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仙家所說的「頓悟」,阿牛的腦海中,再次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響,只是這回再沒有氣血翻騰的感覺。
他分明看見,眼中的星圖緩緩的凝聚變幻,心中有一種影像,也越來越清晰的隨之映射出來。
這是一幅演示玄奇掌法的星天之圖!
每一顆星辰,就宛如一個似虛還無的掌影,遁循著不可思議的軌跡,從虛空裡劃過。
一顆一顆的星辰串聯起來,就形成一團氣勢磅礡的掌勢,而那些掌勢捏合在一起,便鑄就一式窮盡天地奧妙的掌法!生生不息!
天無起始,地無盡頭。週而復始,生生不息。所以,人世間的別離生死,同樣也不過如煙雲繚繞,去了還會回來,來了仍舊要走。
就像師父臨終前說的那樣,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舊宴散罷,新宴又將重起。
那麼,何必糾纏拘泥於片刻的傷感歡娛中,何必過分在意眼前的得失生死。
一個生命去了,仍會有新的生命到來。
一朵花謝了,來年依舊爛漫山野。如這天地,生生不息,自有無垠。
阿牛情不自禁的震撼於這片奇妙的星空之中,更感悟著由之帶給自己的明悟與昇華。
他默默的觀摩了一遍又一遍,細心的揣摩著、領悟著,似乎是要把眼前所見所悟的一切,都深深銘刻進腦海,一生一世也絕不會忘懷。
猛地肩貞穴上一熱,一道真氣在先天化境裡自動生成流轉,直灌雙臂。
照著星圖顯示掌法路數,他開始在一種近乎瘋癲的情況下,手舞足蹈起來。
類似的情形,在羽翼濃的身上、在曾山的身上,甚至在丁原的身上,都曾經出現過。
也許,每一個踏入宗師境界的人,都曾經有過這般的經歷。在一種渾然忘我的先天妙境裡,體悟到天與地蘊藏著的至理。
剛開始的時候,他的姿勢,便恰如戲台上的小丑一般可笑滑稽,毫無章法,更不成體統。
但逐漸的,掌勢有了節奏韻律,而且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流暢,直到最後形成團團青色的光影。
不時的他會停下來,再思索比劃幾下,似乎要弄通其中的難點。
然而這樣的停頓,越往後就變得越少,掌勢開始成型,隱約有了一股浩瀚無垠的龐大氣勢。
他全身的動作顯得舒展而自然,恰倒好處的拿捏著精準的分寸。舉手投足,哪怕細小到指尖的弧度,都暗蘊著天理乾坤,讓人看的如癡如醉。
到最後,阿牛的口中驀地低喝一聲,身體被一股無形氣流托起,凌空飛舞流轉,一團團青光裡,千百隻掌影若隱若現,連綿不絕。
每一掌窮盡之時,勢必又會有新的掌影生出,而前後之問一氣呵成,偏又絕無雷同!
就好像,整個天地都在他的掌心上運轉,含著風、挾著電、和著雷、披著霞,幻化著無窮無盡的壯闊景象,週而復始,永遠也不會停下,更不會重複!
阿牛沒有注意到,背後的石門,已被人悄悄的打開一道縫隙。
那婦人正掩身其後,目不轉睛的關注著他。
事實上,阿牛在石室中參悟了整整七日,她便在外面守護了整整七個晝夜!
目睹阿牛悟出「生生不息」,將星圖中隱藏的奧妙,以掌法演繹的淋漓盡致,她的眼角竟依稀有了淚光。
故人之子能若斯,羽教主縱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含笑瞑目了。
只是她略微感覺詫異的是,阿牛難不成是大智若愚,真人不露相?居然讓她也看走了眼,僅僅用了七天的工夫,便完成了其父十六天才成就的修為。
或許,這是冥冥中老天的安排。
有些人,身上帶了千百把的鑰匙,換盡了,卻依然打不開緊鎖的門戶。
而又有些人,身上僅僅只有一把鑰匙,可偏巧就是一把能夠開啟緊閉門鎖的鑰匙。
然而,這絕非一個「幸運」或者「巧合」可以涵蓋解釋的。
如果不是阿牛生性淳樸,譬如璞玉,正可貼近天心自然無為之道,兼之堅忍沉穩,又經淡言真人二十餘年別開生面的苦心調教,怎能有今日的水到渠成?
