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轉頭向農冰衣道:「冰兒,借你的筷子給丁大哥一用。」
右手兩指在桌面上輕輕一敲,農冰衣放在桌上的另一隻筷子「啪」的彈起,不偏不倚落到丁原的右手拇指與食指之間。
那些在門口自詡老子天下為尊的黑衣漢子,被丁原露的這一手嚇了一跳,但很快就紛紛故作不屑道:「彫蟲小技,也敢在宮主面前顯擺!」
農冰衣不服不忿道:「好啊,既然說丁大哥的這一手是彫蟲小技,你們誰也來照著樣子做一遍,讓本姑娘瞧瞧。」
楚望天不理她與手下的舌戰,指尖的筷子筆直豎立,道:「丁原,請了!」
丁原手腕一抬,筷子遙遙指向楚望天右手虎口,凝滯不動,沉聲道:「請!」
農冰衣這才明白,丁原與楚望天是要以筷代劍,較量修為高低,不由暗自高興有好戲可看啦。
楚望天手捏竹筷,丹田內修煉了三甲子的渾厚真氣汩汩注入,心神凝定,雙目如刀緊緊注視著丁原的右手。
儘管對面的這個年輕人歲數不到他的一個零頭,但此人大鬧雲林禪寺,破幽明誅殺鬼若寒,盛名傳遍天陸,不由他不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
他小指幾乎不可察覺的朝上稍稍翹起,虛指向丁原右腕脈門,引而不發,試探著對方的反應。
丁原卻是無名指朝裡一蜷,猶如一條盤踞蒼莽的蛟龍,封住楚望天小指的所有變化,其中奧妙,卻僅止局內兩人心頭明瞭。
楚望天低聲讚道:「好!」
竹筷頂端「嗡」的一顫,晃動出層層飛影,久久不絕。
丁原右手微微一側,依舊以靜制動,蓄勢不出,似乎存心要和楚望天先比試一場彼此的耐心。
片刻之間,兩人的右手總共十根指頭眼花撩亂的不斷變幻,或進或退,或收或立,儘是投石問路的虛招,誰也不肯搶先強攻,短兵相接。
從表面看來,這不過是兩人以一對竹筷過招較量,縱然落敗,最多也只是筷斷手傷,顏面難堪而已。
但農冰衣等人又哪裡曉得,丁原與楚望天此際在彼此強大實力的刺激之下,已然雙雙進入空明忘我之境,兩根筷子何異於仙劍神器,金石能熔,生鐵可斷。
兩人的心神、目光、氣勢、功力乃至火候智慧,早在丁原捏起那根竹筷時,已經全方位的激撞跌宕。
氣機糾纏對峙之下,端的可稱牽一髮而動全身,凶險之處甚至遠勝尋常兩人持刀血拼。
農冰衣起初還饒有興致,難得那麼老實的待在一旁,準備欣賞心目中神通廣大的丁大哥是如何大展神功,教訓這個不近人情的楚老魔的,可看兩人手指竹筷動來變去,卻遲遲沒有真格的交鋒。
她倒比丁原先著急起來,催促道:「楚老魔,你到底打不打?光會在那兒比劃來比劃去,又不是讓丁大哥陪你玩小孩過家家!」
楚望天充耳不聞,他全身真氣鼓蕩,外表卻瞧不出絲毫端倪,一如平常那般仙風道骨,飄逸從容。
惟有那雙半睜半開的眼睛裡,兩簇深邃幽然的藍光卻越來越濃,越來越亮,彷彿真能射出光來刺穿丁原的右手。
萬如海可說是在場眾人裡,除去丁原、楚望天之外修為最高的一個,他拉著妻子的手靜靜退在角落,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視著桌面,瞧著丁、楚二人出招、拆招,虛晃、實探,無一不是信手拈來,妙到巔毫,竟情不自禁的如醉如癡,忘卻了自己尚身處險境,生死未判,只用心揣摩兩人的招式奧妙。
饒是他的眼光,也只能看個半懂不懂,心底越發的欽佩起丁原來。
忽而想到,要是師父手中的竹筷換作慣用的「睥睨」神劍,而對面坐著的是自己,那麼他又能擋上幾招?
