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神曲 第二部 第七章 星
    婦人接著說道:「這樣的非分之想,本教自然不能答應,這就成為聖教與正道之間正式決裂的導火線,雙方的仇殺恩怨,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直到羽教主出任本教教主後,多方約束教中兄弟,盡量避免與正道衝突,這才稍有緩和。

    「但樹欲靜,奈何風不止,婆羅山莊一戰,仍舊令聖教元氣大傷,險些萬劫不復。」

    說到這裡,她歎息道:「若不是羽教主當年」心參悟天道下卷,希望能應證傳說中的天陸浩劫,又怎能有當日之敗?

    「但羽教主在世時,做人錚錚鐵骨,豪邁大度,卻是令教中兄弟一致景仰的。就算是像四大護法那樣桀驚不馴的梟雄人物,對羽教主也是心悅誠服,欽佩無比。我和你容姨,那就更不用說了。

    「要知道,在這聖壇近三甲子的寂寥歲月裡,也只有你爹爹才是我們唯一的知己好友,他甚至將天道下卷,也毫不吝嗇的交給我們一起分享。」

    阿牛嘴唇動了幾動,最終還是問道:「雍姨,您知道我娘親是誰麼,她老人家現在是不是還在人世?」

    婦人搖搖頭,苦笑道:「這個我倒真的不曉得了,這個秘密,也許除了你爹爹外,再也沒有別人知道。可惜……他已不在了。」

    阿牛一陣黯然,低聲道:「那就不是赫連夫人了。」

    假如自己的娘親,是羽翼濃明媒正娶的赫連宣,自己的身世自然就不必遮遮掩掩,直到近日掀起如此一場狂風驟雨後,才被揭曉。

    這麼說來,自己其實不過只是個私生子而已,甚至連娘親是誰都不曉得。

    婦人心明如鏡,看阿牛垂頭喪氣的樣子,就好像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一樣,溫言安慰道:「阿牛,不管你娘親是誰,你爹爹就是羽教主,這是沒有人能改變的事實。而他對你,一定也是非常疼愛,不然何必費盡周折,將你托付給淡言真人撫養?」

    阿牛傻呆呆的看了眼這位自稱雍姨的人,面紗遮住了她的容顏,使自己無法看清面紗後的表情。但至少,她的聲音,真的令自己體味到久違的親人般的溫暖,也讓風浪後的自己感到安慰。

    心定的感覺,平時並不覺得珍貴,當有一天,噩耗突然降臨時,才知道,那種踏實的感覺,真好!

    阿牛長出一口氣,徐徐道:「雍姨,我想通了。不管我爹娘是誰,我今後都要堂堂正正的挺起胸膛做人,這才不辜負爹娘生我一場,和師父他老人家二十年的養育再造之恩。」

    婦人欣慰的點點頭道:「阿牛,你能明白這點就好,我們先出去吧,再過會兒你容姨就該回來了。」

    阿牛點點頭,目光卻戀戀不捨的又向那石像端詳了半天,似乎要把爹爹的形象,永遠刻進自己的心底。

    婦人在旁並不催促,直等又過了大半炷香的工夫,兩人才退出凌天閣。

    厚重的石門徐徐關閉,羽翼濃的靈位,也隨之緩緩的從阿牛的眼簾中消逝,取而代之的,乃是那兩扇冷冰冰的石門。

    兩人順著原路返回,婦人介紹道:「在這聖壇中,如今只有我與你容姨和門下的兩名弟子居住。平時除了外出添置些日常用品,也不輕易外出,免得不小心暴露了行蹤。

    「不過自從羽教主去後,我們外出的次數卻多了不少,多半是為打聽天陸各門派的消息。另外,就是還存了個萬一的念想,希望能找到你爹爹生還的訊息。」

    說話間,兩人回到原先的石室,裡面依舊空蕩蕩,顯然婦人口中所說的「容姨」,還沒有回來。

    阿牛忍不住問道:「雍姨,您知道容姨是去哪裡了麼?」

    婦人在石凳上坐下,倒了杯水遞給阿牛道:「她是去打探那些正道的動靜去了,恐怕要耗費點時候。」

    阿牛趕緊雙手接過杯子,說道:「那不會有危險吧,萬一被人察覺可就糟了。」

    婦人不以為意的答道:「不用擔心,你容姨的修為還過得去。就算是天陸正道十大高手當面,也未必能留下她來。只是她的脾氣不太好,難免有些正道弟子要吃些苦頭了。」

    阿牛也不曉得這「苦頭」所指為何,想來也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他多日昏迷沒有進水,現在低頭一看到杯中綠汪汪的清水,頓時覺得嘴唇發乾,嗓子口火辣辣的難受。