所謂一飲一啄,莫不天定,是取巧投機不來的。
又過了一陣子,阿牛停下掌勢,從物我兩忘的境界中醒來。
他渾然不知竟已過了整整七日之久,只覺得精神奕奕,神采飛揚,全身真氣奔騰流轉,說不出的舒暢愜意,卻是修為又有了明顯精進。
他不禁感歎道:「這星圖之上的心法,也不曉得是哪一位前輩所創,果真奧妙無方。我能參悟星圖,修為不啻一日千里,更明白了許多以前想也沒想過的道理。
「僅僅第一幅星圖,就令我大獲裨益,還不知道若是有人能夠參透所有星圖的心法,會是怎樣的境界?」
他一面想著,一面推開兩間石室之間的側門,走進第二問屋子。
此處的佈置,與第一問石室一模一樣,只不過刻在石壁上的大字,換作了「十三虛無」
這是道家典籍裡常用的名詞,阿牛自然耳熟能詳。
所謂十三虛無,即指「虛、無、清、靜、微、寡、柔、弱、卑、損、時、和、嗇」十三條養生要旨,不想居然被引用在了星圖之中。
阿牛忍不住疑惑道:「難不成,這位創出星圖的前輩,居然也是出自於道家門下?」
這個念頭一起,連他自己也禁不住啞然失笑,暗道:「我可夠笨的了,魔教的人怎可能信奉三清道祖?想來僅是巧合罷了。」
他不再繼續去想這個問題,抬頭望向圓形屋頂上刻的上古星天圖。
比起第一幅星圖,眼前這幅更加的繁雜浩大,上面的星辰足足不下兩千餘顆,密密麻麻的佈滿阿牛的眼簾,卻又錯落有秩,半點也不讓人感到擁擠冗長。
他這一悟,又是整整三日,眼中的星天圖一如前次那般流動起來。
每一顆星辰,穿梭繚繞於璀璨星空之中,運行的軌跡千變萬化,氣象萬千。
可在無形中,就彷彿有一雙巨手在操縱著這一切,令兩千餘顆千姿百態的星辰有條不紊,各守其位,呈現出一幅阿牛平生未見的壯觀景象。*懸下來倆天,阿牛卻再馨半分進展,無論他如何目不轉睛的凝視星圖苦思冥想,始終得不到絲毫要領。
好似有一層薄薄的窗戶紙遮掩在他的眼前,讓他模模糊糊的看見了什麼,偏偏又無法捅破這層紙,將隱藏在其後的事物,徹底洞察清楚。
這是仙家修煉中最難熬、也最過凶險的一段時日,古往今來,不曉得有多少壯志未酬的才情人物,心有不甘的在此處功虧一簣。
偏生阿牛素來沉穩,這時也不焦急,依舊保持著與第一日同樣的平和耐心,細細的觀察著頭頂星圖。
忽然他的心頭驀然一動,盯著其中的一顆星辰,輕聲一咦,原來不論周圍的其他星辰如何圍繞著它旋轉遊走,獨獨這顆坐落在當中的星星,總是巍然不動,靜靜的停留在原地,一任周圍的星辰謙卑的拱衛在它周圍。
有了這個發現,阿牛不由眼睛「亮。
他很快又找到了情景相同的另十二顆星辰。
這十三顆巍立不動的星辰,突然齊齊一閃,散放出美輪美奐的金色光芒,直如太陽般奪目燦爛。
「十三虛無。」
阿牛的心底默默輕念道,他隱隱揣測到,眼前十三顆金色的恆星,定是破解這幅星圖的關鍵。只要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整幅的星圖很快就能迎刃而解。
許是心靈福至,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最早察覺的那顆金色恆星之上。而後視線以此為中心,漸漸朝四周擴展延伸,直到最邊緣的一顆圍繞其轉動的星辰才停止下來。
這個過程言語表述起來,不過十數字而已,然而對於阿牛直如跨越了萬水千山,經歷了百世日月滄桑。
在不知不覺中,他的右腳鬼使神差似的朝左前側邁出了一小步,不多不少,剛好是一尺一二寸。
緊接著,左腳匪夷所思的向著右後方退出一尺三寸,雙腿擰成麻花一般。
他的右腳再是原地一轉,左腳凌空繞了半圈,跨了出去。
隨著時間推移,阿牛的腳步頻率越發的加快,身形在偌大的石室裡飄飛轉動,漸漸形成一道褚色的弧光,以肉眼幾乎已無法分辨哪裡是他的真身,哪裡又是他留下的幻影?