彈指之間,萬如海冒出一身冷汗,握著妻子的大手,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原來他滿打滿算,殫精竭慮,再忽略與師父的功力差異,僅以招式變化而論,只怕最多也僅止在十招以內而已。
農冰衣見楚望天不睬自己,當然不會傻傻的以為是楚望天涵養功夫到家,已到罵不還口的境界,或者忌憚她是農百草的孫女,對她忍讓三分。
這小姑娘立刻醒悟到,這老魔頭全副的心思都已用在與丁大哥的對決之上,斷斷不能分神來理會自己。
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又叫道:「楚老魔,你號稱魔道十大高手之一,又是天陸前輩高人,和丁大哥過招,說什麼也該先讓後輩一招半式才對,否則傳揚出去,可大失您老人家的身份呀!」
她這句話聽起來,就好像是全為楚望天著想似的,令門口的黑衣漢子也不知該如何辯駁。總不能說,宮主他老人家不是前輩高人吧?可一旦承認下來,似乎不讓招又說不過去。十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農冰衣壓根不指望楚望天果真能發揚前輩風範,禮讓丁原。
何況,兩人已打得眼花撩亂,難解難分,誰肯甘心停下來再從頭打過?如此胡鬧,恐怕丁原也不肯答應。
只是,如果能擾亂楚望天的心神,令其生出破綻,丁原就有更多機會把楚老魔打得落花流水。
一時間,她就像只歡快的百靈鳥,妙語如珠,說個不休。
一會兒將楚望天捧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當世泰斗;一會兒又罵他是滅絕人性,只喜聽小人吹噓拍馬的老混蛋。令楚望天時而喜,時而怒,好不頭疼。
但他依舊是木無表情,眼睛更是無時無刻不盯在丁原指尖的竹筷上,心中暗自定下計議,待解決丁原後,第一要緊的事便是拔了這丫頭片子的舌頭。
丁原見狀也是又好氣,又好笑,覺得這小姑娘頗有幾分自己少年時的古靈精怪,甚或猶有過之。
他不齒藉機佔得便宜,勸阻道:「冰兒,不要紛擾楚宮主心神,只管相信你丁大哥就好了。」
他剛一開口,楚望天手中的竹筷挾著一縷尖銳嘯音出手,筷頭幻出七道光影飛點丁原脈門、五指與虎口,竟是要趁對方說話分心之際,突襲猛攻。
丁原好像早有預料,一字字入耳清晰和緩,繼續勸阻農冰衣,一面雙指一轉,竹筷虛畫出一個圓圈,將楚望天的攻勢盡數囊獲其內,迫其正面交鋒。
楚望天手腕一振,七道光影合成一束,石破天驚刺入圓心,鋒芒直指丁原虎口。
丁原蜷縮的中指飛速昂首一彈,發出道無形罡風,「叮」的擊中竹筷,令楚望天手指一麻,偏離了方向。
他不等對方變招,轉守為攻,竹筷斜刺挑出,一氣呵成,點向楚望天拇指。
楚望天竹筷用老,已不及回防。他捏筷的雙指內收,小指朝外一勾,纏向丁原的竹筷。丁原筷身後撤,與楚望天橫掃回來的竹筷「啪」的一交,各自彈回。
直到這個時候,丁原才說完最後一個「了」字。
假如不是親眼目睹,任誰也不能相信,這當中他已與楚望天針鋒相對、寸土不讓的激鬥了數招。
農冰衣叫道:「好啊,楚老魔,你趁人不備,出手偷襲,算什麼前輩高人?十足是個低人、矮人、矬人!」
久久不得還嘴的那些黑衣人總算逮到了機會,其中一個口齒伶俐的趕緊道:「高手相爭,無所不用其極!何況宮主他老人家不過是想考教一下那小子的戒備之心,哪能算是偷襲?」
楚望天無功而返,心裡已生出一絲焦躁,聽手下又在胡說八道,忍不住低喝道:「閉嘴!」手中竹筷大開大闔,居高臨下劈向丁原手背。
丁原竹筷往上一頂,將翠霞劍派的「中流砥柱」化入其中,以逸待勞,巍然不動。
楚望天的筷身就彷彿主動要一頭撞上對方的鋒芒,好在他變招極快,半途之中竹筷橫移,化剛猛無儔的劈殺之式為陰柔多變的飛挑,疾刺丁原虎口。
