外全軍已經收縮回桃林一線的11軍。
在周俊傑趕到後按照劉家輝的意思,高晉帶人將分散在湘北各地戰時草草掩埋的11軍陣亡將士屍體起出來火化後帶回了桃林。由於此次作戰11軍陣亡的將士實在太多,掩埋地點又因為作戰地域相對分散而極為廣大,幾乎遍佈整個湘北。劉家輝又交代不許遺落一個陣亡弟兄的遺體,所以高晉整整花了將近一周的時間才將11軍陣亡將士的遺體收集火化完畢。
好在當時掩埋的時候,掩埋地點都做了極為明顯的標誌。如果不是這樣,恐怕高晉就是在花上一個星期的時間也完不成這個任務。
11軍這一戰真的傷了元氣,當許洪亮將最後的傷亡數字統計上來的時候,不僅劉家輝軍部裡所有的人都被這個空前的傷亡數字驚呆了。出發前的六萬餘人單單陣亡的就三萬多人,再加上躺在醫院的一萬多傷員,也就是說這次作戰11軍的傷亡比例達到了百分之六十多。儘管傷亡比例沒有萬家嶺會戰那場艱苦的阻擊戰高,但是傷亡的絕對人數卻要遠遠高於萬家嶺會戰。
不僅部隊傷亡慘重,就連高級軍官的損失在11軍歷史上也是空前的。單單師一級的軍官就陣亡三名重傷兩名。除了在通城一線因為指揮部遭到日軍飛機偷襲陣亡的201師師長參謀長外,202師參謀長在指揮部隊攻擊岳陽的時候,被日軍機槍子彈擊中頭部當場陣亡。
至於師以下陣亡的就更多了,12個團長陣亡兩個,負傷五個。傷亡比例已經達到了百分之六十。營連軍官的傷亡比例更是高的驚人,其中連長幾乎是換了一茬,有的部隊甚至達到了兩茬。
儘管11軍在這次湘北會戰中創造了中國軍隊在一次會戰中殲敵記錄,但是承受的損失也是刻骨銘心的。在以後好長一段時間內11軍的元氣都沒有徹底的恢復過來。
看著佈滿半個山坡按照生前編製排列陣亡將士的骨灰罐,臂扎黑紗的劉家輝在將一罈子酒撒在地上後,對著站在自己身後倖存官兵大喊道:「帶兄弟們回家。」說完上前率先將關志剛的骨灰抱起來,大步的帶頭向著衡陽方向走去。在他身後的官兵們也紛紛抱起陣亡弟兄的骨灰跟在劉家輝身後。
前來接防的友軍官兵看到這一切,都肅嚴起敬,紛紛為11軍讓開道路。就連趕到新牆河南岸親自迎接劉家輝的戰區長官也不禁動容。
戰區長官親自下令調集火車到新牆河迎接這支勞苦功高的部隊,並下令無論是軍列還是客運列車一律為11軍軍列讓路。運載11軍部隊的火車進入衡陽車站的時候,聞訊趕到車站迎接的衡陽百姓和軍屬們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首先下車的劉家輝懷中抱著的竟然是一個骨灰罐。而在他身後下車的官兵們每個人的懷抱中同樣抱著骨灰罐。
在衡陽下車後,劉家輝的第一件事情沒有去擁抱帶著孩子趕到車站迎接他的兩位愛妻,而是深情的對著懷中的骨灰罐道;『兄弟們,咱們回家了。」他這一聲過後,在他身後11軍倖存的官兵中響起了壓抑的哭聲。
親自將骨灰罐送往桃林後又提前返回的周俊傑看到劉家輝的情緒穩定下來後,走上前道:「軍座,墓地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送兄弟們入土為安了。」
看著站在自己身前同樣臂扎黑紗的周俊傑,劉家輝點點頭道:「關志剛的家屬怎麼樣?現在到場沒有。」
「到了就在車站候車室內休息,經過軍長的兩位夫人勸解,現在關夫人的情緒已經好多了。只不過因為悲傷過度,身體不是很好。」周俊傑一聽劉家輝問起關志剛的家屬連忙道。
「一會去墓地的時候,讓關夫人坐那輛小轎車。還有讓王大春安排他們醫院最好的醫生陪護。一定不要出什麼以意外。另外戰區長官的車隊馬上就到,你去迎接一下。」劉家輝叮囑著。
讓劉家輝感覺到意外的是,位高權重的陳部長居然戰區長官一起來到了衡陽,參加11軍陣亡將士的追悼大會。也許是對劉家輝的補償,還破例親自主持了這次追悼大會。就連最高當局也發來了哀電。給足了劉家輝的面子。
對於這些劉家輝一笑了之,面子不面子的事情他並不在意。劉家輝在意的是讓這些為國捐軀的將士能夠入土為安,能夠讓這些陣亡將士走的沒有牽掛。
在儀式完成派人將陳部長和戰區長官送回招待所休息之後,劉家輝轉過身看著一座座已經封好土的按照生前編製整齊排列的陣亡將士墓,對著圍在身邊的許洪亮等11軍高級軍官道:「如果有一天我陣亡了,你們就將我埋在這座山的山腳下,我要親自為弟兄們守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