原來,他居然從這幅星圖之中,參悟出了一套曠古爍今的絕妙身法。儘管步履仍稍嫌生澀,卻已依稀可見大家雛形。
偏在這工夫,阿牛的心中卻生出一絲奇怪的不安,總隱約覺著好像有哪裡還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他正自思索問,腳下步履毫無徵兆的一個絆蒜,真氣轟然流竄,宛如失去控制的野馬四處亂奔。
阿牛微微一驚,雖然還不曉得自己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這分明是運功出錯,走火入魔的徵兆。
他趕忙收斂心神,想止住步伐,將真氣納回丹田再說。豈料腳下竟如著魔似的停不下來,瘋癲的踩著星圖步點游動不休。
全身的真氣就似煮沸的開水,迫不及待的在經脈裡胡亂撞擊竄動,尋找著發洩的出路。阿牛的臉此刻漲得血紅,偏偏眼睛裡閃爍著詭異的青色光暈。
一口熱血衝到嗓子眼,被他生生忍住,卻堵得異常難受,碩大的汗水,冷冰冰的自額頭淌落。
正這時候,阿牛背後的大椎穴上忽的一暖,一道醇厚連綿的真氣汨汩注入。
有人沉聲吟道:「遺形忘體,恬然若無,謂之虛。損心去意,廢偽去欲,謂之無。」
這一聲,猶如晨鐘暮鼓敲在阿牛心頭,令他毛塞頓開,靈台一明。
他剛才雖然已經體悟到,星圖中蘊藏的身法玄妙,可卻沒有醒悟到「虛」字的真意,於臨摹修煉中不免著了痕跡,太過偏重步法的掌握,遠遠偏離了「遺形忘體,恬然若無」。
心中一有凝滯,則只能做到形似而神無,漸漸魔障升起,險險遭遇殺劫。多虧那婦人及時出手救助,又出言提醒,才讓他懸崖勒馬,為時未晚。
明白了其中關鍵,阿牛心下大定,抱元守一,也不管體內狂竄的直氣,更不理睬腳下紛亂的步法,只求放開心神,進入清靜無為的境界,將身心相忘於星圖之中。
婦人見他臉上紅光徐徐消退,腳下步履又復飄逸流暢,當下收回右手緩緩退出石室,暗自欣慰道:「這孩子當真了得,瞧這情形,只怕用不了一個月,他就能將天道前三幅星圖盡都參悟。即便羽教主當年,也遠有不如。」
但她還是低估了阿牛,在進入石室之後的第二十三天,他徹底悟出了第三幅「萬象森羅」星圖,按下門旁的銅柄。
這些日子,阿牛就如完全著魔了一樣,不眠不休,飢渴時,就順手拿起婦人在石室角落裡為他備下的空靈石乳,喝上幾口。
就在這與外界近乎隔絕的地下石室裡,他心無{芳騖的苦苦閉關修煉,全然忘卻了日夜晨昏的概念。
事實上,那婦人一直守在門外,阿牛剛一摁動銅柄,她便打開石門快步走了進來。在白衣婦人身後,卻又多了三名女子。
當先一名紫衣婦人面蒙青紗,遮掩了大半的容貌,眉宇之間透出一股凌厲的肅殺之氣,一雙眸子鋒銳如刀,盯著阿牛上下打量。
在她身後,佇立著兩名年輕女子,一色的素淡裝束,容顏秀麗,肌膚晶瑩,神色裡甚為端莊恭敬,秋水似的眼波,躲在師長的背後偷偷瞥著阿牛,似乎對這位羽翼濃嫡親子嗣,黑黑壯壯的憨厚青年有著無限好奇。
阿牛滿面紅光,沉浸在充盈的喜悅中,也沒留意到婦人的神色問竟然有些焦慮。他興奮道:「雍姨,我出關了!」
白衣婦人甚感欣慰的說道:「阿牛,我都看見了,沒想到你只用了二十三天便參悟出三幅星圖,再假以時日,睥睨天陸絕不是癡人說夢。看來,我聖教中興有望了。」
阿牛一愣,他廢寢忘食醉心於浩瀚天道之中,全然感覺不到時光飛逝,只當最多過了三五天而已,卻沒有想到再出石室已是二十三天之後。
紫衣婦人怒沖沖哼道:「什麼中興有望?如今六大門派的人都殺進聖宮了,我們這些人卻只能乾坐著看熱鬧。等教中的兄弟全都被人殺絕了,日後就讓阿牛去做光桿教主吧。」
白衣婦人歎息道:「容師妹,我何嘗不心懸教中的兄弟?可是本教的教規早有嚴令,你我身為守護聖壇的長老,一生不得插手教務,更不得暴露形跡,洩漏了聖壇的秘密。如果因為我們的一時衝動,讓那些名門正道中人發覺了聖壇的存在,你我就算死過百次,也不足以贖清罪過。」
紫衣婦人破口大罵道:「狗屁教規,我就不明白那熔岩華府,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們聖教一代代長老千年守護,耗盡光陰!