兩人互有攻守,激戰越酣,於方寸之地裡竹筷飛舞翻騰,極盡各種不可思議的招式變化,絲毫不遜色於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對決。
一雙普通的竹筷,在兩人手中你來我往,越鬥越快,到最後變成兩團濛濛光影,烏芒衝霄,「嗤嗤」鳴響不絕於耳,已全看不清楚招式動作,更無從判斷究竟誰佔著便宜,誰屈居了下風。
轉眼拼過二十個照面,丁原體內的真氣被全面激發,歡騰流轉,鼓嘯盈蕩,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
但他有了上回的前車之鑒,生恐時間一久牽動毒傷,立意要盡速拿下此局。
眼見楚望天的竹筷剛柔並濟,潑水不進,他心中也不由生出敬佩之意,暗道:「這老魔的修為名不虛傳,十大高手之譽的確實至名歸。在招法變幻上,恐怕連鬼先生也要略遜一籌。
「幸虧我這一年來沒有絲毫懈怠,苦修不輟,否則今日未必能擋得住他狂風暴雨般的攻殺。」
話是這麼說,卻同時激起了丁原好勝之心。
他心知如此中規中矩的纏鬥下去,再有百十招也分不出勝負,若想速戰速決,惟有兵行險招,出其不意。
他一個虛晃,迫退楚望天的三式連發,旋即食指彈出,將竹筷射向半空。
楚望天一怔,目光不由自主的被竹筷吸引過去。
丁原哈哈一笑,五根指頭點按彈屈,將曾山二十二字拳中的「山」字訣揮灑得淋漓盡致,更能因地制宜,另出新式,排山倒海般的攻勢壓向楚望天,將其整只右手全部籠罩在重重指影之下。
楚望天也當真了得,面對突變臨危不亂,竹筷「唰」的橫掃,「啪啪」兩聲擊退丁原食指與中指的連環夾擊。
可那邊丁原的拇指凌空虛按,宛如崩山裂石的浩蕩罡風陡然轟到,卻是一式「一」字訣。
楚望天小指、無名指雙雙彈射出一縷勁風,「啵」的撞擊在那股浩然罡風上,右臂一麻,手背被餘勁刮得生疼。
他白眉一挑,心中詫異道:「這小子好深厚的功力,老夫這三甲子的修為竟也不能佔到上風!」
丁原也同樣吃了一驚,他這手已運上八成的功力,希望能震散楚望天的守勢,令小指暗藏的殺招能迅雷不及掩耳的突入中宮,一舉奏凱。沒想到自己還是把楚望天想的太簡單了,對方雖然吃了點小虧,卻只用兩根手指就化解了自己的攻勢,事到如今只能改弦易轍,小指風馳電掣般刺出,轉點楚望天右腕脈門。
楚望天一招不慎,空有竹筷在手卻施展不得,無法發揮優勢。好在他見機極快,一直隱忍未發的中指飛速抬頭,頂上前去。
丁原心如鏡台,早將對手的後招變化洞察若明,小指在空中驟然停滯,令楚望天中指打到了空處。
這一下節奏的變化讓楚望天措手不及,醒悟到大勢不妙時,一根指頭已經完全暴露在丁原的火力底下。
丁原一聲清嘯,小指破雲射日,正點在楚望天中指的第二道指節上。
楚望天悶哼一聲,手上傳來一股錐心刺痛。他深吸一口氣,迫出丁原攻入體內的指力,竹筷孤注一擲,劈向丁原手背經脈。
丁原見好就收,先一步撤手疾退。
楚望天焉肯善罷甘休,竹筷轉劈為刺,嗡嗡清鳴,朝著丁原掌心戳來。
丁原雙指一揚,穩穩接住落下的竹筷,倒轉筷頭,以厚重的尾部迎頭痛擊。
「啪」的一響,兩根竹筷首尾相聯,不差毫釐的頂成一線。
丁原從竹筷頂端狂湧而出的真氣,如同迎面撞在一堵銅牆鐵壁上,被楚望天的「忘情真罡」硬生生擋住。
可兩人誰也不願先撤手退讓,各自催動功力,僵持不下。
楚望天已領教了丁原招式變化的厲害,更是想仰仗著三甲子的精深修為力壓丁原,扳回顏面。故此,出手更加的不遺餘力,驚濤駭浪般的真氣源源不絕迫向丁原,立意要這小子筷斷人傷。
農冰衣看著兩根竹筷在空中紋絲不動的凝滯住,心裡一沉道:「哎喲,不好!楚老魔欺負丁大哥年輕,想用功力硬吃!」
她家學淵源,自然明白比之招式拚鬥,眼前情形又凶險上萬分。兩人俱都全力出手硬撼,只憑各自的真實修為,再無絲毫的取巧餘地。一旦哪方先告不支,或疏忽大意,被對方的真氣攻入體內,後果是不堪設想。
農冰衣急得一跺腳,不懂丁原為何捨長就短要與楚老魔比拚功力,萬一激發了體內火毒,可如何是好?