    阿牛舉杯湊到唇邊,只覺入嘴清冽無比,一股涼爽舒潤的通透感覺,由腳心直竄到頭頂,彷彿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雀躍。

    他忍不住咕嚕咕嚕兩口,將杯中的水一氣喝光,直覺得週身百脈說不出的通暢,就如同剛剛打坐四十九周天後醒來時的模樣。

    婦人見狀,顯得非常高興,笑道:「這是我從聖壇滴水巖下汲取的千年空靈石乳,你要喜歡,就將壺裡的全都喝了吧,不要講客氣。」

    阿牛不好意思的撓頭道:「多謝雍姨,我已經不覺得怎麼口渴了。」

    婦人頷首道:「原該這樣,你已突破了忘情境界,人問煙火也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

    阿牛一醒問道:「雍姨,我從雲林禪寺出來後,到今天已經是多少天了?,」

    婦人答道:「不過只有九天罷了,你還有什麼急事要辦?」

    阿牛垂下頭,眼中不覺又淌下淚水道:「我想回山去看看師父,他老人家走前,曾求淡怒師伯將他的遺體帶回紫竹林安葬,我說什麼也要回去祭奠。

    「還有,丁小哥和盛師兄要是知道了師父的事情,不曉得會有多著急,我也要盡快找著他們。匕婦人歎息道:」阿牛,不是我有意阻撓,而是這麼做實在太危險。

    「你可明白,自己如今正成為外面正道各派的眾矢之的,一旦暴露行蹤,他們怎麼可能放過你?不妨聽雍姨的一聲勸告,暫且忍耐些日子,等風頭稍過,我再陪你悄悄返回翠霞祭奠令師怎麼樣?」

    阿牛明白婦人說的都是實情,可躲在這裡不出去,又怎能教他放心得下丁原與盛年,更何況秦柔要是知道自己出事的消息,不定還急成什麼樣子。

    他驀然起身,跪倒在婦人面前,咚咚叩首道:「雍姨,您和容姨的恩情,阿牛一輩子都會牢記在心。

    「可是阿牛一定要找到丁小哥和盛師兄,將師父的遺言轉告給他們。

    「特別是丁小哥,他要從外面知道了師父仙逝的消息,多半會找上雲林禪寺報仇。

    「師父可叮囑過我的,萬一丁小哥有個什麼閃失,我怎麼對得起師父?我一定要勸阻他!」

    婦人沉吟片刻,說道:「你既這麼說,雍姨本不該再阻斕你,只是本教千年以來都有條不成文的規矩。我聖壇之秘除了聖教歷代教主之外,便只有守護此處的長老知道,卻絕對不容許任何第三人知情。不然,本教的聖壇怎能到如今還能安然無恙?」

    阿牛心裡一緊,急忙說道:「雍姨,我向您嶺誓,我絕對不會向別人說起聖壇的事。」

    婦人面對阿牛良久不語,阿牛直覺面紗下那「雙眼睛,就像在將他一層層剝開一般,額頭上汗都快出懲來了,驀然問,突然感覺那股無形的壓力一鬆,耳聽婦人慢慢說道:」我相信你。「

    阿牛心頭頓時好一陣輕鬆,又升起一股暖哄哄的感覺,卻突然聽到婦人說道:「可聖教的規矩,卻是誰也不能改變的,除非……你能立刻出手將我殺了,否則即便我放你走,雍姨也同樣是對本教犯下了不赦的死罪。」

    阿牛猛覺心頭一通狂跳,連連搖頭道:「不,不,我哪能對您出手。您救了我,又待我這麼好,我要是恩將仇報,還能算人嗎?」

    婦人心頭暗自「喜,表面卻輕歎一聲道:」這可就難了。我原以為,阿牛你會順理成章繼任教主之位,因此把你帶回聖壇也沒有什麼不妥當。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你根本無意於聖教教主的寶座,咳,那自然也就不能知道聖壇的秘密。「

    阿牛一聽,求救般眼望著婦人,憨憨的問道:「雍姨,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要是我不盡快找到丁小哥和盛師兄,等禍事出來,可就來不及啦。」

    婦人見阿牛漸漸落入套中,依然不動聲色道:「辦法不是完全沒有,可做起來,卻比讓你殺了我再闖出聖壇更難三分。」

    阿牛哪裡管的了這麼多,只覺得倘若既可以盡快離*此地,又可不用與眼前的婦人動手,無論是多難多危險的事情,也盡可以去做,他急急問道:「是什麼法子,只要能不跟雍姨您動手,我都願意試一試。」