「當年若不是顧忌著這條毫無道理的狗屁教規,有你我姐妹兩人相助,婆羅山莊一戰鹿死誰手猶未可知,羽教主更不會含恨身亡,墜落到萬丈懸崖下粉身碎骨。」
白衣婦人面色黯然,沉默許久,才緩緩又歎了口氣說道:「這條教規,自本教創立之時就已經定下,我想這其中自然有十分重要的緣由。可惜羽教主去後,當世已經沒有人曉得。不過,無論如何,本教的規矩我們總得遵守,絕不可為此因小失大。」
紫衣婦人氣呼呼的哼道:「好吧,那我們大傢伙就搬張凳子坐在這兒,一邊喝茶,一邊坐視本教的老兄弟們,給六大劍派殺的一個不留,到時看你還能笑得出來!」
兩人站在石室門口爭執半晌,最後依舊是誰也不能說服對方。一個黯然垂首歎息,一個憤憤頓足,身旁的兩名年輕女弟子卻是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在這個當口插嘴勸說。
阿牛聽得半懂不懂,撓撓頭髮,小心翼翼的問道:「雍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不是六大劍派的人已經殺到了?」
白衣婦人沉沉點了點頭,回答道:「今日已是初八,從早上起,天陸六大劍派便以雲林禪寺為首,猛攻聖宮,到現在已持續了將近六個時辰。
「儘管殿護法統率本教的四壇九旗數百教眾捨命抵抗,終究實力相差太過懸殊,教中兄弟傷亡慘重節節敗退。
「雖說風護法與雷護法也先後趕到,卻也只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阿牛怔了怔才反應過來,白衣婦人所說的「雷護法」,便是秦柔的義父雷霆。
他忍不住問道:「雍姨,雷霆雷老伯也來了麼?」
紫衣婦人冷冷道:「來了又有什麼用?連風雪崖的九光滅魂陣,都沒能擋住六大劍派的那群老傢伙,即便加上雷霆,也只不過是多了兩個為聖教殉難的死人罷了。」
阿牛心裡一緊,暗想既然雷老伯已然趕到,那麼柔兒多半也是跟來了。經過整整一個白天的慘烈廝殺,也不曉得他們兩人有沒有受傷?