但她急切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好屏息凝神望著空中僵持的竹筷,心下暗暗祈禱老天保佑,教丁大哥能旗開得勝。
萬如海夫婦一驚,此戰意義對他們而言非同尋常,勝則生,敗則死。
在內心裡,萬如海自然期盼丁原能贏,可兩人一較上功力,就什麼也不好說了。
他耳畔聽見妻子沉重急促的呼吸聲,顯然心裡也和自己一樣的緊張之極,輕聲安慰道:「悅妹,不用擔心,看這位小哥神態從容,身形沉穩,一定不會輕易落敗的。」
婦人稍稍寬心,卻才察覺丈夫的手心裡,儘是涔涔冷汗。
楚望天久攻不下,頭頂開始冒起淡淡的一蓬藍色水氣,一波一波的忘情真罡越攻越猛,雙目裡宛如蒙上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氣,繼而連雪白光潔的鬚髮也逐漸轉成了靛藍,手裡黑黝黝的竹筷更是閃爍流動起一抹藍光。
萬如海悄悄吸了口冷氣,驚道:「不好,師父的」忘情八法「已然修煉到了最高境界,這位丁小哥終究年輕,可能要吃大虧!」
果然,丁原手中的竹筷漸漸朝上弓起,一點一點的被楚望天磅礡澎湃的忘情真罡擠壓,漸露不支之相。
這一點莫說萬如海,隨便誰也能瞧出來。
那些黑衣漢子見楚望天佔據了上風,立時歡聲雷動,鼓噪喝采。
農冰衣緊張的透不過氣來,也沒心思再去和那些漢子鬥嘴。她目光瞟向門外,只盼有哪路神仙就此經過,能助丁大哥退敵。
誰知,從鎮子東首,還當真來了一隊和尚。領先的兩個老僧手持禪杖神色肅穆,後面八名中年僧侶身著黃色僧袍,一個個虎步龍行,氣勢不凡,不知比門口的黑衣漢子高明出了多少。
她先是一怔道:「咦,這不是雲林禪寺的和尚麼,打頭的好像是無觀和無痛兩位大師,他們到這裡來做什麼?」
忽然醒悟到其中原因,她立刻面色大變,尋思道:「哎喲,糟糕,莫非他們就是丁大哥說的追兵?眼下丁大哥跟楚老魔正打到緊要的時候,想躲都來不及,這可怎麼辦?」
丁原恍如未覺,他早臻入空明之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悄然運起化功神訣,消融楚望天破入自己體內的忘情真罡,緩緩將對方引入了陷阱。
有道是欲取先與,丁原有意示弱,呈露敗象,令楚望天生出驕縱輕敵之心,消耗其忘情真罡。暗地裡丁原卻在一步步凝聚「大日都天翠微真氣」,引而不發,以待對方再而衰,三而竭。
楚望天卻只當丁原不堪支撐,卻讓農冰衣等人白白擔心了一場。
卻說無觀、無痛兩人率著八名門下弟子走到店舖門口,卻被黑衣漢子伸手攔住道:「站住,你們這些禿驢沒見我家宮主正在裡面大展神威,教訓鼠輩麼?」
無痛大師臉上古井無波,低喝道:「施主請讓步!」雙手合十大步闖了進去,那些漢子的手臂撞在無痛大師的袍袖上,莫名其妙的一個踉蹌,東倒西歪的閃到了一旁,眼睜睜瞧著這群和尚走入鋪子裡。
無痛大師看清鋪內情形,禁不住低低「咦」了聲,與無觀大師齊齊停住身形,站在一旁觀望。
他們自恃身份,自不願在這個時候出手捉拿丁原,靜待桌旁的兩人分出勝負。
就見丁原手中的竹筷越彎越高,直弓起一寸多,無觀大師暗道:「這年輕人居然能在楚望天的面前強撐這麼久,也算殊為不易了。沒想到楚老魔居然也在這裡,稍後我們擒拿丁原,莫要橫生枝節才好。」