    婦人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慚愧,覺著如此哄騙一個信任自己的孩子,實在不該。

    但為了聖教大業,也為了阿牛將來,她只有硬起心腸繼續說道:「在聖壇中有十二間密室,每間密室頂上都刻著一幅上古星天圖,其中蘊藏著十二套深奧無比的仙家心法。凡本教教主都需要參悟出其中六幅以上,才能破關。

    「像我和你容姨,也必須悟出至少三套心法,才有資格成為聖教的長老。

    「假如,你可以悟出三幅以上的上古星天圖,就等於擁有了聖教長老的資格,自然就不用受剛才那條教規限制了。

    「而且這心法與跟你翠霞派的內功並沒有衝突,絕不會有水火相沖的危險。

    「阿牛,你看雍姨說的這個法子,你可願意?」

    這時任阿牛為人再淳樸憨厚,也能體察到對方苦心成就自己的意思。他禁不住又是感激,又是為難的道:「雍姨,這怎麼使得?我不是聖教弟子,怎可參悟貴教至高無上的絕密心法?」

    婦人悄悄歎息,暗想道:「傻孩子,這哪裡是本教的心法,這是你爹爹當年機緣巧合之下獲得的天道下卷!他將它刻在了聖壇密室中,讓我和你容姨也能分享,才令我和你容姨有今日的成就。

    「如今將它再傳給你,只不過是我們報答羽教主恩情之萬一而已。」

    阿牛哪能想到這其中的內情,婦人也不說破,肅容道:口既然如此,你這就動手,先殺了雍姨,再設法闖出聖壇去罷。「說罷,面色漠然的轉身背對阿牛,雙手負後動也不動。

    阿牛望著婦人背影,躊躇半晌,忽然咬牙,深深向她一拜道:「雍姨,事急從權,阿牛只好先設法參悟星圖了。等我完成師父遺命,一定立即回轉聖壇聽憑您的處置。」

    婦人不由感慨羽翼濃所托無誤,二十年問,淡言真人果真將阿牛造就成一條頂天立地的男兒漢。

    其徒如此,其師更令人神往。可惜好人終究是不長命的,一片荒崗寒月,卻是英雄魂斷之所。

    她見阿牛允諾,也不多說,頷首道:「你跟我來。」領著阿牛第二次離開石室,這次卻是順著另一面甬道快步而行。

    走出一段,阿牛耳朵裡忽然聽見隱約的熔岩沸騰聲,從一條岔道裡撲面湧出團熱浪,在這陰涼的地下聖壇中實屬罕見之象。

    阿牛不免有些奇怪,他本可以利用靈覺搜索查探,可這麼做,未免又有窺探別人隱私之嫌,於是忍住不問。

    那婦人卻如同背後生了眼睛,開口說道:「離此不遠,有一座地底熔池,卻是本教禁地,連本教的教主,也不得踏入其中半步。」

    阿牛「哦」了聲,也沒刨根追底,這就是他跟丁原的不同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婦人停在一條筆直的甬道前。

    阿牛留心數了數,靠著甬道右首,共有十二道石門,想來就是收藏上古星天圖的地方。

    果然,婦人伸手按動機關,打開第一扇石門說道:「進去吧,阿牛。」

    阿牛跟著婦人走進石室,環顧四周,忍不住有些發怔。

    原來石室之中空空如也,乾淨的連一粒灰塵也找不見。而在與隔壁石室相連的牆壁上,則設有一道虛掩的石門,顯然是為了便於修煉者穿梭其問。

    再抬起頭,一幅巨大無比的星天圖,立刻湧入眼簾,上面刻畫的星辰粗粗一數,少說也不下千顆。

    在正對石門的牆壁上,有人用豪邁剛勁的筆法刻了「生生不息」四字,阿牛卻不知道,這筆跡,正是他親生爹爹羽翼濃當年的遺墨。

    婦人也朝著石壁上的刻字發了會怔,才如夢初醒的說道:「這是十二星天圖中起首的一幅,也是相對最簡單淺顯的一副星圖。當年羽教主僅用了十六天便破圖而出,你容姨天資聰穎,也只花了三十一日,而我卻整整耗費了三十八天的工夫。」

    阿牛聞言心底一沉,暗道:「我的腦袋,莫說遠遠比不上爹爹他老人家,比起雍姨、容姨恐怕也差得太遠。他們參悟第一幅星圖就花費了這麼多時日,我要想悟透其中三幅,那不知需要多久?」