尤其是柔兒,她的修為經過這些年的苦練,雖然大有提升,可比起六大劍派的耆宿來,無疑還是有雲泥之別。
彷彿中,他眼前已經看見,正魔兩道千多高手在地下聖宮裡拚死激戰、血流成河的慘狀。一條條原本鮮活的生命,和一張張熟悉的面龐,正在血雨腥風中飛速的消失。
他深深吸了口氣問道:「雍姨,現在的情形怎麼樣了?」
白衣婦人苦笑道:「三位護怯率著剩下的兩百多教眾,已經退守到聖宮中樞的『太元殿』。殿護法最後關頭,祭出他精心豢養百多年的三千『破罡魔蜂』,倒也毒傷了不少六大劍派的弟子,重新贏回一線生機。」
見阿牛表情疑惑,紫衣婦人解釋道:「破罡魔蜂劇毒無比,沒有殿青堂的獨門解藥施救,六個時辰內一定會毒發身亡。
「雖然說這些小毒蟲傷不著那些老東西的半根毫毛,可他們的門下弟子卻被毒倒了不少,也令雲林禪寺的無涯方丈大為頭疼。
「風雪崖藉機提出賭約,以交出解藥為條件,迫得六大劍派擺下場子單打獨鬥。
「殿青堂和風雪崖連戰九場,挫敗越秀劍派、燕山劍派八大高手,自己也身負重傷,無力再戰。如今,就只剩下雷霆一人苦苦支撐,可距離約定的六個時辰時限,還不到一半。」
說到這裡,她禁不住忿忿哼道:「要是我能出手助陣,即便是撐到明天天亮也不成問題!可惜,不管怎麼說,你雍姨也不願答應。」
阿牛越聽心頭越是沉重,低聲問道:「雍姨,雷老伯他不會有事吧?」
白衣婦人沉吟半天,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最後惟有徐徐道:「阿牛,還是你自己看吧。」她右手春蔥般的食指輕輕一托,變戲法似的幻化出一枚粉紅色仙珠。
那珠子大小如龍眼,圓潤光澤,在白衣婦人指尖輕盈旋轉,散出一蓬柔和的光華,影射在對面的石壁上,形成了一道長寬各三尺左右的粉色光幕。
光影浮動中,浮現出一座龐大雄偉的地下宮殿,無數燃燒的火把,將殿內映照得亮如白晝。只見魔教與六大劍派的近千高手壁壘分明,相隔十餘丈遙遙對峙。
在六大劍派一邊,數百正道精英有條不紊各按所屬門派站立,陣容鼎盛,劍氣衝霄。
想來,那些傷亡的弟子,已經被轉移到其他地方醫治,就算這樣,僅在人數上,也足足超過對面魔教教眾兩倍有餘。
阿牛的視線,在一慟大師、一執大師、無涯方丈、耿南天、蕭浣塵、停心真人、屈痕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就是這些天陸正道的魁首們,在一個月前逼死了師父,令他成為孑然一身的翠霞棄徒。
幸好,翠霞派沒有參與其中,否則他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往日的師長同門?
阿牛不由回憶起雲林禪寺的噩夢經歷,緊握的拳頭下意識的緊了一緊,骨節發出咯咯的脆響。但緩緩的,他鬆開了拳頭,重重呼出口氣思忖道:「師父臨終一再叮囑我,不要嫉恨任何人,不要為他報仇,更不要與正道為敵。
「假如我一時衝動去找害死我師父的人拚命,不免更加做實了他們強加在師父頭上的罪名。
「無論師父在與不在,我都要做一個恩怨分明,不愧大節的好男兒,這才對得起師父對我二十餘年的教導!」
想到這裡,他艱難的將目光從正道一面移轉開去,望向魔教這邊。
只見兩百多魔教餘部大多或躺或坐,滿身血污,更有不少肢體殘缺,不忍卒睹。即使是勉強能站著的人,也無一不是多處掛綵,面色凝重。
風雪崖和殿青堂盤膝端坐在最前列,目光灰暗,臉色蒼白如紙,顯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在他們身後,兀自盤坐著十多名形色各異的魔教首腦,可情形看上去,只怕比兩位護法更加糟糕。
然而這支哀兵裡,卻沒有一個人眼睛裡流露出畏懼與退縮,更沒有絲毫的驚恐與戰慄。只要還能夠睜開眼睛的,都目不轉睛的關注著場內的戰局。神色裡蘊涵的,分明是一種悲壯與堅定。
在風雪崖背後,阿牛很容易就找到了秦柔的身影。
不論何時何地,那抹淡雅委婉的衣影對於他來說,永遠都是那樣的醒目和重要。
令阿牛稍覺安心的是,秦柔衣裳完好,面色如常,不像受過傷的模樣,正忙裡忙外的為傷員包紮救治。
當中的空場上,雷霆與一名鶴髮童顏的黃袍道人激鬥正酣,難分伯仲。
他的左臂已在上一場打鬥中,被停松真人一掌擊碎,不堪再戰,只得憑著右手的九死生劍與強敵周旋。
更加不妙的是,連場激戰之後,雷霆的真元已透支,彷彿連呼吸都變得無比的艱辛,宛如風中殘燭,一任堅強的閃爍,卻隨時都有熄滅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