他尚未想定,丁原驀然一聲長笑,竹筷如蛟龍怒張,「啪」的繃彈伸直,積蓄多時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氣」終於找到宣洩的出口,好似決堤洪濤洶湧席捲,一舉反攻進楚望天手中的竹筷。
楚望天手腕一震,對面一股浩浩湯湯的洪流已衝破了自己的防線,勢如破竹,一瀉千里的湧到,藉著竹筷反彈振直之力,更是不可一世。他馬上明白自己又中了丁原以逸待勞的詭計,卻為時已晚。
「嗤嗤」聲不斷,兩股當世無倫的真氣全力相抗,店舖內突地罡風四起,吹得桌椅搖晃,杯盞顫動。
農冰衣等人不由自主退到了牆角,苦苦運力抵禦。
「喀喇」一聲,兩人身前的木桌第一個承受不住如此龐大的力量,四分五裂地塌了下去。
丁原與楚望天巍然不動,雙手好像生根一般懸在空中,彼此清楚這已是一見分曉的最後關口。
忽然楚望天低哼一聲,竹筷一抖率先脫離,直刺丁原心口。
丁原左掌劈落,右手中的竹筷凌空掠向對方咽喉。
楚望天左拳轟出,擊偏丁原的竹筷,可自己右手的攻招也同樣被對方化解。
兩人坐在椅子裡兔起鶻落又鬥了數招,手中竹筷幾乎同時「啵」的迸裂,化成一蓬齏粉隨風飄散。
丁原趁勢起身道:「承讓了,楚宮主。」
楚望天胸口的鬱悶越加明顯,一口鮮血被自己壓在咽喉久久盤桓。
他自知是輸了丁原半籌,雖然對方全憑取巧,可要是再打下去,恐怕傷勢只會加重。眼看蓬萊仙會將至,在這個時候受上內傷,著實不值。
更何況,丁原已經收手,自己倘若不依不饒,眾目睽睽之下也有失身份,因此他心念飛轉,哈哈一笑跟著起身道:「果然是後生可畏。丁原,你我後會有期!」
他瞥了眼雲林禪寺的僧眾,心裡納悶,不曉得這些人到底是何來意。但彼此正魔殊途,那些和尚就算不助丁原,也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
要在平日,這些人就這麼闖進來看自己與別人較量修為,自己說不定會出手教訓這些禿驢一番,可現在卻要盡速尋個僻靜地方療傷。
萬如海夫婦驚喜交集,雖然楚望天沒有明說寬恕了他們,但這種情勢之下,恐怕暫時也不會再難為他們了,夫婦二人又有了脫身的機會。在二人心中,對丁原這位救命恩人感激之至,更是對他年紀輕輕卻卓越不凡的修為欽佩不已。
楚望天輕抖袍袖,向雲林禪寺眾僧問道:「諸位大師,莫非是為老夫而來?」
無觀大師搖頭道:「貧僧此來非關楚宮主之事,實為尋訪丁小施主。」
楚望天一怔,捻髯道:「既然這樣,老夫便不打擾了。」
他已看出,雲林眾僧瞧著丁原的眼神裡,人人暗藏憤慨,只怕說「尋訪」二字不過是表面客氣。等自己一離開,兩廂爆發血鬥也不一定。
無觀大師躬身合十道:「楚宮主請了。」
楚望天大袖一拂,洒然而去。只是來時鼓樂喧天,走時卻偃旗息鼓,手下一眾鴉雀無聲,那些人倒也乖巧,都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多嘴多舌,自觸霉頭。
萬如海再次跪倒,深深叩首道:「師父,弟子祝您老人家一路順風!」
楚望天昂首從他身邊走過,逕自去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