    但他素來重諾,既然答應了婦人選擇此徑,現在縱有天大的難事也不能再反悔,只重重的一點頭。

    婦人又道:「阿牛,有一點我可預先教你曉得。這星圖之中,儘管暗藏天下最高深奧妙的仙家心法,可每個人參悟出的功夫卻不盡相同,甚至是大相逕庭。

    「譬如這式『生生不息』,當年你爹爹悟出的是一式劍法,而你容姨想出的則是一招身法。至於我最是不濟,只從當中猜揣出一點袖法心得。

    「這其中原因,我們也非常迷惑,可也沒往再找那位創製此圖的先祖拜問了。所以,你千萬不可過於拘泥,只要按照自己心中的理解去想就是。」

    阿牛點點頭,卻馬上又疑惑道:「那麼雍姨,我怎麼知道自己是否參悟了這幅星圖呢?」

    婦人微微一笑,思量道:「這孩子這麼快就能想到這個問題,哪裡有半點憨笨?他不過是過於淳樸憨厚,才容易讓人誤解罷了。如此說來,阿牛繼任聖教教主之位,實在再合適不過,也大可讓那些教中兄弟悅服,倒省了不少難處。」

    「問的好,」婦人說道:「但如何才算參悟破關,從以往的經驗來看,也沒有定論。其實,就是心中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什麼時候,你覺得自己已經大功告成了,那便是你破關之日。」

    阿牛「哦」了一聲。

    婦人提醒道:「阿牛,以你眼下的修為,本不該這麼快就讓你來參解十二星天圖。只是為了放你離開,雍姨惟有出此下策。

    「但是你要明白,星圖中的心法的確無比奧妙,雖然不會與你所修習的翠微心法互相衝突難容,可凶險之處,也依舊勝過世上任何一種功法。只要心頭生出半絲雜念,動輒就是走火入魔,爆血而亡的下場。你萬萬不要貪功求進,亂了靈台空明,才不會適得其反。」

    這正是她最擔心的一點,天道下卷的十二星天圖,固然蘊藏著高深莫測的仙家心法,可也有著比當世任何一家功法更加凶險的殺劫。只要稍稍一個不慎,被引入歧途,立刻就會命喪當場。

    昔日如羽翼濃這樣的奇才,竟也有三次險些走火入魔,落入萬劫不復的凶境。

    因此,修為不到者若擅開星圖,為其所惑,不可自拔,結局可想而知。也就是因為這個原由,羽翼濃才將星圖留於聖壇之內,並未傳贈於四大護法。

    阿牛的修為,不過是憑藉三葉奇葩的靈性,剛剛突破了忘情境界而已,可心中對仙道的悟性,卻未必達到這個層次。照此說來,他更不該輕易進入石室修煉天道下卷。

    然而眼前魔教四面楚歌,情勢逼人,除了這條路外,這婦人也著實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能在短期內,使阿牛的修為得以飛躍提升。

    說不得,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搏上一回了。

    她見阿牛認認真真聽完自己的叮囑,一副受教的樣子,才稍微覺得放心,微笑道:「雍姨便不耽擱你修煉星圖了,要是有事,只管在門旁的銅柄上按動一下,我很快就會回來。自己千萬不要隨處亂走,免得誤中了聖壇中的機關埋伏。」

    阿牛謝了,送婦人出了石室,將門重新掩上。

    他抬起頭,再次打量浩瀚磅礡的星圖,見這千多顆星辰,散佈在屋頂的每一個角落,粗看之下似乎雜亂無章,偏偏又覺得完美圓滿至極,好像少了其中任何一顆都是缺憾。

    這些星辰有大有小,形狀也迥然不同。阿牛仔細查看了一遍,竟發現上千顆的星辰裡,沒有一對是外形重複的。它們的排列或稠或疏,組成了一個個若有若無、自成體系又渾然一體的星團,遙相呼應,首尾相連。

    可這當中,又隱藏著什麼玄奧的仙家心法呢?阿牛瞧了半天,也不見半點端倪。

    換了別人,或許會開始焦躁上火,可阿牛卻是認準一條死理:這星圖,連羽翼濃這樣才智冠絕一代的大宗師,也得耗費十六日的工夫,自己這麼笨的人,哪裡可能在短短幾個時辰裡就參悟出奧秘?倘若真是這樣,那反倒是奇怪了。

    可他哪裡明白,有時候,老天爺就會存心設置些令人意想不到的驚喜與奇跡,否則世間還什麼驚喜樂趣可言?

    單是阿牛這份不急不躁的平和心態,已經勝過他人一籌。要是那婦人能見此情景,多半也會覺得剛才特意叮嚀他不要貪功冒進,實在有些多餘。

    這並不是說阿牛心中不急於盡早出關,而是得益於他多年在翠霞山養成的良好習慣。

    一旦他著手做一件事情,一定會專心致志、刨除雜念,更不多去想成敗得失。

    除了老道士的教導之力外,也緣於阿牛總認為,大凡像自己這般的愚笨的人,腦子只能專心做好一件事情,遠遠不如丁原那樣可以一心多用來的聰慧。

    但也有一點是與丁原乃至盛年相同,便是老道士的傳授素來重在悟字,而不是一板一眼的臨摹修煉之上。

    因此,面對錯綜複雜的星圖,旁人或許渾不知如何下手,可阿牛卻早已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在不知不覺中,阿牛已經全身心的投入到星圖那廣闊奧妙的天地之中,渾然忘記了時問的流逝,也全然記不起自己與婦人的約定。

    他如癡如醉的緊盯著頭上每一點的繁星,就像在如饑似渴的吸吮著天道中最精粹的奧秘。縱然此刻身外有驚雷閃動,風雨如晦,也絕不可能分開他分毫的注意力。

    漸漸的,漸漸的,頭頂鐫刻在石壁上的星辰,彷彿活了起來,一顆顆緩緩的移動旋轉。緊接著,那些星團,乃至整幅星圖都開始轉動,甚至閃爍起奇妙的、朦朧的光華。

    就好像,他的頭上,真的有一片浩蕩的星空閃耀。

    阿牛呆了呆,以為自己是看的時問太長,所以眼睛開始發花了。他用力揉揉眼睛,凝神再看,才確定自己並沒有眼花。

    他心頭頓時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驚喜,醒悟到自己已經開始觸摸著星圖的奧妙。

    但只是這麼剎那間的走神,腦海中,卻驀然傳來轟的一聲巨嗚,胸口的血氣翻騰,直炸的經脈要爆裂開來一般。

    眼中的星辰,竟突然幻化作無數血淋淋的刀光劍影,彷似泰山壓頂砸了下來,而耳朵裡隆隆轟嗚,恰似有千軍萬馬正朝他碾壓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阿牛明明清楚這是心底生出的幻象,可偏偏全身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龐大壓迫感,就如同要把他的身軀揉搓擠壓成麵粉。

    好在他尚能保持住靈台的清明,面對突如其來的險兆並不驚慌,急忙深吸一口元氣,運起「定心咒」的功法,低喝一聲,雙目立刻緊閉,抱元守一,將那些紛亂恐怖的幻想,摒除在腦海之外。

    一陣暈眩過後,先是耳中的異響漸漸如潮水般退去,繼而那些凌亂的幻象也消失淡化,周圍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阿牛這才敢睜開眼睛,長長出了口氣,胸口兀自怦怦跳個不停。

    剛才只差半步,就墮入走火入魔的深淵,其驚險不亞於經歷了一場生死惡戰。

    幸而他自幼能得老道士悉心教誨,任何情形底下都能做到臨危不亂,否則哪裡還有命在?

    念及到師父的好處,阿牛不由一酸,更覺無論如何,也不能辜負了老道士的臨終囑托。

    他不氣不餒,尋思道:「我剛才所見的星移斗轉之象,定然就是星圖的奧秘所在。但就像雍姨所說,觀圖參悟之時,一定不能有絲毫的分心疏忽,不然立刻會招來殺身之禍。

    「為了完成師父他老人家的囑托,為了盡早找到丁小哥和盛師兄,我現在更需要沉穩心神,不能再有半點差錯!」

    他再長出一口氣,凝目望向屋頂。

    那幅星圖恢復了早先的模樣,靜靜的鑲嵌在頂廬之上,厚重而深邃,卻彷彿也正在默默的打量著阿牛。

    當星圖又一次在阿牛眼簾中,運轉流動起來時,他已無喜無驚,心平如鏡而波瀾不驚,只聚精會神的,體悟著其中每一點細緻入微的變化。

    上千星辰此起彼伏的在他的眼前遊走轉動,將天地問最壯闊玄奧的景像一一演繹。

    恍恍惚惚裡,阿牛就覺得自己真的置身在一片虛空之中,沒有盡頭也了無歲月,就這麼靜靜的伴隨著身旁的星辰飄飛流浪。

    直到他可以閉起眼睛,也能掌握住任何一顆星辰運行的軌跡,直到他想也不用想的,預見到每一團星雲變化的規律。

    他的人,他的心,好似已經完完全全的融化在了這片星之海中,甚至連自身都化作了其中的一個部分、一抹光亮。

    這時,異變突起,心頭猛然多了一層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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